《医见钟情:我将心向你》 第一章 百合花 1 a城的夏天,暑气熏蒸,炙热逼人,路上的车辆飞驰而过,不断涌来一股热气。a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站着一女子,身材纤细高挑,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裙角恰好遮住半截小腿,及肩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背上。 季思桐一手捧着百合花,一手拿着保温瓶,不时抬起胳膊,抹去额上泌出的细汗,不禁在心里吐槽:a市的夏天真是越来越热了。她稍站一会儿休息,便怡怡然地朝医院内走去。 309病房,季思桐还未踏入,便听到闺密江艺报怨连连的声音:“天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怎么还不让我出院。”她转过头,看见季思桐,急忙道:“思桐,你终于来了,赶紧给我办出院。” 季思桐放下手中的东西,白了一眼江艺,没好气地开口道:“你就消停点吧,医生还没说出院,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江艺欲张口反驳,被季思桐一个冷瞪,硬生生把话噎回去。 季思桐和江艺两人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一路同校同班过来,感情深似海。用江艺的话来说:“我最爱不是父母男票,是我家闺密季思桐,我最怕不是病痛死亡,还是我家季思桐。” 江艺的父母是考古学家,每年四处各地飞,在家陪女儿的时间少之又少,每次江家父母前脚一走,她便收拾衣服住进季思桐家。季思桐于江艺而言,是朋友,是姐妹,更是童年记忆里一段难以磨灭的美好时光。 江艺记得,别人家的孩子生病时,身边陪着的都是父母,而她的身边,每一次都是季思桐。打吊针的时候,她的手总是冰冷冰冷的,所以季思桐每次都会用热水袋把自己的手捂热,然后再把手附在她手上,为她取暖;为她料理女孩子初潮的人也是季思桐,那时候她的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季思桐总是抱着缩成一团的她,手里还拿着红糖水,一口一口喂她喝;当她被喜欢的对象拒绝时,季思桐会陪着她在天台上发泄吐槽,大冷的天,刮着风还下着雪,两人都冻得手脚冰凉。季思桐于江艺而言,不是亲人,却比亲人更为重要。 当然,江艺也少不了被季思桐毒舌的时候,每次季思桐用一张嘴把她气得跳脚的时候,江艺就在想,同样都是嘴,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江艺于季思桐而言,也是她想要去呵护,去照顾的人。在知道她为了赶工作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时,气急败坏地想狠狠骂她一顿,却在看到她病恹恹时软了心。 江艺撇撇嘴,一脸委屈地望向正在盛粥的季思桐,在她眼里,季思桐不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孩子,却是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的。 此刻她正神情贯注地盛着粥,氤氲的水汽扑朔得打在她脸上,泛着些许潮红,长密卷翘睫毛闪烁着,小巧挺立的鼻子,殷红的嘴唇,白皙修长的手,让人觉得美人就该长这样。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性取向有万分明确的话,江艺都该怀疑她是不是喜欢上自家闺蜜了。 季思桐抬起头,就看见江艺正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看什么呢,赶紧把粥喝了。” “没看啥,看你漂亮。”她接过季思桐递的粥,趁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感慨道:“皮肤真好。”说完便“嘿嘿”地淫,笑。 季思桐没理她,偏过头将早上带来的百合花插在花瓶里,这端江小姐又不乐意了:“你怎么买百合啊,太俗气了,明儿给我换玫瑰,红艳妖媚的玫瑰。” 季思桐头也没回,幽幽地开口:“不喜欢啊,行,明儿我给你换菊花,你要白菊呢还是黄菊。这个时候菊花的价格也不贵,我给你多买点,放房里肯定很好看。” 病房里放菊花,季思桐你缺心眼吧。 季思桐转过头,双手交叉,嘴角上扬,看着吃瘪的江艺,格外开心。江艺看着她一脸小人得志,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老娘不和你一般见识。” 季思桐满意的点点头,重新低下头摆弄瓶里的百合。 吃过饭后,江艺躺在床上晃着脚玩手机,季思桐则在旁边的沙发上看书,两人都格外安静,似乎回到了她们小时候,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下午,或玩闹,或安安静静地睡觉。 时光总是如此,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某个看似熟悉的场景,把人偷偷带回过去,而那些过去,是那么美好,那么让人难以忘怀。 不多时,寂静的病房内突然传出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仿佛雨后翠鸟轻擦过水面荡开层层涟漪般轻灵悦耳,又如天籁之音袅袅娓娓动听。细听之下,却觉得这声音很熟悉,季思桐转过身,望向来人,惊讶的脱口而出:“苏遇?” 那人此刻正站在病床前,低声询问床上的病人,一身白袍,纯白干净,189的身高将白袍穿的高挺,犹如踏在浮云之上的仙者,不着尘泥,不染烟火,神圣伟大,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季思桐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那人却依旧不出声,直到季思桐以为她是认错人了,他的脸上才浮现一缕浅浅的微笑,缓缓开口:“季思桐,你终于记住我的名字了。” 第二章 百合花 2 发现没认错人,季思桐送了口气,想起那些想叫出他名字却又忘记了的尴尬瞬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这次要是再记不住,就对不起苏大医生帮了我那么多。” 苏遇随意地挥挥手,带着笑意的眼睛忽闪:“没事没事,大恩不言谢。” 两人正聊得开心,江艺在一旁看得不明觉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仰头望着他们,“你们这是在认亲吗?” 听到江艺的声音,苏遇才回过神来,他是来查房的,怎么先和病人家属聊起来了,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今天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艺看着眼前的帅哥医生,一脸花痴地摇摇头:“没事没事,没啥事。” 苏遇看了手中的文件夹,翻了几页后说:“嗯,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这两天还是要注意一下,千万不能再熬夜了,要不然下次就救不回来了。现在的年轻人,生活作息不规律,我国每年猝死的人百分之九十是青年人,一般出现一过性的胸痛,呼吸困难,流感样症状,心悸、晕厥,诸如此类的症状,一定不能忽视。” 江艺被他一连串的名词给吓到了,木木地点头。季思桐看她难得有这么乖的时候,捂着嘴偷偷笑了。 苏遇低头在文件上签名的时候,江艺偷偷摸摸看了好几眼,扯着被角在心里暗想:住个院还能遇上这样的极品医生,算不算因祸得福了? 苏遇还要去别处查房,和季思桐点个头打个招呼后就走了。他前脚刚走,江艺就安耐不住了,一只手虚掐着季思桐的脖子,满眼冒泡,“快,从实招来,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季思桐被她按着,动弹不得,“酱酱,你是真的生病了吗?”一个生病的人力气居然还比她大! “废话,你那天看到的倒在地上的人难不成是假的?”回了这句话她才反应过来,顿时炸毛,“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酱酱!” “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明天整个医院都知道309病房的病人叫酱酱?”季思桐被她压着,气势也不减她半分。 成功将她威胁住,江艺不情不愿地松开手,没有得到答案,她还是不死心,缠着季思桐不放,季思桐被她磨得没脾气,就不再吊她胃口,“就是上次我去旅游遇见的那个医生,嗯,我记得我给你说过。” 江艺的嘴张得大大的,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咬牙道:“我靠,这是啥狗屎运。”说完,又哀怨地对季思桐说:“我说你的桃花运咋能这么好呢,出去旅个游都能遇见个医生。” 季思桐正想无语地翻个白眼,又听她恨恨地说:“医生就算了,还是个这么精致的极品帅哥。” 季思桐扑哧一声笑了,居然用精致形容苏遇,她似乎可以想象到苏遇听到这个评价时,眉头估计会拧的皱皱的,苦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问他哪里长得精致了。 “思桐,我告诉你,这么好的一个极品美男,你赶紧给我收了,再不找个男人,你就真成大龄剩女了。” 季思桐倚在床角冷眼瞪她,“那您倒是收了呀,我记得您貌似比我早几个月出生,我要是成大龄剩女了,那您是啥?” 江艺声音拔地高高的:“我是啥?当然是黄花大闺女啊!” 季思桐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江艺被她看的发毛,愣愣地问:“你干嘛呢?” 季思桐面带着笑,施施然开口:“嗯,是挺黄的,蜡黄蜡黄,叫医生给你开点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别毁了。” 江艺鼓着嘴,小媳妇样委屈着,季思桐看着看着就笑出来了:“好了好了,不跟你贫了,我的假到了,下午得回去上课了,你自己乖乖呆着,我晚上再来。”说完便拿起东西准备离开。 季思桐向学校请了假来照顾她,看她身体渐渐恢复了,也不好再拖着不回学校。 “你就这么抛下我了,咱俩这么多年姐妹,还比不上你那工作?” “学校里那些一个个可是祖国未来的大好青年,比起你这黄花大闺女,当然重要了。我不回去上课,难不成在这看你继续分泌叶黄素?” 等江艺琢磨过来叶黄素的意思,季思桐已经走到门口,她拍着胸口,咬牙切齿道:“赶紧走,赶紧走,我算是明白了,找闺密就是来气我的。” 季思桐看见目的达到了,哼着歌轻快地离开了,还不忘叮嘱她不要偷偷工作,她可是安插了眼线在这里的。 眼线是谁,江艺想了半晌,最后一拍脑门,季思桐在这个医院认识的,不久刚刚“相认”不久的苏遇嘛! 季思桐走到医院花园里,就看到苏遇抱着一堆文件夹慢慢地走着,看见她,便单手抱着,另一手腾出来跟她打招呼。季思桐走过去帮他拿了一些在自己手中,笑着问:“苏大医生这是要看病历呢还是在散步?” 苏遇笑着摸摸鼻子:“最近接手病人的病历,拿回办公室看,你呢,要走了?” 季思桐点点头,“下午还有课,得回学校了。” “这样啊,那你快去吧。” 苏遇把她手中的文件拿回来,站着跟她告别,走了几步,就听见季思桐叫他,“苏遇。” 苏遇轻笑着,温和地问:“怎么了?” “那个,我下午不在,你能不能帮我看着我朋友,她工作心重,我怕她又不顾身体趁我不在偷偷工作。” 虽然季思桐在江艺面前经常损她,偶尔毒舌小腹黑,但是她的事还是放在心上的。毕业后,她选择读研后留校任教,江艺却踏入了职场生涯,季思桐比她幸运,不用踏出校园,不用经历社会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江艺却每天都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忙碌不已,甚至熬夜加班加点,像这次,直接晕倒在家里,要不是她心血来潮去看她,恐怕她就真的出事了。 第三章 桔梗 1 a大,是a市最著名的一所大学,每年高考都有人挤破脑袋想进。季思桐站在a大校门口,忆起当年的她也是如此,高三的每一天几乎是在浓厚醇苦的咖啡和堆成山的试卷里度过的,现在回想,都觉得恐怖。而如今,她已为人师,站在教室的讲台上授课,季思桐不禁苦笑,时间流逝,当年还是学生的她现在也被人称一句老师了。 诺大的教室里,大一的新生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精神充沛,连空气中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季思桐微微一笑,打开扩音器,缓缓开口:“上课了,大家安静一下。” 于是,台下的人咆哮了。 “季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某男同学看见季思桐,情绪很高亢。 “是啊,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是踩着点来上你的课的。”同学b跟风。 季思桐听到这,细眉轻挑,巡视了一圈,言带笑意:“这位同学的意思是说我不来你连课都不上了?” 季思桐长得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女子,但在学校算的上是好看的,温婉的性格,落落大方,为人和气,在学生中很受欢迎,虽然偶尔会毒舌把学生们噎得说不出半句话。 那位同学看到季思桐抱着书,面带微笑地站着,不禁有点怂。 “没、没…没,我当然不会逃课了,不管哪个老师,我都有来的。”他赶忙转了话锋,这位老师他不敢惹,他还记得上一次她这样笑笑地看着别人时,下一秒那个人就被她损地无地自容,他可不敢惹这位看上去温温柔柔实则却腹黑无比的美女老师。 季思桐依旧微笑着:“是吗?” “是…是…啊。”同学颤抖着声音。 季思桐还是不说话,就笑着看他,直到那位同学幽幽地开口说道:“好吧,我承认,我逃了两节课。老师,你不要再这样看我了,我害怕。” 季思桐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放学后操场十圈。” 那位同学以为肯定要挨一顿数落,没想到只是一顿体罚,顿时笑出了声。 “很开心?”季思桐问。 “没…没…没。” 季思桐这才满意地停手,转过头又说了一句:“没想到我请了几天假,大家这么想我,这样吧,送大家一份礼物,如何?” 台下的人顿时就沸腾了,大声叫好。季思桐一边打开课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好,班长下课过去把我办公桌上几张卷子发下去。” 似乎觉得这份礼物还不够分量,她又加了一句,“周五交,卷子的平均成绩就是你们的平时成绩,哦对了,不要抄,我看得出来的。” 周五,现在是周二,只有三天,哀嚎声代替了欢呼声,季思桐没有理会,温温柔柔说了一句:“上课。” 事实证明,季思桐的威信对那些学生是有震慑力的,一节课下来,他们都安安静静地听课,做笔记。 下课铃响起,季思桐便收拾东西离开,想着再过去医院看一下江艺,顺便去花店给她买花。还没走出校门,就遇见医学院的一位教授,她毕恭毕敬地跟他打了招呼。 “教授好。” 教授斜着眼,不满地开口,“你这孩子,都说了没人就不用叫的那么见外了,怎么不长记性呢。” 季思桐扬了扬嘴角,“规矩还是要有的,在学校得尊重您。” 教授微微抱怨:“一点都不可爱,想当年你总是跟在我身后叫着夏爷爷,现在呢,唉,还是江家丫头好玩。” 教授姓夏,是季思桐爷爷的好友,以前他每次去找她爷爷的时候,季思桐总是眯着眼睛,甜甜地叫他夏爷爷,那声音,又酥又软,叫的自家亲爷爷都吃醋了。后来考上了a大,在学校见了他总是毕恭毕敬地叫教授,疏远的让他以为是季家老爷子教唆的。 “对了,说起江丫头,她怎么样了,没事吧?”前几天遇上她时说起江艺住院了,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教授自然也认得江艺。 “没什么大事,生活不规律,经常熬夜引起的,过几天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她父母不在身边,你多照看着点。” “我会的。”季思桐点头。 季思桐见时间不早了,就跟他道了别,回家取了早上煲着的汤,顺便在去医院的路上为医院里的祖宗买了桔梗,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嫌弃。 走到医院的花园里,她再次看到了苏遇。他正扶着一个老太太,一步一步地走着,老太太许是刚下床,双脚软弱无力,整个人都攀附在苏遇身上,而苏遇脸上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还温言细语地给她加油。 阳光透过树叶,稀稀疏疏地洒落在苏遇身上,微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沐浴在阳光里的脸,显得更加白皙俊朗,他轻笑着,带着阳光大男孩的蓬勃与灿烂。 季思桐看了一会,正想离开,身后便有人叫住她:“季思桐!” 季思桐走上去跟他打招呼:“看见你在忙,就没打扰你。”她四处看了下,问道:“老太太呢?” 苏遇用手指了指前方:“被她的家人接走了。”他转过头,看见季思桐手里的花,不禁抿唇笑了,见季思桐疑惑,便调侃道:“怎么换桔梗了?难道花店里的白菊和黄菊都卖完了?” 季思桐的脸瞬间染上一层绯红,支支吾吾地开口:“你…都听到了?” 苏遇见她这样,笑得更欢了,他清清嗓子,让自己的笑意听起来不那么明显,“刚好路过,想听不见也难。” 季思桐在心里把江艺骂了一顿,脸上却还是不起波澜,“嗯,今天晚去了,都卖完了,估计今天扫墓的人太多了。” 苏遇听到她的回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季思桐歪着头和和切切地看着他,可那表情就是在说着:丫的有啥好笑的,赶紧给我闭嘴。 第四章 桔梗 2 苏遇感觉气氛不太对,便急忙转了话题:“今天带了什么给江小姐?” 季思桐提了提手里的保温瓶:“鸡汤。她说最近喝粥喝的腻了,想吃点别的,我想着她身体有些虚,就给她熬点鸡汤补补。” 苏遇皱着眉摇摇头,“鸡汤现在可不行,她肠胃还没好,口味要清淡一点,鸡汤有点油腻,她还不能喝。” “那给她补什么?” 苏遇垂眸,想了一会说道:“补身子也要等她好全了呀,劳累过度,加上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现在的饮食还是清淡点好。可以给她熬点粥,在粥里加点红枣、桂圆和黄芪,养胃健脾,补血安神。” 季思桐点点头,默默记下,随后问他:“苏遇,你学的不是临床医学吗,怎么对中药这么了解?” 苏遇被她这么一问,有些发愣,思绪不禁飘回那些和爷爷一起晒中药的日子。片刻后才回道:“我爷爷是中医,我从小跟着他,耳濡目染也算学了点吧。” 季思桐看了他一眼,默默赞叹道,真是……又能干又帅,人间极品啊。 掂掂手里的保温盒,既然江艺喝不了,那这鸡汤也不要浪费了,季思桐递过手里的保温盒,说:“那这个给你喝吧。” 苏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自己喝吧。” 季思桐把保温盒又往前递了一点,说道:“家里还有,我吃不完的。” “医院规定,不得收病患家属任何东西。”苏遇一板正经,如果嘴角不上扬的话。 季思桐沉默着,想了一会儿,脸上逐渐散开了笑容:“家属的不能收,那朋友的收不收?” 苏遇看着她如靥的笑容,回答道:“收!” 季思桐到病房已经五点多了,她把手里刚买的蔬菜粥递给江艺,却引来她一阵埋怨:“怎么又是粥啊,没别的吗,你不是说要给我炖汤喝吗?” 季思桐偏开头,清清嗓子,把苏遇对她说的照说了一遍:“你现在还不能吃太油腻,肠胃还没好,等你好了我再给你做。” 江艺难得乖巧地“哦”了一声,季思桐在想,她要是知道她熬了一天的鸡汤被她送给苏遇了,她会不会炸毛?她正想着,就听见江艺问她:“思桐,你跟苏医生是怎么认识的,他好像挺照顾我的,今天来了几次,是不是你交代的?” “医生不是本来就要照看病人的吗?”季思桐反问。 “本来是这样,可是苏医生给我的感觉,像是要竞争我妹夫这个职位。”江艺举着勺子,表情很认真。 “你,妹夫?”她们两个都是独生子女,她上哪找的妹妹? “对啊。” “你哪来的妹妹?” “你啊,你不是比我小几个月嘛。” 季思桐一口水噎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的。 江艺连忙搁下碗,搂上季思桐的肩膀,奸笑着靠近她的脸,在她耳边幽幽道:“你们俩果然有情况,快老实交代,你俩怎么认识的,是不是有啥不可告人的奸情?” 季思桐一把拍掉她的爪子,瞪了她一眼,“喝你的粥去吧。” “说说呗,难不成真的有?” 季思桐一个斜眼,江艺被吓得抖了一下,当下不敢再问,只好顾左右言其他:“诶,这花挺漂亮的,啥花啊?” 季思桐轻抚着桔梗的花枝,把几根凸出来的刺给拔掉,“这是桔梗。” 昨天她拿过来的百合早上有点蔫蔫的,早上清洁员来打扫卫生江艺顺便让人帮忙带出去了,“桔梗啊,不错不错,反正不要是百合就行。” “百合是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你这么讨厌它?” “也不是,觉得和我的气质不搭。” “和你气质搭的估计只有猪笼草了。” 江艺果然炸毛,“季思桐,有你这么说你闺蜜的吗?” “有啊,抖音上不是有好多,要不要给你看看?” “抖音给了你多少钱,你这么帮它宣传?” 江艺被季思桐带跑,全然忘记刚刚要问的问题,两个人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后,苏遇又进来了。 “恭喜,江小姐,你后天就可以出院了。”苏遇一进门就给她报喜。 “为什么还要后天啊,我现在就已经没事了,再呆下去我真得神经了。”江艺不满意地嘀咕,她那么跳脱的性子,能在医院呆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苏遇轻笑,“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帮你转院的。” 江艺疑惑,“为啥要转院啊?” “都成神经病了就不能再呆下去了,帮你转到精神病院,可以帮你更好的治疗。” 季思桐闻言不厚道地笑了,悄悄地朝苏遇竖起大拇指。江艺真心觉得,昨天给他的评价给高了,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吗? “好了,再忍一天,你就可以刑满解放了。”苏遇安慰似的开口,却引来江艺哀怨一瞥,他笑了几声,怕眼前这位祖宗随时炸毛,交代了几句想离开,走到门口又忍不住走回来,对着季思桐,犹豫了一会,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猪笼草只是看起来丑了点,它性味甘、凉,清肺润燥,行水,解毒,治肺燥咳嗽、胃痛、水肿、痛肿,可外敷可内服,还是挺有用的。” 话音落下,他便抬脚出去,留下后面两个面面相觑的人,半晌,江艺愤愤地喊了一声:“季思桐!” 季思桐被她的叫声震了震,才想起来一件事,苏遇学的是西医,其实是她的错觉吧?就算他很懂,为什么要拆她的台?还有,这个医生为什么这么频繁路过江艺的病房! 江艺念叨了一会苏遇,才想起来自己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她一脸认真地看着季思桐,开口也颇为认真:“季思桐,你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季思桐觉得,和苏遇的相遇,真的是一场缘分。 一座小城,一家花店,一束矢车菊。 ——————作者温馨小贴士 桔梗的花语:无望的爱,真诚的爱。 第五章 矢车菊 1 今年a大的暑假,季思桐一个人背着背包,游历了很多地方,遇见苏遇,是在一座小城。 那座小城是季思桐印象最深刻的地方,民风淳朴,恬静淡雅,下雨天撑着伞漫步在石子路上,雨细细密密,滴滴答答落在伞上,雨小些了,还可以听到从巷子深处一两家琴房传来几缕悦耳的丝竹声。 遇见苏遇,是在一个花店里。那次去的时候,花店里的矢车菊卖的正好。细长的花瓣,嫩绿的藤根,几支不同颜色的簇拥在一起。 “老板,给我拿一束矢车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温润爽朗,一道温柔清浅。说完后,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随后各自以笑致面。 “矢车菊就剩最后一束了,给谁?”花店老板是一位老者,白发飘零,却精神炯炯,面目慈善。 “给她/他吧!”两人又一次同时开口,望向对方的脸出现了几分惊讶。 老人笑着,和蔼可亲地问,“俩人都这么说,那是给谁呢?” 季思桐看着那束有好几个颜色的矢车菊,在阳光下格外好看,她侧眸瞄了苏遇几眼,心想,既然人家都开口了,那我就拿了吧,看他那样子像个绅士,让给自己也不为过吧。可当她开口时,苏遇也跟着说道:“那就给我吧。” 似乎是想不到,苏遇忍不住笑了,挑着眉看着季思桐,季思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我看你们这么默契,是初次见面吗?这样吧,我做主了,给这位姑娘吧,长的怪漂亮的。”老人拿着花,脸上满是让人舒心的微笑。 被一个陌生人这么夸,季思桐脸上不禁染上一层红色,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花,她礼貌地道谢。 一旁的苏遇口气满是可惜地问:“老板,这花什么时候才有?” “这个呀,得过几天了,花还没开全呢,不好看。” “这是您自己种的?”季思桐惊讶地问。 老人笑得开怀,回答的声音透着几分硬朗:“是啊,我自己种的,不然你去哪找带着露珠的花。” 季思桐低头看了看,还真看到花瓣上缀着几滴露珠,阳光照耀下,熠熠闪着光。 苏遇问:“那具体什么时候开?” “大概也就三四天吧,你要是想看,就三天后来看吧,那时候大多数都开了。” 苏遇一脸雀跃,“好,我一定来!” 季思桐在一旁举着花小声地问了一句:“我能来看吗?” “可以可以,你们谁来,我都欢迎。”老人跟大方的答应了,“现在啊,已经很少有人特意养花了,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忙着工作谈恋爱,都没心情把弄这些玩意活儿。” 老人语重心长,似乎是不理解但更多是惋惜,把一生美好的时光都浪费在工作和其他事上,对其他事视而不见。现代人好像大多是如此,普遍都认为花时间去养点花花草草,找个地方旅游,还不如做个小投资,至少后者的成效很明显。精神上的愉悦和放松,反而没那么重要了。他开这家店的意义便在此,人生短短几十年,老来种种花养养草,也是挺不错的。 季思桐和苏遇都颇认同地朝老人点点头,互相聊了一会之后便离开了。 季思桐本想直接就走了,但是又觉得不太好,毕竟刚刚人家才把花让给她,便回身,跟苏遇点头说了句再见。没走多远,便听见苏遇急匆匆地叫住了她: “小姐,你等一下。”他匆匆地跑上来,手里还从包里拿出一件风衣,递给季思桐,脸上泛着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额,这件衣服给你,穿上吧有点……有点……起风了。”话音刚落,脸上又是一阵爆红。 季思桐不由自主生出防卫之心,虽然刚刚他把花让给她,但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还没有熟到借给她衣服穿吧。小城日夜温差是有些大,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了,倒是起风了,有些冷,但季思桐还是抱着不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心态礼貌地婉拒了。 况且,一个男人的衣服是可以随便穿的吗? 苏遇拿着风衣的手还没有放下,皱着眉,有些难为情,“你还是穿上吧,穿上比较好。” 季思桐看着他这么坚持,不免有些好奇,眯着眼睛狐疑地打量着他,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殷情? 苏遇看她一脸看流氓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是在看什么呢,以为我是流氓?” 季思桐摇摇头,他长得挺帅的,看上去不像流氓,但是如果流氓能够随随便便让人看出来,那就没那多骚扰事件了,所以她还是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苏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难为情地说:“我是真为你好,你的裙子……有点脏了。” 季思桐疑惑,空着的另一只手往裙子上摸了一下,果然有点湿湿的,小腹有点隐隐作痛,身下十分应景地涌出一股暖流,她随即便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妈呀,大姨妈提前临幸了! 季思桐白皙的脸连带着耳根都红了,她尴尬地低着头,如果这里有个洞,她肯定立马钻进去,裙子被弄脏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让一个陌生男人看见。对了,刚刚花店老版有看到吗?应该没吧? 她心里百转千回,苏遇这端倒还安静站着等她,直到季思桐意识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里来往的人不少,等下被其他人看到了,那真是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苏遇拿着衣服的手还在原地,她伸出手抓住一只袖子,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苏遇转了转有些微酸的手腕,笑着说:“没事没事,你这样,身体行吗,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 季思桐连忙拒绝,已经借了人家衣服,怎么还好意思让他送她回去,“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第六章 矢车菊 2 苏遇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会对她图谋不轨,端着一张很真诚的脸,说:“那个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怕你不方便。” “不是不是,我是怕麻烦你。” “不麻烦,要是你回去的时候疼得晕倒了,那才是麻烦,我没什么事,就当逛一下了。” “没那么夸张吧。”虽然每次来大姨妈是很疼,但也不至于晕倒吧。 “你不知道吧,以前我们医院收过几个病人,都是这样疼得晕倒被送来的。你把衣服穿上,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要不等会天晚了,我就指不定要干什么坏事了。”苏遇开玩笑道,似乎想缓解一下她紧张的情绪。 季思桐皱着眉,在思考要不要让他送,眼前的男人长得,在季思桐见过那么多人里,可以打十分,面部线条分明,皮肤很好,脸很白净,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尤其漂亮,双眼皮眼睛很大,褐色的双瞳似乎有光在其间跳跃,熠熠生辉。这样帅气的脸,加上一副温和带着略微磁性的嗓音,让人怎么拒绝? 后来每每季思桐想起他们初见时,原本防备心那么重的她,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男人产生交集,或许是被他那双眼睛给诱惑了吧。 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季思桐轻轻点头,穿上他的风衣,刚好垂到大腿边,遮住了裙子上的污迹。虽然答应让他送,不过她还是摸到包里之前江艺给她买的防狼棒和防狼喷雾什么的,确定它们还在包里才安心下来。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几盏昏黄的路灯亮起,把两人的身影拖的很长,脚步摩擦着青石板路,发出悠长细微的声音。苏遇怕她无聊,便想着话题跟她聊天。 “你喜欢矢车菊吗?” 季思桐被他突然出声,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回答:“还好,觉得很漂亮,平日也没什么事,就喜欢养养花。” “那你知道矢车菊的传说吗?”苏遇歪过头看她。 “传说?”季思桐摇头,“没听过。” 苏遇清清嗓子,开口:“某些地方的少女,喜欢把摘下来的矢车菊压平放进内衣里,过一个小时,如果花瓣依然保持平坦,那就表示将遇见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因此,它的花语是遇见。” “遇见?”季思桐呢喃着,“挺有趣的一个传说。” 苏遇点头:“是挺有趣的,还有另一个说法,说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的人,一辈子会遇见不少贵人:如良师益友或是理想伴侣等等。矢车菊般的女孩似乎永远也不会长大,总是如小女孩般甜美可人,更如这种花一样色彩鲜艳斑斓。” “矢车菊般的女孩,这个比喻不错,跟它很配。” 苏遇转过头看着季思桐,昏暗的路灯打在她脸上,眉头舒展着,嘴角轻扬,带笑的眉目间泛着几丝潋滟温柔,偶尔把头凑向手里抱着的矢车菊,嗅着它的香气,像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苏遇笑出声,打趣道:“我觉得你就挺像的,矢车菊般的小女孩。” “是吗?”季思桐有些讶异,“那我就谢谢你的祝愿了。” “不用客气。” 两人一路上聊着天,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季思桐住的旅馆。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你快上去吧。” 季思桐笑着说好,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支支吾吾地说:“衣服,我过几天洗好,拿去花店老板那还给你吧,行么?” “可以。”苏遇一口答应。 季思桐便跟他说了再见后就上去了,苏遇在下面站了一小会,看到楼上有灯亮起,才转身慢步离开。 季思桐回到房间,想起有什么没做,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却看不见苏遇的身影。她皱起眉头,垮着肩膀走回去。 季思桐洗完澡出来,给自己泡了杯红糖水,她抱着马赛杯缩在床上,恶狠狠地腹诽着大姨妈:你啊,居然让我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么丢脸,还把人的衣服弄脏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大姨妈估计是不满意季思桐的控诉,肚子又开始疼起来了。季思桐满头黑线,大姨妈倒是挺傲娇的,不过说了几句就疼起来了。 认命地把红糖水一轱辘喝下去,躺在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季思桐并非一个思想特别保守的人,只是让一个才见了一次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男人送她回住处,她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一路上她都没有从那个人身上发现半点不安分的危险气息,甚至他一直在找话题和她聊天,很体贴让她注意台阶或者问她肚子疼不疼之类的,她的防心也渐渐卸下。 没想出个结果,她便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太阳早早地升起,阳光透过窗台细细碎碎地落在季思桐脸上,还在梦中的人儿一脸安详。季思桐慢慢睁开眼,下床,打开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这个小城独具的风气与世外桃源般的安宁。 季思桐摸了摸肚子,觉得不怎么痛了,便打算吃完早饭后去游湖。旅馆的老板说,小城的芜湖很漂亮,游客来旅游时,芜湖是必去之地,泛着小船,在湖上随意飘荡,惬意极了。 季思桐吃过早饭,换了身衣服,还是深色的,便离开了旅馆步行去芜湖。芜湖上游客很多,熙熙攘攘的人,季思桐虽然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但还是觉得自己没白来一趟。 芜湖的湖面静静的,金灿的阳光照耀着,湖面波光粼粼,湖的远处还开着莲花,一簇簇,一团团,拥挤着,相互掩映,几只小船划过,荡开了几层涟漪。 季思桐好不容易租到一只船,便看见身边一对情侣,脸上满是惋惜,季思桐听见那个女的说:“好可惜,居然租不到,我好想回忆一下你第一次带我来游湖的情景,可是,怎么就租不到了呢。”女孩挽着男友的手亲昵地撒娇。 第七章 睡莲 1 男孩将女孩垂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捏捏她的脸,安慰:“没事,等晚点,人都散了,估计就有了,而且,我人就在你身边,你想回忆,我跟你一起啊。” 季思桐想着,回忆,真的是很美好的东西,与爱人的回忆,更是难能珍贵,于是她打算把船让给他们。 女孩感激的朝她道谢,男孩也笑着跟她说抱歉。 季思桐笑着地摇摇头,对他们说:“祝你们幸福。”看到男孩的手紧紧握着女孩的手,她会心一笑。 季思桐看着一时半会间也租不到船,百无聊赖,也不想顶着大太阳在这等,便想着回旅馆。走出没几步,就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季思桐回头,便看到苏遇站在她身后,为她挡去强烈的阳光,微笑着说:“嘿!又见面了。” 季思桐也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小,两天遇到这个人两次。 ——————作者温馨小贴士 矢车菊的花语:遇见 ---------------我是字数太多分割线------------- 季思桐看到他,嘴角扬起了笑:“是啊,又遇见了。” “你也来游湖啊!怎么,没租到船?”苏遇看到她身后空空如也,便问了一句。 季思桐回答道:“刚刚租到一艘,不过遇到一对情侣,就让给他们了。” “这是在给人家拉姻缘?”苏遇皱着眉头,有些好笑,似乎是想象不到。 “什么拉姻缘,人家本来就是一对儿了,哪用的着我去撮合。”天气有些热,季思桐忍不住抬手遮住头上的烈日。 苏遇看到她额上沁出的细细密密的汗,两颊被晒得通红,像染了胭脂,边给她递手帕边说:“要是不介意,就跟我一艘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季思桐接过手帕,闻到手帕上传来的缕缕清香,薄荷味的,清凉清凉,让这炙热之下也觉得微凉舒心。“现在很少人用手帕了,你倒是挺环保。”她轻笑。 “倒也不是环保,是家庭原因,从小养成的习惯,随身都带着手帕,现在也改不了了。” 苏遇的家里,父母恩爱有加,相濡以沫,从小对他教育也是十分严格,一些男孩子该有的能力涵养,优雅风度,都练得十分熟悉,如今,也成了翩翩君子。 “为什么要改啊,我觉得这个习惯很好。”季思桐扬了扬手里的手帕,朝他调皮一笑 “别站在这里了,快上船吧,太热了,待会儿得中暑了。”苏遇招呼着她上去。 季思桐本想拒绝,毕竟两个人才第二次见面,孤男寡女呆在一起也不好,相对着也觉得尴尬,但是又想到他昨晚帮了她,现在又一副很热情的样子,也不忍心拒绝了,于是便跟着他上船。 船在水面上,季思桐一脚踩上去,有点颠簸,她从小平衡能力不是很好,所以这会一颠簸,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前倾。苏遇看到她倒过来,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纤细的手臂,另一手扶住她的腰,等到她站稳之后才松了手。 季思桐靠的他很近,似乎闻到刚才手帕上的薄荷香味,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一阵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混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气味,觉得更好闻更吸引人了。 季思桐狠狠摇摇头,想把脑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想法晃掉,她站住后便松开苏遇的手,跟他道谢。苏遇在船杆的中间坐下,双手撑着船杆,对着季思桐说:“坐好了啊,我开始了。” 季思桐微笑地点点头。船慢慢地移动,船杆在水中划出一道道漩涡,湖水干净的透底,连水中的砂砾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阳光一闪一闪的跳跃在水面,潋滟生辉。季思桐拿出手机,把眼前的美景都拍下来,想着回去给父母和闺密江艺看。 苏遇突然出声,声音十分轻快:“这里还不是最好看的,等划过去远点,那里的莲都来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更美。” “你不是第一次来吗,怎么这么清楚?”季思桐不解。 “有个朋友来过,跟我说的,这次来这里也是他介绍的。”苏遇卖力地摇着双杆,脸上被热气熏的通红,汗水也沿着额头,一滴滴滴落。 季思桐看不过去,便出声想要帮忙,“你是不是很热啊,要不要我来?” “是有点热,没事,我自己来就行,你那胳膊那么细撑不起的。” 季思桐看着那棍子粗的船杆,想想觉得苏遇说的对,便从包里找出一把扇子和一把伞,坐到他身边,隔着十几公分的距离,一边撑开伞挡在两人头顶,一边给他扇风。 苏遇看着她手轻轻摇着扇子,脸上泛起笑意,对她说:“不用扇了,我不是很热,等会你自己出汗了。” 季思桐没有停下:“没事,我也热,反正也得扇,就一起了。” 苏遇知道她在找借口,还故意开玩笑:“原来是顺便帮我扇的呀。”说着还侧过头眯着眼睛看她。 季思桐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也故意接着他的话:“是啊,顺便帮你扇的。”说完,也侧过头看他。 季思桐看着苏遇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种很漂亮的丹凤眼,双眼皮,眼角微微勾起,眼睫毛很翘,比女生还翘,眼珠黑黑的,带着笑意,似乎还闪着光,昨天她就注意到了,今天离他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了,一时间竟看着失了神。 苏遇空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看失神了?” 季思桐看他憋着笑,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好久,她连忙转过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看完了有没有什么感想?”苏遇专注的看着前方,手还在不停的摇动双杆,嘴里还不忘调侃她。 季思桐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随后如画的眉眼浅浅勾起,幽幽开口:“你的眼睛太漂亮了,比女孩子还漂亮。” 第八章 睡莲 2 “你的眼睛太漂亮了,比女孩子的还漂亮。” 季思桐故意转过头去看苏遇,苏遇的脸此时正像吃了苍蝇一样憋屈,俊美的脸黑了一大半。任何一个人被说比女生还漂亮应该都不会开心吧,季思桐暗自想着,偷偷笑出声。 “唉,怎么都有人说我的眼睛比女生还好看啊,有那么像女生的吗?”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啊。 季思桐憋不住了,直接笑出来:“不,是比女生还好看。” 苏遇无奈,叹了口气。季思桐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便问他:“都见你两次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呢,我叫季思桐,你呢?” “我叫苏……”“遇”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季思桐一脸惊喜地看着身旁,苏遇顺着她的看的方向看去,远处的湖面上开了一大片睡莲。翠绿的圆形荷叶上落着一朵朵睡莲,绿叶映衬着红花,粉红的花瓣四处开着,花瓣间的花蕾亭亭玉立着,活脱脱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美妙动人,细看下,莲上沾着露水,颗颗饱满精华。 季思桐看得痴迷了,她从来都没看过这么多的莲花一起开着,而且还是这么一大片,以前看到的最多就是一个不大的湖面上盛开的一些,远没有像现在这么壮观,她觉得真的是不枉此行了。 苏遇也觉得不枉此行,听朋友说起的时候就觉得很美,但是远没有自己亲眼看到时那种震撼到极致的美。他想起小时候背的《采莲赋》里面对莲的描写,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他朗朗出声: “于时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 话音一落,便看到季思桐拧着两道秀气的眉看他。 苏遇笑着替她解答:“这是《采莲赋》里的一句是,写莲花的。” 文言文的时代对她来说已经太久远了,虽然小时候跟着自家爷爷学了不少,但是时间一长,也忘了一些,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没背过《采莲赋》,不过我背过王昌龄的《采莲曲》,背给你听听啊。” 季思桐顿了顿,清清嗓子,开口:“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她的声音不大,却很好听,带着南方女子那种温柔,悠扬婉转,在这炎炎夏日里听来觉得格外舒心。 苏遇很快接上,“《采莲赋》也有一句,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说完,对上季思桐的目光,缓缓一笑。 “这些都是从小背的吗?” “嗯,从小背的。” 季思桐张大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佩服于他惊人的记忆力。 “我记得上学的时候没要求背这个啊。” “不是上学背的,《采莲赋》是十岁背的,那时候跟着爷爷住,几乎每天都会背这些,十岁之前是诗词,十岁之后是一些古文名篇。” 苏遇的爷爷喜欢吹萧,每天时间一到,他就会吹着萧,叫苏遇起床背诗,以至于后来苏遇离开家之后都觉得不习惯,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让老爷子再次用萧声催他起床。 “你爷爷是老师?”季思桐觉得,一些书香世家才会那么早要求孩子背这些,就像她一样,爷爷是古学教授,小时候也总是拉着她背诗。 “不是,他只是觉得身为男孩子,这些东西理应学的,要多读,长阅历,才有男子气魄。”似乎想到当时老爷子站在树下对他说的这些话,一时间倍感温暖。 季思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笑着说:“那你爷爷跟我爷爷应该很聊的来,我爷爷也是很喜欢这些古文,每天不读上一篇就浑身不舒服。” “是吗,那改天介绍他们认识认识。” 苏遇抬手看了手表,发现已经快12点,就跟季思桐说该回去了,季思桐看够了,照片也拍了,就点头答应回去了。 回程的路似乎变得很短,不到半个小时,两人便回到了岸上,苏遇把船还给老板后就跟季思桐告别欲离开,季思桐却挡住他: “那个,我请你吃饭吧,你昨天帮了我,今天又跟我共用一条船游湖,我都还没谢谢你呢。”季思桐已经不管他们俩才第二次见面,对苏遇的防心也彻底卸下,她觉得人家帮了她忙,请人吃个饭也不为过。 “你不是说了谢谢了吗?” “口头上的而已,没诚意,还是得请你吃饭。” “那好吧,不过吃饭,我今天没空,中午约了人吃饭,你的等下次吧,反正我们那么有缘,都遇见两次了,说不定还会遇见第三次。”苏遇朝她眨巴眨巴眼。 “好,那我下次再请你,顺便把衣服还你。” 苏遇笑着点头说可以,他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不想让人等太久,就跟季思桐告别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苏遇走后不久,季思桐隐隐觉得有些事情没做,走到半路才发现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苏遇的名字,她记得刚刚在湖上的时候,他说了个苏字就被她打断了,叫苏……什么来着,季思桐实在是想不起来。刚刚他是要说来着,不过自己看到一大片睡莲,一阵惊叹就把他打断了,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大片睡莲就让自己把冷静淡定给丢了,这座小城有毒吧! 季思桐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先问名字,不然叫不出人家名字得多尴尬啊。 她想着想着,突然发现,好像离他们下次见面也不晚了。店老板的矢车菊,应该开了吧。 ———————作者温馨小贴士 睡莲的花语:纯真,纯净,妖艳。 第九章 薰衣草 1 季思桐回到旅馆后,就直接倒头大睡,直到被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她起床,打开窗子,斜斜细雨伴着风下着,雨落在屋檐下的石头上,嘀嗒嘀嗒的,季思桐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带着花和泥土的芬芳,闻来都是甜的。 苏遇这边可就没那么安详了,苏遇大学时的同学知道他来这里旅游,都纷纷从邻市赶过来,说是要聚一聚,可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还不见苏遇的身影,大家都咬牙切齿地讨论着,待会要怎么收拾他。 红色的檀木门被打开,苏遇步伐匆匆,连忙跟大家道歉:“不好意思各位,我来晚了。” “苏大医生可真是让人好等啊,是不是跟哪位美女约会,就把我们给忘了?” 苏遇一个舍友沐子珞出声,嘴角还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苏遇走过去,就着他的肩膀打了一拳:“你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能想到女人。”说完重重地抱了他一下。 沐子珞回以一抱,同时还不忘挖苦好友:“谁叫咱苏大医生是大忙人呢,毕业到现在都见不着一面,好不容易来这旅游,聚个会,居然还让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你说,该怎么办吧?” 苏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这样吧,这顿我请,如何?” 沐子珞却依旧穷追不舍,“这就完事了?” 苏遇叹了口气,却也自知理亏,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行行行,老规矩,我自罚三杯。” 大家听到苏遇主动要求自罚三杯,顿时乐开了花,赶忙找杯子给他倒酒,要知道,让苏遇喝酒是件多难的事。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吃饭,桌上总会喝上几杯,可苏遇总是滴酒不沾,不是喝果汁就是矿泉水,任人怎么威逼利诱还是两个字:不喝。这会儿听到他自愿喝,不知道有多开心。 苏遇拿起酒杯,连饮三杯,有人欲给他满上,苏遇连忙阻拦:“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闹笑话了。”众人这才作罢。 苏遇酒量不是很好,掺着喝三杯就能倒下,而且他喝醉之后特别乖,像小孩子一样,一直笑,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一次,他们宿舍玩游戏,苏遇运气不好输了,被他们诓了喝了几杯,结果悲剧了。他一个人站在操场上,大声喊着,“苏遇是笨蛋”,喊了一夜,苏遇发誓,这是他二十几年来做得最丢人的事,从那之后,更是滴酒不沾了。 沐子珞见目的达到了,便不再折腾了,几个人围在餐桌上,回忆着他们的大学时光,想起他们在宿舍里谈天说地,在实验室里大刀阔斧地解剖尸体,在操场上打篮球时挥汗如雨,转眼间,四年匆匆而过。毕业后他们各奔东西,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家庭,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十分难得。 “可可最近怎么样?”沐子珞想起自家妹妹,便问了一句。 苏遇回答道:“老样子,一直死追程澈。” 沐子珞叹了口气,“难为这丫头了,竟然坚持了这么久,你说,程澈那小子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啊?” 苏遇挪了一下挡在碗前的杯子,悠悠地说:“当局者迷,我们只管看戏就行。” “也是,不过你看着点,要是让我知道她受委屈了,”沐子珞顿了顿,眯起眼睛威胁道,“我废了那小子。” 苏遇拍拍沐子珞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程澈有分寸。” 一群人就着一桌子菜吃吃聊聊,相互调侃,都说大学毕业后的聚会都是各种炫耀,炫耀生活、工作、感情,可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他们的话题不带攀比,不带利益,一如当初在学校时,纯粹而干净。 11点半,大家见时间不早,便都散了。苏遇一人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跟好友刚见面就分别的离愁情绪压在他心头,堵的难受。苏遇自嘲地开口:“苏遇啊苏遇,你真是老了,以后时间多的是呢。” 踏着旁边路灯倒映下来的影子走在石路上,身后的月光泄了一地,此刻的小城,如酣睡的婴儿,让人不忍吵醒,于是他将脚步放轻,生怕扰了城中睡梦里的人。 两天后的清晨,因为跟花店老板的约定,季思桐早早地醒了,收拾好东西顺便把苏遇的衣服带上便离开了旅馆。 她一个人走在街上,时间太早,街上冷冷清清的,行人寥寥无几,她却觉得这样的氛围正好,不会太吵。 走到花店门口,门还没开,季思桐远远地瞥见一个身影,隽秀挺拔,她认出那人,叫了“苏”字,便侃侃停下,心里无限懊悔:季思桐啊,你连人全名都没记得,叫什么叫啊。 拜清冷的大街所赐,苏遇清清楚楚听见了季思桐的声音,转过身来,嘴角噙笑:“苏什么?”然后,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季思桐皱眉,苦着脸摇摇头。 “季思桐,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说完还故作深思地想着。 季思桐连忙解释,“不是不是,那天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次,我保证不会忘了。”季思桐凑着小脸和他打商量。 苏遇看她这副样子,突然不知道从哪生出的念头,很想伸手摸摸她的头,但碍于这样太不礼貌,并没有伸手,“听清楚了,苏,遇。” 季思桐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 两人说话之余,花店里传来细碎的声音,随后,花店的门打开了。老人看起来是刚起床,不过却精神抖擞,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两个年轻人,怎么起的比我还早啊。” 苏遇淡淡一笑,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老人引着他们到花店后面,那是一大片土地,大概有上百平米,种着许多花,形形色色,美丽极了。 老人手指着不远处一块土地,说道:“诺,那就是矢车菊,都开了,开的很美,你们去看看吧,我去前面看店了。” 第十章 薰衣草 2 老人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季思桐和苏遇。 他们走到种矢车菊的那块土地上,的确,如老人所言,开的很美。季思桐刚想弯腰欣赏,却看到隔着另一片土地上,一大片紫色,风光迤逦。 那是薰衣草,因为是清晨,花上还沾着露珠,蓬勃地生长着,似花非花,似草非草,钴蓝的花苞挺立在花茎上,外面包裹着不深不浅的紫花瓣,一束束簇拥着,透出一点微红,在清晨的阳光下,出尘的美丽。 苏遇和季思桐看了一会儿矢车菊后,便走到这些薰衣草边,季思桐没有想到,这个小城里居然还种着这么美的薰衣草,她曾一度以为,要看薰衣草得跑到很远的地方,没想到却尽在咫尺。这座小城,给了她太多惊喜了。 季思桐想起上次苏遇给她讲的矢车菊的传说,便开口对他说:“你还记得那天跟我讲的矢车菊的传说吗?” 苏遇点头:“记得。” “那我今天也给你讲一个吧,关于薰衣草的。” 苏遇闻言玩味地说:“这算是礼尚往来?” “嗯,算是吧。” “好,你讲吧。” 季思桐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薰衣草,轻身说道:“相传很久以前,天使与一个名叫薰衣的凡间女子相恋,天使为她流下了第一滴眼泪,翅膀也为她而脱落,虽然天使每天都要忍着剧痛,但他们依然很快乐。可是快乐很短暂,天使被抓回了天国,删除了关于熏衣的以及,被贬下凡间前他又流下一滴泪,眼泪化作一只蝴蝶去陪伴着熏衣。而薰衣还在傻傻地等着他回来,陪伴她的只有那只蝴蝶。薰衣每天都在天使离开的园地等待,最后,化作一株小草。每年会开出淡紫色的花。它们飞向各地,寻找那个被贬下凡间的天使。人们叫那株植物‘薰衣草’。” 季思桐的声音淡淡的,叙说着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苏遇看着她,她的眼睛中跳跃着浮光,一闪一闪,她抬起头,笑着问他:“我讲的怎么样?” “很好,很好听很感人。” 苏遇觉得,好听感人的不止故事,还有她的声音。 季思桐从包里翻出手机,这一刻,这片美景,不记录下来,岂不可惜。她拿着手机,四处摆动身体,调整位置,想把这片美景以最美的姿态留在她的手机里。等她拍了好几张后,苏遇突然开口:“不给自己拍一张?美景要配美人。” “自拍?”季思桐的心思全都落在他让自己拍照上,连他话里的美景配美人都不小心忽略了,“算了吧,我不太擅长。”她不是很喜欢拍照,自拍效果也不是很好,所以相机里几乎没有她的自拍照。 苏遇自告奋勇:“没事,我帮你。” “啊?”季思桐有点惊讶。 “啊什么,要不要拍,不要的话可惜了。”他也一脸遗憾,好像不能拍的人是他。 季思桐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就答应了:“行,那待会换我帮你拍。” “可以。” 季思桐把手机递给他,走远了几步,她今天穿的是淡蓝色的裙子,和薰衣草的颜色也挺相衬的,第一次让男人帮她拍照,她的表情动作都有些不自然。 苏遇鼓励她,“你放松点,就跟平时一样,我抓拍。” 季思桐点点头,但一想到前面有个男人专注地盯着她看,还是有些不自在,恰好一阵风吹过,吹乱了季思桐的头发,她抬手理了理,“咔嚓”一声,苏遇拍下来了。 “咔嚓”,另一声,是在旁边传来的,老人爽朗的笑声响起,“这么美,不拍可惜了。” 店老板手里拿着单反,对着他们的方向照了一张,翻看一下觉得还不错,就和他们说:“你们把地址写给我,到时候照片洗出来给你们一人一张寄过去。” 苏遇他们哪敢麻烦他,连忙拒绝,老人不乐意了,“谁说麻烦了,我是要收费的,一个个小孩子家家的要欺负我老人家啊。” 苏遇和季思桐哭笑不得,“好,我们付钱,到时候您给我们送过来。” 老人这才满意地离去。季思桐拿回自己的手机,看到苏遇给她拍的那张,嗯,拍的还不错,如墨般的头发附在白皙脸上,依依稀稀看到她的脸,一身蓝色裙子把她修长匀称的身材衬得很美,旁边盛开的薰衣草,更是锦上添花。季思桐弯了弯嘴角,将图片设置为屏保。 苏遇跟着花店老板去写地址,季思桐跟在后面,花园里很静,还可以听到一些小昆虫在土壤里穿梭的声音。 季思桐想,这座小城她或许还会来,或许不会,这家花店也是,年老之后,或许不记得在这里买过看过什么花,但是在这里遇到的人,她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吧。 因为这一段短短的时光,是多么温柔啊。 ——————作者温馨小贴士 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 第十一章 木槿花 1 两个人,一场偶遇,一段缘分,季思桐一个多小时就说完了,没有刻意,没有做作,只是时光里的偶然,让她拾得一个朋友。 季思桐觉得,她很幸运。 “太不公平了,思桐,为啥你的桃花运那么好呢?” 江艺听她讲完后,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她耷拉着肩膀,无比幽怨地看着季思桐。 季思桐觉得好笑,这些事哪是她能决定的。她揉乱江艺的头发,捏着她的脸,建议:“要不,你也去走一场,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个。” 江艺撅着嘴巴,傲娇地转过头,不理她,没一会儿,她奸笑着,手搂上她的脖子,往她身上嗅了嗅,又问:“思桐,俗话说,遇上一次是偶然,可你们都遇上三次了,你说,这会不会是注定的,你们俩,是不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啊?” 季思桐白了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江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脸上大写的不信,季思桐直接无视之。 “我总觉得你们的缘分不止这些,话说你们后来没遇上了吗?”江艺用大拇指和食指抚着下巴,跟柯南查案似的。 季思桐正在喝水,闻言不禁呛了一下,她眼神虚虚的,不敢看她。 江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我闻到了jq的味道,快说,后来有没有遇上,该不会是一起回的a市吧?” 于是,季思桐咳的更厉害了。 那天在店老板那看完花后,季思桐说要履行承诺,请苏遇吃饭,他一口答应。 两人步行到一家小餐馆,装潢的跟这座小城一样,古色古香,红木的地板,墙上挂着一幅幅水墨画,大厅的角落里,坐在幽帘里的女孩,素手擢琴,悠扬婉转的古筝声从她手下飘出。 苏遇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绅士地将菜单递给季思桐,季思桐没有过多推辞,接过菜单翻看了起来。 “木槿花豆腐羹?木槿花可以用来做菜?”季思桐喃喃细语,她还不知道木槿花有这功能。 苏遇的手在桌子上轻敲,开口:“嗯,不仅可以做菜,还可以入药,做药的时候质微,气淡,可以清热止咳,凉血止血,清热燥湿。” 季思桐恍然大悟,笑问:“你是中医医师?” 苏遇摇摇头:“不是,我是西医,对了,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 “我是老师,大学学的翻译,第一外语是英语,第二外语学了法语。” 苏遇脸上满是赞赏,“语言类很难学吧?” 季思桐拉长声音“嗯”了一声,“一开始是挺难的,毕竟不是母语,后来渐渐好了,和你学医是一样的,术业有专攻。” “也是。” 季思桐招来服务员,点了那道木槿花豆腐羹,加了几个清淡的小菜。 趁着他们做菜的空档,季思桐从包里拿出衣服,还给苏遇:“呐,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谢谢。” 苏遇接过衣服,“不用再说谢谢了,你现在不是已经在谢我了?” 季思桐笑着点头。 没多久,服务员便将菜端上来了,上的几道都是些家常菜,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很鲜美,尤其是那道木槿花豆腐羹,木槿的花香完全融入了豆腐中,豆腐煮的很嫩却不烂,入口即化。一时间,花的香气,豆腐的清味,肉丝的鲜味,都在口中散开。 苏遇吃了一些便饱了,拿起面前水漱口,用纸巾擦拭了嘴,问:“你还要在这里呆几天?” 季思桐想了想,便答道:“这一两天就走了。” 苏遇往后倾,靠在椅背上,感慨道:“这一趟遇见你好多次了,算是缘分吧,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所以”,苏遇煞有其事地起身,朝她伸出手,面带微笑,“季思桐,我们交个朋友吧!” 季思桐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良久,她站起身,手撘在他手上,苏遇握住:“你好,季思桐,很高兴认识你。” 季思桐刚想开口,可是却悲催的发现,她又把人家名字给忘了,好吧,这是她的一大弱点。上学的时候,无论是背古诗文章还是公式她都可以很快地背下,可是一旦涉及到人名,她总是记不住,上学时班上人的名字,她花了大半个学期还记不全,每次和人说话都不敢叫名字,生怕闹乌龙。 季思桐不敢抬头看他,只能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但她能感觉到苏遇的目光一直紧紧锁着她。终于,苏遇大发慈悲地开口:“苏遇,我叫苏遇,遇见的遇。” 季思桐马上感激涕零地点点头,说:“我这次真不会忘了,相信我。” 苏遇收回手,笑着睨了她一眼,说:“勉强相信你吧。” 脑子忽而闪过一句很熟悉的话,季思桐还来不及思考,嘴上已经说出来了:“ravidevousrentrer.”没等苏遇问她,她便又说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苏遇俊朗的脸庞荡开一抹难以言喻的温柔,用很地道的英文回了一句:“gladtomeetyou.” 离开的时候是苏遇付的钱,原因是他说他没有让女孩请客的习惯。季思桐小声嘀咕了一句:“一次还是可以有的。”苏遇笑了笑,没说话。 钱他还了,季思桐倒苦恼了,这人情,什么时候可以还清啊。 苏遇送季思桐回到旅馆,站在旅馆楼下,昏黄的灯光落下一地投影。 苏遇轻声说道:“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是啊,再见,还有谢谢!” “不要再谢了,晚饭我吃得挺饱的,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晚安。” 季思桐踩着楼梯上楼,霎时间觉得有些伤感,的确,一段旅程,遇上这么一个人,温润如玉,幽默风趣,还很善良,真的是她的幸运,虽然一开始她还把人家当流氓看。 可两天后,当季思桐在车站的候车间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时,觉得世界真的是幻灭了。 第十二章 木槿花 2 望着前面的背影,季思桐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那人却看见她朝她走过来。 “嘿!你也这班车?”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就是前两天在旅馆楼下跟她说再见的人,可是现在,他们不但又见面了,而且连车都是同一辆,甚至连座位都是挨着的。 上车后,季思桐便觉得浑身不舒服,身边坐着苏遇,感觉周遭空气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有些陌生却又觉得很好闻,一时间坐立难安,在位置上动来动去,苏遇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说:“你再不坐好,司机就要赶你下车了。” 季思桐看向司机,发现司机正蹙着眉头看着她,脸上满是不耐烦,她连忙坐好,把头转向窗外。 车开出了小城,季思桐望着窗外发呆,在一个转角,季思桐看到路两旁都种着许多树,花开得一树火红。一朵朵红艳,开在枝头,像羞红的少女,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季思桐盯着看了好久,愣是没看出来那是什么花,于是偏头问苏遇,苏遇却说:“这花你前两天才刚吃。” 季思桐想了一番,面露喜色,雀跃的像个孩子,“啊,我知道,木槿花。” 苏遇笑着点头,“文革的时候,许多花木都被摧毁了,只有木槿花留了下来,木槿花生命力极强,象征着历尽磨难而矢志弥坚,也代表永恒美丽。” “看得出来,开的那么火红,那么美。”又往窗外望了一会,转头打趣苏遇:“你是百科全书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遇敛眸微笑,“如果有能力,我还真想发展为百科全书。” 季思桐笑了笑,重新偏过头去看窗外的花,苏遇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睁开眼时发现她还盯着外面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看不懂她的表情,像喜欢,像敬佩,或许还有一些向往。 他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么喜欢花的姑娘,心地应同花这般美好吧。 两个人各自安静坐着,一个赏花,一个养神,当天下午就到了a市,季思桐也是在车上才知道苏遇跟他一样回a市。 下车后,季思桐拿出几小袋东西给苏遇,“这是我自己做的香包,里面是矢车菊,还有店老板送的薰衣草,送你,可以熏蚊虫,或者放在衣橱里。” 苏遇拿到鼻子间嗅了嗅,说:“花香不是很浓,我很喜欢,谢谢。” 季思桐摇头说不客气,两人便从车站分开走了。从那天后,季思桐就没见过苏遇,直到这次江艺住院了,她才重新遇见他,或许江艺说的对,他们俩的缘分,真的不一般。 季思桐跟江艺讲完最后一点,看着时间不早就跟她说回家,等后天再来接她出院,江艺大手一挥,说:“嗯,跪安吧。” 季思桐嗤之以鼻,直接拿了枕头往她身上扔,在她发飙之前跑出病房。她跑得太快,以至于在走廊转角撞了人,她连忙道歉,却看到被撞的人是苏遇。 她连忙扶着苏遇,赔礼道歉:“苏遇,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苏遇站直了身子,用手揉着胸口,看见她低着头看地板,像小孩子被罚站一样,笑道:“季思桐,你的头,还挺硬的。” 季思桐的脸更红了。 “好了好了,我没事,吓唬你呢。” 季思桐抬头幽怨地瞪了他一样,苏遇笑嘻嘻的摸摸鼻子,“聊到这么晚才走啊,你一个人?” 季思桐点头:“没什么事,就多陪了她一会儿。” 苏遇看到外面天那么黑,怕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便说道:“那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等我一下。” 季思桐哪好意思麻烦他,可苏遇却不让她拒绝,径直往门外走,还回头叫她跟上,季思桐见状,便乖乖跟在他身后。 已经晚上九点了,街上还很热闹,路上有人在散步,有情侣在约会,有学生在打闹,不像那座小城,到了这个点都是静悄悄的,像沉睡的婴儿。 苏遇突然开口:“后天你会来医院吧?” “会,要去接酱、那个阿艺出院。” “嗯,那到时候你来跟我拿那张照片吧,店老板说他把你地址弄丢了,所以两张都寄给我了,我后天拿给你。” 照片?哦,季思桐想起是那天在花店老板的后院里,他给他们拍的那张,于是点点头,“好,我会去拿的。” 医院离季思桐家不远,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苏遇把她送到她住的小区门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们这有保安吧。” “有。” “嗯,那你回去吧,再见。”苏遇跟他挥挥手,看着她走进小区便离开了。 苏遇回到家,洗完澡后,坐在书桌前,拿起花店老板寄来的照片。照片里女孩理着被风吹散的头发,淡蓝色的衣裙被风吹起,层层曼妙飞舞,离她几米远一个男人逆着光,拿着手机,略弯着腰,专注地盯着前方,线条分明的侧脸在阳光下一览无遗,透过照片,苏遇似乎可以看到当时自己的眼睛里,盛满了光。 他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指搭在下巴,突然想起那天在湖上,季思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嗯,还说他的眼睛比女生好看。这种话苏遇从小到大听多了,每个初见他的人都会说上一句,眼睛生的真好看,年纪尚小时甚至有人说他不生做女生可惜了,这些年听得多了他也就自动屏蔽了。 不过真的有这么好看吗,怎么他看了二十几年没觉得呢?或许改天得好好问问他们。 他另一只手还在照片上细细摩挲着,眉目温柔,嘴角噙笑,抬头看向被自己挂在床前的香袋,笑意加深了几分。苏遇把照片收进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个香袋,放在衣柜里。 他关掉灯,伴着淡淡的花香,躺在床上,一夜安眠。 —————————作者温馨小贴士 木槿花的花语:坚韧,永恒的美丽。 第十三章 紫藤花 1 第二天早上,苏遇刚到医院就被科主任叫过去了,他有些忐忑,最近自己没做错什么吧。要知道,科主任那套政治理论,逢谁听来都觉得头疼,一致表示比当年上马克思主义哲学还能让人入睡。 苏遇推开门,叫了一声“主任”就在他面前坐下。主任姓肖,看见苏来了遇就停下手头的工作,笑眯眯地说:“小苏啊,来医院也有几年了吧。” 苏遇点头,大学本科毕业后,他原本打算出国,后面他母亲突然出事,苏遇放弃了出国的机会,选择在国内读研。研究生实习到后来毕业工作,苏遇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年了。 肖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也不兜弯,直接给他派任务,“最近院里有个神经外科的项目想让你带,这个是你本硕主修专业,你比较熟悉和擅长,对了,到时候可能还会涉及到新药物的开发和临床试验,你从小被你爷爷泡在中药堆里长大的,看看到时候能不能提出一些新见解。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一直带的,新药物研制好后面临床实验院里会让别的医生接手的。” 一个医学研究项目分三到五期,有些要耗上好几年才能有点成效,院里派医生跟项目也是分批次的。 苏遇以为他又要听主任说上个半天理论,没想到是让他参加院里的研究项目,随即笑逐颜开,点头答应了。 “那你找个时间去一下a大,这次是跟a大医学院合作,几个教授会跟进,嗯,去找夏教授,他是负责和我们医院接洽的。” “夏教授?”这么有缘的吗? “嗯,我记得你也是a大出来的,应该认识夏教授吧。” “何止认识,他还是我的导师。”想起那些和导师泡在实验室里的日子,还有他几近惨绝人寰的教学手段,苏遇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那就好办了,昔日师生再次合作,应该会更有默契吧,小苏,我对这次研究很有信心,加油干,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升职。” 苏遇淡淡一笑,升职这种东西,他倒不是很在意,不过自家导师嘛,苏遇眯着眼睛笑,似乎可以看到精神抖擞的老头,一袭白大褂,绷着一张脸的时候自带威严,站在实验台边,把他们骂的狗血淋头的样子。 下午苏遇找人代班,腾出时间去了趟a大。到了a大,才发现a大这几年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多种了些植物花卉,修建了几座亭子。食堂还是那几个,就是不知道里面的饭菜还是不是当年的口味,篮球场上无论何时都是人满为患,校道上走路骑车的人络绎不绝。 苏遇找着去医学院的路,四年前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四年后,同样的路,他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很多东西其实没有刻意去记,却像藤曼一样在心里扎根缠绕,时间一长,就将整个心房密密包裹。 苏遇兀自走了一小段路,路上频频有女生借着手里的课本挡脸,眼神却像蜜糖一样,黏在他身上,擦肩走远后,还能依稀听到他们谈论的声音,苏遇笑了笑,也不在意。 走到拐弯处,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苏遇转过身去,就见季思桐抱着几本书,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来这儿了?”季思桐显然有些吃惊,会在a大遇上他。 苏遇弯起嘴角,笑着回答:“找人,顺便看一下母校。” “你也是a大的?” “对啊,很吃惊?你说的当老师,原来是在a大当大学老师啊,季老师?”苏遇顺带揶揄了她一句。 “是啊,苏医生。”季思桐学着他的样子,回叫了一声,两人看着彼此这样幼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苏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了话锋问她:“现在有时间吗?” 季思桐把手中的书往上抱了抱,说:“有啊!” “那陪我去找个人吧。”苏遇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书,抱在怀里。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不重。” 季思桐手中的书被他拿走,顿时觉得双手轻了很多,“你要找谁啊,我待会没课,可以和你去。” “我导师。” 她引着他往前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遇上几个认识季思桐的学生,亲切地喊着“季老师”,遇上几个胆大的,还挤眉弄眼地打听一番苏遇,“季老师,这该不会是我们师爸吧?” 季思桐在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里无奈地笑出声,轻责了几句,随即赶他们去上课。 远远的,几个男生还吹着口哨,或许是怕季思桐秋后算账,所以压低了声音说道:“完了,季老师有主了,外院要有多少少男,碎了他们的‘芳心’。” 季思桐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解释,毕竟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这些学生就是这样,每天都没个正行。” 两个人没撑伞,午后的阳光依旧很强烈,季思桐的双颊不知道是因为学生的打趣还是被太阳晒了,漾开一抹粉粉的红。 “没事,现在的他们就是这样啊,大学四年的时光,无忧无虑,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为琐事烦心,正是得意时。”苏遇感慨道。 季思桐听见他这么说,不禁笑出来,“苏医生也有这么老气横秋的时候啊?” 苏遇歪头,斜眼看她,“或许是年纪大了了吧。” 季思桐一顿,他这就年纪大了?她猜测苏遇今年顶多也就二十七八岁,和医院里那些头发稀松,鼻梁上挂着眼镜的老学究相比,简直不知道年轻多少! “苏医生是眼花了?刚刚路上经过的几个女学生都暗暗打量你呢。” “她们也就图个新鲜。” “不过说真的,苏医生的脸在我们学校一大半男同胞里,确实是挺鲜的。” 知道她在开玩笑,苏遇故作生气地昵了她一眼,“请季老师有点为人师表的风范好吗?” 第十四章 紫藤花 2 季思桐“扑哧”一笑,“我有啊,教师守则里写着,学生滋生不良情绪时,老师应及时引导开解,我这不是在开导你嘛?”季思桐看他面露无奈,不知道是不是想不出话来答她,她收起刚刚玩笑的样子,正经地说道:“好了,不开你玩笑了,其实呢,所谓的年纪大,不是指年龄的增长,也不是指容貌的衰老,而是一个人由内而外变得成熟,理智,稳重,懂得照顾自己,关怀他人,前者是老去,而后者才是成长。” “不知这样的开导,苏医生可还满意?” 或许是因为当老师的缘故,季思桐引导人很有一套,几句半假不真的调侃,再来一段鸡汤,轻柔的语调和她微笑的脸庞,是所有诉说者都渴望得到的倾听者。 苏遇说:“我现在可以相信,季老师的执教证是真的考过了。” “需不需要让你检查一下,苏医生?” “那倒不用了,季老师。” 两人一句老师一句医生对来对去,原本有些伤感的话题被他们的玩笑悄悄带过,安静的小道散落着他们细碎的笑语声。 去实验室要路过紫滕园,紫滕园里种满了紫滕树。已经是九月份了,紫藤开花的季节早就过了,花都凋谢了,落了一地花瓣,远远看去,像是铺上一层紫色的地毯。 苏遇走着走着便停下来,望着紫藤园发呆,季思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园子里的紫滕凋谢了,却还是一片紫色,虽然不能与开花结果时相媲美,却也独有一番韵味。 季思桐开口:“现在已经夏末了,紫滕花都谢了,夏初的时候,紫滕开花,盛夏的时候,紫滕结果,都很美,明年夏天你可以来看。” 的确,紫滕花开,蜿蜒盘曲,攀栏缠架,初夏紫色的花穗垂悬,花繁密带着浅浅的香,盛夏时叶满竹架,荚果累累。夏天,这里无疑是情侣们约会的胜地,满园的紫色,为他们平添了几分烂漫。 苏遇看了一会,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他上学的趣事:“我记得我们那一届有个男生,为了追一个女生,召集了很多人帮他摘紫藤花瓣,按斤称,一斤几十块钱,然后在宿舍楼的人工湖旁边围成了一个心形。彩灯啊,蛋糕啊,什么都准备好了,谁知道被女孩拒绝了,说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男生伤心地坐在草地上吃完一整个蛋糕后,据目击者说,他被教导主任追杀了。” “为什么?” 苏遇想起当年的事,笑得乐不可支:“因为他摘了紫藤花啊,你想想,围一个心形,要多少紫藤花啊,后来教导主任罚他做了一个月的园艺。” “好俗啊,这个告白方式。” “哈哈哈哈,我也觉得挺俗的。不过这么一说,我发现我好像很久没看过学校的紫藤花了。” 季思桐从地上捡了一朵掉在地上的紫藤花,放在他眼前,说:“想看很简单啊,明年开花我就和你说,然后我邀请你过来一起赏个花,像在古城一样,怎么样,苏医生?” 苏遇接过那朵快要干枯的花瓣,“好啊,一言为定,到时候还劳烦季老师提醒一下我这个学生交作业。” 还真是,苏医生季老师叫上瘾了啊。 苏遇轻车熟路引着季思桐到医学院的实验室,果不其然,隔着透明的玻璃,里面花白头发穿着白大褂,弯着腰边盯着显微镜边记数据的人,不是他的导师还能是谁? 季思桐探头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出口:“你找的,该不会是夏教授吧?” 苏遇只略微挑挑眉,没有回答,季思桐从他的表情里也可以猜到了。 苏遇抬手敲了敲门,知道老头子不喜欢有人随意出入实验室,即便是他自己的学生,尤其是他在整理数据的时候,分分钟惹祸上身的那种。 靠近门的一个学生来开门,见到苏遇先是皱着眉看了他一会,随后惊呼出声:“你是苏师兄?苏遇,对不对?” 似乎是惊讶来人怎么会认识他,苏遇微愣了一会,然后才微笑着和他点头打招呼,“你好,我是苏遇。”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那人更激动了,双手无处安放,“教授和我们说了你好多事,说你当时是泡在实验室最长,做过实验最多,写过论文最多的人,实验室里还贴着你的照片呢!” 刚才是微愣,这下苏遇是整个愣住了,实验室不是不能贴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还有,就算要贴也应该是医学院几位泰斗的照片,怎么他的照片上墙了? 没等他问清楚,那人又说:“师兄你是来找教授的吧,我给你喊去哈。”风风火火跑进去,他一嗓子把冷清的实验室给“吼醒了”,接着便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骂声,“急急躁躁的做什么,不知道实验室的规矩吗,是怕人家不知道医学院学生天天窝在实验室吗?” 学生被训得头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但也不是怕他,谁不知道医学院夏教授也就是在实验室里脾气火爆了一点,平日里对学生还是很好的。 “你刚刚说谁找我?”骂过一顿,教授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 “苏,苏师兄。” 教授摘下眼镜,有些不相信,这小子有多久没来看他了,再说了,他今年带的学生比苏遇低了好几届,能认识他吗? 他指着实验台前正对的墙上的照片,“是墙上那个人吗?” “教授,我没有脸盲。” 话音一落,身后就响起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老师,这才多久,您就忘记我了啊?” ————————作者温馨小贴士 紫滕花的花语:为爱而生,为爱而亡 第十五章 长春花 1 听到身后那道熟悉的声音,教授立马回身,方才训人的严肃表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好你个苏遇啊,这么久都不来看我,这会倒敢恶人先告状了?” 苏遇上前用力抱了一下这位曾在学业上给过他无数教导的长辈,“老师说笑了,我怎么敢?” 教授哈哈大笑,“谅你也不敢。”看了几眼旁边几个表面上看上去很认真在做实验实则暗暗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的人,教授大手一挥,颇为霸气地宣布:“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和你们师兄叙叙旧,你们把手头的数据记录好就回去吧。” 几个人眼底瞬间闪起亮光,看向苏遇的眼神越发崇拜了,天知道他们被教授锁在实验室多久了,每天早出晚归的,脱掉白大褂经过苏遇身边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多谢师兄!” 苏遇看他们那副灰头土脸,眼袋胀胀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被虐的够呛,这老教授,这么多年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实验室一钻起来就是没日没夜的。 帮忙着把东西收拾好,两人走到休息的椅子上坐下,夏教授沏了壶茶,和以前一样,两人实验做到很晚很累的时候,就会歇下来聊聊天。 “老师,您年纪大了,就别老呆在实验室了,还被师母说不够啊?” “我不呆谁呆啊,现在的学生不好带喽,一个个太浮躁沉不下心,你以为都像你当年那样,可以一连几天呆在实验室不出门,连做十几个小时的吗?” 想起以前,苏遇也不禁感概,为了一个数据连着几天重复做同一个实验,每天阖眼的时间几乎没有超过四个小时,他现在还清楚记得当时最后得出数据时,整个人恍恍惚惚却又振奋不已。 那时候那么拼命,那么执着追求的,不是算出一个数据,而是希望以后行医时,经手的生命能多留几条,那句“抱歉,我们尽力了”能少说几次。 “想起以前了?” “是啊,几个人躲在实验室门口吃泡面的日子,还真是有些怀念。”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想起以前的事,伤春悲秋可不是什么好事,苏遇并不想沾上。 夏教授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对了,我听刚刚一个师弟说,您把我照片贴在实验室?” “是啊,就在那。”教授指了个方向给他。 苏遇起身去看了一眼,那张照片是教授带他做第一个项目获奖时拍的,苏遇看着当时的自己,一袭黑色正装将男孩颀长的身姿衬托得很好,他代表团队站在台上致辞,青涩中带着意气风发,握着奖杯的手用力到青筋浮现,还有那双被相机定格下来的眼睛,充满无限笑意。 那是他们第一次项目获奖,后来也获得过很多次,但苏遇永远记得第一次以a大医学院团队上台领奖时,心里像火焰要喷发而出不可抑制的欢喜和骄傲。 手里奖杯的后面,是一束长春花,当时他们一个师姐送上来的,淡粉色的花被修成圆圆的一簇,裹在淡色的塑料纸里,这种原本很朴素常见的花顿时也变得高大上了。 那时候沐子珞还打趣人家师姐送这么寒酸的花,怎么也应该送精贵一点,和苏遇一起上镜的花再不济也不能是这种路边随处可见的花啊。 师姐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长春花的花语是快乐,回忆,青春常在,第一次团队获奖不就是应该记住的快乐回忆吗?” 那时苏遇倒没嫌弃这花寒酸,只是捻了一朵花瓣,对着众人,语气颇为认真地说了一串话,苏遇轻笑了一声,和当年的声音重叠道:“长春花,味苦,性寒,有毒,可解毒抗癌,清热平肝,主多种癌肿,高血压,痛肿疮毒,烫伤,可内服可外敷。” 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说完这一串主治功能后,沐子珞几个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他无奈地摊摊手,这些东西他早就烂熟于心,一看到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不需要刻意回忆便可记起。过了几年,幸好他的记性也没有变差,不然家里老头子不知道要怎么治他呢。 回到位子上重新坐下,苏遇抿了一口茶,“怎么独独贴我的呢,还有,其他教授同意吗?” “那时你们几个人里就你长得最帅了,其他教授也同意啊,说可以震震学生们,你想啊,有一个长得比他们好看能力又比他们强的师兄每天盯着他们看,他们想偷懒都不好意思。” 苏遇被这些老教授的脑回路深深折服,这该不会是实验室呆久了的后遗症吧? “那不还有沐子珞吗?他长得也不差啊。” “本来我也想贴的,可是其他几个老头说沐小子照相那脸色有种想把照相的人卸了的感觉,怕晚上会吓到学生,就只贴了你的。” 苏遇叹气,所以这就是他上墙的原因?长得没有像沐子珞那样冷酷到凶神恶煞? 教授把他的杯子添满茶,问:“今天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他那双精明的眼睛,苏遇直言:“院里让我带神经外科的一个项目,a大这边的负责人是您,我过来接洽接洽。”看到教授略微不满的眼神,苏遇忍着笑意补充了一句:“当然,也是来看看老师。” 夏教授冷哼了一声,明显不相信他这个蹩脚的说辞,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口气难得很悠闲,“项目的事还不急,这边也是刚接手,资金器械什么的还没到位,国庆后才能开始。” “我知道,医院那边也只是先跟我打声招呼。” 教授洗干净手,对苏遇招手,“走吧,去家里见见你师母吧。” 苏遇暗暗猜测:“老师,其实您是怕回家挨师母骂才叫上我的吧?” 第十六章 长春花 2 教授把他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医学研究上,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当年因为他夫人身体问题,两人膝下无任何子嗣,夫妻二人却恩爱有加,虽然有时候会吵架斗嘴,但也甜甜蜜蜜,相互扶持走了大半辈子。有时候教授呆实验室太久几天没回家,老太太也忍不住念叨几句。 教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就你话多。”心里却在想着,把这小子带回去,老太太看有学生在场应该不会把他训太惨吧? 两人并肩走出实验室,门边的椅子上,季思桐正低着头看放在腿上的书,一侧的头发垂下,一侧夹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和白皙的侧脸。听到声音,她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对两人说:“聊完了?” “季丫头,你怎么在这?” 苏遇这会看见她才想起把她忘在外面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后脑勺说道:“不好意思啊,刚刚太急把你忘在外面了。” 季思桐微微一笑,“没事。” “你们俩认识?”夏教授疑惑地问。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不对啊,季丫头进a大的时候苏遇都大四了吧,况且你俩一个医学院一个外院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啊。” 苏遇越来越怀疑这些实验室钻久了的老教授的思维是不是都是直的,压着笑,他回道:“我们是今年暑假认识的,没有多久。” 教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季思桐直接忽略他的眼神,抱起书,“既然你找到人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和教授慢慢叙旧。” “哎季丫头,别走啊,去家里吃饭吧,老太太前几天还念着你没去看她呢,一起去看看她吧。” “一起?” “对啊,和苏小子,快走快走,晚了老太太又要发脾气了。”说完顾自抬脚往前走,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老太太越来越爱念叨了,无聊让她去报个团旅游也不肯,唉~~,越来越难哄了。” 他这辈子,面对那么多疑难杂症都没焦头烂额过,唯独对老太太束手无策,教授笑着叹了口气,或许是一物降一物吧,他把医学这块降伏了一大半,老太太却将整个他给降伏了。 两个人看着教授颇为惆怅的背影,无声地笑了,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苏遇再一次自然地把季思桐手里的书抱到自己怀里,这回季思桐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没再拒绝。 教授夫妇住在学校附近的一栋公寓里,三人步行走至楼道口,一阵铃响,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妇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以为门外只有教授一人,开门的时候还带着怨气不满地开口:“还记得回来啊,都多久了也没见你......思桐,苏遇?” 老人的抱怨在看见苏遇和季思桐时霎时收住,脸上的一点不满也消失不见,夏教授偷偷松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点赞:带他们回来是对的,老太太果然转移了注意力。 “师母,好久不见。”苏遇率先喊人。 “夏奶奶,我来看您了。”季思桐紧随其后。 “好好好。”老太太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睛笑得眯成月牙儿状,伸出手拉着他们的胳膊,“快进来快进来。” 这端教授不满了,“哎我说季丫头,你叫老太太一声奶奶,怎么不叫我爷爷啊?” 季思桐一顿,因为在学校,要避嫌啊。 老太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在学校叫什么爷爷,还嫌季老爷子不够嫌弃你啊,思桐,我们不理他啊。” 教授被夫人训了,不开心地低下头,孩子气地哼了一声,擦着她的肩膀进屋。 老太太沏了四杯茶出来,嘴角的笑自他们进门就没下去过,家里很久没来过人了,不是她和老头子大眼瞪小眼就是她一个人呆在家。 “苏遇啊,你可好久没来了吧,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了。”老太太笑着打趣了一句。 苏遇心生愧疚,这两年一直忙着工作确实没怎么来看他们二老,“师母,是我的错,忙着工作没来看您和老师。我啊,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哪会,变得比以前帅了。” 从进屋就被彻底忽略的教授适时插了一句:“我年轻的时候也长得不错啊,怎么没见你夸我。唉,女人就是这样,喜新厌旧。” 话一出,苏遇和季思桐忍不住扑哧一笑,老太太又瞪了他一眼,教授撇头,默默拿起报纸挡住脸,该算的账还是得算啊。 “行了,你们陪老头子喝茶吧,我去做饭,今天人多,我们多做几个菜。”老太太起身就要去厨房。 教授又开口:“哟,拖你们的福,我今晚能吃上一顿好的了。”然后又接收到一个冷瞪。 季思桐忍着笑起身跟着老太太,“夏奶奶,我帮您。” 厨房里,季思桐帮着择菜,夏夫人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膝下无子嗣的她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怜爱。两人边择菜边话家常,季思桐询问她的身体情况,她则问起她的生活工作,做一顿饭的时间,两人把最近的事聊得七七八八。 老太太一口气做了七八道菜,端上桌时教授惊诧地扶了扶眼睛,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老太太生气他没回来陪她,已经晾了他好久,一段时间没给他变着花样做菜了,今天还真是拖了两个小屁孩的福。 “看什么看,待会吃完你刷碗。”老太太毫不客气地命令。 “刷就刷,大半辈子都刷过来了,还怕这几个不成。” “放心,一大堆呢,一定让夏教授有‘用武之地’。” 苏遇和季思桐对视了一眼,深深感叹,眼前这对老小孩拌嘴,简直比桌上的菜还要下饭啊。 ————————作者温馨小贴士 长春花的花语:快乐,回忆,青春常在,坚贞。 第十七章 含羞草 1 饭后,教授拎着苏遇去厨房帮他洗碗,老太太则拉着季思桐去阳台上浇花。阳台里用竹帘隔成一个花槽,种了许多花,零零碎碎种了好几种,季思桐叫不出来名字,只认得边角上种的一簇簇含羞草。 她沾了点水洒在上面,叶子没有一点动静,玩心上来,她伸手碰了一下,叶片便立刻紧闭下垂,蜷缩起来,像一个害羞的少女,没过一会儿,碧绿的叶子又自动舒展开来。 老太太看她在逗弄含羞草,笑着缓缓开口:“还记得你刚来a大那会,季老爷子一天几通电话问你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和同学相处得怎么样,你夏爷爷那会一看到他的电话,头都大了。” 季思桐家在a大的邻市,坐车回去也就三个多小时,当时报a大季爷爷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她是季家两代里唯一的女孩子,自小到大都带在身边,季爷爷舍不得让她走太远,后来季思桐好不容易说服他,等到自己开学后他一天好几个电话深怕她在外地受委屈。 想起那时候的事,季思桐也觉得有些好笑,“我爷爷知道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怕我交不到朋友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当时要不是酱酱,啊,就是阿艺,估计他不会答应让我来a大的。” “这老头子,就是退休太早了,整天杞人忧天的,年轻人还是要出来历练历练,你瞧瞧现在不就挺好的吗,工作好生活也不错,对,听老头子说你还认识了苏遇,两个人也挺有缘的呀,隔了专业隔了好几届还能认识。” “我们认识”,季思桐措了一下辞,轻笑,“是个意外。” “那是有多意外?”老太太眯着眼打趣。 季思桐正想着怎么形容这个意外,苏遇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含羞草,甘、涩,凉,宁心安神,清热解毒。含羞草根,涩、微苦,有毒,止咳化痰,利湿通络,和胃,消积。” 老太太听到苏遇的话一乐,调侃道:“苏医生是想从西医转到中医?” 苏遇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说:“没有,只是下意识反应而已。” 老太太笑着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没有说什么,季思桐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有些发懵,不过涉及到苏遇的私事,她没有多嘴问。 知道两个老人休息得早,苏遇和季思桐没有留太晚,九点一过就起身告辞了,从夏教授家出来后,两人沿着灯火明亮的路慢慢散步,季思桐手里还捧着老太太送的含羞草,一株碧绿小小的草躲在花盆里,霎是可爱。 苏遇看她是不是把目光飘到手上,歪着头打趣道:“这含羞草有那么好看啊?” “啊?”季思桐被他问得一愣,苏遇恶作剧一般伸手碰了一下叶片,原本舒展开来的叶子顿时合的紧紧的,季思桐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苏医生连花都欺负?” “我哪里欺负它了?” “你说呢?”季思桐笑着反问。 “其实含羞草的药用价值比较高,观赏效果的话,如果单单是这一株,自然比不了其他的,而且也没有防辐射作用。” 季思桐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回道:“嗯,是这样,不过比起猪笼草,是不是要好看一点?” 苏遇似乎是想不到她会用当初他在医院说的猪笼草来回他,一时间接不下话,只抿唇笑着,真是个睚眦必报的女子啊,当日在医院就揭了一下她的台嘛,现在就要用回来噎他? 忍着心里泛起来的笑意,苏遇一脸认真地回答:“如果季老师是看重外表的话,含羞草确实更胜一筹。” 季思桐绷不住,在他说完后捂着嘴笑出来,脸被遮到剩下一双眼睛和光洁的额头,弯弯的眉眼跳动着喜悦,路灯打在她的侧脸上,一片纯白无暇,苏遇看着看着也跟着笑出来。 送季思桐到他们小区门口,苏遇顺带说了一句:“明天去接江小姐出院的时候记得找我拿照片哈,早知道今天会遇到你我就带出来了。” 季思桐点头应承,“没事,我找你拿也一样。” “好,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 苏遇见她走到拐弯处才离开。 隔天季思桐没课,一大早就起床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就去医院接江艺出院。 她到了病房时,看见江艺一个人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脸上是她很久没见过的悲凉与无奈。季思桐有些担忧,这种表情,她在她脸上只看过一次,大三那年她跟她男朋友分手的时候。 季思桐走近,轻轻拍了她的肩膀,叫了一声:“酱酱,你干嘛呢?” 江艺回过神来,看见季思桐,咧着嘴朝她笑,“思桐,你来了。” 季思桐点点头,看见收拾好的行李和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挑着眉惊讶地问道:“你弄的?” “是啊,早上起太早了,估计是想到能出院太兴奋了。” 季思桐看她手舞足蹈的,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刚才她进来时看到的神色,是她看错了,还是她掩饰的太好? 不想谈起以前那些伤心的话题,季思桐玩笑般问道:“医院对你做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吗你这么想着离开它?” “它把一个花季少女关在这里就如同把鸟关在笼子里,你说说这不过分吗?” “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了,再有,人医院没关你吧,也不知道是谁昏迷的不省人事被抬进来的。” 江艺生怕把话题引到她生病的原因上去挨骂,连忙扯些别的,“虽然住了几天院损失了本姑娘一些大好时机光,不过医院里某医生的颜值还是可以稍稍弥补一下的。” 某医生还能有谁? “而且想到他很有可能成为我妹夫,我那个心哟......” 江艺话还没说完,季思桐略带威胁的目光扫过来,“别瞎起哄,我和苏遇是朋友。” “我知道嘛,男女朋友是朋友的最高境界!” “闭嘴!” 第十八章 含羞草 2 说到苏遇,季思桐才想起昨天他还交代让她今天去找他拿照片呢,季思桐和江艺说了一句等她一下,便丢下她离开病房,也不管江艺在后面吆喝:“是不是要去找苏医生啊,唉,某人打着接我的名号,私下搞小动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如果不犯法的话,季思桐很想让人把她嘴巴缝上! 季思桐找到苏遇的办公室时,他正在埋头写病历,她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才走进去。 苏遇见到是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来这么早?” “都快九点了,不早了。” “哦对,照片,等等啊,我给你拿。” 苏遇拿下挂在旁边的公文包,把放在里面的照片拿出来递给季思桐,她接过照片,拿在手上看了一会,笑着对苏遇说:“照的很好看,帮我谢谢店老板。” 苏遇将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说道:“已经谢过了,他还说如果有去那玩,要记得去看他,说不定有些别的花开了。” “一定。”她也很喜欢店老板的花。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季思桐不好耽搁他太多时间,只向他问了一些关于江艺的病的一些注意事项,拿着他开的药单就离开,走的时候苏遇还不忘叮嘱道:“得好好看住她,等这些药吃完可以带她去看下中医,调一下肠胃,平时饮食忌辛辣,我上次说的那个粥就可以常喝。” 倚着门框,季思桐思索了一下,商量说:“那到时候还来找你行不?” 苏遇轻笑了一声:“我可是西医。” “可我怎么觉得你比较像中医。” “像?”苏遇拿出执照证给她看,证件上贴着他的照片,应该是他刚入院时照的,容貌和现在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现在的他相较照片上的人,少了点稚嫩青涩,多了几分成熟,还有,嗯,几分男人味。照片旁边写着他的名字和部门,神经外科室,好像真的是西医。 “放心,医生资格证是我自己考的。”苏遇不紧不慢地加上一句。 想起那天苏遇调侃她的教师资格证,季思桐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天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怕把人惹毛了,进了人家黑名单,苏遇转了话锋说起:“你要是相信我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不然我回家让我爷爷开也可以。”怕她不相信似的,苏遇又加了一句:“我爷爷是中医,老中医了。” “真的?” 苏遇笑着点头。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到时候开好了我找你拿?” “可以,电话联系你。” “那我就先走了。”季思桐有模有样地俯了俯身,“苏医生再见。” 苏遇朝她招手,无声地笑着。 季思桐接江艺出院后,就直接把人带回自己家,让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而且严令她多休息少工作。 江艺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咯咯地笑,“等你成了我的老板,我肯定多休息少工作,不用你说。” 季思桐翻了个白眼给她,问道:“睡客房?” 江艺扔掉抱枕谄媚地搂着她的胳膊,“睡什么客房啊,睡你就好了啊。” 季思桐嗤笑了一声,眯着眼睛道:“你睡不起。” 嘴上这么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江艺还是如愿躺在季思桐旁边,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地聊着各自的生活和心事,大部分时间都是江艺在说,季思桐安静听着,然后在她停下时评论几句或给些建议。两个人就这么聊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季思桐看时间实在不早了,就打断她让她早点休息。 闭眼前,江艺歪着头感慨:“好久没像今晚聊得这么酣畅淋漓了,这次,算不算因祸得福?” 黑暗中,季思桐瞪了她一眼,江艺感受到她的目光,撇着嘴小委屈模样。 “乌鸦嘴,能不能说些好的?想住随时过来,我又不是不欢迎。” “我也想来,不过你要知道,像我们这种小白领,哪能和你们人民教师比啊,每天忙得飞起。” “是,知道你是白领,工资白领嘛。” 想到每到月底就是实打实的月光族,江艺狠狠地锤了一下床垫,痛心疾首,“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一个愿意一辈子包养我的男人啊!” 季思桐还真希望她能找一个,虽然她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嗯,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有些饥渴,但是季思桐知道她还有心结,当年的事她还没完全走出来。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顺势问一下,江艺脑袋一转,枕到她肩上,贼兮兮地问:“你和苏医生,怎么样了?” 自从知道她和苏遇认识后,江艺基本每天都要问这个问题:你和苏医生怎么了?我觉得苏医生人挺不错的,长得帅职业也好,你不考虑考虑?诸如此类,季思桐烦不胜烦。 耐着性子,她再一次解释:“我和你的苏医生只是朋友。”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苏医生,他会给你发工资吗?! “不不不,像苏医生这种极品我是不敢染指,不过思桐,你该不会喜欢乔阳吧?!”寂静中,江艺的声音越发清晰响亮。 乔阳,这个许久没被提及的名字,久到她以为忘记了,如今一提,那张干净得像初出尘世的脸,还有脸上时常挂着的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就这么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乔阳,那个曾在她迷茫时期牵引她的人,那个会送她茉莉花的人,如今在大洋彼端,可还记得她? ———————作者温馨小贴士 含羞草的花语:害羞,敏感,礼貌 第十九章 玉簪花 九月份对季思桐而言,是一个十分忙碌的月份,新生入学、带军训、教师培训、备课上课、还要准备直博资料,好不容易熬到月底开始放国庆,她才稍稍歇口气。 30号她还有课,最后一节课学生都格外兴奋,语言类的课程都相对枯燥,虽然季思桐的课向来是没人敢逃的,但是难免会有心神疲倦的时候。 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坐在教室里的学生已经按耐不住地讨论着放假去哪撒欢,季思桐理解他们那种即将“刑满解放”的心情,也就没有计较,顾自布置着他们的国庆作业,“今天讲的语法知识是一个重点,待会有些相关习题会发下去,还有每人选一部外国电影,嗯,英文版的,看完写影评,全英的,假后回来第一天交。” 坐在前排的一个学生苦着脸问:“老师,国庆假期不是应该尽情玩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作业,我们是大学生了啊,还有,为什么是全英的,臣妾做不到啊。” 季思桐收拾好讲台,轻飘飘回答:“你也知道你是大学生,不是小学生了,假期撒欢这种事不是只有小学生会做吗,大学了还这样,有辱身份。” “那全英呢,能不能放个水啊?”胆大的男生打着商量。 季思桐皱着眉很认真地思索了几秒,“嗯,其实我也觉得写影评难为你们了,展现不了你们的学术高度,那要不我们来翻译好了,当作练习。” 翻译一部时常两个多小时的全英电影,还是那种如果直接放到百度上翻译会被一眼看出来的,众人表示,还不如写影评。 男生连忙撤退,“影评吧,影评吧,还是这个不会有辱我们a大外院学生的身份。” “确定?” 众人点头。 “写影评?” 五十几号人纷纷点头。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下课。” 季思桐前脚踏出教室,身后随即响起一片高低不平的叫喊声,她弯着嘴角,意味难明地笑了。 学生等着放假撒欢,她也等着放假回家,国庆节前一个星期,她妈妈便早早打来电话让她放假回去。家里什么都有,衣服什么的倒不用带,早上来上课也把给他们买的礼物带过来了,所以下课后她就直接去了汽车站。 本来她打算顺便把江艺给带回去,可谁知道,小妮子居然说要去旅游,还说什么这些年都在工作,要好好放松,玩个天昏地暗,顺便看看能不能像她一样艳遇一把。季思桐看她兴致勃勃的也就没拦她,给她整理了东西交代了出门在外该注意的事,就送她走了。 车站人很多,估计是都要回家的,她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回家的车,看这人潮汹涌的情况,晚上到家应该很晚,她轻轻叹了口气上车。 这趟车人不多,所以一上车季思桐就看见那个坐在靠窗位置上的男人,脑袋转过45度看着窗外,只留了一个侧脸,傍晚的夕阳有几缕落在他脸上,衬得他的侧脸越发好看诱人。 江艺说的没错,这个人真是个极品。 似乎感受到有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苏遇转过头便看见季思桐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他眉梢动了动,扬起嘴角,喊了她一声:“季思桐。” 自从上次在夏教授家吃过饭后,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碰过面了,这会见面了,也没有生疏,反而多了几分熟稔。 季思桐提着东西往他的方向走,苏遇挪到外面的位置,示意她坐进去,“外面人走动多,里面好一点。” 季思桐笑着点头,苏遇帮她把东西放到上面的储物柜,坐下后问道:“这是要去哪啊提这么多东西?” “我要回家啊,国庆小长假,回去待几天。” “你不是a市人啊?”苏遇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季思桐是a市人。 “不是啊,我家在a市邻边的z市,我大学在a市上的,工作之后也没走。你呢,要去哪?” “我也是回家”,他顿了顿,补充一句,“我家在a市。” 季思桐了然的点点头,靠在椅子上小幅度伸了个懒腰,最近一直忙上忙下的,睡眠不足,一得空坐会就想睡觉,和苏遇聊天的五分钟里,她打了好几个哈欠,苏遇看得想笑,按着不断上扬的嘴角,他问:“有那么困吗季老师?” 季思桐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捂住嘴巴又是一个哈欠,“最近学校事多,开学到现在就一直没闲着,是有些累。” 苏遇伸手看了手腕上的表,“你大概多久到家?” 季思桐往窗外望了一眼,街上的车大排长龙,“看这情况,估计要好几个小时。” “那你睡会吧,虽然这椅子不舒服,闭着眼睛养会神也挺好的。” “不了,待会坐过了。”季思桐拧着眉,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你呀。” 季思桐扑哧一下,“苏医生,你家在a市,待会肯定比我提前下车,怎么叫啊?” 苏遇朝她眨眨眼,“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苏医生自有办法。” 季思桐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调整了姿势,头虚虚靠在窗上看外面的风景,等到苏遇再去看她,她已经闭着眼睛睡得很熟了。 苏遇微微勾着嘴角,车上空调开得不低,他脱掉身上的外衫,盖在季思桐身上。 沉闷的空气里突然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薄荷清香,季思桐迷迷糊糊地深吸了口气,摸到手臂上柔软的布料,她紧了紧,歪着脑袋睡得越发沉。 开到半路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季思桐的脑袋反弹了一下撞在车窗上,她捂着额头小声吸了口气,苏遇稳住后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语气略微着急,“季思桐,怎么样?” 季思桐还有些发懵,睡得太熟眼睛才半睁开,迷迷糊糊说了一句:“疼。” 苏遇揭开她的手,手掌下的皮肤微红,他伸手替她揉了揉,哄孩子似的哄她:“没事啊,就磕了一下,揉揉就不疼了。” 睡意上头的季思桐要多乖就有多乖,她靠过去蹭了蹭还捂在她额上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靠着车窗睡过去。 苏遇眼疾手快,在她碰到车窗前把自己的左手伸了过去,季思桐靠上去便碰到一只温热的手背,苏遇看着她又睡熟过去的侧脸,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坐正身子,只是没再拿开手。 车内的提示音播到远洋花园的时候,苏遇坐直了身体,看了眼身旁的人,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他又靠回去。车开出a市,路上才变得通畅一点,两个小时后,车开进z市,苏遇不知道她在哪下车,只好先叫醒她。 季思桐揉着眼睛,哈欠连连,声音软软的问:“这是哪啊?” “已经到z市了,”苏遇递给她一张湿纸巾,“先擦擦,待会儿回家再睡。” “哦,到z市了。”湿纸巾触碰到睡得有些热的脸颊,季思桐才反应过来,她惊呼了一声,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车上的人纷纷投来不满的眼神,她红着脸低下头。 苏遇笑着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做噩梦了?” 季思桐抬眸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谁做噩梦是醒了才叫出来的! 扯扯他的衣角,季思桐压低声音说:“苏遇,你坐过站了,怎么也不知道下车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是靠着苏遇的左手背一路睡过来的,有她这个巨大包袱在,让他怎么下车。季思桐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苏遇,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季思桐摸出手机接听,话筒传来季父温言的询问:“桐桐啊,你到了没,老爸怎么没看见你呢?” “爸,您在车站等我啊?”季思桐问。 “是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季父一副关心的口吻,让季思桐心底暖暖的。 车开进车站,季思桐便看见季父来回张望的身影,“爸,我看到你了。” 季父望过去,看见坐在窗边的女儿,举起手朝她挥着。 季思桐挂断电话,在司机的催促下,她只能匆匆朝苏遇道谢:“今天谢谢你送我回家,不过连累你坐过站了,等回去了我请你吃饭吧苏医生。” 苏遇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膀,脸上依旧挂着让人看一眼便会沉醉其中的笑,“没事,我再坐回去就好了。” 他起身把上面的东西帮她取下来,突然摸到旁边的盆栽,他顺带拿下一盆,一起递给季思桐,司机的催促声不断,季思桐没来得及去看他拿了什么给她,只匆匆打了声招呼就快步下车。 车离开这一站的时候,苏遇只看清两道身影渐渐远去,女孩挽着男人的手,侧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灯光掩映下的侧脸温柔的不像话,男人一手提着东西,一手被女孩挽着,他扬着嘴角也在笑。直到那两道身影慢慢变成两个黑点,苏遇才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 发完短信,他双手交叉放在交叠的腿上,眯着眼睛,他想,回去也要三个小时,不如也睡一觉吧。 季思桐是走到家,在季父一句“咦,这花是哪来的,你买的吗?”的提醒下,才知道自己手里一直捧着一个盆栽,绿色的枝蔓上只开了几多白色的花,六七瓣白色长形的花瓣中间吐着几根细长的花丝,有一朵还没开花,花苞紧紧合着,季思桐往前凑了凑,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一时间,她没认出来这是什么花。 “桐桐?桐桐?” “啊,爸。” “怎么了这是,看花看得入迷了?”季父知道自家女儿从小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也不稀奇回家还抱着个盆栽。 “没有啊,就是觉得这个花很漂亮。”季思桐抱紧盆栽,说话间不经意勾着嘴角。 “漂亮也得先进门啊,你妈还在家等着呢。” 知道女儿回来,季母下午开始就在张罗吃的,三个人吃饭她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季思桐洗完手出来,看着堪比满汉全席的菜色,膛目结舌,“妈,您这做的,会不会太多了?” “做了阿艺那份,做完才记起来这丫头跑去旅游了,没事,吃不完有你爸呢,他能吃完的。” 季父端了锅汤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他撇撇嘴,不满地说:“当我饭桶呢,塞得下这么多。” 季母笑了笑,“没事,吃不完你明天可以接着吃。” “然后你们娘俩去吃好的吗?” “这个可以。”季母赞同地点头,夹了块排骨到季思桐碗里,而后慢悠悠加了一句,“记得把银行卡给我。” 在母女俩得意的笑容里,季父灰着脸吃饭。 吃完饭,季父被季母以要和女儿说贴心话为由被指使去洗碗,季父哀怨地看着母女俩往房间走去的身影,收拾着碗筷不满地嘀咕:“一回来就和我强女儿,我也有贴心话和女儿说啊。” 嘀咕完后,一个人躲在厨房默默洗完一大堆锅碗瓢盆。 季思桐被季母拉进屋东拉西扯说了好些话,但她总觉得季母还没说到正题上,果不其然,聊完工作和生活后,季母试探地问:“桐桐啊,啥时候给妈妈找个女婿啊?” 女婿?听到这两个字,季思桐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书桌上她刚放上去的盆栽,白色的花瓣在暖色台灯的照映下,更加玉白无洁,四散的灯光似乎在花瓣上跳跃,暗夜里奏出一段悦耳的清铃。 ————————作者温馨小贴士 玉簪花的花语:玉簪花代表恬静,宽和,花语是脱俗,冰清玉洁。 第二十章 栀子花 季母发现自家女儿说着说着走神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落在她书桌上的盆栽,“这不是你刚刚带回来的吗?什么花啊,挺漂亮的。” “我也不知道。” “你买的你还不知道啊?”发现话题被岔开了,季母赶紧顺回来,“别说这花了,刚刚问你话呢。” 季思桐惆怅地望天,“妈,这个得慢慢来吧。” “还慢?再慢就得2剩下了。”季母一急,z市方言都飙出来了,“对了,前些日子阿艺打电话跟我说你暑假去旅游的时候认识个医生,说还不错,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啊?” 季思桐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心里却暗骂江艺这个大嘴巴,她讨好似的挽着季母的胳膊,“妈,我们只是朋友。” “现在是朋友,以后就不一定了嘛,再说了谁不是从朋友做起的,我听阿艺说那个医生不错,有没有照片,让妈妈看看......” 季思桐熬过一阵她的珠连炮语,最后实在熬不住三言两语把她打发出去,再次躺会床上,她感觉像是上了一早上的课,浑身有些散架,躺了一会才进浴室洗澡,看到苏遇的信息时她已经收拾好钻进被窝了。 苏遇的短信,一如他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温润有礼。 玉簪花是国庆礼物,季思桐,小长假玩得开心。 玉簪花,原来那个盆栽里种的是玉簪花。季思桐跑下床把花拿到床头柜上,拄着脑袋盯着它发呆,修长的手指在花瓣上滑过。 遥看疑是梅花雪,近前不似梨花月。秋入一簪凉,满庭风露香。 难怪刚刚看见时那么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玉簪花。”季思桐小声低语,弯起的嘴角似乎将月色都温柔了。她拿起手机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随后便躺下睡觉,伴着淡淡的花香,入睡似乎都快了许多。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做完早餐给父母留了个信后便回了老宅去看自家爷爷。 刚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开了一大片的栀子花,素洁如玉的花朵缀满了枝头,淡白的花瓣晶莹润泽、玲珑剔透,仿佛美玉雕琢而成的,淡雅纯洁。外层的花瓣上还残留着花萼的微黄,芬芳馥郁,整个院子都充斥着花香。 季思桐站在那,用手轻抚,欲摘下一朵,身后就传来季爷爷的声音,沉稳有力,声如洪钟:“丫头,你刚来就想摘我的花啊?” 季思桐收回手,转过身,看了季爷爷一会儿,笑着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爷爷,我好想你啊。” 季爷爷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脸慈祥,“丫头,想我也不知道多回来,爷爷都快无聊死了。” 季家从她父亲那一辈开始就没有女孩,到了孙子辈,也就只有她这么个女娃娃,老爷子平日里对那些孙子们都是疾言令色的,唯独对这个小孙女,宠的无法无天。也是季思桐从小乖巧懂事,对身边的人都是和和气气,不骄不躁,没有半点被宠坏的样子,她的哥哥们也独喜爱她,将她视作掌上明珠。 季思桐最近学校事多,已经很久没给他打电话了,老爷子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她有些愧疚,“爷爷,对不起啊,我以后一定常回来,要不我到时候把您接去a市,陪我住上十天半个月,好不好?” 季爷爷拍拍她的手:“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有这个心就行了。对了,爷爷给你留了点蜜饯,上次你堂哥来差点让他吃完了,我从他手里抢过来的,看爷爷多疼你啊。” 季思桐噗嗤一笑,她爷爷,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她挽着季爷爷的手,说道:“是是是,爷爷最疼我。”她停了一下,问:“蜜饯,是用栀子花做的吗?” “是啊。”季爷爷拉着她走到栀子树下,“今年栀子花开的不错。” 季爷爷是古文学教授,退休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平时闲来无事就背背古文,练练字,养养花,清闲得像个隐居者。 “丫头,给爷爷背首诗吧。”季爷爷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唤她。 季思桐回了一声“好”,便清清嗓子,流利地念出一首:“柴门杂树向千株,丹橘黄甘此地无。江上今朝寒雨歇,篱中秀色画屏纡。桃蹊李径年虽故,栀子红椒艳复殊......” 季爷爷摇着椅子,无声地笑了,不愧是他季家的人。 另一端的苏遇,也是一大清早便回了家。还未进门,就听到苏母对苏父温言细语的叮嘱,他轻笑,忍不住感慨,他父母的感情,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甜蜜到令人发指啊。 苏遇放下手中的盆栽,负手而立,乖乖地喊了一声:“爸,妈。” 苏母已经好久没见到儿子了,这会看见了高兴的不得了,直接上去把他抱了个满怀,手上动作温柔,嘴上还不忘数落他:“你这孩子,都多久没回家了,妈想死你了。” 苏遇紧了紧抱着母亲的手,心里有些愧疚,“妈,我也想您。” 母子俩太久没见,现下有好多话想聊,原本送丈夫去上班的苏母,看见儿子立马把丈夫丢一边,亲亲热热地搂着儿子说话:“儿子,这是要送给我的吗?”苏母看见放在茶几上的盆栽,拿起来一看,玉簪花,她最喜欢的花。 “是啊,我住的小区里有人种,我就跟他买了,喜欢吗?”他买了两盆,一盆送了季思桐。 “我去上班了。”苏父在一旁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苏母这才反应过来他还没走,当下脱口而出:“怎么还没走呢,快走吧快走吧,有儿子陪我,不用担心。” 苏父意味深长地瞟了苏遇一眼,命令似的说道:“苏遇,今天好好陪陪你妈妈。” “还用你说,儿子当然会陪我,你快上班去吧,别迟到了。”苏母头也不回地朝他摆摆手,苏父叹了口气,无奈地拿起公文包离开。 苏父走后,苏母就拉着苏遇话家常,聊着聊着突然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苏遇啊,什么时候给妈妈找个儿媳妇?” 苏遇愣了一会儿,随即摸摸鼻子,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啊,得随缘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苏母继续刨根问底。 喜欢的女孩子?苏遇活了这么久,遇见那么多的人,总不能告诉她,你儿子至今还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 他只能模棱两可地糊弄,“没有吧。” “吧?该不会是你喜欢上了还没反应过来吧?”苏母笑着打趣,自家儿子什么品性她最清楚,从小到大,凭着帅气的外表,温和的脾气,重情重义的品行,人缘一直很好,只是感情方面木讷的不行,如今都快27了,连一次正经八百的恋爱都没谈过。 “妈,我有那么呆吗?” “据你单了20几年来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妈...”苏遇无奈地苦笑。 “好了,妈妈也不是给你压力,就是我想要个儿媳妇很久了,你呀,要是看上有有合适的喜欢的就大胆去追,不要畏首畏尾的,用你爸的话来说,脸皮不厚,套不着媳妇儿......” 苏遇摇头苦笑,这俩夫妻一天到晚在家琢磨什么呢? 苏遇打断她的话,“妈,我可得和我爸说说了啊,给你灌输什么思想呢,都把你教坏了。” “没有啊,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啊。” “好了,您先别说话啊,我给您诊诊脉。” 苏遇把手搭在她手腕上静心诊了一会,眉头微皱,收起手,他问道:“妈最近睡的不好,吃不下,是不是?” “是有点,这么久了,你爷爷教给你的东西啊,都没忘。”苏母轻笑,骄傲的看着儿子,开口的声音却带了几分惋惜:“如果当初没有忤了你爷爷的意思,你现在啊,就跟你爷爷一样,是名优秀的中医了。” 苏爷爷是名老中医,早年随军,战争结束后也一直兢兢业业,为中医学耗尽大半辈子,后来岁数大了便退下来了。苏父小的时候,苏爷爷一心想把他往中医道上引,可他对这行丝毫没兴趣,直到苏遇的出生,苏爷爷才重新拾起希望。所幸苏遇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跟着他学了不少中医知识,直到他上大学那年,他的中医医术已经不亚于一个正式学过中医的人。在苏爷爷以为他能将自己的路延续下去,实现他多年夙愿的时候,苏遇却意外选择了神经外科,就这么把学了十几年的中医义无反顾地抛掉。 想起当年的事,苏遇还耿耿于怀,他永远都忘不了,爷爷在知道他填的专业后看向他时的眼神,有失望,有愤怒,有遗憾,或许还有被遗弃的凄凉感,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苏遇一直不敢去看他,甚至害怕听到别人问起,“咦,苏遇,你怎么不选中医学啊?” 似乎在所有人眼里,他就应该像他爷爷,延续他在中医路上的辉煌。 苏遇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安抚她说:“妈,都过去了,难道我现在就不是一名优秀的医生?” 苏母被他嗔怪的语气逗笑了:“是是是,我的儿子,怎么会不优秀呢。” 不习惯这么直白地自夸,他有些不好意思,转了话题:“妈,您要吃些什么,我给您做点吧。” “都好。” “那给您做个银耳莲子汤吧,滋阴养神,清热祛暑,治失眠。”苏遇在厨房翻箱倒柜地找食材,背对着苏母说。 “好,你做的,什么都好。”苏母给他系上围裙,倚在厨房门上,看着他忙碌。 苏遇做完后,给苏母盛了一碗,又拿了一碗上楼。 二楼静悄悄的,苏母说苏老爷子还没回来,苏遇把汤端去书房。 书桌上放了张宣纸,临摹着王羲之的《兰亭序》。苏遇用手沾了沾,墨迹还没干,估计是早上刚写的。苏老爷子极爱王羲之的书法,以前他在家闲暇时都会陪他练上一天。 苏遇将它放在风口吹干,铺上一张新的,太久没写,以至于没把握好力度,废了一张。他刚想换一张,就传来苏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臭小子,又弄坏我宣纸。” 苏遇收回想去拿宣纸的手,像站军姿一样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喊了声:“爷爷。” 苏老爷子依旧吹胡子瞪眼,指责道:“怎么,太久没练,忘了?” 一语双关,苏遇知道他指的不只是书法。 他换了张宣纸,铺平,将墨研散,提笔轻沾,说道:“没忘。” 只两个字,苏遇的声音淡淡的,听在苏老爷子耳里,却有一抹难以言明的坚定意味。 他在纸上写下: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作者温馨小贴士 栀子花的花语:坚强,永恒的爱。 第二十一章 槐花 1 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苏老爷子看了,心里是赞许的,脸上却不起波澜:“字没忘,其他的呢?” 苏遇沉默了一会儿,对上老爷子的眼睛,开口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希望你能记住你的初心。” “我会的,爷爷。” 话交代完,爷孙俩又安静下来,苏爷爷目光掠向桌子上的银耳莲子汤,没好气地开口:“你做的。” 苏遇点点头,将碗递给他。 老爷子尝了一口终于露出久违的微笑,“还不错,就是莲子有些硬,老爷子牙口不好喽。” 苏遇也笑了,说:“那我下次煮软点。” 他从老爷子房间出来后就径直回了房间,站在阳台看着楼下那棵老树,那棵树自他出生就有了,粗壮的枝干,盘曲折叠的树枝,繁密青葱像撑开一把巨伞一样的树叶。以前苏爷爷还带着他生活的时候,爷孙俩就时常在树下,苏爷爷教他读书认字,教他认药材熟药性,讲得累了,苏遇便帮他按摩捶背,小小的手动作生疏地给他沏茶。 夏天的大院,每天总是飘着中药的药香,那时院子里的人便开始夸他有苏家老爷子的风范,虽然话语中恭维的成分居多,可是苏老爷子还是高兴得摸着胡子直笑。那时,他爷爷也应该是很笃定,日后他会继承他的衣钵吧。 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殊途同归,可他的殊途,应是让他爷爷寒了心吧。 难得的,苏遇有些烦躁,心里像是堵着一团火,灼,热难耐,还在想着要不要下楼去跑个步发泄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就一阵震动,是医院那边来的,他回复完后退出界面,视线却落在下面季思桐三个字上。 手不由自主地点开,页面上还显示着他们互发的几条短信。 一条是昨晚的,季思桐收到他的短信回的:谢谢苏医生的玉簪花,花很美,当然,送花的人也很美,“人比花娇”嘛。 这个丫头,道个谢都不忘调侃他,现在看到他还是忍不住想笑。 昨晚在有阵阵晚风抚过的阳台,他思索了一会,才发给她:医生当然没有老师“娇”。 目光紧紧锁着她发过来的短信,苏遇不自觉勾起嘴角,胸口的闷气似乎也慢慢消散在十月的秋风中。 ---------我是人比花娇分割线---------- 季思桐回了老宅一天,她的堂哥们也都回来了,七天假期,照例是要回老宅看看的,冷清了好几个月的屋子顿时变得闹哄哄的,儿孙绕膝,季老爷子开心的合不拢嘴。 季老爷子共有四个儿子,季思桐在季家六个孙子辈里排行老五,底下还有一个在上高中的小堂弟,几个人都是大半年没见,这会碰头了自然开心的不得了,围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椅上乐呵呵地聊天。季老爷子的摇椅就在他们旁边,他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听他们说话。 季家老大季思庭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几年前就结婚了,在几个兄弟中最为稳重睿智,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男人的韵味,在外工作时常绷着张冷脸,这会面对的都是自家人,冷酷的面具卸下,只余身为大哥的温情。 “我说大哥,你就不能笑一笑啊,在座的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又不是豺狼虎豹,笑一下会死啊。”说话的是排行老四的季思齐,叼着根细棒状的饼干吊儿郎当地说。 季思庭笑了笑,说是笑,在其他人看来只是嘴巴抿着上扬了百分之十的弧度而已。 “老四你就别打趣大哥了,你是没见到他工作的样子,眼神分分钟把你凌迟处死。”排行老三的季思让跟风说道。 季思齐假意颤了颤肩膀,“啧,幸好我的工作跟大哥没啥交集,不过我倒是好奇,大嫂当初究竟看上他什么,人帅话少不嫌烦?” 一直在喝茶的季思桐听到着这忍不住为大哥说话:“我觉得大哥这样挺好的啊,做永远多于说,而且还给人安全感,这种成熟,你们羡慕不来。” 季思庭默默抿了口茶,给了她一个“你很有眼光”的眼神。 “所以我们家桐桐是想找大哥这样的了?”一直没说话的季家二哥季思行顺着季思桐的话接下去,眼珠悠悠晃着看她。 还未等季思桐开口,季思齐先反对了,“可千万别啊桐桐,家里就你这么个女娃娃,要是找个和大哥一样的闷葫芦,别说爷爷了,就是我们哥几个也不同意。哎不过话说回来,桐桐你是有眉目了?” 季思桐正在剥柚子,头一抬就看见她几个哥哥都用一种意味深远的目光看着她,旁边季老爷子的耳朵也竖起来,她剥皮的手一顿,被这么多双眼睛大剌剌看着,她有些不自在。 “没有啊,哥哥们都还没结婚呢,我哪里有眉目。” “没事,哥哥们允许你有。”季思齐把她面前的茶杯添满。 “真没有。”季思桐扶额,她为什么要嘴贱接话把目标引到自己身上来。 “那你也可以准备有了。”季思让笑眯眯地说。 “嗯,慢慢准备。”季思行接着。 “准备没有的话,哥哥们可以替你准备。”季思庭喝了口茶,颇为好心的提议。 “你们要替我准备也不是不行,总得先把自己的准备好吧,二哥,三哥,四哥?”掰出一瓣柚子,她慢悠悠地加上一句,“爷爷想要再添孙媳妇很久了,你们要是再没动作,估计他就得召集三姑六婆,给你们相亲了。” 除了季思庭,剩下的三个男人纷纷垮下脸,成功让他们噤声,季思桐心情很好,一个人吃了大半片柚子。 几个人转了话题又聊了一通,里间屋子突然跑出一个少年,怀里抱着一本五年模拟三年高考,嘴里迭声叫着阿姐。 “怎么了怎么了?”季思桐扶住跑过来的小堂弟,温声问道。 季思砚哭丧着脸,哀声连连:“阿姐,你救救我啊,我妈说了,她回来如果看不到我做出一篇全对的,她就让我胡萝卜和土豆切丝,晚上给你们做鱼香肉丝。” 季思桐翻开那本习题,全是大大小小的叉,照这种质量做下去,他们晚上不愁没鱼香肉丝吃,“小砚啊...” “阿姐,你帮帮我。” 季思齐在旁边雪上加霜,“小砚啊,你这程度,得先格式化了,然后把你阿姐的硬盘放到你脑子里,说不定能成。” “老四你言重了,装上桐桐的硬盘恐怕不行,你不是这方面专家吗,拆了重装系统试试。”季思让跟着补刀。 季思齐呵呵一笑,“那他脑子里就啥也没有了。” 少年隐隐有发飙的迹象,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看,兄弟俩高兴地一击掌,“齐活儿!。” 季思砚直奔季思桐怀里,“阿姐他们为老不尊,欺负我一个高三生,让我的自信心和自尊备受冲击。” 季思齐拍拍他的肩膀,“小砚,乖,别自欺欺人啊,你要有这两样东西,小婶做梦都得笑了。” 少年的哀嚎声更响了,季思桐听他们说的直想笑,小堂弟趴在他肩头的模样又着实可怜,“我争取让你今晚只切一盘鱼香肉丝可以么?”这是她能补救的唯一办法了。 “阿姐,你也欺负我,大哥你管不管他们了?”季思砚控诉着这几个丧尽天良的哥哥姐姐。 “管,当然管,桐桐,早点帮他补完,我们好早点吃上鱼香肉丝。” “好的大哥。” 季思行憋着笑,按了下季思砚的肩膀,“加油,二哥吃个几筷子就好了。” 少年终于恼羞成怒,怒骂声响彻整个院子。 傍晚做晚饭时,季家五个孙子齐上阵,季思砚小朋友的模拟题做得惨不忍睹,正蹲在角落里一块砧板一把刀的切胡萝卜和土豆,切完一个就哀嚎几声,季思让和季思齐两个闹腾的轮番上去问候他,被少年手里锋利得反光的刀和恶狠狠眼神给吓回去,兄弟几个在厨房里玩得不亦乐乎。 季思桐陪着季爷爷在院子里纳凉,爷孙俩正聊得开心时,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跨进院子,小男孩看见院子里的人,挣脱女人的手,小短腿一溜烟跑得十分快,童稚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太爷爷,小姑姑!” 季思桐一把抱起朝自己跑过来的小男孩,凑过脸去在他肉嘟嘟的脸上贴了贴,“大熊你回来啦!” “是啊桐桐,想我了吗?” 小男孩是季思庭的儿子,挑起了季家第四代的大梁,平日里和季思桐玩得最合拍,淘气起来直呼姑姑姓名。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这么没大没小地叫姑姑名字。”叶泊清捏捏儿子的小胖脸,黑着脸教训道。 季思桐放下怀里的小人儿,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大嫂!” 叶泊清笑着点点头,和季老爷子打招呼:“爷爷,我回来了。” 季老爷子笑得胡子直颤,朝叶泊清点点头后将手伸向重孙子。 被放下的大熊小朋友嘟着嘴,颇有底气地回道:“叫桐桐才不是没大没小呢,是叔叔和姑姑我最爱小姑姑,叔叔他们我就没喊名字。” “那是你不敢喊!”叶泊清毫不客气地拆自家儿子的台。 大熊有情绪了,哼了一声跑到季爷爷身边,在他耳边大声喊了一句:“太爷爷!” 季爷爷直接把人往身上抱,白花花的胡子被他揪在手里,霎时可爱。 叶泊清让自家儿子陪着季爷爷,自己则拉着季思桐说话去了。 “桐桐啊,这么久不见变漂亮了。” “哪有,明明是嫂子你变漂亮了,看来是大哥呵护的不错。”季思桐笑着打趣她。 提起自家丈夫,叶泊清笑得甜蜜,“这倒是事实,嫁个懂得呵护自己的男人,八十岁也漂亮。” “大嫂,你和我大哥都结婚多久了,这秀起恩爱还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那你就赶紧找一个秀回来啊,我的承受能力很强,你怎么秀都没关系。” “是当年被我哥拒绝太多次给练出来的吧。”季思桐忍不住拿当年他们的趣事来打趣她。 叶泊清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作者温馨小贴士 槐花的花语:美丽晶莹,脱尘出俗,春之深爱。 第二十二章 槐花 2 家里没有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那时季思庭刚带叶泊清回来,季思桐和她就十分合得来。叶泊清性格豪爽大方,外向亲切,季思桐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嫂子,这些年下来相处不像姑嫂,更像姐妹。 想起当年艰辛的倒追之旅,叶泊清忍不住摇头感概:“你大哥就是块食古不化的臭石头,虽然这块石头最终还是被我捂热了,但是桐桐,一说起来我就能回想起当年你大哥是如何把我的满腔爱恋扔海里的,还是扔在珊瑚海。” 珊瑚海,世界上最大最深的海。 每次听叶泊清吐槽当年她和她大哥的事,季思桐总是笑得乐不可支,两人正说到兴头上,那块臭石头便出现在院子里,轻轻喊了一声:“小清。” 那声音听在季思桐耳里,就是平日里季思庭对着他们的说话语气再温柔个几十倍,带着温柔缱绻,她的手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泊清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男人站在离她十几米外的台阶上,淡蓝色的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两节精壮的胳膊,屋内淡淡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落了满地光晕,他看着她,眉眼带着笑,虽然没有很明显,叶泊清仍旧可以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了初次见面时的漠然凛冽,而是几年如一日的温情。 这个男人,她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是和当初在宽阔的操场见到时,一样帅气迷人。 忘了身边还有季思桐在,她小跑着上前去,扑进男人怀里,贴着他的心口叫了一声:“阿庭。” 季思庭淡淡的脸上浮现几抹笑意,手上沾着油烟不好抱她,只低头在她发顶蹭了蹭,嘴上还不忘解释:“手上有点脏,先不抱你了。” 这个男人,连一句简单的解释都这么勾人心魄。 目睹了全程的季思桐哑然,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转过身,心里却在想,应该去四哥那给大哥正个名,大哥也不是不笑的。 家里人多,叶泊清抱了一下就松开了,季思庭垂着手问她:“槐花买到了吗?” “买是买到了,不过花店老板说槐花不当季,不好看。” “没事,不是要看的,给你们做菜吃。” “槐花炒鸡蛋?” “嗯。”季思庭用手背在她肩上拍了拍,“放哪了,帮我拿来。” “在车上,我去拿。”叶泊清转身出去,看到季思桐还在石椅上玩手机,喊了她一声,“桐桐跟我去拿槐花,还有我上次出国顺道给你带了两套护肤品和面膜,一起拿进来。” 叶泊清出门看到什么小玩意还是护肤品化妆品都会记着给她捎上一份,自从她嫁进季家后,季思桐的护肤品什么的都不用自己买。 “嫂子你老给我带东西我该不好意思了。” 叶泊清宠爱地拍拍她的脑袋,“这有啥,还不许给我小姑子买东西了。” “那你下次来a市我请你吃饭。” “那我可要吃掉你大半工资的那种啊。” 季思桐大方地答道:“没事,管够。” 两人把东西拿进来,把季思庭要的槐花拿到厨房,厨房被几个男人捣鼓得,有些惨不忍睹,叶泊清咽了咽口水,捡起几片菜叶子,问道:“你们哥几个是在做饭呢还是炸厨房呢?” 几个人听到声音都放下手里的活,齐声叫了一句:“大嫂!” 叶泊清被他们的阵势吓到,愣着点点头,把手里的花递给自家老公。 “大哥,你买花干啥?”季思齐探过头看向季思庭。 “做菜。” 他也不说做什么菜,留下几个人好奇的伸长了脖子。 把槐花洗干净,放入开水锅中烫过一遍,沥干,打四五个鸡蛋在碗里,下盐和几滴香油搅匀,把槐花放进去再次搅拌,油锅的油烧到六成热,倒入槐花蛋液,将鸡蛋煎熟后切块,装盘,不用十分钟,一盘黄灿灿的槐花煎蛋就做好了。槐花的花香掺着煎鸡蛋的香味,意外的好闻。 “这能吃吗大哥?”季思齐代全场的人问了一句。 季思庭没答,只把目光放在叶泊清身上,在众人疑惑的眼神里,叶泊清点点头,看到他们还是一脸不信的时候,叶泊清一副想起往事感慨的口吻:“这道菜还是你们大哥当年第一次给我做的菜呢,可以算是我们的定情菜了。” 原来定情物还可以是一道菜,那这份定情物一定会在众多定情物中脱颖而出! 季思庭听到叶泊清的话,被自己的口水噎到,其他人在愣过几秒后也齐齐捧腹大笑,季思齐靠在季思让身上,捂着肚子问:“所以大嫂你就被我大哥用一道菜给收服了?” 叶泊清摇摇头,又点点头。 季思让:“有点草率啊。” 季思行:“大哥好福气。” 季思砚:“这个比我的鱼香肉丝还不靠谱。” 季思庭:“......” 季思庭有些后悔,他就不应该让她来说。 季思桐笑过后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对着热气腾腾的菜拍了张照,打开短信界面,屏幕上停留着早上她和苏遇互发的两条短信。 季思桐:这花够娇了吧?附上一张她早上拍的栀子花。 苏遇:栀子花,的确够娇。 把图片发出去,季思桐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槐花炒蛋。 开饭前她收到苏遇的短信,内容和她想得分毫不差。 槐花味苦,性平,无毒,具有清热、凉血、止血、降压的功效,对高血压病、高脂血症、血管硬化、糖尿病等有显著疗效,不过平常脾胃虚寒的人不宜食用。 随后又是一条,和木槿花豆腐羹相比,我觉得你会喜欢后者。 季思桐暗笑,不禁有些好奇,他是不是对所有花的药性和用法都了如指掌? 前院小婶朝厨房喊了一句开饭了,她收起手机,和几个哥哥把菜端出去。 晚饭的时候,除了去国外出差的季家二叔二婶,其余人都到齐了,父母辈的陪着季爷爷坐在长桌前面,季思桐一行人就坐在后面,几个男人边喝酒吃菜边聊着最近的工作,季思庭听着他们说,时不时出声点几句,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旁边的妻子和儿子身上。 季思桐吃饱后就抱过自家侄子,让叶泊清吃饭,大熊乖乖的窝在她身上,玩得高兴的咯咯笑。叶泊清照顾儿子自己还没吃多少,把儿子交给他姑姑后拿着筷子想吃点,发现自己的碗里放了小半碗她喜欢的菜。 她笑了笑,伸过左手去握住旁边男人放在腿上的手,季思庭还在和季思让说话,没有低头,只是下意识把大掌中的小手收紧,叶泊清歪歪头在他肩上靠了靠,然后夹起东西吃饭。 众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大熊正牵着季思桐的手在院子里满地跑,玩了好久都没停下来的意思,季思桐气喘吁吁地靠在栀子树上歇息,“大熊,我们歇会好不好?” 大熊叉着腰,略微嫌弃地说:“小姑姑你怎么比我还差呀。” 自从不用体测后,季思桐很久都没运动了,自然不能跟这个每天活力充沛四处乱窜的小屁孩相比,她走过去弯腰捏捏他肉肉的小脸,“臭大熊,你敢嫌弃我。” 被捏脸的小朋友不怒反笑,抱着季思桐的腰往她身上凑,“才没有才没有,我最喜欢小姑姑了。” “那我们歇会好不好?” “好吧,但是小姑姑我可不可以用你的手机玩游戏啊?” 季思桐牵着他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能玩十分钟。” “二十嘛二十嘛。” 小孩子撒起娇来真是让人毫无抵御之力,季思桐捏了捏他的鼻子,无奈道:“你呀,二十分钟后就给我知道吗?” 大熊点头如捣蒜,如愿以偿拿到手机玩游戏,她坐在季思桐身前玩得滋滋有味,季思桐看他玩看得有些无聊,手支着下巴放空脑袋发呆。 十几分钟后,眼前突然伸来一只小胖手,大熊的小脸皱得紧紧的,秉着我爱学习的态度问:“姑姑,这个苏后面是啥啊?” 季思桐顺着看过去,手机界面上显示在通话,屏幕上苏遇两个字赫然在目,季思桐一惊,他居然把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苏遇! “大熊!”季思桐喊出他名字的瞬间,苏遇接通了电话。 大熊低着头,心里委屈,我只是想知道苏字后面是啥啊。 那端的苏遇听到一声大熊后便没了声音,疑惑地“喂”了一声。 季思桐连忙拿过电话回道:“喂,苏遇,是我,季思桐。” “我知道。怎么了,刚刚喊大熊,是打错了吗?” “啊,不是,是我侄子在玩游戏不小心按到的。”季思桐故意收紧抱着大熊的左手,他被夹得哼唧一声。 “哦这样啊,我以为你有事找我。” 季思桐呵呵笑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他们认识到现在打的第一通电话,感觉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似乎多了些不知名的尴尬,她觉得这样挂掉电话貌似也不太好,沉默了片刻只好拉了些家常话。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了。” 喉咙有些不舒服,苏遇轻咳了几下,才问道:“今晚的槐花炒蛋好吃吗?” 想起他发过来的短信,季思桐不由得从喉间溢出几声笑,“你说得对,我比较喜欢木槿花豆腐羹。” 苏遇也轻轻笑了,“木槿花豆腐羹,不是很难做。” “苏医生试过?” “没有,但是试一下应该不会很难。” 季思桐开玩笑道:“那改天就请苏医生露一手。” “行啊。”苏遇应下,又咳了几声。 季思桐听他没聊几句就咳几下,便问道:“苏遇,你生病了吗?” 喉间痒痒的,实在不舒服极了,苏遇喝了几口水润喉才回答:“有点感冒,喉咙不舒服,没什么事,吃过药了。” “怎么好端端就感冒了?”难怪刚刚听他说第一句话时就觉得他的声音比平常低沉许多,还有些沙哑。 “在医院值夜班,睡着的时候不小心着凉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苏医生。” “知道呀,这不很快就给自己开药了嘛。”他的声音,竟带着几分委屈,季思桐听得低声笑出来。 听到她努力压低的笑声,苏遇叹气,“季老师,你就是这样对我这个病人的?” “那不然我要去探病?” “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温馨小贴士 槐花的花语:美丽晶莹,脱尘出俗,春之深爱。 第二十三章 珠兰花 原本只是想缓解尴尬的聊天最后居然聊得如此自然,季思桐忘记自己腿上还坐着自家侄子,隐隐有再聊下去的迹象,直到叶泊清帮忙收拾完饭桌出来,朝院子里喊了她一声,季思桐才惊觉这个她本想快点结束掉的通话竟持续了十几分钟。 “那个苏遇,我嫂子叫我,我先挂了啊。你喉咙不舒服多喝水,记得吃药。” “我会的,早点休息,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了,苏遇低哑的嗓音似乎还停留在她耳边。 大熊被她箍在怀里十几分钟早就不舒服了,看她挂了电话便挣脱开她的手,跑向叶泊清,贴在叶泊清腿边“告状”,“妈妈,小姑姑在和一个叔叔打电话。” 叶泊清闻言轻挑了细眉,别有深意地看向季思桐,“哦,是吗?” 季思桐收起手机,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 大熊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叶泊清也没再多问,抱了儿子回房间洗澡,还不忘交代季思桐:“桐桐,护肤品晚上用一下,看看适不适应。” 季思桐点头应下。 季思桐和父母在老宅待了几天,国庆假期也过半了,她想着提早一两天回去好调整一下假期综合症,和家里说过打算直接从老宅离开。 大熊小朋友抱着季思桐的小腿,万分不舍,一双大眼睛里起了一层蒙蒙的雾气,“呜呜呜~~~小姑姑,不要走。” 季思桐也舍不得自家侄子,抱起他在怀里轻声哄着:“大熊乖啊,到时候让妈妈带你来找姑姑玩啊。” “我现在就要去。” “现在不行。” 大熊嘴角又瘪下去,季思桐看得心都化了,“好了好了,大熊乖,小姑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时候不早了,叶泊清担心路上太堵,伸手抱过儿子,“你乖,妈妈到时候带你去找小姑姑玩。” 大熊趴在叶泊清肩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季思庭站在妻子旁边替他擦眼泪,看着自家儿子委屈的小模样,真真是像极了他妈妈,让他一颗强硬的心不知不觉就软化了。他弯着身子,也耐心地哄着他。 季思齐恰好要去a市谈合作,顺道捎季思桐一程,见侄子对他没有半点留恋,他伤心地问道:“大熊,你舍不得小姑姑,怎么没有舍不得四叔啊。” 大熊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举着手挥了挥,“四叔再见。”然后又低下头和季思庭无声地玩。 叶泊清和季思桐忍不住笑出来,季思齐泪奔,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臭小子,白疼你了,以后不给你带机器人了。” 家里就他这么个小孩,所有人都是各种宠,每次回来好吃的好玩的都不忘给他带。 “不给我带的话,你大哥会收拾你的。”大熊仗着靠山,有恃无恐。 季思庭淡淡地瞥了季思齐一眼,顺着儿子的话说下去:“嗯,放心,不给你带的话爸爸一定会收拾他的。” 季思齐一阵心累,他都摊上些什么家人。 又玩闹了片刻,等季爷爷依依不舍地握着季思桐的手出来,他们也差不多到时间上路了。 “丫头,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尽管给你几个哥哥打电话知道不?还有放假了早点回来陪爷爷啊。” 季思桐挽着他的胳膊,像儿时对他撒娇一样摇着,“我知道的爷爷,您不用担心我。” “怎么能不担心,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握紧搭在臂弯的手,季爷爷语重心长地交代:“桐桐啊,平日里没事不要总呆在家,多出去交交朋友,别身边就只剩阿艺那丫头,知道不,然后争取早点给爷爷带个孙女婿来,我想再添孙媳妇,也想填个孙女婿。” 季思齐最见不得这样煽情的场面,上前一把搂住两个人,“爷爷,你这整得跟桐桐今天就要嫁出去一样,不就回去工作吗,没课也可以回来啊真的是。” 季爷爷举起手中的拐杖往他腿上一敲,“臭小子,留心照顾好你妹妹。” “知道了知道了,得走了啊,再磨蹭下去非得堵路上。” 季思齐拉过季思桐就往外走,季思桐只好回头朝季爷爷挥着手说再见。 国庆假期还没完,路上车来来往往还是有些堵,季思齐开开停停,心情也丝毫不受影响,还跟着车里放着的歌轻声哼起来。 “四哥,你心情不错嘛?”季思桐见他翘了一路的嘴角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不免有些好奇。 “有吗?” “根据你这一路上的迷之微笑,我觉得有。” 路口的红灯跳到绿灯,季思齐握着方向盘开出去,“不愧是老师啊小妹,观察这么到位。” “所以四哥你心情为什么这么好?” “可能是想到a市的合作案吧。”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上进心了?”季思桐偏过头,一脸惊讶地问。 季思齐被她噎得措不及防,趁前面有车停下的空档昵了她一眼,威胁道:“再说珠兰花茶就不给你了。” “珠兰花茶?”季思桐随了自家爷爷,平日里也喜喝茶,没课的时候在家里一壶茶一本书,她可以在阳台的躺椅上躺一下午。 “上次去出差,合作方带我去了一个茶庄,那个茶庄里的珠兰花茶是他们的招牌,我试了试,和之前陪爷爷喝的味道一样,就给你带了一些回来。” 听他这样说起,季思桐都觉得舌尖上都已经萦绕了清鲜幽长的茶香,一时间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尝一下。 季思齐见她这副小馋猫样,似是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就知道你会这样,后座有个保温瓶,泡了一点,不过味道可能没有现泡的那么好。” 季思桐连忙解开安全带倾过身从后座拿到保温瓶,打开瓶盖的瞬间,她满足地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翕间充斥着茶香,她抿了一口,味道的确没有刚泡出来的好喝,但也实打实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 她笑得开怀,转头和季思齐道谢:“谢谢四哥。” 季思齐抬手摸摸她的发顶,眼间的宠爱清晰可见,“给你带了好几盒,拿回去慢慢喝。” “爷爷呢,有给爷爷吗?爷爷也很喜欢珠兰花茶。” 想起把茶拿给老爷子那天,他也是追着问有没有给她留着,季思齐笑着答:“当然有。” “那就好,等下次回去一定要陪爷爷多喝几杯。”她捧着杯子又抿了几口。 季思齐在心里想,不得不说,他们几个里,最像季爷爷要数季思桐了,这个小堂妹不管是从性格爱好还是处事作风,都和老爷子极像,为人平淡随和,不急功近利,在激流勇进的浮躁社会里却难得保持一颗平静安稳的心。当然,除了她高三那段时间。 想起她的高三,季思齐难免想起另一个人,“小妹,和乔阳还有联系吗?” 继乔阳出国后,这是第二个人和她提起这个名字了,她想了想,答道:“之前还有,这一两年倒是少了。” “他快回来了,小妹,你要是”,季思齐顿了顿,斟酌着怎么措辞,“要是还没有那什么情况,不妨考虑考虑他,毕竟你们认识这么久,而且以前他还......” 话还没说完,就被季思桐打断了,“四哥,你说什么呢,乔阳在我心里和你是一样的,我把他当哥哥看而已。” 见她一脸坦诚,没有丝毫掩饰遮蔽的意思,季思齐笑了,“这样啊,那是四哥糊涂了,不过他回来了你也见见,毕竟人家当年帮了你这么多。” “我知道,等他联系我吧。” 开出z市,路上便畅通了不少,季思齐提醒她记得把珠兰花茶带好时,摸到背包里透明袋里的东西,季思桐突然想.asxs.事,让季思齐在靠近a大的一个路口把她放下。 摇下车窗,季思齐交代道:“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给哥哥们打电话。” “记着呢四哥,你开车慢点。” 等到季思齐的的车淡出自己的视野,季思桐才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没过多久回过来的不是一条短信,而是一通响着清脆铃声的电话。 收到季思桐短信的时候,苏遇正在家里的厨房里磨刀霍霍,流理台上摆满了买回来的瓜果蔬菜,鱼肉海鲜,客厅里他的同事朋友在玩闹,平日穿上白大褂在外人眼里无比冷静沉稳的医生,和此刻脱下白大褂玩得欢快张扬的模样相比,实在是大相径庭。 握着手机看季思桐发来的短信,苏遇心里一片温暖,还有点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一样痒痒的。 她说:苏遇,我从家里给你带了点薄荷,我爷爷种的,可以润喉,你在哪?我给你送去? 好像除了家人和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苏遇没有被人这么细致地关心过,她那么细心,只和他通过一通电话,便把他的咳嗽记在心上。几句话苏遇看了好几遍,话语间的温暖关怀似乎穿出屏幕一点一点往他心口钻,整个胸膛此刻都是暖的。 他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电话便拨了出去,另一端的季思桐接到他的电话,似乎有些意外。 “苏、苏遇。” 苏遇低低笑着,喉咙还没好,说话声确实一如既往的温和轻柔,“你在哪?” “在a大不远的一个商场。” “好,在那等我一会。” 挂断电话,季思桐就真的听苏遇的话站在原地等着,脚边几个袋子都是季爷爷给她装的吃的用的。 她等了一会,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玩,大约十几分钟,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她抬起头,高挂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光直直落入她眼中,她带着一双发亮的眸子望着那个信步而来的人,感觉他身上也镀了层光,甚至亮过天边那抹灿烂。 ————————作者温馨小贴士 珠兰花的花语:隐约之美、内在之美。 第二十四章 薄荷 “等很久了吧?”苏遇面带微笑,是他一贯的样子。 “还好,没有很久。” 许是病还没好全,苏遇的脸色还有些白,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季思总觉得他瘦了一些。 “苏遇,你病好全了没啊,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苏遇笑她,“哪有那么虚弱了,就一点小感冒,没有瘦。” 季思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哦。” “你还没吃饭吧?”已经十二点了,见她大包小包的,估计是刚下车。 “还没呢,把东西给你我回家吃。”她说着就弯腰去拿东西。 苏遇拦住她的手,“不急,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去我家吃吧,今天调休,几个朋友约好在我家吃饭。” 如果只有苏遇,季思桐想想便也答应了,但是听到他说还有他的朋友,季思桐就有些犹豫,她微皱着眉头,在想要不要去。 苏遇已经把她的东西拎在自己手里了,见她不出声,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他笑了笑,说道:“就我医院里的几个同事,还有两个师弟师妹,不多,都挺好相处的,我出来这会他们正疯闹着呢。” “不是,我有点那啥,你懂吧?” “怕生?” 季思桐转了转脑袋,啧了一下,“也算吧,陌生人面前,我不是很能放得开,不是很会打交道,怕扫了你们的兴。” 苏遇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景象,那副防备到和他多说一个字都算勉强的样子,他仍觉得好笑,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抚道:“没事的,依我对他们的了解,你要想放不开,也很难。” 苏遇这不算安抚的安抚并没有起作用,季思桐还是有些紧张,苏遇看她既不想拒绝他又担心和他朋友们相处不好不知道要不要去的纠结模样,就像一只想被人抚摸却又怕生的刺猬,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样吧,你不想去的话我先送你回家,我做好饭再给你送过去。” 季思桐一阵惶恐,他还病着呢,就又要送她回家又要给她送饭,她可担不起,“不不不,我回家随便吃点就好。” “季思桐,我做的饭虽然比不上那些顶级大厨,但是吃不死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思桐哭笑不得。 “就算真的吃出问题,我有同事是消化科的在那,没事的。”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季思桐憋不住笑,话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推辞,“好吧,我去,不过先说好了啊,要是我一个不小心砸了苏医生的场子,你可不能怪我啊。” “不会的。” 既来之则安之,待会实在尴尬冷场了,就让苏医生救场吧。 苏遇拎着东西示意她走,和他来时差不多时间,两人走了十几分钟就到苏遇家,他走的急,忘记带钥匙,只好按门铃,希望里面的人没有玩太疯听不到门铃。 响了一会,门把被转动,里面的人打开门的同时问道:“师兄你去哪了,怎么做饭做着做着不见了?” 程澈还握着门把,余光瞥倒苏遇旁边站着的季思桐,目光不由得在她身上停了停,随后挤眉弄眼地看向苏遇,拉长声音的“哦”了一声,“接人去了啊。” 苏遇警告般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替两人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季思桐,这是我师弟,程澈。” 季思桐有些不自然地牵了牵嘴角,对程澈点点头,“你好,我是季思桐。” 程澈看了苏遇一眼,像是询问,没得到他想要的回应,他径自朝季思桐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程澈,禾呈程,不是那个澄啊。” 季思桐大概知道他说什么,点头表示知道。 如果说看到程澈一个人季思桐只是有些不自然,那看到客厅里另外五六个人时,她有些紧张,尤其是他们停下吵闹看向她时,季思桐不知道是不是要出声和他们自我介绍一下。 幸好没多久,苏遇就打破了这种尴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朋友,季思桐,他们是我医院的同事。”苏遇挨个给她介绍,到最后一个女孩时,未等季思桐开口,女孩便握住季思桐的手,“你好啊,我叫沐可,师兄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季思桐微微颔首,礼貌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介绍完后,苏遇旁边的几个男人用揶揄的语气长长“哟”了一下,“我们不食人间烟火的苏医生也终于开窍了。” 季思桐反应过来开窍是什么意思,她的脸瞬间变红,有些不自然地站离远了苏遇,其中一个人还对她眨眨眼睛,季思桐尴尬地低头看鞋尖。 苏遇一个胳膊肘拐过去,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一个个说什么呢,我们是朋友而已,以为人家脸皮和你们一样厚啊,玩你们的去。” “哟,苏医生护短了?” 苏遇轻飘飘一个眼神过去,“我要是真的护短了,待会你就别吃饭了。”说完伸手招来沐可,“可可,你陪她玩一下,我先去忙。” “好嘞!” “我帮你吧。”这样的场景,季思桐不想离他太远。 “哪有让客人帮忙的,你乖乖坐着就好。”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起哄。 这次苏遇没再说什么,只是对他们笑了笑。 季思桐也不知道在这一群都是苏遇的朋友的人中能和他们聊什么,聊苏遇?还是和夏教授一样说一些医学的专业名词,可是眼前一个个都不知道拿了多久的手术刀了,她在他们面前班门弄斧,够格吗? 她还在纠结要起个什么话题时,沐可倒是先问起她来,“思桐姐,我这样叫你可以吧,我毕业不久?”得到季思桐的点头同意后,沐可继续,“你是做什么的呀?” 见其他人也看着她等答案,季思桐轻咳了一嗓子,“那个,我是老师,在a大任教。” “大学老师啊,好棒,那思桐姐你教什么啊?” “我在外语学院主教英语,有时候也会代法语课。” “双语言啊,还是法语!”程澈惊呼,语气里满是赞赏。 “我大学的第二外语是法语,所以有时候人手不够我会帮忙带一带。” 在季思桐以为话题会就此停住时,苏遇口中的消化科大夫,何皓把话题接过去,他贼笑着,偷偷瞄了坐在他对面的齐栎,“你脑子装的都是水吗?这句用法语怎么说?” 齐栎正在抠葡萄的手一顿,抬起眼眸阴恻恻看了他一眼,何皓仰头拱了拱鼻子。 当学习一门陌生语言时,似乎最先掌握的是其中的粗话,不管露不露骨的,每个学习的人都会讲那么一两句,季思桐也不例外,她想了想,一串熟悉的名词便从她口中流出。 “votrecerveauestpleind’eau?”她说的很慢,每个词都尽量发到准确清晰。 何皓听完像是被点中笑穴一样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旁边齐栎一脸无语的表情,何皓笑够了,对厨房里的苏遇大喊了一声:“苏遇,你脑子装的都是水吗,下一句是什么?” 除了季思桐、程澈和沐可外,其余几个人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苏遇看向齐栎,欲言又止,在何皓不断催促下,他缓缓说道:“据我从医多年的经验来看,大脑包括端脑和间脑,端脑包括左右大脑半球。端脑由左右两半球组成,脊椎动物的端脑在胚胎时是神经管头端薄壁的膨起部分,以后发展成大脑两半球,主要包括大脑皮质、大脑髓质和基底核等三个部分。当然我的大脑里还装了些你没有的东西,比如我深入研究了八年的博大精深的神经外科医学,以及说话过脑的良好习惯。” 苏遇说完一大串话又回厨房了,留下两个笑得乐不可支和三个面面相觑的人。 在齐栎越来越黑的脸色里,何皓收住笑声,给他们解释:“这是他们神外的一个梗,当年一个女的找齐医生看病,明明只是过度疲劳引起的头晕而已,非要说她脑子有病,说家里以前有人也是这样,后来猝死了,齐医生怎么说她都不信,不信就算了,还天天挂他的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最后一次齐栎被他惹得不耐烦了说了句不信你找别家,下次再来挂号我就和护士说你的号我不看。然后那女的就用法语骂了他,偏巧齐栎听得懂那句法语,就用刚刚苏医生说的那段话怼回去。哈哈哈笑死我了。” 听完原由的程澈和沐可也毫不给面子地笑了,季思桐只偏过头去努力憋笑,毕竟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这样明目张胆地笑人家不好。 齐栎的脸已经不能用黑来表示了,他半压着何皓的身子,手肘抵在他颈后,语气不善地说:“都多少年的破事了你还拿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折我面子啊,苏遇午饭不用做他的份了,做了就拿去医院给门口的流浪猫吃!” 面子和肚子那个重要?当然是后者,何皓连忙求饶,“哎兄弟,我错了我错了,这不大家活跃气氛吗?” “活跃气氛不会爆你自己的料啊!” “我哪有料可以爆啊。”触及齐栎幽幽的目光,何皓认怂,“齐医生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季思桐被他们逗笑,苏遇说得对,在他们面前,想放不开确实很难。一时间,气氛很活跃,听他们以玩笑的口吻回忆起当年学医的辛苦,谈起在医院的趣事,说着接手过什么样的奇葩的病人,季思桐觉得,这才是最真实的他们。在医院见到的他们,冷静,沉稳,严肃,一丝不苟,不过是作为一个医者应该也必须让患者感受到的负责和认真,而此刻在玩闹,笑得无拘无束的样子,才是他们最真实的模样。 一直以来,季思桐就对医生这一职业有着强烈的崇敬和仰慕之情,当年如果不是家里的反对,或许她自己也走上这条路。现在细想下来,她会和苏遇这么快熟识,或许和他的职业也有一定的关系,在江艺病房里的幽默式关心,在医院花园里那个阳光下扶着老太太走路的温柔侧脸,在不知不觉间埋在她心底。 季思桐和他们聊了会天,就在自己带来的东西里翻到那包薄荷,蹿到厨房里找苏遇。 苏遇正在切菜,油锅里还在炒着东西,见她进来伸手将她拦在一臂之外的距离,“别靠太近,油会溅出来。” 为他的贴心,季思桐笑得暖暖的,晃晃手里的薄荷,说道:“拿薄荷进来,给你冲水啊。” “不急,吃完饭再喝也可以。” 油烟味有些重,他还是时不时会咳几声。 “先喝一点,吃完饭再喝,而且你忙了半天不渴啊?” 嗓子的确有些干干的,苏遇朝她笑了笑,“那好吧。” 季思桐自己拿煲水壶烧了壶水,放了几片薄荷,到了满满一杯水,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才拿给他。 “这些薄荷是我爷爷种的,味道会有些刺,我放了些冰糖,你泡的时候加一颗。” 看着浮在表面的薄荷叶,苏遇笑了笑,握着水杯,薄唇轻启:“薄荷,性凉,味甘辛,清上低痰,利咽膈,治风热。”说完低头看着季思桐。 季思桐抬头看他,两人相视而笑。 ———————作者温馨小贴士 薄荷的花语:一种表示美德,也有表示愿和你再次相遇。 第二十五章 金盏花 苏遇做了满满一桌菜,道道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一行人坐上餐桌后就迫不及待拿起筷子,苏遇站在旁边给他们盛饭,看着他们大快朵颐的样子,眉眼间都是笑意。 程澈尝了好几口水煮鱼,左手朝苏遇竖起大拇指,“师兄,你以后要是想转业了,就去当厨师吧,保证生意火爆。” 这句话,程澈每吃一次他做的饭都要说上一次。 沐可嫌弃般的斜了他一眼,“每次都是这句,你能不能换点别的啊。” “吃饭呢没词儿了。” 沐可嗤笑,转身给季思桐夹起菜,“思桐姐你尝尝,师兄的手艺是真的没话说。” 沐可把她面前的盘子都添满了,季思桐连忙握住她还要夹菜过来的手,“够了够了,可可你自己吃。” “那我吃喽!” 苏遇盛完饭在季思桐身旁坐下,不急着动筷,他问身边的人:“怎么样,还合胃口吗?” 季思桐嘴里含着东西,不方便开口,只能重重点头表示很好吃,苏遇看她鼓得跟仓鼠腮帮子一样的双颊,笑意更浓,“慢点吃,不够我再去做。” 季思桐费力咽下嘴里的东西,苏遇给她添了碗汤在手边,她喝了几口才觉得胸膛顺畅了些,“可可一直在给我夹菜我就一直吃,苏医生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喜欢你就多吃点,以后有做的话让你过来蹭饭。” 耳尖的何皓听到这句放下筷子忍不住打趣道:“苏遇,怎么不见你让我们过来蹭饭?果然医生和老师,还是老师的诱惑力大。”说完还煞有其事地微微叹气。 “你现在不正在蹭吗?” “那是我主动要求过来蹭的。” “这样啊,行,下次我邀请你过来蹭。” “哎这还差不多,一碗水要端平。” “快吃你的吧,再瞎说剥夺你蹭饭的权利终身。” 何皓重新拿起筷子嘿嘿直笑。 一顿饭,吃得笑声迭起,吃饭前季思桐还有些紧张的心也被这顿极具家常生活气息的饭温的暖暖的。旁边的沐可和苏遇时不时给她夹菜,手边杯子中的饮料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满的,餐巾纸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席间他们也会就这一两个话题和她聊得火热。如果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话,那大概苏遇身边的人,都如他那样心思细密,温和贴心。 饭后是除了苏遇外的几个医生和程澈洗的碗,本来季思桐和沐可主动要求去洗,被几个医生很爷们地拒绝了,“洗洁精里的化学药物太多了,你们女孩子家家的手就别老是沾了,给你们未来男朋有留点福利吧。” 季思桐听得直笑,好像在家里也是这样,她的几个哥哥都是这样对她说的。沐可了解他们的用意却还是忍不住打趣,“看来以后嫁给医生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们会心疼自家媳妇儿的手,不给她洗碗。” 何皓路过她身边,很是真诚地对她说:“是啊,所以小可可你要不要考虑找个医生男朋友啊,很疼人的哦,你看看我怎么样,医术人品都有保证的哦,不信问你家师兄。” 本想打趣他们反而被打趣回来,沐可有些不好意思,措辞回答间抬眼看向程澈,程澈像是没看到一般,若无其事地转过去和苏遇说话,沐可的眼睛微微暗下去,她低下头,抬头起来又是一副开心模样。 “才不要呢,我哥已经是医生了,再找个医生回去,我哥铁定不同意。” 何皓一脸受伤状,“这和沐子珞是医生有冲突吗?唉~被人拒绝了,苏遇赶紧来安慰一下我这颗受伤的心。” “嗯,来了。” 苏遇的安慰方式就是给他找出其他需要洗的盆盆碗碗。 客厅里就剩季思桐他们三个,苏遇拉着她们在客厅泡茶。沐可在刚刚过后,似乎有些失落,一直坐在沙发角落里低头抠自己的手指,季思桐坐在她身边,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她看了苏遇一眼,目光里有询问之意,苏遇轻轻摇头,季思桐便没开口问,转而说起别的,“对了可可,你还没和我说你是做什么的呀。” 不想扰了大家的兴致,沐可脸上又浮现她最常见的欢笑模样,她晃着季思桐的手回道:“我是学画画的,小时候太调皮了我妈就把我送去学画画了,说让我练练性子,一来二去就画了十几年,最后想换个东西来学学却发现已经放不下手中的笔了,所以就一直画了啊。” 季思桐覆上她牵着自己的手,“很好啊,你学了十几年的东西不要轻易放掉,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大画家哦!” “当然不会轻易放掉啊,人生喜欢的事太多了,能坚持下来一两件就很好了,你说是不是,师兄?” 很多时候对一件东西最开始的感觉便是有兴趣,接着是喜欢,再接着是长年累月的坚持,然后成了执着和融入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最后想试着放下时才惊觉已经对它松不了手了。喜欢的事物是这样,喜欢的人也是这样。 苏遇哪里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第一盅茶出炉,氤氲的烟气笼罩在茶杯上边,苏遇收回握着茶盏的手,回道:“可可这么伤感可不像你啊,到时候沐子珞该找我算账,说我没照顾好你了。” 沐可吐吐舌头,“好吧,装逼失败哈哈哈哈。” 她笑得开心,可苏遇知道很多事她都放在心底,即便是他这个她喊了很多年师兄的人,也无法触及。 “好了,来常常我泡的茶吧。” “好嘞!” 三杯,他们一人一杯,茶色微黄,杯底有茶屑,入口微苦,沐可皱起眉,苦着脸问道:“师兄这是什么啊,有点苦唉,不像正常茶。” 季思桐赞同地点头。 苏遇竖起食指贴在嘴巴上,转头对厨房里快拖完地的几个人说:“出来喝茶了。”苏遇添了个杯子冲了四杯,同一个茶盏里泡出来的,香气是一样的,只不过颜色略微深了点。 几个人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蹦蹦跳跳地出来,何皓一骨碌坐到苏遇身边,端起茶杯,嘟囔着“这杯茶颜色怎么那么深”,然后整杯喝下,接着他的表情像是喝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液体一样,那口东西横在喉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剩下几个喝了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苏医生,你这是特制毒药吗?” 苏遇又泡了一壶,说道:“金盏花,促消化,可清凉败火,最近天气燥热,你刚刚又吃了那么多,适合喝这个。” 何皓:“我敢打赌,你们刚刚喝的肯定没我们这杯苦,是不是季思桐?” 季思桐不由自主地瞄了苏遇一眼,似乎在说敌人火力太大她扛不住,在苏遇笑意满满的眼神里,她轻轻点头。 “我就知道!”愤愤扔下这句话,何皓朝苏遇的胳肢窝进攻,嘴里还喊着其他人一起上,几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男人在沙发闹作一团。 闹过后又恢复原样,正经八百地坐着聊天,苏遇就这那壶茶冲着,可能前面被他泡太久,后面的有些浓,比第一盅苦了不少,季思桐越喝眉头越皱得紧。 “很苦?”苏遇见她略微艰难地又喝了一杯。 “一两杯还好,一直喝那个苦味叠加起来,就真的有些苦了。” 苏遇笑了笑,从旁边的壁橱理拿出一罐密封好的蜂蜜,舀了一勺添在她的杯子里,“给你加一勺蜂蜜吧,会甜一点。” 那端的何皓看见了又酸溜溜地抱怨,“苏医生你的水又端不平了。” “你那嘴,就该喝点苦的。”苏遇也给沐可舀了一勺蜂蜜。 何皓:“因为太甜了吗?” 众人笑喷。 季思桐开了个玩笑:“何医生你该不会暗恋苏医生吧?” 沐可:“很有可能哦,一天天的这么关注我师兄。” 齐栎:“老何你这断袖之癖掩藏的不错啊,只是别拉我们苏医生下水啊,大好青年怎么能折在你手里。” 程澈:“世风日下啊,伤风败俗!” 何皓:“闭嘴,老子喜欢女的!” 苏遇任他们胡乱说着,没再说什么,只是笑着给几个男的冲了好几倍颜色很浓的金盏花茶。 聊了一下午又吃了晚饭后,他们才散了各自回家,沐可被程澈送回去,季思桐则由苏遇送。临走前,沐可和季思桐交换了手机号码,说有时间要约她出来玩,季思桐欣然答应。 临出门前,苏遇转身进房间,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顺手递给季思桐,“上次不是说给江小姐开些中药调养身体吗,国庆我回了一趟家,让我爷爷开的方子。” “谢谢你啊苏遇,我回去一定盯着她喝完。对了,多少钱啊我还你?” 苏遇轻笑着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那袋薄荷,“那个就够了。” “那包薄荷抵不过这些药材的。” “不是说薄荷是你爷爷种的吗?老人家这么久的栽养,还有你千里迢迢从z市带过来,这个心意无价了吧?” 季思桐笑了笑,不再推辞,“那我就谢谢苏医生了。” “不客气,哦还有啊,我爷爷说要吃两三个疗程,每个疗程是五天,后面两个的方子是不变的,放在袋子里,到时候照着抓就可以了。” “好。” “走吧,送你回去。” 这一次送她回家,因为东西有点多,苏遇直接送她到公寓门口,放下手里沉甸甸的袋子,苏遇扬扬手,“进去吧。” 季思桐不急着进门,问他:“走这么久累不累,进去喝杯水吧?” 苏遇笑起来,笑容里带着玩笑般的狡黠,故意逗她,“这么晚了让我一个男人进你家,季思桐你就这么放心我吗?” 季思桐虚虚靠在门上,歪着脑袋回道:“苏医生上次在那个小城,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起他们的初见,苏遇也笑出声来,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揉揉她柔软的发顶,“好了不早了,今天又是赶路又是在我家和他们玩,应该累得够呛,早点休息。” 收回手,苏遇抬脚离开,“晚安,季思桐。” 季思桐愣愣地和他说了晚安,站在门口发了好一会呆,他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发顶的感觉似乎还在,然后慢慢延申到她的脸,一张脸隐隐作红。 她重重吐出口气,她一定是在苏遇家喝金盏花茶喝太多了,不然怎么会留恋刚刚头顶上那股温热? ---------作者温馨小贴士 金盏花的花语:救济。另一种说法:花之物语为&少女的美姿&,爱之物语:男人都希望自己是女人的初恋,也是最后的罗曼史。 第二十六章 四叶草 江艺旅游回来的时候,季思桐已经过完国庆假期回学校上了两天课了。 江艺有季思桐的课表,她过去的时候她还在上课,也不想无聊地站在教室门口空等,索性一个人逛起校园来。 毕业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细致地逛过a大了,之前有来也是来找季思桐,匆匆来匆匆去,这样停下来绕着学校走一圈还是第一次。 或许季思桐说得对,这些年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丝毫没有让自己停下来,这趟出去旅游走走才知道,她对这个世界丢失了太多的关注,这几年来她一直以自己为中心围成一个封闭的空间,在这个自我的空间里生活的够久了,她该出来看看了。 学校的变化不大,她还可以想起当年和季思桐一起踏进这所学校时的情景,她是高兴地欢呼,而季思桐就相对平静很多,只抿着唇淡淡的笑,但她仍可以清楚感知到她心底的喜悦。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走走留留的人很多,所幸她们还在,也还是彼此最初认识的模样。和季思桐二十几年的友情,是她为数不多的骄傲。 她在人工湖边站了片刻,转身想离开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有没有看错,她还是试探地叫了那人,“苏医生?” 国庆假期后,苏遇接手的项目第一批资金和机器基本到位,医院给的工作量少了很多,每天早上去一趟,下午就直接过来a大实验室。 苏遇转过身,江艺看清他的脸,欢喜地跑过来,“苏医生真是你啊,我以为我看错了呢。”见苏遇没出声,江艺以为他忘记她是谁了,“哎,那个,我是江艺,季思桐的朋友,上次在医院你还来给我查过房,还记得吗?” 苏遇微微笑着,“我记得。” 江艺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苏遇要是说不记得,她估计就要问那你还记得猪笼草吗?幸好没说,想想都觉得丢人。 “怎么样江小姐,身体好全了吗?” 江艺摆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给他看,“好得很呢,我都出去旅游回来了,还有,叫我江艺就好,江小姐听着怪奇怪的。” “好,对了给你开的中药也要按时吃。”没穿白大褂,苏遇也是一副医生口吻的交代。 “什么中药?” “思桐让我给你开几副调养身体的,我给她了,你刚回来可能还没和你说。” 江艺的注意力完全在他叫季思桐的称呼上,这就思桐了,她不在的几天他们就进展的这么快了吗,忍住想问他的冲动,江艺乖乖点头,“会的会的,我一定好好喝,不辜负苏医生的一番心意。哎不过你不是西医吗?”言下之意,你开的中药能喝吗? 苏遇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笑着答道:“我爷爷开的,他是中医,不过我开的,喝了也不会有事的。” “现在的医生都这么多功能的吗?” 多功能?当他是哆啦a梦吗?苏遇笑了笑没回,又和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看着苏遇挺拔的背影,江艺那种他一定会成为她妹夫的预感越发强烈。 抢在学生下课前,江艺先去食堂占位,打了几个以前她们都爱吃的菜,然后一个人占着两个人的位置开始刷手机。 季思桐下课被学生拖着问问题晚来了一会,坐下的时候对面的江艺咬着筷子苦着一张脸看她,“季老师,我快饿死了。” 季思桐看着满桌未动的菜,好笑道:“那你怎么不先吃啊?” “这么无组织无纪律怎么能和季老师做朋友!” “就你贫嘴,快吃吧。” 江艺立即大快朵颐起来,吃了个半饱才和季思桐说起刚刚遇见苏遇的事。 “苏遇?”季思桐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哦对,他是a大的。” “不会吧,这么有缘?” “什么有缘?” “你和苏医生啊,都是a大。” “拜托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啊,你不是a大的?” “那不一样啊,你和苏医生那么熟,当然是你们有缘啊。”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们熟了?”季思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刚刚啊,想起苏医生刚刚叫你思桐的时候,我鸡皮疙瘩又要起来了。进展挺快的呀,啊。” 季思桐呛了一下,用纸巾掩着嘴咳了几声才问道:“你说什么?” 江艺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她,“被我说中心虚了?,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新进展?” “你希望有什么进展?” “当然是向我妹夫发展的进展。” 季思桐黑脸,“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妹夫的。” “不然叫啥?苏医生?太见外了吧?” “你什么时候内过?” “不得了啊,你这还没在一起呢就胳膊肘向外了,置我这个闺蜜的颜面于何地?” 季思桐吐出两个字,“地底。” 见她隐隐透出再说话我就开始怼你的神色,江艺非常明智的将话题止住,傲娇哼一声,“我等着你打脸,清脆响亮的那种。” 季思桐不以为意,只是没想到日后的打脸会来得像龙卷风一样迅猛无情。 江艺把剩下半饱的肚子填满,才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白色的盒子摆在略有些油腻的桌子上有点突兀,不等季思桐开口问,江艺便说道:“给你带的礼物,打开看看吧。”颇有副皇帝恩赐的语气。 这回季思桐没有堵她,乖乖的打开盒子,一条银铂金项链静静躺在绒绒的毛絮上,细白的链子,中间是一个立体四叶草的吊坠,紫色的,发出幽暗的光。 见她盯着链子沉默不语,江艺扯出脖子上的链子,“记得这个吗,三叶草,你送的,我当时就说过要送你个四叶草的,等到现在才送,不过有心不怕迟对吧,喜欢吗?” “记得啊。”三叶草项链是大三江艺和她男朋友分手的时候她送的,那时候她颓废了好一阵子,季思桐送她三叶草项链不过是想让她知道,没了爱情她还有友情,她还在她身边,幸福和希望除了那个人,她也可以帮她实现。 她摩梭着链子,淡淡地说道:“三叶草的花语是祈愿,幸福,希望,四叶草的花语是……” “四叶草的花语是幸运。”江艺接着她的话,“思桐,你要这样,一直幸运下去。” 两个人认识二十多年,早已养成超乎常人的默契,对彼此的情谊也心照不宣,无需多说,江艺在她面前一直是欢乐跳脱,疯疯癫癫的,两人的相处方式大多是斗嘴吵闹,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煽情,季思桐心里涌上来的感动是一回事,另一种感觉居然是她终于长大了。 忍住胸口泛起的阵阵酸意,季思桐故意打趣她,“这么煽情不像你的风格啊酱酱。” 江艺瞬间炸毛,“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酱酱。还有,你这女人,真是不解风情啊,同情我未来妹夫。” 也许是江艺在她面前叫苏遇妹夫叫了太多次,现在一提到这两个字季思桐就条件反射想到苏遇,一时间表情有些不自然。 “啧啧,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脸红,是不是想到苏医生?” 季思桐刚刚酝酿起来的感动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瞪了她一眼,拿出链子戴上,紫色的吊坠在她白皙的颈项上,更显得她的脖子好看,江艺满意地点头,起身弯腰上前捏住吊坠,说了句“真好看”,末了撤回手时还摸了一把她的锁骨。 “好了,煽情场面结束,给你说个消息,但是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是坏哦。”江艺故意卖关子。 “什么消息?”季思桐挑着眉示意她说。 江艺清清嗓子,故作严肃,“乔阳回来了。” 季思桐只是微微一愣,随后神色如常,之前就听季思齐说他要回来,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你见到他了?” “旅游回来后我回了躺z市,在那边见到的。”她停顿了一下,看季思桐没有什么变化的脸,又加了一句,“他还向我要了你的手机号码。” “我们之前联系都是邮件,他没有我电话很正常。” “就这样?” “不然要怎样?” “容朕再问一次,季思桐小姐,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乔阳啊?” “既然你觉得我喜欢乔阳,为什么还一直在我面前提起苏医生?” “这是个好问题,待朕好好措措辞。” 季思桐白了她一眼,倒真等起来,想听听她措的词。 江艺安静地想了片刻,说道:“怎么说呢,你认识乔阳在先,而且又是在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况且乔阳长得也不赖,当时对你还那么好,你会喜欢上他也不稀奇啊,不过后来他出国你也没有表现得很伤心,我就以为是我想错了。但是这些年你都单着我就又想你是不是在等他,直到苏医生出现,你俩站在一起简直印证了那个成语,叫,对,佳偶天成,所以我又又想你们在一起也挺不错。苏医生嘛,虽然我们见面没几次,没深交过,不过能让你一这么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的人愿意和他结识,想来一定有过人之处。以上就是我的措辞,您可还满意?” “你的想法挺多的啊。” “那是,为了你我容易吗我。不过思桐,我只是在说我的看法,你还是要听从你内心啊。” 季思桐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这架势,说得好像是她在他们之间摇摆不定一样。 “听好了,第一,我对乔阳就像对我几个哥哥一样,当时年少,或许真的对他动过心,但即便是有,也绝不是肤浅的男女之情,我敬重他,感激他,如果不是他,高三那年我可能没那么好过。所以,乔阳在我心里与我哥哥们无异,但也没人可以取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第二,我和苏遇真的只是朋友,比真金都真。” 江艺听完她深入的自我剖析,欣慰地点头,随后给出她的看法,“第一,对于乔阳,你说的我信,至于苏医生,我还是那句话,我等着你被打脸那一天!” ———————作者温馨小贴士 四叶草的花语:幸运。 第二十七章 三色堇 季思桐原以为乔阳和江艺拿了她的电话号码,应该会在短时间内联系她的,谁知她等了小半个月都没等到,发了邮件给他也好似石沉大海般没有回应,倒不是她心急见他,只是两个人已经有将近两年没联系了,季思桐心里难免有些牵挂。 她兀自想着,竟忘了现在是在上课,幸好是让他们在做卷子,不然老师上课走神,脸都丢大了。 下课铃响起,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只余下几个围着季思桐问问题。 “这道题涉及的知识点是法语中最重要的一块,我讲过,法语中的动词有几种,及物和不及物,这个和英语是类似的,可以类比着去学,接着是代词式动词,带有自反代词me,te,se,nous,vous的动词叫代词式动词,其中意义是要求掌握的,还有它的命令式和复合过去式,然后是无人称动词,这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动词形式,只有原形和第三人称单数,最后一个难点也是我们法语口语中需要注意的,动词变位......” 季思桐把这块知识给他们捋明白,再讲了几道相应练习,看着他们脸上十分明显的挫败感,她鼓励道:“没关系的,刚接触一门新语言是这样,就像你们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不也一样吗?能把英语这块大骨头啃下来,再啃一块也没问题的,我当年刚学法语的时候也是这样,舌头都捋不直,后面慢慢就好了,别灰心。” 学生和她道了谢,收拾东西便离开了。 她上的是下午最后两节的课,下课又被拖了一会,现在已经是六点多了,校道上的学生陆陆续续,季思桐走着,一路上遇到几个认识她的学生笑着和她打招呼。 时间不早,上了两节课人有些发懒,她想着直接去食堂解决掉晚餐好了,省得回家还要自己做。走到最后一个拐弯处,便看到迎面走来的苏遇,他也看到她了,抬起手笑着和她打招呼。 “刚上完课吗?” “是啊,哎这个点了你怎么在这啊?” 苏遇解释道:“医院有个项目我要带,和a大合作,我是过来做实验的,上次来找夏教授也是和他说这个事,国庆后就已经启动了。” 季思桐了然地点头,“难怪上次酱酱说在这里看到你。” “酱酱?” “哦,就是江艺,我们之间的小称呼。”习惯性就叫出这个名字,被她知道了又要炸毛了。 “对,上次在人工湖那边遇见她了。”看见她手里抱着的两本书,苏遇十分熟练地伸手接过来,像是做了无数次,季思桐微愣了片刻,没说什么,只笑了笑表示感谢。 瞄到怀里的《大学法语简明教程》,苏遇边走边问:“不是主教英语吗,怎么也带法语了?” “院里一个法语老师请产假了,这学期就让我帮忙带一下。” 苏遇站到她外面,迈开脚步示意她走出去,“带两门会不会很累?” “还好,受的住,不过再累也没有苏医生累啊,每天都要钻在实验室,我看夏教授他们做起实验来都是没日没夜的。” “我其实还好,每天早上去一下医院,下午才过来,累的是夏教授和那几个学生。” 季思桐替他抱怨道:“不会吧,你们医院拿你当机器使啊,去完医院还要做实验。” “医院现在给我的工作也少了很多了,不会很累。对了,你要去哪啊?” 两人一路说话一路走着,季思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一起顺着他刚刚来时的方向走,越走离食堂越远,他这么一问,她这才反应过来,“哎我要去食堂的。” 苏遇也是一愣,随即笑出来,“所以这是饿的发昏了才跟我走过来的?” 季思桐指着他手里的书,“难道不是苏医生误导我走过来的?” 苏遇笑着把书往上抱了抱,“那我索性就误导到底吧。” “啊?” “跟我走吧。” “去哪啊?” “吃饭。” 两个字刚落下,季思桐的肚子便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脸上顿时一阵热。 苏遇止着笑意,颇有一副哄孩子的架势,“饿了?忍忍啊。” 季思桐跟在他身旁,头都快低到地下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怎么老是在他面前出糗啊,第一次见面被大姨妈染了裙子,在花店面前叫不出他名字时的尴尬,还有现在,苏遇是自带看破别人各种糗状的体质吗? 她也只在心里偷偷想,嘴上什么都没说,跟着他不快不缓的步伐走着,苏遇带她打车到了城外,路上花的时间有些多,到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擦黑,这里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枝扑动的声音和远处传来几声不甚响亮的蛙鸣。 季思桐觉得这里幽静的有些过了,扯住苏遇的衣角,略微紧张地问:“苏遇,你带我来这干嘛?” “吃饭啊,还能干嘛,你不是饿了吗?”苏遇的声音不大,却在如此空旷幽静的地方传来回声,他看到季思桐扯着他衣角的手抓的有些紧,玩心上来,故意吓她:“难不成还能把你卖了?” 季思桐哪里会相信他的话,回了句:“医生比老师值钱,卖医生吧。” 苏遇低声笑了,所以这是要在这两个身份上过不去了?他没回,只伸手握住还抓着自己衣角的手。 季思桐一怔,注意力全都被扣着自己手腕的大手吸引住,苏遇的手很温热,指间有些茧,应该是常年握手术刀的原因,她低下头看,那只手骨节分明,长指刚好扣在她的脉搏处,透过他的手指,季思桐似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脉搏跳动。她脸上一热,却也没挣脱开。 两人走了十分钟左右,苏遇在一座老式屋前停下,四面黛青色的矮墙,朱红色的大门,门沿上的牌匾只题了一个字:瑄,里屋的灯没有很亮,在逐渐暗下去的四周也显得格外明。 “到了。”苏遇松开手。 季思桐看这里也不像是可以吃饭的地方,她皱着眉问:“你带我来这吃饭?” 苏遇点点头,屈肘敲了敲门,用足够让屋里人听见的声音喊着:“瑄姨,是我,苏遇。”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灯都亮了,院子里也开了一盏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大门被打开,只见一位五六十岁老人,穿了一件墨色旗袍,上面绣了几棵竹子,头发盘成髻,用只簪子挽着,一身装扮,像极了古时候的王公贵族的夫人。 老人看见苏遇,笑得格外开外,亲热地挽上他的手,“苏遇啊,你可好久没来瑄姨这。” 苏遇握了握她的手,说道:“医院太忙了,腾不出空,不过您看我现在不就来蹭吃蹭喝了吗?” “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转眸看见身旁的人,老人才发现苏遇边上站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她笑着问苏遇:“这位是?” “她是我朋友,季思桐,刚好碰上了,就带她来尝尝您的手艺。” 季思桐还是改不了一见生人就有些紧张的习惯,不过眼前的老人看上去和自家爷爷一样,慈爱祥和,她的紧张感不由得少了几分,她恭恭敬敬地朝老人点头,介绍自己:“您好,我叫季思桐。” 老人若有似无地看了苏遇一眼,心里有了数,嘴上却还是一副招待小辈的语气,只不过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好好好,小姑娘,长的真漂亮,快进来,瑄姨给你们做好吃的。”说完松开苏遇的手,转而牵过季思桐的手,带着人往里走。 老人动作极快,季思桐还在欣赏屋内摆设的时候,她已经端了几道菜上来了,边摆着碗筷,边对季思桐说:“这些啊,都是自家种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要是不喜欢,我就去换。” 季思桐在老人殷切的目光下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放下筷子说道:“很好吃,您的手艺很好。” 老人笑得更开心了,拉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在季思桐身边,“思桐啊,你和苏遇一样,喊我瑄姨就好。” 季思桐点头应下。 老人一直坐在她身边,眉眼带笑看她,时不时给她说哪道菜好吃,虽说看着热情好客,但季思桐总归感觉有些拘束。 苏遇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便笑着替她解围,“瑄姨,您这样看着她,让人家怎么吃啊?” 老人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拍拍季思桐的手,说:“那你们先吃,等你们吃完我再来。” 季思桐看着她出去了,暗暗舒了口气。 “瑄姨就是这样,不用紧张。”苏遇安慰道。 季思桐点点头,她也没有很紧张,只是吃饭一直有人在边上看着,她不习惯。 似乎想缓解她的情绪,苏遇边吃边和她讲话,吃得差不多饱了,她离开座位四处环顾着屋子,发现屋子里四处摆满了花。季思桐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只看见每朵花都有五片花瓣,花瓣有好几种颜色,红、黑、黄、蓝、白,形状像蝴蝶一样。 季思桐走过去端详了一会,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便问苏遇:“苏遇,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三色堇。”苏遇放下筷子,用纸巾擦擦嘴。 “三色堇,好美啊,长的好像蝴蝶。”季思桐摸着花瓣,赞美道。 “嗯,三色堇还有别称,就叫蝴蝶花。” “蝴蝶花,还真像。” 老人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就端了茶进来,闻言便说道:“思桐要是喜欢,我送你几盆,好不好?” 季思桐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看看就好了。” 老人拿起桌上的喷水壶,往花上喷水:“光看哪够啊,你喜欢就拿去,家里还有好多。” 院子里和屋内的确有很多三色堇,看着老人手法娴熟却依旧动作小心地给它们浇水,足见她对这些花的重视和喜欢。 浇完花,把喷水壶放好,她又回来握着季思桐的手,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动作看上去却那么熟练,“思桐,以后多来,喜欢什么就跟瑄姨说,瑄姨提前准备。” 耐不住老人家的热情,季思桐只好点点头。 苏遇帮着把桌子收拾好,老人已经在院子里支起了张桌子,拿出早晨才做的几份点心,三人便在这庭院里赏月喝茶聊天。 临走时,老人送了季思桐几盒膏药,说:“这个啊,可以去除女孩子长的青春痘,养颜美容,很适合你们年轻小姑娘。” 这才第一次见面就送礼物,季思桐不好意思收,老人一直举着叫她有些为难,收到苏遇递过来的目光,他微微点头,季思桐才笑着收下了。 苏遇拿了一盒打开闻闻,花香混着几味药香,闻来还不错,他开口道:“《本草纲目》里记载了,三色堇,性表温和,其味芳香,引药上行于面,去疮除疤,疮疡消肿。” 老人赞许地看了苏遇一眼,嘴上却调侃了他一句:“苏医生这是要弃中从西?” 苏遇敛了敛眸,把手里的盖子合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低头不再言语。 ————————作者温馨小贴士 三色堇的花语:沉思、请想念我、快乐 第二十八章 茉莉花 夏教授站在实验台前观察苏遇很久了,他发现他今天不对劲,很不对劲,来实验室好一会了,一直站在他的位置对着一堆试管发呆,眉头微微皱着,一双平日里都会带着笑的眼睛此刻也好像是被一层忧郁笼罩着,像蔚蓝的海平面上起了层薄薄的雾。 夏教授踱步到他身边,故意伸出手在他眼下挥了挥,苏遇方音过来,转头看他,“老师怎么了?” “苏医生,请问治疗大型帽状腱膜下血肿,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苏遇双眉一挑,这是随堂测验还是抽查回顾?不知道这个古怪老头想干嘛,只好顺着他的问题回答:“穿刺抽血后加压包扎,防止感染。” “小脑幕上急性硬脑膜外血肿出现勾回疝时有定位意义的瞳孔变化是什么?” “患侧瞳孔逐渐散大。” “儿童脑积水常引起脑内压增高,其发病机理是什么?” “脑脊液循环通路受阻。” “你刚刚在发什么呆?” “我,啊?” 思维跳得这么快的吗? 夏教授弯着身子背手,语气有些责备意味,“进了实验室一定要全神贯注,出去了几年就忘了?” “没忘。” “没忘就给我把注意力放到实验上来,第一阶段要把神经外科常见合并症的血液流变性实验研究给搞完,神经外科近些年的新方向在这个项目中我们都会多多少少涉及,还有临床药物研制,这个是重中之重。”夏教授拍拍他的肩膀,“路还长呢。” 苏遇自然知道,一个项目从立项到完成,中间要走的路有多艰难和漫长,但每一个心系医学,对医学有一颗热忱之心的人而言,这些苦并不算什么。 “我知道的老师。” “那就别再分神了。”夏教授昵了他一眼便走开了。 苏遇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其实他刚刚并不是在,只是在想那天季思桐口中的乔阳是谁。 那天从瑄姨家出来后,回去的路上,苏遇和她说起老人的故事。 老人与她的丈夫还有苏遇的爷爷奶奶,在抗战时期曾是战地医生,四人皆为好友,一路相互扶持过来。有一次,老人的丈夫为了救她,受了枪伤,跌入深湖中,找了几天几夜都没找到。那些人都说,他受了伤,又在湖里待了那么久,深冬的湖水多冷啊,就算熬得过枪伤也熬不过刺骨的湖水。老人不相信,驻扎在营地期间,每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伤者被送过来,她从早忙到晚但仍是坚持去湖边等。他们说她固执,她不听,他们说他回不来了,她不信,固执也好,不听劝也罢,那片湖有他跌落时的温度,一到那里他的气息似乎还在,她便感到安心。 后来抗战胜利回到他们的老家a市,老人始终不相信丈夫会死,便把以前两人的家改作成饭馆,还种了满院子的三色堇。三色堇是她丈夫最喜欢的花,还以她的名字作为饭馆的名字,每天不多接客,就一两桌,后来岁数大了也就渐渐不开了,只有苏遇一家人时不时过去陪陪她。 寂静的路上,苏遇平淡的声音讲述着一个深情的故事,季思桐听完有些心酸,用一生等一个未知生死的人,其中的深情和孤勇,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感同身受。 “那后来,她丈夫……?”季思桐问。 “没有,一直没有回来,估计真的是不在了吧。”苏遇声音中也不禁带了几分悲凉。 “本来按辈分,我应该叫她一声奶奶,可老太太说这样把她叫老了,非得让我们叫她瑄姨。她没有子女,就把我们当做亲人。”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两人都安静走着,直到被一串突兀的铃声给打破。 季思桐指了指肩上背的包,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电话。” “没关系,快接吧。” 几乎是在接起电话的一瞬间,季思桐方才脸上的几分忧郁被惊喜取代,苏遇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只听见她喊了一声“乔阳”,带着惊讶和喜悦。 也许是因为他还在边上,季思桐没说几句便挂电话了,但是听完这通电话后她的心情明显很好,刚刚听到老人往事的那抹心酸也不见了,他笑了笑,没问什么,本来给她讲那些事也不希望她心情不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送她回家后,乔阳这个名字便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忙一会就想起这个名字,然后又在疑惑为什么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如此好奇。一来一往,让他分了不少神,一直持续到刚刚被教授抓包。 他脱掉手套,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才清醒许多。 另一边的季思桐,今天她是下午的课,进办公室还没坐几分钟,一个快递员拿着一束花在问前面的元芷,“请问哪位是季思桐小姐?” 元芷向后指了指季思桐的位置,“那。” 快递员把花送到季思桐面前,季思桐疑惑得皱着眉,反问道:“给我的?” “您是季思桐小姐吗?” “我是啊。” “那就是您的。” 季思桐稀里糊涂地接过花,稀里糊涂地在快递单上签字,然后抱着花在座位上发呆。 前头的元芷推开椅子走向她,斜斜地倚着桌子,“哟,我们外院一枝花被摘了?” 元芷和她同是a大外院的学生,后来一起考研留校任教,两人志趣相投,不管是专业上还是平时一些小兴趣,所以一直以来关系都不错。 季思桐:“你还在树上一天我哪敢被摘。” “你可别啊,别赖我身上,不过就算没有也没关系嘛,我们学校男老师还是挺多的,自产自销也不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季思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倒是销去啊。” “不在等你给我做媒嘛”,未免话题越扯越远,元芷连忙拉回来,“哎不过说真的,你真的没情况吗,这送花的人可是把你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啊,茉莉花,没有多余装饰,简单包装,数量不多,关键你看这花,生气满满,季思桐我以我们六年多的感情发誓,这人绝对对你有意思。” 元芷的话倒让她想起一个人,把花放好抽出手机起身到外面打电话,出去前丢下一句:“那这样看来我们的感情是走到尽头了。” 留下元芷在原地一脸错愕。 季思桐拨了昨晚刚存了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那端叫了她一声,她应完,笑着打趣:“以前语文写作有种手法叫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这是未见其人先见其花?” 乔阳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怎么回事,“收到了?” “收到了,一猜就是你。” 昨晚和苏遇回家时,路上接到的电话就是他打来的,和她说他还在z市,要周末才会来a市,让她存一下他的号码顺带问了她今天的上班时间,原来搞得是这一出。 乔阳解释道:“这不是赔罪礼物吗,这两年工作学业两头兼顾,太忙了都没和你联系,所以先送点东西过去,免得到时候不让我进a市。” 季思桐嗤笑,“我可没这能力啊,又不是a市市长。” “怎么样,还喜欢茉莉花吧?” 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小心询问,季思桐顿时有些感动,“喜欢。” 乔阳暗暗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年龄长了喜好也跟着变了。” “不会,茉莉花很好看,谢谢阳哥。” “不客气,哎先不说了啊,我这边还有个病人,等周末再和你联系。” “好,你先去吧,再见。” 季思桐收起手机,看着办公室外的花圃,a大的绿化做得还是不错的,每个地方几乎都有花花草草。已经是十月底了,书上的叶子发黄落了一地,清洁人员每天都在扫,每天都扫不完,树下一片金澄澄,看来其实也别有一番韵味。 侧眼看见旁边地上虚虚晃晃的影子,季思桐翻了个白眼,喊了一声,“出来吧,偷听可不是为人师表该有的风范。” 元芷被抓包,也不扭捏,走出来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举起四根手指,“我以我们六年多的感情发誓,我走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你说了再见两个字。” 季思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能别再折腾你那脆弱不堪的感情吗?” 元芷搂住她的胳膊,一副好奇的表情简直和江艺八卦她和苏遇如出一辙,“我这不是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吗?” “你自己的都还没搞定操心我干嘛啊。” “你搞定了不就等于我搞定了吗?”这话有歧义,不等季思桐问,她自己就解释起来,“你别误会啊,我可不是要染指你未来男人啊,两女不侍一夫,这是违法的。我的意思是等你搞定了,随便介绍个精英给我就好。” “你一个老师话说成这样,你的执教证怎么考过的?” “你怎么考的我就怎么考的。” 季思桐瞪了她一眼,绕过她进了办公室,元芷还喋喋不休,“哎这个送你花的人怎么样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改天把他介绍给你怎么样?他绝对符合你说的精英。” “季思桐你缺心眼吧,把你男人介绍给我。” 季思桐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好,苦着脸问:“我看起来像是行情那么好的人?” 元芷煞有其事想了片刻,“像。” 季思桐被气笑,“工作去吧你,改天真把他介绍给你。” 玩闹够了,元芷也不再扰她,折回自己办公桌,拿了份表格过去,“这是早上主任拿过来的,你看看。” 季思桐接过看起来,是一份寒假到山区支教的报名表,她几乎没有犹豫便拿起笔,余光瞥见元芷还在,抬起头问她:“你去吗?” “你说呢?” 季思桐微微弯起嘴角,低头填表格。 上学的时候她们两个和江艺就时不时会参加支教活动,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在这方面上,两人的观点不谋而合。 “这次好像人比较少,主任早上来的时候还说怕不够人。” “正常,毕竟是冬天,条件可能比夏天要差,而且临近过年,更不太愿意去了。” “那你还去?” “你不也是?” 两人一起笑出来,元芷拉过椅子大大咧咧地靠上去,沉默了一会,似是呓语般的说了句,“思桐,你说我这次能找到他吗?” 季思桐填表的手一顿,随后和以前每一次她问她一样,给出同样的答案,“能。” 元芷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重重吐出来,“借你吉言。” ————————作者温馨小贴士 茉莉花素洁、浓郁、清芬、久远,它的花语表示忠贞、尊敬、清纯、贞洁、质朴、玲珑、迷人。 第二十九章 风信子 乔阳到a市时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和季思桐约好时间地点后就过去等着了,之前上大学来过a市几次,但也只是办完事走人,他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如果不是季思桐在这,短期内他应该不会踏足这个城市。 季思桐接到他电话上完课便匆匆忙忙赶过去,打到车坐上去才记起来忘记给江艺打电话,她们约好今天一起吃饭的,这会她应该到学校找她去了。 果然,江艺接到电话便开始挤兑她,“瞧瞧你那么急,果真是男色和闺蜜,果断抛弃闺蜜,季思桐你可真行啊。” 季思桐自知理亏,没敢怼回去,“他和我说会告诉你的嘛,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告诉我了呀,那我不正打算先去找你再过去嘛。” “那你刚刚演的跟真的似的。”季思桐咬牙切齿。 这不抓到一个能让她好好怼她一句的机会吗,她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两人这么多年的口舌之争她一直处于下风,她容易么她。 “好了好了,我现在过去,和乔阳那厮说,等朕过去再点菜。”不给季思桐说话的机会,江艺干净利落的把电话挂了。 深怕下班高峰期打不到车,江艺直接在手机上叫了一辆,屏幕上显示还有五分钟到,从她在的位置到校门口至少也要五分钟,顾不得脚上还穿着高跟鞋一路狂奔起来。 拐弯处因为惯性直直撞上过来的人,那人稳稳抓住她的胳膊,她才不至于摔下去。江艺捂着额头,没时间呼痛,连忙和人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咦,苏医生?” 苏遇见她站稳后便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笑着出声提醒:“穿着高跟鞋就不要跑太快了,免得崴到脚。” “我也不想跑,怕赶不上车。” “那你先去吧,别跑了啊。” 江艺点头,抬脚的时候想起什么,转回身叫住苏遇,“苏医生,你最近怎么来a大来的这么频繁啊?该不会是来找我们家思桐的吧?” “不是,院里的项目和a大合作,我来实验室做实验的。”苏遇简要和她说了一下。 “这样啊,对了苏医生,上次的中药三个疗程我都喝完了,身体又壮了不少,得好好感谢你,”她突然起了个心思,故意说道:“不过今天是没时间了,和思桐约了乔阳吃饭,所以改天我再好好谢谢你。” 乔阳两个字,她故意加重了语气。 “乔阳?”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江艺故作惊讶状,“苏医生认识?” “不认识,不是赶车吗,赶紧去吧。” 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江艺有些泄气,转身走的时候又说了一句:“季思桐这女人,匆匆忙忙的干嘛,乔阳又不是不会等她。” 江艺没再回头去看苏遇,因为她真的快赶不上车了! 苏遇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身影远去,乔阳,所以她今天是和这个人吃饭?他笑了笑,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抬腕看手表,时间还早,不如回实验室再呆会吧。 下班高峰期,路上川流不息,季思桐在高速上堵了好一会,到了乔阳说的餐厅,已经六点出了。 整好衣服下车,站在门口时她有些欣喜,但欣喜中夹带了几缕紧张,乔阳当年出国时她才高中毕业,现在一晃,她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了。这些年他们也有联系,但是跨着太平洋隔着电脑屏幕,还有难以言明情绪的文字,屏幕后面的彼此生活,却是不甚了解。 大抵老友重逢都会有这种情绪,季思桐调整了一下便进去了,乔阳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整个人懒懒地倚在沙发背上,双腿交叉放着,手指在膝盖上轻打着节拍,眼睛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 “乔阳。” 乔阳听到声音,立马回过头来,看到季思桐站在旁边,温温柔柔地笑着,他站起来,朝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和季思桐印象里的一模一样,干净澄澈,笑容背后的脸,比起以前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英气。 乔阳对她展开双手,季思桐笑着迎上去,拥住她的瞬间,在她耳边轻声说:“思桐,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不久,从初见的盛夏骄阳,到今天再见的秋风徐徐,他们认识,已经七年了。 乔阳是她四哥的大学朋友,主修专业是心理学。季思齐第一次将乔阳带到她面前时,她正大病初愈,重新备战高考。 升高三前夕,季思桐生了场大病,隔两天发烧一次,温度最高的一次竟到了40度,险些要了她的命。家里为她办理了休学手续,那一年的季思桐是在医院度过的。每天有输不完的液,有吃不完的药,和医生护士不断进出病房匆匆忙忙的脚步声,那一年让她印象最深的是嘴里挥散不去的苦涩药味,手背一块块疼痛的淤青,还有每个夜晚睡不着后不愿惊醒家人,独自透过窗子看漆黑的夜空的彷徨。 所幸后来找到病因,做了手术,术后静养了几个月,她才慢慢恢复过来,她永远忘不了接她出院时她几个哥哥和爷爷眼底的湿润,听他们后来说,那个时候她很瘦,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用皮包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出院后着手做的就是复学,家里帮她转到一所新的高中,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还有备考如山般重的压力接踵而来,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高压下的她越来越瘦。 很多年季思桐回想起来,当年如果没有江艺和后来的乔阳,今天的季思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江艺第一次高考落榜了,接到消息的她没有半点失落和伤心,那表情在季思桐看来却像是意料之中,以她的实力,打个折都不可能考那么少,除非是她故意。 江艺确实是故意的,她告诉季思桐:“我们说好一起考a大的,我怎么能抛下你先去呢,你们家酱酱的实力在那呢,再来一年不是什么难事,思桐,我们一起加油,我陪你。” 为了让她开心,她连那个不喜欢的绰号都用上了,季思桐辛酸欲泣。 她答应了,但她的状况依旧不理想,所以季思齐请了乔阳来当她的心理咨询师,兼家教,即便当初的乔阳大学还没毕业,季思齐却异常信任他。 那时的季思桐性格远没有现在好,她抵触生人,不愿意讲话,经常做的事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所以那时乔阳吃了一段时间的闭门羹。后来对他渐渐不抵触,是在他连续送了她半个月茉莉花后。 乔阳从季思齐那打听到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茉莉花,不用多余装束,简单几支放在瓶子里就可以,知道她喜欢喝茶,珠兰花茶,茉莉花茶,隔几天他都会给她捎上一些。等到她愿意和他讲话了,乔阳才开始用自己的法子帮她舒缓压力。 他帮她补习,不只是在家里,还会去其他地方,比如图书馆、咖啡馆,或者野营的草地上,蜿蜒的河流旁,环境能让人舒服,舒服了做起事来便事半功倍。 他没让季思桐独自说她心里的事,而是将自己的事也一并说与她听,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相处都像朋友一样轻松愉悦,有时间还会带她去看看电影买买cd。 后来她慢慢恢复了,吃得多睡得也多了,脸上笑容也像从前一样,学业上渐渐把握住节奏,高考放榜,她的成绩名列前茅,如愿考上自己想要的学校。本来她想报考医学专业,无奈家里不答应,大病过后能有那么好的一切,已是万幸,她便没再坚持。 那一年里,乔阳是她最为感激的人,家里人开玩笑时曾起了撮合他们的意思,但季思桐心里清楚,即便一开始对乔阳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在后来她逐渐成熟的自我认知里,她知道那不是男女间的喜欢,而是和对她几个哥哥一样,是敬重、是依赖,是比爱情更为深重的亲情。 所以她告诉江艺,她不喜欢乔阳,但乔阳在她心里还是有着无可替代的位置。 时隔七年,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在极大压力下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而他亦不是当年捧着茉莉花哄她开心的大男孩,时间让他们成长,也让他们的感情在历经岁月洗礼中愈加珍贵和深重。 季思桐重重抱了他一下,也说了句:“好久不见,乔阳。” 乔阳松开她,招呼她在对面坐下,见她身后没人便问道:“阿艺那丫头呢,还没来?” “我忘记和她说直接过来这边了,她去学校找我了。” “这样啊,没事,等她来,我们先唠会。” 季思桐笑他,“你这是职业病啊,对面一坐上人就开始唠?” “你还别说,现在我一见有人坐我对面,我就忍不住问一句路上堵车吗,这个地好找吗诸如此类的问题来抛砖引玉了。” 季思桐毫不客气地笑他,服务员过来上了一杯茶,乔阳示意她尝尝,“茉莉花茶,我刚刚喝过了,味道还可以,你试试。” 他的细心,季思桐七年前就有所体会,她笑了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气氤氲,茉莉花香而不浓,“嗯,还不错。” 看她又喝了几口,乔阳提醒道:“别喝太多,还没吃饭,空腹喝茶不好。”说完从沙发的另一边捧起一束花,语气有些遗憾,“原本是想买茉莉花的,可是花店买完了,我就拿了一束风信子。” 季思桐接过花,一大束风信子,花瓣是淡紫色的,花蕊是黑色的,每一朵花都有好几个花瓣,花型呈竖状,密密麻麻的簇拥在一起,淡蓝、浅粉和淡紫交杂在一起,将整捧花束点缀得好看极了。 “很漂亮,一点也不输给茉莉花。” “漂不漂亮无所谓,重要是你喜欢。” “喜欢。” “那就好。” “这些年怎么样?”季思桐主动提及这些年他的生活。 乔阳晃着手里的水杯,斟酌着,缓了片刻才说道:“怎么说呢,刚开始是挺辛苦的,后来习惯了,慢慢就还好了。” 成年后所说的习惯,其实是逼自己去适应,因为不是小孩子了,也已经没有任性和随意放弃的权力。 这种习惯,让人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 ————————————作者温馨小贴士 风信子的花语:永远的怀念。 第三十章 龙舌兰 1 乔阳刚开始在国外的时候,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语言,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窒息。可是后来,沉重的学业让他逐渐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业上,似乎这样才能抑制他迫切想回国的心。再后来,他慢慢习惯了这种快节奏的生活,想回国的执念也慢慢淡了。 季思桐听到他说习惯的时候,心微微抽疼了一下。她从来都没想过,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男孩,那个曾经带给她许多温暖的男孩,有一天会在自己面前无奈地说,习惯了。 她伸出自己的手覆在他手上,开口的声音清和温柔,还带着些许那种心疼孩子的语气:“好了,现在回来就好,以后不用逼自己去习惯了。” 乔阳摸摸她的头,知道她在心疼他,出口安慰她:“我知道,这不就回来了吗?我可是心理咨询师,自我疏导这方面我还是做得不错的。” “医者不自医啊乔医生。” “那请季老师帮我开导一下?” “开导人的方法你知道那么多,我就不献丑了。” “不拿出来献献怎么知道丑不丑呢?” “不拿我开玩笑是不能好好吃这顿饭了是不是?” “你看看,这也是一种疏导方法啊,开心了待会不就吃得多了?” 季思桐叹气,江艺羡慕的她的伶牙俐齿,在乔阳这种和人常年打交道的心理咨询师这里,毫无攻击之力。 江艺赶到餐厅时,隔着玻璃就看到季思桐和乔阳聊得正欢,她扭腰走进去,高跟鞋在光滑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季思桐看见她,举起手向她挥了挥,乔阳也回过头来看,迎着江艺的目光,他站起身,跟见季思桐一样朝她展开双手,江艺斜眼笑着,大跨了几步,也伸开手来拥住他。 “大阳阳,好久不见!”时隔多年,当年给他起的这个外号,现在想来也是乐趣满满。 乔阳松开她,“我比你大吧,你叫这个倒显得我比你小似的。” 江艺调皮地朝她眨眨眼,在季思桐身边坐下,拿起她手边的杯子喝了几口茶,这才说道:“给你降年龄倒还不乐意了,非要我叫你一声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老是吧?” 江艺胡搅蛮缠起来,饶是乔阳也挡不住,他故意恶狠狠地说:“让思桐收拾你。” “她还收拾我,我没收拾她算不错了好吗,为了见你,噔噔噔就跑过来了,还放我鸽子,你说谁收拾谁?” 乔阳和季思桐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季思桐轻咳了一声,问道:“酱酱,你这是要演一出农民翻身把歌唱啊?” 江艺的身体不自然地晃了下,难得抓到季思桐的小把柄,不好好利用一番都对不起她这么多年一直处于被噎到无地自容的境地,所以一定要稳住。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季思桐哼了一声,“转移话题不是你的强项吗?” 江艺瞪了她一眼,拿起盘子里的叉子敲了敲,“还吃不吃饭了啊,大阳阳你请我们吃空盘子啊?” “你不闹腾了就能吃。”季思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江艺顿时泄气,耍赖似的朝季思桐身上一倒,“我说你就不能让让我吗,让我赢一次会死啊?” 季思桐开始翻菜单,“不会啊,就是怕你赢得太容易,有辱你的身份。” 江艺一阵咬牙切齿,“季思桐!” 乔阳在边上看得直乐,之前刚认识季思桐时她还没这么多说话,后来熟了,看她和江艺一言一语地斗嘴,是他每天一大乐事。 “好了好了,别说了,上了一天班不饿啊,快点菜吧。” 季思桐把菜单移到江艺眼下,“点吧小姐。” 江艺狠狠拖过菜单,“我今天一定要吃个够本。” “没事啊,反正是你大阳阳请客。” 江艺毫不客气地下单,“七年就宰他这么一顿,不过分。” 乔阳笑着接纳,“放开了吃,吃下整个餐厅都没问题。” “把你老婆本给吃没了怎么办?” “只怕我的老婆本没了你也胖的没人要了。” 江艺气的抽起菜单打他。 三个人的晚餐吃的其乐融融,吃完饭还不过瘾,江艺拉着他们去了一家清吧,名字叫随意,起的是挺随意的。吧内环境还不错,进门就是长长的吧台,一直延伸到最后的角落,只有一两种颜色相近的暗色系的灯光,不会很刺眼,反而多了点情调。百来平米的地方被隔成三个部分,外间席位,里间包厢,还有正对吧台前的小型演奏台,放着几种乐器,上面的灯光比台下亮了许多,可能时间还没到,并没有人在表演,只流淌着轻缓的音乐。 江艺拉着他们坐到她以往来时喜欢的位置,靠近演奏台右侧的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几乎将整个清吧尽收眼底,又靠着窗,既可以欣赏外面风景又可以欣赏表演,一举两得。 季思桐虽然不喜欢这种场所,但这里足够清净,倒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她不喝酒,江艺只给她点了一杯水果茶,然后把菜单甩给乔阳。 她拄着手臂,头发散在背后,慵懒的模样一览无遗,“怎么样大阳阳,来杯龙舌兰酒?” 乔阳笑着接过菜单,“酒精浓度太高了,身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还是清心寡欲一点好。” “就这么一次,再说了才一小杯。”江艺不再问他,打了个响指招来waiter,朗声道:“两杯玛格丽特。” “这杯够清心寡欲了吧?” 乔阳笑了笑,人往沙发背上一靠,“阿艺,对这里挺熟悉的嘛?” 见季思桐的眼神也转过来,江艺嘿嘿笑着转移话题,“这里环境还是不错的,没那么鱼龙混杂,我平时上班太累就会来这边坐会,大阳阳你那职业和这个最合适了。” 乔阳一听来了兴致,稍微坐正了身子,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合适法?” “你看啊,你平时接待病人的环境也是清清静静的,但是难保有些病人觉得太过安静反而什么都不愿意说呢?这时候你就可以带他来这试试,环境足够清净,听点小音乐,聊个小天,这种情况下人是最放松的,想解决的问题自然手到擒来不是?要是真不想行,这这么多酒,来上一杯,酒后吐真言,啥都吐出来了。” 江艺自认为分析得有理有据,却换来乔阳一句,“胡闹,那照你这种说法,他们有心理问题了直接来趟清吧,还需要心理咨询师吗?” “我这不是怕你摊上一些难缠的,给你支个招嘛,得,我没学过心理学,当我没说啊。” 季思桐幽幽一眼扫过去,“晚上下班不回家跑到这里,你倒是不怕惹上什么难缠的。” 江艺抖了一下肩,有种这个地方是她最后一次踏足的感觉。 很快,waiter送来两杯玛格丽特,高脚的鸡尾酒杯,一杯淡蓝色,一杯橙黄色,杯沿插着一瓣青檬作为装饰,杯底有沉淀物,颜色较上面微浓,看上去确实是赏心悦目,可要喝,季思桐自知没那个勇气,缩回头小口地啜着自己的水果茶。 该说的话饭桌上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在坐在这里只是偶尔说两句,大多时候是安静地享受音乐轻轻流淌,酒香馥郁。 季思桐把一大杯水果茶喝到一半时,才觉得肚子涨涨的,间接性微疼的感觉有些不舒服,她皱了皱眉,和他们说了一声就去了一趟卫生间。 宽敞干净的卫生间里,季思桐脸色微白,拧着眉控诉那杯掺了不少冰的水果茶,冰的她大姨妈都来了,难怪越坐越不对劲。包里没带卫生巾,没办法,她只能掏出纸巾拿几张叠着,草草收拾一下准备出去叫江艺和乔阳回去。 才刚出卫生间便直直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哎哟一声,边说着对不起边抬头看她,“思桐姐!” “可...可?” 季思桐皱着眉,如果没记错,眼前的女孩子应该是上次在苏遇家一起吃饭的那个,她的名字,她应该也没记错吧? 沐可高兴地直接拉住她的手,“是我啊,沐可。” 季思桐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幸好没记错,她笑着覆上那双搭在自己臂间的小手,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孩季思桐便觉得投缘,性格开朗,活泼热情,脸上时常带着笑,亲亲昵昵喊她思桐姐的时候,季思桐觉得自己的心都柔软了不少。 “哎思桐姐你怎么在这呀?” “我和朋友吃完饭,时间有些早,就过来坐坐,你呢?” “何皓叫我来的,说师兄在这。”立在卫生间门口也不是回事,沐可拉着季思桐出去,“思桐姐过去看看吧,他们都在包间里。” 没给季思桐选择,沐可直接拉着她往最里面的包间走,“都是上次在师兄家吃饭的几个人,自己人来的,没外人。” 季思桐哭笑不得,他们也就见过一次面,这就是自己人了? 包间比外面清净许多,装潢有点像ktv包厢,不过要上档次很多,两张相对质地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沙发,中间一张宽大的桌子,正对上去的灯外面罩着垂下来的流苏,流苏上面也缀着细碎的小灯,倒是格外雅致。 季思桐对着那盏灯发呆,想着下次去滨江告诉小汐一声,让她也去弄盏这样的灯放在咖啡馆里。 何皓最先看见她们,用胳膊撞了一下苏遇,放下酒杯朝她们走去,“我说沐丫头,你去上个厕所,还从厕所里捞了个季思桐?” 季思桐自动忽略他的用词,朝他笑了笑,“厕所里捞出活人,不用宣传,这家清吧明天就火了。” 苏遇还在盯着桌上的骰子发呆,听到声音才转过头来看,就见沐可挽着季思桐在和何皓说话。 “苏遇,你愣在那干嘛,季思桐来了。”何皓对他吼了一嗓子。 季思桐对上苏遇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灯光问题,她竟觉得,那双黑瞳流转的微光似乎要将整个她包裹,那双眼睛,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比刚认识他那会更加诱人?! 第三十一章 龙舌兰 2 苏遇坐在位置上愣了片刻,直到看到那双盯着自己看的眼睛盛开笑意,意识才回笼,他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对着季思桐,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不是去吃饭了?” 季思桐眉一挑,显然是好奇他怎么知道? 苏遇摸了摸后脑勺,干瘪地笑着,解释道:“傍晚那会恰巧碰见江小姐去找你,听她说的。” 季思桐就知道是江艺这个小妮子在作妖,“吃完了,时间还早她就带我们来了。” 我们?苏遇疑惑。哦对,还有一个乔阳,他们应该是一起过来的。 “那个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坐坐?” 江艺和乔阳还在外面等着,季思桐本想拒绝,沐可却突然将手一抽,把她往苏遇的方向推,“哎呀,遇上思桐姐都忘记要干嘛去了,我再去一趟洗手间啊。” 何皓“扑哧”一笑,“你是有多傻啊?” 沐可瞪了他一样,“你才傻,我这不高兴嘛。” 何皓将目光移向沙发上半躺的人,“高兴?程澈喝了那么多酒,你高兴得起来?” 季思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沙发上低着头昏昏欲睡,手里还捏着酒杯的人,正是程澈。 沐可神色一黯,看了一眼程澈,眼底一闪而过悲伤,嘴硬道;“这不有你和师兄吗,喝多了待会你们把他扛回去呗,实在不愿意就把他扔这。”头一扭,出了包间。 何皓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着沐可走出去,“未免你再捞个人出来,我还是陪你走一趟吧。”然后给季思桐递了个眼神,“先在这陪会苏遇啊。” 他们走后,包间便安静下来,剩下他们两个人,季思桐也不好说离开,只好跟着苏遇进去,想等沐可和何皓回来再出去。 季思桐压低着声音,问道:“程澈,他怎么了?喝那么多?” 苏遇微微蹙起眉头,在想怎么说比较好,一副纠结模样季思桐也明白了个大概,这个世上能让人借酒浇愁的,不外乎几样东西,事业、钱和感情,程澈浇的应该是感情的愁。 “我大概明白是什么了。” 苏遇瞪大眼睛,里面盛满了惊讶。 季思桐笑了笑,问道:“和可可?” 苏遇摇头,叹了口气,“另一个人。” 沐可对程澈的喜欢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看得出来,季思桐不相信程澈不知道,只是她那样一个心性单纯的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在为别人买醉,心里的难受,可想而知。 苏遇见她不说话就知道她是在想他们的事,他没再解释,只说道:“如果可可最近有找你,替我陪陪她,行吗?她在a市除了我们,没其他人了。” 季思桐点头,余光瞥倒程澈手里的杯子快掉了,她伸手把杯子拿走放到桌上,看到苏遇面前也放着一杯酒,和刚刚江艺点的一样。 季思桐弯着唇角,问:“玛格丽特?” 苏遇愣了一下,随后才知道她问什么,低头看了那杯未动过的酒,“何皓点的,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我最近一直医院实验室两点一线,怕我闷坏,就带我来这了。” 虽然认识不久,但是何皓那样真性情的人,季思桐也大概能了解他的处事作风,“实验室确实挺闷的,需要多透气。” 为这句毫无笑点的笑言,苏遇和季思桐对视一眼,都笑出来。 笑意还没收,季思桐放在桌上的手机便亮起来,乔阳两个字在屏幕上格外亮。 季思桐接起,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说话声,“我说丫头,你上个洗手间不会穿越了吧,这么久?” “穿越了能接你电话?” “好了,快回来,要回去了,不然阿艺要给我上地狱龙舌兰了,我可受不了。” “那就喝一杯喽。” “那么烈的酒,你忍心看我喝?” “好啦,就来了。” 季思桐挂断电话,有些抱歉地对苏遇说:“不好意思啊苏遇,我得先走了,我朋友在等我。” “嗯,去吧。” 她侧头看向沙发角落,“程澈?” “我来看着就好。” “那我先走了。” 苏遇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她前脚刚走,姗姗来迟的齐栎便进来了。 “哎苏遇,我看到上次在你家吃饭的那个女孩,叫季思桐是吧,怎么就走了?” 苏遇没回他话,眼睛直直盯着那杯玛格丽特,在齐栎“程澈这小子怎么喝那么多”的碎碎念里问:“玛格丽特和地狱龙舌兰,哪个烈?” 齐栎被问得莫名其妙,“当然是地狱...”五个字刚出,就看到苏遇举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下,嘴角残留的几滴酒,在殷红嘴唇的映衬下,格外蛊惑诱人。 丢下酒杯,苏遇拎起烂醉如泥的程澈往外走,留下齐栎在那瞪大了眼睛惊讶。 靠,苏医生破戒了! --------苏医生破戒分割线--------- 上厕所上到别人包厢去,季思桐知道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数落。 江艺又抓到她一个小把柄,开心地端着姐们的架子训她,“季思桐,上厕所上到别人地儿去,你怎么不喝杯酒再过来啊?” 乔阳去开车,两人站在门口等他,季思桐手里还捧着乔阳送的风信子,她肚子不舒服,斜斜倚在江艺身上,“如果没有某人给我点的那杯冰冻水果茶,让我大姨妈提前光顾,说不定我还真可以喝上一杯。” 难怪一出来她就一直靠着她,江艺连忙伸手揽住她,不敢再数落她,只抱怨着:“你那大姨妈怎么那么娇贵啊?” “你问问她啊。” 江艺是有多神经病啊,真的伸出手捂在她肚子上,哄孩子一样说着:“乖乖的啊,不要欺负我家姐们,要不然晚上就让你,侧漏。” 季思桐气得抡起包打她,江艺挡住,掩住笑意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对了,你还没说你蹿到谁家包厢去了,遇上认识的?” 现在告诉她,她是到苏遇包间去了,她肯定会穷追不舍问个不停,未免被她烦死,季思桐选择性耳聋。 江艺还想追问,就看见一行人从随意里出来,走在前面的人是下午才见过的苏遇,他扶着一个男人,身边跟着另外三个人,江艺好像真相了,她捏捏季思桐的手背,眯着眼睛问她:“你刚刚该不会是跑去找苏医生吧?” 季思桐没出声,江艺直接把她的沉默当默认。 “原来是私会情郎去了,没事,这种事情姐们绝对支持。” 季思桐有些无语,“酱酱,怎么明明好好的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呢?” “因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季思桐错了,她不该试图和这样一个人讲道理的。 江艺不理会她,边朝苏遇挥手边大声喊道:“苏医生,苏医生!” 苏遇停下脚步,把程澈交给旁边的何皓,朝右门边跨了一步,对江艺笑着点头,“要回去了?” 江艺故意用很暧昧的目光在他和季思桐之间流转,“是啊,好巧啊苏医生,我说思桐怎么上个洗手间那么久,没想到是碰见苏医生了。” “嗯,刚好碰上了。”见季思桐的脸有些白,苏遇看着她,问了一句:“脸这么白,身体不舒服吗?” “啊?我吗?” 苏遇轻笑,“嗯,问你。” 季思桐还没答,江艺便抢先说了,“她啊,估计是疼的,大姨...”季思桐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大姨妈,现在又是,再让他知道她不得丢脸死。 “没什么,可能刚刚喝的水有点冰。”她踮脚看了一眼趴在何医生身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程澈,连忙转移话题问道:“程澈还好吧?” “没事,喝多睡过去了,现在送他回家。”垂眸看到季思桐手里的花,赞了一句:“风信子,很好看。” 季思桐顿了一下,下意识把手里的风信子抬高,“是挺好看的,你快送程澈回去吧,醉成这个样子肯定很难受。” 话音刚落,从停车场出来的乔阳按了按喇叭,他降下车窗,朝边上两个人喊:“思桐,阿艺,回去了。” 苏遇循着那个声音看去,驾驶座的男人只露出半张脸,看的不是很真切,乔阳对上他的眼睛,礼貌地对他勾唇一笑,苏遇同样,回以一笑,那个让他分神,让他被教授抓包的名字的主人,他们第一次见面居然来的这么偶然。 苏遇适时收回目光,转头对季思桐说:“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再见。”季思桐移了移身体,对苏遇身后的人挥挥手。 沐可一直帮何皓扶着程澈,看到季思桐要走了,才来得及说上一句:“思桐姐再见,改天我去找你玩。” 沐可的眼睛微红,像是哭过,季思桐也大概明白什么,对沐可点点头,“好,我等你。” 目送着季思桐他们离开,苏遇回来扶着程澈,对何皓说:“我把程澈带回我家吧,醉成这个样子晚上没人照顾不行,你帮我送可可回家。” 沐可立马跳出来回道:“师兄我跟你回去,你明天还要上班,照顾他你晚上就没得睡了,我过去帮忙吧。” “不碍事,他也就是睡一觉,不用我整晚盯着的。” 沐可倔强地摇头。 苏遇和何皓对视一眼,何皓摊摊手,“我明天早上有手术是帮不了忙了,让沐丫头去吧,明天你不还要去a大?” 苏遇蹙眉,显然不理解何皓的做法,何皓把程澈往上撑了撑,催促道:“快走吧,别等会他吐了,还要给人家收拾。” 几个人将程澈送到苏遇家,沐可便开始忙出忙外,一会到厨房倒水,一会到洗手间弄热毛巾,途中程澈吐了一次,弄得她全身都是,她也毫不在意,不去清理反而半扶着他给他喂水喝。 何皓呆了一会就要离开,打开门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苏遇,“照顾好你的师弟师妹啊。” 他拉开门走后,苏遇盯着紧闭的门看了好久,站在原地思索,是他想错了吗? -----------作者温馨小贴士 龙舌兰的花语:为爱放弃一切。 第三十二章 玫瑰 苏遇进房的时候,程澈已经睡熟过去,沐可还蹲在床边守着,苏遇过去摸摸她的头发,说:“客房是干净的,去清理一下吧,被他吐了一身不难受啊?” 沐可强忍着心口的酸涩,摇摇头,语气哽咽,“师兄,你给他换身衣服吧,刚刚吐的时候他身上也弄脏了。” “我知道,快去吧。” “嗯。” 沐可收拾完出来,苏遇已经给程澈换好衣服了,在厨房不知道做什么,她放轻脚步进房,跪坐在程澈身边,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都是紧皱的,脸色因为喝太多酒有些发青,沐可心里有气,所以晚上才会当着几个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再生气她还是心疼,心疼他也心疼自己。 伸手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沐可握着他酒后体温升高发烫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自语:“程澈,你...不要喜欢她了好不好?” 就算不喜欢我,也别喜欢她好不好? 滴落的眼泪落在他的掌心,在纹络上散开,不知道是不是那滴眼泪相对他手上的温度过低,睡梦中的人不自觉地轻颤了身体。 房门被敲响,沐可连忙松开程澈的手,背着手擦干脸上的泪水,勉强弯起嘴角回过头去,“师兄。” 苏遇抬脚走进来,压低声音说:“做了点汤圆,出来吃点吧,忙了一晚上,饿了吧?” 沐可吃不下,但不想让他担心,乖乖应下:“好。” 厨房的餐桌上已经盛好了两碗汤圆,小小糯糯的汤圆在白瓷碗里,更显晶莹剔透,覆在汤圆上的是几瓣红色的玫瑰花瓣,红与白相配,衬得更好看。 沐可用勺子拨开花瓣,笑着问苏遇,“师兄,这是什么啊?” 苏遇在她旁边坐下,舀了一口汤,“玫瑰花茶汤圆。” 自从认识苏遇,沐可就没少吃到他煮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也喝了口汤,有汤圆的甜味,还有茶的清香,沐可笑着调侃:“师兄,要不是你以前跟着苏爷爷学过中药,你做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实话,我还真不敢吃。” “这些做法在网上都可以找到,你都叫我一句师兄了,师兄会忽悠你吗?” 沐可还点头,“说不定。” 苏遇轻笑着昵了她一眼。 沐可不再说话,安静地吃着汤圆,良久,思索了很久的苏遇叹了口气,劝慰似的对沐可说:“可可,回家吧。” 沐可把头从碗里抬起来,故作惊恐状,“不是吧师兄,大晚上的你要赶我回家?” 苏遇被气笑,放下碗把她垂下来的头发勾到颈后,“可可,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回b市啊?我知道啊,我有回去的,哥哥和妈妈都在那呢,我肯定会回去看他们的。” 苏遇知道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他耐心地说:“我的意思是,可可,回b市生活,沐子珞会照顾好你的。”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沐可也不好再装糊涂下去,“当初是我坚持要来a市的,现在回去,我不想,师兄。” 他一语,点出沐可一直想逃避的东西,“可是在这里,你过得并不好。” “谁说的”,沐可眸中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流转,却还是倔强地对上苏遇的眼睛,“我过得很好,有喜欢的工作,有师兄你这么照顾我,有何皓他们,现在还认识了思桐姐,还有,”她顿了顿,那个名字就在嘴边,念出来却好像很艰难,“还有程澈啊,虽然这个家伙经常做出让我生气的事,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啊。” “可可,不要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就算要回去也不是现在,哎呀师兄你别担心我啦,我没事的。”沐可伸手握住他的胳膊撒着娇。 苏遇重重叹息,语气有些无可奈何,“我看啊,沐子珞那顿打,我迟早逃不了。” 沐可笑出来,“不会的,我哥敢对你动手,我就揍他。” 苏遇拍拍她的手,“要是受委屈了来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 “好。” 苏遇盯着她把宵夜吃完,又给程澈灌下解酒茶,这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房。可能是刚刚一口气喝下那杯玛格丽特的原因,他现在头晕乎乎的,酒量不好又喝得急,感觉那股灼热自喉咙转移到心口处,整个胸膛都在发烫。 他放了满满一缸水,把自己丢在里面泡着,头枕在在浴缸边缘闭目养神。 玛格丽特和地狱龙舌兰,哪种烈? 被浴巾掩住眼睛和额头的脸突然笑出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试试那杯酒的味道。如果何皓给他点的是地狱龙舌兰就更好了,难得喝一次,喝杯烈一点的,尝尝鲜也未尝不可。 不过他又头疼地想,刚刚齐栎在那,明天去医院肯定会被他聒噪半天。怎么解释呢? 突然酒瘾上来,想喝一杯? 还是听到季思桐电话那边的乔阳说的话,他突然也想试试? 不不不,都不好。 干脆明天不去医院了,直接去实验室好了。 困意上来,眼睛闭着闭着竟真睡过去。 浴室暖黄的灯打在他放在浴缸边的手上,打在没有被水覆盖的半个胸膛和脖子上,灯光照沾在皮肤上的水珠,折射出一缕一缕的光。心口处的浮动渐渐变得平缓,头一偏,额上的毛巾掉在地上,他依旧睡得安稳。 玛格丽特的度数是1/240度的龙舌兰加上1/440度的君度酒和1/40度的柠檬汁,兑成差不多30度,而溶于水后又略高于30度。 这杯高于30度的玛格丽特,醉倒了苏遇整颗心。 ----------30度的玛格丽特分界线---------- 沐可说的改天去找季思桐,她第二天就去了。来的太早,学校还是空荡荡的,沐可也是a大的学生,凭着印象找到外国语学院,她不知道季思桐什么时候上课,只好在办公室门口坐着等她来。 季思桐来的时候,看到办公室面前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抱着手臂,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侧脸看上去有点像... 季思桐脸色一变,大步上去轻轻摇醒那个人,垂着身子在她耳边叫:“可可,可可?” 沐可睁开惺忪的双眼,见到季思桐,嘴角扯开一抹笑,“思桐姐,你来了啊。” 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变凉,季思桐握着她冰冷的手,心疼道:“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呢,天气开始冷了,会着凉的。“ “昨晚在师兄那睡的,那边没衣服,早上直接出来了也没回家,没事,我不冷。” 季思桐拉着她进办公室,给她倒了杯温水,又从自己柜子里拿出一些袋装面包和饼干,堆到她面前,“还没吃早饭吧?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待会有两节课,上完带你去吃饭。” “不用不用思桐姐,我吃过了,师兄一大早就起来了,他给我做的早饭。” 季思桐这才想起,苏遇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让她不吃早饭就跑出来呢? “那就放着,等会我去上课,你在这等我,玩手机啊吃零食解解馋,都可以,十点多就下课了。” “好,哦对了”,沐可把肩上的包拿下来,把包里苏遇让她带过来的保温瓶交给季思桐,“师兄知道我要来找你,让我把这个拿给你,师兄一大早起来熬的,红枣红糖水,是缓解经痛的哦。” 季思桐在她“我好像知道什么”的眼神里红了脸,昨天江艺被她捂回去的半句话,原来他猜到了。 沐可看出她的窘迫,收起刚刚的玩笑,说道:“思桐姐你放心喝吧,师兄他对朋友很好的,以前也会给我弄,平时经常下厨做好吃的给我们,不收费的!” 季思桐这才伸手接过来,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昨天在那家清吧门口,他看我脸色不对,问了一句,我朋友顺口说了,可能他就猜到了。” 沐可一副我明白你不用解释的样子,季思桐窘迫地低下头。 铃声响起,她收拾了几本课本,临出办公室还不忘交代,“可可,等我啊,我先去上课。” “好好,快去吧快去吧。” 昨晚那杯冰水果茶的后遗症实在大,她疼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出门时已经喝了点暖宫的,现在课上到一半,小腹还是有种沉沉下坠的疼痛感,她半靠着讲台,想抵过一阵一阵的疼。 瞄到讲台上沐可给的保温瓶,季思桐趁他们做题的空档打开喝,姜丝、红糖、红枣,几种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猛灌了几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胃里,肚子顿时暖了许多。嘴里残留着红枣的甜糯感,姜的味道不是很重,完全是按照她的口味来做的。 季思桐在想,他们也才吃过几次饭,苏遇就这么了解她的喜好了吗? 为了不让沐可等太久,一下课季思桐就离开了,上来问问题的同学她也让他们把时间推迟一下。回到办公室,沐可还坐在她位置上等着,手里捧着一本素描本,手在上面刷刷的移动,原本给她准备的零食也被她整理好放到一边。 季思桐把书放下,对还在画的入神的沐可说:“可可,好了,我们走吧。” 沐可听到她的声音,把素描本合上,盖上的一瞬间,季思桐看到刚刚她画的那一页,是肖像画,只画了一个大概轮廓和一双眼睛,可也能让她认出来是谁。 “思桐姐,我们去哪啊?”沐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挽上季思桐的胳膊。 季思桐猜她今天来找她,想来是有些话要对她说,所以她打算找个清净的地方,“学校附近一家西餐厅,你应该去过的。” a大旁边的西餐厅就一家,价格公道,菜也好吃,一向受学生熱爱,沐可上学的时候没少去,“知道啊,我以前经常去呢。” 上午两节课结束也才十点多,餐厅里人不多,两人挑了个偏里的位置坐下,季思桐把菜单递给她,“饿了吧,看看吃什么?” “还不是很饿,师兄做的早餐耐饿。”无意中又把苏遇夸了一遍。 季思桐一顿,手摸上小腹,红枣红糖水她整瓶喝完了,肚子好像也没有清晨那会疼了,她在心里默默想,这是认识医生的好处吗? 苏医生,他好像真的很好。 —————————作者温馨小贴士 红玫瑰的花语:我爱你。 第三十三章 向日葵 各自点完菜,沐可歪着脑袋环顾起四周,把能看的看了一遍后,对季思桐说:“这里还真是没什么变化哎,和我上学那会差不多。” “是啊,还是老样子。” 沐可忍不住感慨:“好快,一晃都四五年过去了,我来a市也这么久了。” 季思桐疑惑,“可可,你不是a市人啊?” “不是啊,师兄没和你说吗?我是b市的,过来这里上大学的。” “和我一样。” “真的啊,思桐姐,那你为什么要到离家里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啊?” 季思桐把餐具用水烫过放到她面前的盘子,慢慢说道:“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子,从小到大很多事情似乎都不用我操心,家人都会帮我安排的妥妥当当,到a市来上学是想学着独立点,而且a大的语言类专业是数一数二的,不过我家在z市,离a市倒不远。b市的话,挺远的,那你怎么会想来a市啊?” “说了思桐姐,你可不许笑我。” “怎么会?” 她坐直身子,扬起淡淡的笑,“为了程澈。” 这个答案在季思桐意料之中。 不等季思桐问,沐可便开始说起来,本来她今天来找季思桐就是想有个人能听她说说话,“我第一次见到程澈,是高二那年的暑假,我考完试来a市找我哥玩,哦对,我哥叫沐子珞,和师兄是大学同学,程澈是师兄高中的师弟,后来也考上a大,一来二去和我哥他们都认识。” “见了程澈第一面,我跟鬼迷心窍一样喜欢上他,至今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高考,我拼了命想考到a大,我是艺术生,虽然分数要求不高,但是考上a大对于我来说依旧有些困难。思桐姐,我不知道你信不信,现在想起我高三那年,我还会怕,沉重的压力和每次成绩不如意的挫败感,现在想起来,似乎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有段时间,我熬夜熬太过,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心悸,我不敢和我哥说,每次都是跑到楼梯口蹲在角落里用力呼吸,怕吵到舍友。我自己去看了医生拿了药,靠着那些药熬过了最后几个月,所幸,我如愿来到a大,如愿见到程澈。” “我第一次和程澈告白,被他拒绝了,那时所有人都震惊了,不是震惊程澈拒绝我,而是震惊我居然喜欢程澈。因为他们都知道,程澈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是他的青梅竹马,可惜那个人不喜欢他。认识程澈越久,对于他,我便了解得更深,他高考选的学校,选的专业,甚至是现在从事的职业,全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就连昨晚喝醉,也是因为她。我哥后来和我说,如果早知道我想考a大是为了程澈,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我,因为他亲眼见证过他对另一个人的深情。可是怎么办呢,即便知道他喜欢别人,我对他的喜欢也与日俱增,有时候我都会嫉妒那个他喜欢的女孩,那么轻易地挥霍我渴望不得的他的深情。现在想想,我走的路就好像是在重复程澈的路,我们都一样,为了一个人那么费力把自己变得更好,那么卑微的喜欢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服务生来上菜,沐可连忙背着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季思桐沉默着,等服务员走后才握住她拿叉子搅意面的手,“可可。” 沐可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思桐姐,你是不是也想劝我放弃他,然后回b市,过好我的生活?” 季思桐摇摇头,“这种话,想必苏遇和你哥都说了不少,他们都没能说服你,我这个你认识不久的人又哪来的能力呢?我只是想说,如果做不到让他疼惜你,至少你要好好爱你自己,因为你掉的每一滴泪,疼的不只是你,还有其他爱你的人。” 沐可艰难地笑了笑,“我知道啊,所以我才那么爱笑,所有的苦事难事,笑一笑就好了。” 她那副强装坚强的样子,让季思桐心里一疼,“可可...”其实季思桐更想说的和苏遇他们一样,爱而不得本来就是伤心事,还要在旁边看他为别人上演深情的独角戏,这种痛比前者更深入肺腑。 “思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师兄家的时候,我说的话吗?” 季思桐蹙起眉头,那天他们说的话很多,她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 “那天你问到我的职业,我说我是画画的,还说人生喜欢的事太多了,能坚持下来一两件就很好了”,她看向季思桐,眼里是完完全全的执着和倔强,“我这辈子一直在坚持的事,一件是画画,另一件,是喜欢程澈。” 很多年后,季思桐都会记起,那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女孩,坐在自己对面,那么坚定地对她说,她这辈子一直坚持着爱一个不爱她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季思桐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甚至都想立马飞到程澈身边问他,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他不喜欢。但终归只是一时冲动的想法而已,感情的事,从来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 沉默了半晌,季思桐只说:“好,你去坚持你想坚持的,什么时候累了,想找人说话,或者想发泄,来找我,或者苏遇还有你哥哥,我们都会是你最有力的后盾。” 沐可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握着季思桐的手。季思桐绕到她身边,轻轻拥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哭。 她昨天就休息不够,现在又大哭一通,整个人看起来更憔悴,好不容易哄着她把东西吃完,离开餐厅她说要回家,季思桐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坚持要送她回家。 沐可整个人虚虚晃晃的,眼睛疼得都睁不开,怕自己随时会倒下,就没拒绝季思桐。 沐可家楼下有一家花店,季思桐送她到家时她突然说要去花店买花。 虽然实在担心她的身体,季思桐也没有拒绝,搀着她进花店。 沐可轻车熟路地走到摆放向日葵的地方,店老板很快迎上来,熟络地和她打招呼,“这些向日葵都是早上刚进的,很不错哦。” “看出来了,老样子。” “好嘞。”店老板取了十几只拿去前台包装。 沐可看着这一片向日葵,簇簇葵花,绿叶婆娑,花似金盘,华光灼灼,她伸出手从每一簇黄色的花盘上抚过,对身后的季思桐解释:“向日葵是我最喜欢的花,它们向阳而生,永远灿烂明媚,花期虽短,那抹金黄却深深印在心里。” 她这样说,季思桐却总觉得她喜欢向日葵一定不止这个原因。 安静了几分钟,沐可又问:“思桐姐,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等她答,她便说出来:“是沉默的爱。” 我对你所有的沉默的爱,不是不敢说、不能说,而是我知道,即便我说了,我们之间的结局,也逃不过以沉默收尾。 --------向日葵分界线-------- 自从那天送沐可回家后,季思桐就再也没见过她,倒是时常会和她聊天,可能接近年末,工作比较忙,也没再来找她。 季思桐也没见过苏遇,那天让沐可带给她的保温瓶还放在她那,想还给他都没办法,给他打电话吧,专程还个保温瓶,似乎有点奇怪,所以那个保温瓶就一直放在家里的柜子上。 乔阳在z市还有工作,和她们再约了一次就回去了。一下子,她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之前,按部就班,平静了许多。 十二月中旬,学校开了个关于语言类学习的讲座,让季思桐当主讲人。大雪纷飞的下午,她裹着大衣进演讲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个个精神饱满,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样子让季思桐忍不住感慨,还是年轻好。 对着一大群人,季思桐还是有些紧张,她轻吐了一口气,脱下大衣,里面一身很正式的职业装,拿起话筒放在嘴边,开场便是很流利的英语:“ok,quietplease.” 哄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季思桐接着开口:“g,everyooday,aopicaboutthisleasteranewlanguage...” 选的演讲厅靠近医院学的实验室,中午早早来实验室的人听到外面的声响,都忍不住好奇地探着脑袋往外看。 夏教授从他们身边经过,警告似的哼了一句,那些学生立马收回脑袋假装很认真地做实验。 苏遇正在测试他们最新研究的用于神经外科手术的临床药物,他们研制这款药,是希望在手术时对减缓血流量和血流速度能起一定作用。大脑的血液占到80%,血流量占心脏输出血量的15%,一天内流经脑的血液为2000升,一旦手术中出现流血过多且止不住的情况,那么即便手术成功了病人清醒的概率也不大。 所以他们此次最主要的研究之一就是研制出能够有效止血的临床药物。 正常的血流量,主动脉是18~22厘米每秒,腔静脉是7~8厘米每秒,毛细血管是0.3~0.7毫米每秒,正常的血流速度是大动脉是每秒50厘米,毛细血管是每秒0.5毫米,虽然需要结合临床现象,但是一般都不会超过这些值。 苏遇放下仪器,脱下手套,从实验台走出来,一副颓唐丧气模样,在实验报告上记录下最新的数据,最后在结果那里,沉重地写下失败两个字。 夏教授看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知道是失败了,他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和以往他们每次实验失败后一样,给他们最有力的安慰,“没事,我们下一次再来。” 每一次实验失败的挫败和无力,是身为科研人员必须承受的,而我们看到的每一项成功,身后失败的次数,不得而知,我们的每一声欢呼都伴随着他们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的无奈和悲伤。 医学工作者,之所以伟大,便是如此。 -------------作者温馨小贴士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第三十四章 吊兰 “师兄...”几个一直跟着这个项目的学生凑上来,都是一副沮丧模样,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遇对他们笑了笑,反倒出声安慰他们,“我没事,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下次再来就好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着低下头。 实验室外又传来一阵掌声,和他们这里的低气压形成强烈反差。 苏遇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他们,转了话题问起:“外面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热闹?” “外院在举办讲座,演讲厅离实验室比较近。”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回话。 “这样啊。”难怪一下午都挺热闹的。 夏教授看了他一眼,补充道:“季丫头是主讲,要不要过去看看?” “季思桐?” 夏教授听到这个称呼顿时就不满了,“什么季思桐啊,认识这么久了还连名带姓叫人家,不知道这样不礼貌啊?” 苏遇被训了一顿,有些莫名其妙,“不叫季思桐,叫什么啊?” “叫什么自己想,行了行了,走吧,今天给你放假,明天也不用来了,回去问你爷爷你调的那些中药有没有出问题。” 苏遇就这样被莫名其妙训了一顿,莫名其妙得到假期,莫名其妙被几个师弟连拖带拉地“赶出”实验室。 苏遇捏着自己的外套低声笑出来,知道他们想让他好过点,那他就,领了这份好意吧。 他走出实验楼,开讲座的演讲厅来来往往都是人,时不时还有一阵哄闹声,苏遇走到演讲厅门口,脚步突然停下。 “季丫头是主讲,要不要过去看看?” 季思桐是主讲,那他要不要进去看看,从上次在那家叫随意的清吧见过面后,他们也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 脚上的动作比大脑思考来的快,他还没想好,双脚像是有意识一样踏了进去。 整个演讲厅几乎坐满了人,苏遇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不过被一个学生放着东西。 学生见他过来,连忙把东西移走,不好意思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啊。” 苏遇笑着摇头。 以为他也是学生,那人自然而然地同他聊起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季老师都快讲完了。” 苏遇差点反应不过来,“有点事耽搁了。” 学生一脸惋惜模样,“那你可惜了,下次季老师主讲不知道啥时候了。” “季思,季老师的讲座都是这么多人的吗?”苏遇颇为好奇地发问。 “你不是外院的学生?” “不是。” “哦那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来看季老师的对不对,怎么样,我们外院一枝花,是不是很漂亮?” 苏遇望向台上的人,也许是为了迎合今天的学术气氛,她特意穿了一身正装,白色的宽袖衬衣,搭配黑色的裙子,旁边的椅子上挂着一件粉色的风衣,脸上化着淡淡的妆,把她原就好看的脸庞勾勒得更精致了。风格和她平时不一样,稍微成熟了几分,却也是另一种美。 漂亮,很漂亮。 苏遇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人见苏遇一直盯着台上看,忍不住打趣了一声,“是不是觉得我们季老师很美,你不知道,外院有多少男生喜欢她,要不是有师生那层关系在,我估计追季老师的人,少不了排到外院门口。” 苏遇勾起一个笑,“这样啊?” 季思桐依旧认真讲着自己的课件,完全没发现下面的小插曲:“ok,下面我们来看个翻译例子,lastnightiheardhimdrivehispigstomarket.这句的意思是什么,昨晚他把他的猪赶到集市?” 台下的人立马交头接耳起来,季思桐没让他们想太久,径自公布了答案,“好,那这句的意思是昨晚我听到他鼾声如雷,声音就像把猪赶到市场一样。” 顿时,一片笑声。 “那这个就是要我们理解原文的深层结构,不然译出来就会觉得整个句子很奇怪,和原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又讲了几分钟,整个讲座才结束,学生意犹未尽地离开,苏遇原本想上去和她打声招呼,但是看到她身边围了许多学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又站了一会便从后门离开。 季思桐和学生说到一半,突然瞥见一个很熟悉的面孔,扯了一下身旁的元芷,“你留在这收个尾啊,我刚好像看见一个熟人的,我出去看看。”又对学生说:“不好意思啊,如果有问题可以和元老师交流一下,我有点事得先走了,不好意思。” 说完拿了自己的风衣就往外跑,元芷在后面叫她她也没回应。 她今天穿了一双细高跟,不敢跑太快,幸好人没有走太远,她小跑了一会就追上了,人还没停下来,季思桐喊了一声:“苏遇。” 苏遇这才发现她在身后,他退回来,看她捂着胸口喘气,问道:“这是怎么了,跑得这么喘?” “追你啊。” 话有歧义,两个人都微微怔了怔,季思桐连忙改口,“我是说,刚刚看到一个人和你很像,不确定是不是,就追出来看看了,没想到还真是。” 垂眸看到她脚上的高跟鞋,苏遇微蹙眉,“那你可以打电话啊,穿着高跟鞋跑,崴到脚怎么办?” 季思桐好笑地说:“苏医生,你要相信穿高跟鞋是女人生来的天赋,即便再怎么不会穿,也很少有把自己崴到的,当然,意外除外。” 苏遇笑了,这番说辞,他还真是无力反驳啊,“以后还是注意一下,穿高跟鞋的话就不要走太快,或者买一双鞋底舒服的,走起来腿也不会痛。” “嗯,我知道的,平时也不怎么穿,就是有些重要场合才会穿。” 苏遇点头,“现在要去哪?” 刚刚急急忙忙跑出来是为了追他,现在,季思桐也不知该去哪,“讲座结束了,要不......去饭堂吃饭?” 她的语气明显就是在问他,苏遇答应,微微笑着,“好。”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季思桐才小心翼翼地问:“苏遇,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心情不好啊?” 苏遇一怔,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默默后脑勺,“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季思桐走到他前边,倒退着走,“也不是,平时见你吧,你都是笑着的,虽然没有很明显,但是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今天吧,虽然你也笑,但是稍稍有些勉强,而且最重要的,你的眼睛,怎么说呢,你看过动画片吧,那些人物笑起来眼睛都会加上一点特效像太阳发光一样,你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今天,太阳被乌云遮住了。” 最后一句比喻,苏遇听得笑出来,“不愧是老师,季老师的观察力很敏锐嘛。” 被调侃了,季思桐也不恼,继续笑着看他。 苏遇止住笑意,和她解释:“这一个多月,项目的研究团队都在研制一种新药,实验了好多次,都失败,下午最新的实验,也失败了。” 难怪,刚刚见到他时,就发现他周身流淌着一种认识小半年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挫败与颓废。 情绪似乎真的能感染人,季思桐听着听着,仿佛也生出和他一样的感受,忘记她还在倒退地走,脚下一个趔趄,如果不是苏遇眼疾手快扶住她,估计真的得崴到脚了。 苏遇看她侧着身子就要摔下去的样子,吓了一跳,安稳扶住她后,皱着眉头轻斥:“刚才才说穿高跟鞋走路要小心,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 她还穿着风衣,可苏遇掌心的温暖却透过两件衣服传到她手臂上,心上突然像是爬着一只蚂蚁,挠得痒痒的,还有他说的话,听在她耳里怎么像是某种担忧呢? 还没等她细想,苏遇便松开手。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季思桐不敢再倒着走,回到他身侧,和他并肩。 又走了一段,季思桐突然灵光一闪,对苏遇说:“苏遇,我带你去个地方。” 季思桐带他去的是学校没开发的后山,一大块地,长着各式各样的杂草。两人穿过一条小路,走到几块石头边,季思桐指着石头缝里的几株30厘米来高的草给他看,“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遇蹲下去端详,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啥,求助似的看向季思桐。 季思桐跟着他蹲下去,“这是吊兰。” “吊兰?” “是啊,单子叶植物纲,百合科,属多年生常绿草本植物,你知道它的花语吗?” 对这种植物的了解少之又少的苏医生再一次摇头,季思桐想起之前说的话,笑着说:“原来苏医生也不是百科全书嘛,还是有不懂的。” “我在慢慢修炼。” 认虽然认不出来,但是一听名字,他倒是认识。 “那我就给你加个技能,吊兰的花语是,无奈而又给人希望。” 几乎是瞬间,苏遇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吊兰性喜温暖湿润、半阴的环境。它适应性强,较耐旱,不择土壤,对光线的要求不严,一般适宜在中等光线条件下生长,亦耐弱光。再恶劣的环境,它依旧可以顽强生长,就像它的花语,再无奈的境地也终究会有希望,然后绝处逢生。 胸腔被一股席卷而来的暖意覆盖,苏遇再次笑起来,只不过这次,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像天边高挂着还不愿落下的太阳,光而不耀! —————————作者温馨小贴士 吊兰的花语:无奈而又给人希望 第三十五章 风铃草 “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海浪为劈风斩浪的船践行,为随波逐流的轻舟送葬,苏医生,我相信你一定是艘船,游艇那种。科研这种东西,失败在所难免,我知道你之前一定也经历了很多次,但不代表再次经历心里会毫无波动。不断失败,不断重头开始,我相信这是每个科研人员都一直信奉的事,苏遇,你这么想,你现在每一次失败,都能让你研制的东西在日后行医中少一条生命的流逝,这样的结果,你还怕失败吗?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屠啊苏医生。” 季思桐捻着吊兰的叶,半蹲着身子,说了一大串自己的想法,苏遇从头到尾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只是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她说的这些,苏遇都懂,以往每次,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相同意思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带着一种魔力,那股魔力将他从黑暗的边缘往阳光明媚的空地拖。 他沉默了很久,在季思桐越发疑惑的神情里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搭在季思桐手背上,她也没有抽回,静静地蹲着看他,几十秒后,她突然“咯噔”一下,整个人坐在草地上。 苏遇立马扶住她的手臂,看着却绷不住笑出来,季思桐拍掉手里的土,仰起头有些气极地看着他,眼神里都是不满他笑她的恼怒。苏遇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当下笑得更欢了。 季思桐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有那么好笑吗,苏、医、生?” 苏遇憋笑,扶她站起来,“怎么了这是,就倒下去了?” “我脚蹲麻了。” “噗~~”又是一顿笑。 季思桐瞪过来,苏遇连忙收住笑,问:“还麻吗?” 季思桐抬起脚转动了一下脚踝,还有丝丝麻痹感,“好多了。” “刚刚你的话我懂了,谢谢你,思桐。” 上次江艺和她说过苏遇叫她思桐,原来他是这样喊的,思字很轻,重音落在桐上,他s平舌的咬音很好听,整个名字连起来,季思桐差点觉得,没有人叫她的名字会叫的和苏遇一样好听,耳朵都酥了。 “不客气!” 十二月的下午,风渐冷,天渐寒,天边暮色悄然而至,细雪纷纷下落,比白雪更干净更纯粹的是眼前季思桐的笑容。 寂静空旷的草地上,跳动的究竟是眼前的飞雪,还是胸腔里那颗抑制不住的心? 两个人在食堂吃了晚饭,天气冷,他便早早送季思桐回去,自己则回家研究加在最新药里的几味中药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第二天到医院时,主任正站在他们科室门口,穿着白大褂背着手,像是在训人。苏遇小步走过去,叫了声“主任。” “苏遇啊,你来的正好,元旦后那个义诊你去吧,和何皓一起。”主任收起文件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最近项目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夏教授和我联系过了,你也不要太灰心,这半个多月的义诊就当作是去散散心,回来之后重整旗鼓,肯定会有进展的。” 来串门的何皓在旁边听得笑出来,“主任你这也太寒酸了吧,把公差让苏遇当作散心,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主任斜睨了他一眼,笑骂:“臭小子,你也有份,逃不掉。” 何皓立刻无辜地摊摊手,“我只是来打酱油的!” “能让你免费打吗,开玩笑。”又指了指旁边的齐栎,“小齐你也去,你们三个人一起去过几次,也挺熟的,几个人能互相帮衬点。” “去哪啊主任?”齐栎问。 “梅乡,你们以前好像去过一次。” 主任撂完话就离开了,何皓捶胸顿足,一大早他为什么要腿贱跑来这里!苏遇和齐栎捂着嘴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外院的专业课考试结束,元芷抱着最后一摞试卷进办公室,喝了一杯热水暖身子后才抱怨道:“为什么教室不装上暖气啊,冷死了。” 季思桐停下在键盘上打字的手,放在暖手袋上,“有空调就不错了,要求就不要太高了。” 元芷掩着鼻子打了个喷嚏,“这哪算要求,这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我觉得a市要朝两级分化了,夏天那么热,冬天又那么冷。对了,去支教一定要带点厚的衣服,山区只会更冷,哎思桐,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主任说过完元旦就出发,年前回来。” “还没呢,就几件衣服。”她现在才刚改完最后一份卷子,准备录入成绩。 “你可多带点衣服啊,那么怕冷的小身板可别给整出病来。” 季思桐笑,“哪就这么娇弱了。”敲了几个字,又问她,“晚上跨年要不要一起过?阿艺待会下班过来找我,去以前我们经常去的美食街怎么样?” 元芷想了想,不想回去和自家母上大眼瞪小眼,点头,“那就去吧。” 两人在办公室又工作了会,直到整个天际被擦黑,江艺才姗姗来迟。三个人打车去了离a大不远的一条美食街,刚考完一些科目迎来假期的学生浪的飞起,一手吃的一手喝的,嘴里还讨论着下一家转站哪里。 元芷嘶嘶地吸气,紧紧挽着季思桐,口气有些羡慕,“想当年我们也是这样,啃了一个月的书,迎来个假期就嗨得和什么一样,一晃都过了这么久了。” 江艺难得感概了一句,“岁月不饶人呐,丫的就是一把杀猪刀,剥皮抽骨,最后啥也没剩下。” 元芷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大好日子,能别说的那么血腥吗?” 三个人一起伤春悲秋,那这个夜晚就真的不要过了,所以季思桐义不容辞地担起活跃气氛的的责任,“我说你们,就不能想想等会吃点什么吗,待会东西都被那些学生吃光了,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元芷和江艺看着他们被折磨了大半个月狼吞虎咽的样子,觉得再不下手待会可能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伤春悲秋神马的都是浮云,先抛到脑后吧。 于是她们开始从街头扫荡到结尾,像上学那会一样,铁板烧豆腐,咖喱鱼蛋,烤鱿鱼丝,煎饼果子,章鱼小丸子,每一样都不放过。 元芷一边啧啧吃着,看到边上摆的花摊,一边好奇道:“稀了个奇,小吃街上卖花,有人要吗?” 江艺拿了包鱿鱼丝放在她眼前,“我拿这包鱿鱼丝和你赌,十分钟内肯定没人上去看。” 这是最后一份鱿鱼丝,被江艺抢先买了去,元芷睁大眼睛瞪她,咬牙切齿,“这个赌你不是躺赢吗?!” 江艺小人得志地笑着。 季思桐笑着评论,“我看未必。” 三个人就真的站在边上等,江艺拿着手机计时,最后一分钟倒数,她贱兮兮地招元芷,“你看,你注定吃不到这包鱿鱼丝。” 要不是被季思桐按着,元芷现在铁定跳起来打她。 最后20秒,江艺咧得极高的嘴角突然变得僵硬,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手里的鱿鱼丝被元芷抢过去。 江艺怒,咆哮道:“我靠!什么毛病啊,不知道买花要去花店买啊,就算要买,不会再等个20秒啊!”全然忘记刚刚那个赌约是她提出来的。 季思桐忍不住,抵着元芷的肩膀笑得很欢。 元芷把她刚刚说的原话奉还给她,“你看,你注定吃不到这包鱿鱼丝。” 江艺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季思桐,撸起袖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倒要去看看究竟是那个冤大头居然在小吃街上买花。” 季思桐来不及拉她,元芷挡住她的手,“放心,酱酱有分寸的,不会吃亏的。” 季思桐很不情愿地说出事实,“我怕那个买花的人吃亏。” 元芷一口鱿鱼丝呛在嘴里,差点噎死。 那端江艺还没走近,就听到那个冤大头问老板花怎么卖,那老板估计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来买花,一边谄媚笑着一边把价格往上提,“哎小伙子,我跟你说,这花可便宜了,一束一百五。” 江艺一听更来气,就算冤大头傻,可宰人也不是这么宰的,她大步上前一把按住男人拿起的花,气冲冲地说道:“我说老板,是您没常识呢还是以为顾客都跟你一样傻啊,小吃街上卖花,还一百五一束,您去瞧瞧人花店的花,哪像您这这么寒酸,连个包装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的生意有被搅黄的迹象,老板顿时沉了脸,“我说小姑娘,我这好好的做生意,你跑来掺和什么啊?” 江艺故意阴阳怪气地说:“您这是做生意啊,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宰人呢。” “小姐。”身后的男人突然出声。 江艺这才意识到那个害她输了她的鱿鱼丝的人还在他身后,她转移了炮火,转过头去,“我说你是不是...”剩下的话,在她看清男人的脸时,从嘴边又掉回肚子里。 男人朝她笑了笑,语气温和,“小姐,谢谢你啊,不过风铃草我找了很多家店都找不到,碰巧在这里看见了,这才来买的,贵点不碍事,不过还是谢谢你替我讲话。” 风铃草? 被她压住的那些花,蓝色呈花种状的花瓣有些蔫蔫的,一大簇散落的被放在桌上,没有包装,也没有其他花来搭配,江艺看老板只拿了张旧报纸草草地包起来,心底突然闪过一丝心疼。 她又转回脑袋看向男人,像,真的像极了这些年在她记忆里来回游蹿的人,脸、眉毛、鼻子、嘴唇,每一处都像极了,如果不是在边上的季思桐和元芷看她一动不动的以为她受欺负了上来喊她,她或许已经忍不住要伸手贴上那张脸了。 季思桐和江艺也是一样,看到男人时眼里的惊讶显而易见。 男人被她们看得莫名其妙,刚想出声问,江艺便抢先说:“不好意思,是我多事了。”看了一眼老板给他包好的花,又说:“这样的风铃草是活不了多久的,真的喜欢买个盆栽会好一点。” 说完扯着季思桐和元芷离开,走出很远,元芷才想起来问:“刚刚那人是...” “不是。” 不是他,怎么会是他,那双眼睛里,即便是当年他们分手,也从未出现过今天这样的陌生和波澜不起。 ---------作者温馨小贴士 风铃草的花语:来自远方的祝福、温柔的爱。也代表着永远的等待,一生只爱你一个的承诺。 第三十六章 雏菊 从摊位离开后,江艺闷闷走了一段,元芷和季思桐互换了个眼神,过去搂住她的肩膀,把手里的鱿鱼丝递到她眼前,“诺还给你,都冷了,鱿鱼丝都变成鱿鱼块,硬死了,吃得咯牙,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江艺接过,隔着薄薄的包装袋,她还能感受到里面的温热,她情绪收的很快,刚才那副突如其来落魄的样子已经被她妥当地收起,她哼了一声,傲娇地说:“让你跟我争,活该。” 元芷推着她的肩膀,“走啦走啦,不是还要吃臭豆腐,快买快买,我还饿着呢。” “你胃里是装了醋吗,消化的那么快!” “我胃里装了你!” “老元你真恶心!” “就要恶心你,待会才不用和我抢臭豆腐!” “我偏要!” 臭豆腐这种东西,季思桐是无论看她们吃过多少次都喜欢不起来的,看着江艺被元芷推着走的背影,她忽然担心起来,刚刚江艺看到那个男人时的反应,其实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四年了,她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可那段让她曾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她要用尽多少力气才能把它们压制在心底,才能让别人看起来已经过去了。 她跟在她们后面,若有所思。 “思桐,你不是要吃糖炒栗子吗?快去买快去买。”等臭豆腐的空档,江艺扭过头朝她喊。 她舒了口气,晃晃脑袋,既来之则安之,如果真的有一天那段曾经还是将她现在安稳的生活打破,那无论多苦多难,她都会在身边陪着她,不能让她将悲伤释怀,起码能陪她一起哭。 “那我先去买啊,你们等着。” 季思桐双手插在衣袋里,往后走去,在快拐弯处找到一家买糖炒栗子的摊贩。 “老板,我要一份糖炒栗子。” “老板,我要一份糖炒栗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遇?” “思桐?” 苏遇今天穿着深色的毛呢外套,将他修长的身形衬托得很好,他带着笑,望向季思桐的眼睛里充满惊讶,突然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同时喊出同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 季思桐抬起下巴向着正飘着烟气的锅炉,“来这里当然是吃啦,你呢?” “可可说跨年这么有意义的事一定要出来一起,然后就把我们拉到这里来,其实以前也是这样,已经一起过了几个跨年了。” “你们?还有谁啊?” “齐栎,程澈,可可,何皓刚做完一场手术,现在在路上。” 老板在这时递来两包糖炒栗子,季思桐双手捧过,刚出炉热乎乎的栗子一下子就让她冰冷的手暖了不少,腾出一只手想拿零钱,苏遇却先一步递过两份的钱。 季思桐晃晃手,“那就谢谢苏医生了!” “吃吧。”苏遇笑得温柔。 “你是自己来的吗?” “不是啊,和阿艺还有另一个朋友。” “要一起跨年吗?” “这个...”季思桐犹豫,待会江艺看到她和苏遇在一起,铁定又是一阵刨根问底和揶揄,再加上个元芷,她今晚不要睡觉了! 刚想找个借口委婉地拒绝,沐可却突然出现,看见她也是一脸惊讶,随后亲亲热热地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我说师兄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啊,原来是遇上思桐姐了。” 许久没见到沐可,季思桐看到她也是欢喜的,“可可,好久不见!” 沐可揽着她揽得更紧了,“接近年关,最近忙的要死,都没时间去找你。对,思桐姐,晚上和我们一起跨年吧。” “我还有朋友一起呢。”言下之意就是还是你们自己跨吧。 “没事啊,一起来嘛,人多热闹啊。” 季思桐还想说什么,江艺拉着元芷找到她,果然,江艺一见到苏遇,就立马朝季思桐飞来一个暧昧的表情,季思桐直接翻了个白眼给她。 “苏医生好久不见啊。”江艺上前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季思桐把在场还不认识的人挨个介绍了一番,江艺听到沐可说要一起跨年,立马来了精神,直接替他们答应了,“好呀好呀,一起跨年,人多一起跨才有意义嘛。” 沐可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十点多了,“我们去广场那吧,程澈和齐医生他们还等着。” 都这样了,季思桐也只能答应,由沐可带着去找程澈他们。 程澈和齐栎看到季思桐倒没有很意外,老朋友一般和她打招呼,旁边跟着他们第一次见的元芷和江艺,他们也微笑着自我介绍。 季思桐现在一看到程澈,就想起那天沐可在她面前哭得和孩子一样令人心疼的模样,明明知道这不是程澈的错,也知道感情本就不是一种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的对等关系,但是心里还是会生起一丝丝怨怪。 她叹气,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江艺又是沐可的,难道是因为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所以才这么多愁善感的吗?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那些事放到一边,欢悦的日子,烦心事还是不想为好,免得坏了心情。这是季思桐人生二十几年一直信奉的一条真理。 苏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几个在玩闹中挤到自己身边,她手里的糖炒栗子被江艺拿走了,手掌裸露在空气中被冻得有些发红,苏遇把自己手里的糖炒栗子递给她,“拿着暖手。” 季思桐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来紧紧捏在手里,“刚刚忘记问,苏医生也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这些东西?” “街边小吃啊,我以为医生都是比较自律的,饮食什么的都是很健康的。” “医生也是人啊,季老师!不过我倒是比较少吃了,这个也是帮可可买的。” 季思桐侧过来去看他们,江艺和元芷性格上都比她要来的活泼外向,现在几个人嘴炮已经打得飞起了,她也丝毫不担心她们会放不开,相反,她们放的太开了,收都难收住。 季思桐剥了个栗子,递到苏遇眼前,“苏医生赏脸吃一个呗?” 苏遇笑着拿过,温热的指腹扫过她的指甲。 “你说待会会不会有烟花啊?”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大都是奔着倒计时来的。 “难说,今年禁烟不是禁得很厉害吗?前两年就算有放,也少了很多。” “这样就没那个感觉了啊。” 季思桐仰头望着天空,黑漆漆的,星星都很少。 何皓是在十一点多来的,见她们一群人站在广场的大旗下,他老大爷般的吆喝一声:“哟,这是列队欢迎我呢?” 沐可极为配合地朝他俯身作揖,“我等在此恭候多时,欢迎何大医生大驾光临!” 何皓被她古灵精怪的样子惹得哈哈直笑,“不错不错,朕重重有赏,喏,这个花给你好了。”他把手里的盆栽往沐可怀里一塞。 “什么呀这是?”沐可捧着花在眼前端详,线条花瓣,短小却笔直,一瓣瓣细小玲珑,清丽姣娆。 “雏菊,科室一小姑娘送的,我一大男人又不会照顾这些花花草草的,给你养着吧。” 沐可苦笑,“我也不会啊。” 季思桐的目光从那盆雏菊落到何皓身上,他嘴角噙着笑,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慵懒模样,不过眉目间还是有着些许疲倦。 何皓注意到季思桐在看他,他对上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又垂眸看了她手里的糖炒栗子,“糖炒栗子?季老师看在我们苏医生的面子上,赏一颗呗?” 季思桐被他故意装出来的惨兮兮的语气逗笑了,“为什么要看在苏医生的面子上?” “因为……”何皓转向苏遇,“苏医生的面子比较大?” “你的意思是说苏医生的脸比较大?”季思桐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何皓抬了抬眉梢,“虽然这样说显然不符合你作为一个老师的水准,但是,知我者,季老师也。” 苏遇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大啊。” 季思桐这会彻底笑出来,怎么同样是医生,何皓这么不正经呢?! 她笑着把糖炒栗子递给何皓,苏遇这时问了一句,“不暖手了?” 何皓刚剥完一颗递到嘴边,闻言朝苏遇翻了个白眼,“糖炒栗子暖手,苏医生你真有情趣。” 季思桐憋笑,慢悠悠来了一句,“已经冷了。” 何皓一口栗子差点噎死,远离了他们几步,递过去一个无比幽怨的眼神。 季思桐慢慢收起笑容,侧身去看沐可,她手里还抱着那盆雏菊。 小小的盆栽在她怀里像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一样蜷缩着,她腾出一只手抱,手被风吹得有些红,另一只手紧紧裹在衣兜里。她盯着看了一会,突然程澈把盆栽拿了过去,动了嘴唇不知道说了什么,沐可满心欢喜地笑着。 那句话可能只是几个很简单的词,可是从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再简单也弥足珍贵。 季思桐又看了一眼何皓,微微叹气。 雏菊,懂它的人也必定懂得苦涩,可那种苦涩,谁又不是乐在其中呢? 不过,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广场正对面的大钟突然发出几声嘀嘀响,临近整点时都会这样,季思桐这才知道,还有几秒,他们就要跨过新的一年了。 旁边的苏遇说:“准备好了吗?要倒数了。” 季思桐点点头,“我已经好久没在外面跨过年了,上一次还是我读研究生前。” “不会不知道怎么倒数了吧?”苏遇打趣。 “不知道啊,苏医生要教么?” “教,按秒计费哦!” “哇,黑心医生来的,苏遇我现在才看清你!” 广场上人声开始躁动,几秒后,一大群人奇奇倒数,“3、2、1,新年快乐!!!” 顿时,人声鼎沸,气氛一下子升高,天空不知何时绽放出烟花,绚丽多姿,虽然比不上以前的壮美,但也足够更燃进这时的气氛。 眼前是喧闹欢乐的一起跨年的朋友和陌生人,耳边是连续不断的烟火绽放声,用最原始的喧嚣庆祝最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我们不见不散。 -----------作者温馨小贴士 雏菊的花语:天真、和平、希望、纯洁的美以及深藏在心底的爱。 第三十七章 丁香花 出发去支教那天,a市的雪小了许多,但天气并没有回暖,坐在车里的一行人都冷的嘶嘶吸气。 车开出a市,季思桐突然扯了扯旁边元芷的衣服,“老元,你看前边那辆车,跟我们同路好久了,学校还派了什么去吗?” 元芷坐直身子看了一眼,“应该a市人民医院的车吧,我听主任说这次去的还有一些义诊医生。” “义诊?” “对呀,哎思桐,我听酱酱说,苏医生就在a市人民医院吧,你说这次义诊会不会有他啊?”元芷挤眉弄眼,朝她不怀好意地笑,跨年那晚回去的时候,江艺已经把她和苏遇的事和她说了个底朝天,现在连带着她也觉得她不和苏医生有点什么,对不起他们这诡异的缘分。 季思桐一个嘴快,想也没想就说:“肯定没有,他最近参加了个项目研究,应该不会派他去才对。” 元芷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哦,你这么清楚?” 季思桐神色突然变得不自然,本来她们就老是打趣她,现在话一出,她不知道要怎么想。 “对了,上次送你花的该不会就是苏医生吧。” 季思桐无奈,“不是他。” 元芷惊住,“季思桐你可千万不能脚踏两条船啊。” 季思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脚踏两条船了?还有,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们我谈恋爱了?能不能不瞎琢磨啊!” “我觉得苏医生还是不错的,可以考虑考虑哟!”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再高一级不就是男女朋友了?” 忍住想把她从身边丢下去的冲动,季思桐把她的帽子兜头盖住,“睡你的觉去。” 元芷偷偷拉开一丝缝,“被我说中心虚了?” 季思桐气得瞪她,“我说你和酱酱根本就是失散多年的亲生姐妹吧?” “从爱调侃你和苏医生这件事上来看,说不定真是,其他的嘛,酱酱那么爱吃,和我也挺像的,不过你也喜欢吃啊,所以你这个啊,是谬论!” “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嘴给堵上?” “信。”这种事元芷相信她是干得出来的。 “那还不快睡。” 元芷笑了一下,没再说话,论怼人,季思桐什么时候输过,除非被人戳中心事乱了分寸才会用武力解决,她是不是也可以和江艺一样,等着看她打脸? 车渐渐开进他们支教的小乡村,路变得曲折,车身也开始不停晃动,季思桐原本睡得好好的,被颠得恶心的醒过来。 想趁着睡意还在在闭眼睡再一会,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谁知车越走摇晃得厉害,整个人越发难受起来。 元芷也被颠得醒过来,她摘下眼罩,问旁边的人:“怎么了这是,怎么越走晃得越厉害。” 季思桐呼吸有些急促,说话声音也有些小,“应该是进了梅乡,路不好走。” 梅乡,他们这次支教的地方。 坐了一会,元芷才清醒过来,想转过去和季思桐说话,才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她紧张地握住她的胳膊,“思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季思桐连头都不敢摇,一晃就晕,“可能是晕车了吧,被颠的难受。” “你以前不是不会吗?” “是啊,可能这次颠簸的太厉害了。” “我让司机停一下休息吧。” 季思桐拦住要站起来的她,“不用了,别耽误了进程。” “可是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青白青白的。” “我...”季思桐还没说完,车在前面较为平坦的路上停下,司机师傅站起来对他们说:“各位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路太颠簸了,前两天刚下了雨,更难开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吧,我看有些老师脸色不是很好,下车透透气吧。” 元芷这才扶着季思桐下车到一棵树旁,提着袋子在她面前,“吐吧,吐出来会好受点。” 季思桐捂着胸口干呕了几下,皱着眉头抬起头,“吐不出来。” “那怎么办,也没带药在身上,对了,要不去前边那辆车找个医生问问?”元芷想起前边那辆医务人员乘坐的车。 “不麻烦了,等会就好了。” 元芷见她这副惨兮兮还坚持不麻烦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这样子,待会上路肯定更难受,啥都别说,跟我走。”不再和她说,拉着她就过去。 前面那辆车停的离他们不远,元芷扶着季思桐走过去,没等她找个医生问,眼前却先走来一个跨年那晚见过的男人。 “季思桐?你怎么在这?支教的?”在这里碰上她,何皓大吃一惊。 “何皓,你...”又是一阵恶心感,季思桐捂着胸口干呕。 何皓见状立马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元芷拍着她的背替她回答:“路上车颠簸的太厉害,她晕车了。” “晕车?”何皓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等会啊,我叫个人。” 扶着季思桐没松手,何皓朝那边围着的几个人喊了一声,“苏遇,有人晕车了,过来看看。” 苏遇?熟悉的名字让季思桐一怔,他也来了? 听到何皓叫他,苏遇和那边的人说了声抱歉走过来,看到他手里扶的人,脸上也是一阵吃惊。 “思桐?你也在?” 何皓打断他的问题,“先别说别的了,她晕车恶心,干呕了几次。” 苏遇这才发现她被头发半遮住的脸青白,眉头紧紧皱着,语气不经意间带了紧张,“怎么样,很难受吗?” “吐不出来,头晕。” 苏遇看向何皓,“何皓,你去车上帮我拿下包里的小药箱。” “你过来扶着。” 苏遇接过她,安慰道:“给你拿点油擦擦,先忍忍。” 何皓走了,除了他们两个就剩下元芷,她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不利于那什么发展,所以看到苏遇扶住季思桐,她立马说道:“那个苏医生你帮我照顾一下我们季老师啊,我去车上拿水。” 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手给我。”苏遇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季思桐没反应过来。 苏遇笑了笑,“手,给我,帮你按按,可以缓解一下头晕。” 按手?那他岂不是要牵着她的手?这手还没给出去呢,季思桐就先害羞了。 见她不说话,也没伸手,苏遇不解,“怎么了?” 季思桐摇头,总不能说她在害羞吧。 她低着头,把藏在袖子里的手伸过去,苏遇四指捏住她的掌心,拇指放在虎口处轻轻揉 捏,揉了几分钟,季思桐突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太用力了吗?” “有点。” 他放缓了力度,“这样呢?” “好多了。” 何皓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们并肩站着,季思桐微低着头,苏遇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虎口处来回转。找个角度拍了一张发给沐可,问她,你家师兄除了对你,还对其他女孩这样过吗? 虽说苏遇性格平易近人,从上学到工作一路人缘都不错,可和异性这么亲近,除了沐可,何皓还真没见过第二个人。 打扰人好事这种事何皓并不是很想做,但是手里的医药包,他叹气,苏医生,对不住了。 苏遇从何皓拿过来的小包里拿出一瓶油递给季思桐,“抹点在太阳穴和人中那里。” 季思桐听话地抹上去,药油的味道尚可,不会很刺鼻,反而闻到一股香味。又擦了一点,她问苏遇:“这是什么药油啊,和一般药油不一样,挺好闻的。” 苏遇笑了笑,解释:“里面主要是半夏和丁香,有缓解疲劳治头晕,醒神作用。” “丁香,这不是花吗?” “是花,丁香花有很香的气味,可家养可入药,有这个功效,要是还晕就再擦点。” 何皓站在一旁没走,看到手机上沐可回的短信,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法,凑近季思桐对她说:“季思桐,要不你上我们车去坐吧,后面的路也不好走,要是在难受苏医生在旁边也方便一点。” 季思桐瞪大了眼睛看他,猛地摇头,车上都是他们的同事,她要上车了不被误会才怪,她要怎么解释?其实她是苏遇的病人? “不不不,我没事,待会上车睡一觉就没事了。” 元芷正好拿了她的保温瓶过来,听到何皓提出这么有建设性的建议,就差拍手叫好了,谁知道她竟然还拒绝! 苏遇也是一惊,拧着眉看向何皓。 “怎么没事了?”元芷把保温瓶塞到她怀里,没好气地说:“刚刚在车上那副样子把我吓得够呛,待会上车要是吐我一身更麻烦,大冬天的棉衣洗了也不干,还是和苏医生一辆车吧,他也能时不时看一下。” 元芷说这话全然忘记了刚刚拎着袋子让她吐的人是谁了。 “就是就是,你说是吧苏遇。”何皓朝他猛使眼色,示意他说话。 苏遇隐约猜到他们要干什么,但他们一副关心季思桐的样子,他都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瞥向季思桐的脸,还有些苍白,因为恶心一双眉头略微皱着,他心里也是不放心,便开口道:“上我们的车吧,路上要是再晕我有药,放心。” 季思桐就差咆哮出口了,放心什么啊,她才不放心,这样大剌剌上他们的车,当着他们那么多同事的面让他一路照顾她到梅乡,那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她不要安宁了! 她还想拒绝,司机师傅就开始在喊人上车,元芷见状,立马推着季思桐往前面的车走,“你还犹豫啥呀,苏医生,你俩又不是不熟,朋友之间照顾一下怎么了嘛,要这么扭扭捏捏的。” “不是,老元你别推我,我没事的。” “我说你有事就是有事,快去。”把她推到车门前,元芷退开几步,转身对苏遇说:“苏医生,我家季老师就拜托你照顾一下啦。” 没等苏遇回应,她一溜烟跑回自己车上去了。 脚都已经踏上去了,季思桐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心里却在想着要怎么跟元芷算账。 看到前面的座位坐了好几个人,季思桐尴尬地停住脚步,挡到后面上来的何皓,他啧了一声,问:“怎么不走了?” 季思桐转头有些愤愤的看他,皱成一团的小脸明显就在说着:“都是你的馊主意!” 偏何皓还跟不知道似的,故意提高了音量说:“苏遇的位置在左手边第五排,快上去。” 刚刚还有说话声的车厢瞬间安静了。 -------作者温馨小贴士 丁香花的花语:忧愁思念。 第三十八章 艾草 这下全车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抬起头来看,十几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季思桐,她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她扯起嘴角朝他们僵硬地笑了笑,极不自然的拉高围巾,低着头往后排走去。 她把头埋在座位里,深怕被人看见,却也还是听得见他们对苏遇的调侃。 “哟,苏医生,这是有情况了?” “咱神外一根草终于被人拔了?” “啥时候请吃脱单饭啊苏医生?” 带着笑意的调侃声此起彼伏,季思桐把身体往不大的位子里一缩再缩,心里无限怨念地讨伐着那两个罪魁祸首。 苏遇被他们说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想板起脸来吓唬吓唬他们,可是发现完全不管用,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她是我朋友,a大去梅乡支教的老师,路上晕车,过来我看看而已,别瞎起哄。” “哦,是吗?” 苏遇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顺手给了他一掌,“嘴又痒了?是不是忘涂苯佐卡困了?” 男子被说了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是啊,这不等苏医生找点能止痒的事说说吗?” “把嘴闭上就不痒了!” 何皓转过头来贱兮兮地对他说:“都说了让你平时凶一点,学一下沐子珞,就不听,现在好了,凶起来就和纸老虎一样,一戳就破。”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怪我喽?” 苏遇昵了他一眼,没再答话,走到自己位子上,看到那个使劲把自己往座位上缩,围巾拉起来围住整张脸的人,不由得发笑。 在她旁边坐下,苏遇握着拳头抵在嘴边,轻声问道:“缩成这样不闷吗?这后边没人,放心。” 季思桐这才露出脸来,不知道是不是捂在围巾里太久,脸比刚刚在车下红润几分,她坐直身子,拨拨额前散乱的流海,瓮声道:“不好意思啊苏遇,连累你被你同事们误会。” “没事,他们就爱开玩笑,不用理他们,头还晕吗?想吐吗?” “嗯,还有点晕,吐的话还好,没那么恶心了。” 苏遇把药油递给她,嘱咐道:“再擦点,我给你拿药。” 车开始启动,又是一阵颠簸,前边的人往后喊了一声:“苏医生,那个止晕的药油给我擦擦。” 季思桐连忙把药油还给他,苏遇笑着摇头,“我还有,这瓶你收着。” 苏遇拿了一瓶新的递给前面的人,又扒出一小罐药倒出两颗放在瓶盖,“把药吃了,后面就不会太难受。” 幸好刚刚元芷把保温瓶拿给她了,不然现在她岂不是要干吃,看到保温瓶,季思桐才想起上次沐可拿给她的保温瓶还被她放家里呢,两三口把药咽下去,她急匆匆说:“苏遇,上次你让可可拿给我的”,突然想起他是为什么才让沐可拿给她的,脸又爬上几抹红色,她不自在地轻咳,“那个保温瓶,我一直忘记还你了。” “没事,送你,那个是新的,没用过的。” “不用不用,我有,等回去我再拿给你,对了,上次谢谢你。” 主动给人家做止经痛的红枣红糖水,现在想想他也觉得怪不好意思,苏遇稍稍转过身体,语气有些不自然,“没事,那个,你快睡会吧,不是还头晕吗,别想其他的,先睡觉。” “好。”她把手缩进衣袖里,下巴也往围巾里收。 “这个给你。”苏遇把他的u形靠枕挂在她脖子上,“好了,睡吧。” “你不用吗?” “我不困,你睡。” 她还是有点晕乎乎的,坐舒服后困意渐渐袭来,司机师傅车开得慢了许多,伴着前面人压低声音的私语,季思桐闭上眼睛慢慢睡过去。 苏遇看她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嘴角慢慢勾起笑,见她微微缩了一下肩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前,自己也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下午四点左右,车才开进了梅乡。 梅乡三面环山,四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山路,只有进乡这条路稍微平坦一点,但再平坦车也只能开到大门前,里面的路都是蜿蜒的小路,只能步行上去。 季思桐被苏遇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道是不是药起作用了,一路上她睡得十分沉,恶心和眩晕感也没那么重。 她半睁着眼睛和他们下车,元芷见她下来了连忙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附到她耳边贼兮兮地问:“怎么样啊,苏医生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刚才一回车上,元芷就立马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江艺,江艺激动了好一会,深深遗憾为什么自己没能跟过来,然后在电话里一阵嘱咐,让元芷在这一个月里,把季老师嫁出去! 季思桐虽然刚睡醒还在犯迷糊,但是一看到元芷就想到先前在车上的窘况,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嘴里放狠话:“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元芷才不怕她,还不死心地一直撩拨她,瞥到她身上的深灰色外套,她的语气立马暧昧起来,“啧啧,口是心非什么的最讨厌了,衣服都穿上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她这一说,季思桐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男式外套,上面有苏遇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她看向和负责人打招呼的苏遇,脱了外套身上就只剩一件羊毛衫,这里靠山,温度比市里要低许多,季思桐怕他着凉,连忙把衣服扯下来给他拿过去,走的时候还不忘警告元芷,“给我安心站着,别出幺蛾子!” 苏遇和何皓几个人前两年来过梅乡,和乡长算是熟识,站着寒暄了一会才给他介绍起身后一行人,“这几位是我们同事,那边几个人是我们a大的老师。” a大这次来的老师有四个,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数学系许教授上前,笑着和乡长打了招呼,又招手让后面的老师也上来。 季思桐本就已经走到他身后,等着另外几个人上来,他们微笑着,纷纷亲切地伸出手。 乡长犹豫了半晌,最后将手在衣服上蹭蹭,腼腆的与他们握手,脸上挂着善意淳朴的笑,淳朴到令人心脏发酸。 “欢迎各位老师和医生过来,接下来一个月左右,就要委屈你们在我们这简陋地方生活上一阵了。”乡长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张长年累月历经风霜的脸,皱成一团,他语言匮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他们一个个都是大城市里过惯了舒坦日子的人,却愿意跑到这种穷乡僻壤,在寒冬里为他们送来温暖。 许教授握住他放在身前紧张得交握的手,“乡长,您言重了,能来一趟也是我们的荣幸。”旁边的年轻人也俱点头。 乡长不知该说什么,只红着眼朝他们重重点头。 松开许教授的手,他转身指指身后的驴车,“各位老师医生们,你们把行李啥的都放上来吧,我帮你们运上去,但是上去这段路,就得麻烦你们自己上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众人迭声说着没事,纷纷动手把自己的行李搬上去,季思桐和元芷对视了一眼,看着别人都是中型大小的行李箱,而自己身后是一个28寸,相比之下大了不知多少的箱子,有些囧。 化学系的姚老师搬完自己的东西回来看见她俩还站着没动,又看到她们腿边的行李箱,顿时乐了,“我说你俩当是旅游啊,这么大箱子哈哈~。” 元芷白了他一眼,自己动手扛,“你懂啥,这里面都是宝贝。” 姚老师:“该不会是化妆品护肤品啥的吧?” 元芷:“肤浅。” 许教授听着倒是笑出来,“女孩子家家的,本来就该精致点,哪像你一个大男人,糙点也没事。” “得嘞,我这大男人真不知道这些,还是给你们当苦力吧,思桐你放着,我搬完元芷的来帮你。” 季思桐拿着苏遇的外套边搬行李箱有些吃力,不过还是自己一点一点挪着,“没事,我可以。” 苏遇那边除了一些药品,带的东西不多,搬完后和齐栎何皓两个人过来看有没有要帮忙的,齐栎刚刚在车上没来得及和季思桐说上话,这会见了便打趣道:“我刚还以为我做梦了,怎么下了趟车他们就带了个季思桐过来,原来你是来支教的。” 季思桐朝他笑,“是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们过来义诊。” 苏遇握住了她行李箱的另一端,手上微微用力,“我来吧。” “没事,我可以。” 何皓拿开她的手,“可以什么啊,细胳膊细腿的,重活粗活让苏医生做就得了。” 苏遇斜眼捶了他一下,搬起季思桐的行李箱。 季思桐意识到手臂上还挂着他的外套,忙追上去叫他:“苏遇,你外套还在我这呢,快穿上吧。” “不冷了?” 季思桐看了自己裹得和熊猫一样的一身,再看看他几件薄薄的衣服,笑道:“苏医生,你看我们穿的,到底是谁该冷啊?” 苏遇笑得温和,接过衣服穿上。 上去的路虽蜿蜒,但大都是平路,倒不是很难走,乡长在前头驾车引路,边给他们介绍这边的自然风光。梅乡是贫瘠了点,不过风景却是蛮好看的,此刻正是傍晚,薄雾笼罩着远处的山和树,白茫茫中夹杂着淡淡的绿,山际那末将落未落的红,给这空旷的山林平添了几分艳美。 一行人路上谈天说地,一行程下来基本都各自熟识。 到了乡内,虽说没有筋疲力尽那么夸张,倒也真累得够呛。 乡长招来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大叔,将他们的行李各自拿到给他们准备的屋子去。 “各位先去收拾顺便休息会,晚点我再让乡亲们去接你们来吃饭。” 路上晕车,又走了一小时左右的山路,季思桐早就疲惫得说不出话来,到了住的地方草草收拾了一下,和元芷说要走的时候叫她一声,就躺在床上沉沉睡过去。 苏遇过来的时候,季思桐还没睡醒,元芷指了指房间,“睡没多久,折腾了一路扛不住了。” 苏遇四处望了望,问:“有烧东西的盆或者炉子吗?” 元芷到院子里跟大婶借了一个泥砌的盆拿给苏遇,“要干嘛啊?” 苏遇把带过来的东西放进盆里,划了根火柴点燃丢进去,“这是艾草,有安神作用,今天一天又是坐车又是走路的,在房间里熏点艾草,你们晚上会睡得好点。” --------作者温馨小贴士 艾草的花语:燃烧自己,照顾苍生。 第三十九章 绿色曼陀罗 元芷啧啧摇头,心里暗自羡慕,这种又温柔又体贴细心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不由得感慨一句:“思桐好福气。” “什么?” “我说她好福气,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 苏遇被夸的不好意思,挠着脑袋说道:“认识她也是我的福气,我能把它拿进去吗?” “当然可以。” 苏遇轻手轻脚地把盆拎进他们房间,季思桐睡得脸上红扑扑的,他弯腰给她掖了掖被子,没作多留便退出来了。 元芷还在外面收拾东西,苏遇把剩下的艾草拿给她,“这还有一些,晚上睡觉可以再熏点,能睡好一些,晚饭要是思桐没醒就让她接着睡吧,待会吃完带点回来给她好了。” 元芷斜倚着柱子,双手交叉搁在胸前,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苏遇看:“苏医生这么关照我们季思桐啊。” “出门在外,大家都是朋友,应该的。” 元芷弯着嘴角笑着,也不说话,只盯着苏遇看。 苏遇被她看得发毛,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元芷拢了拢衣服,歪着脑袋思索,这明明才冬天,怎么空气里就开始弥漫着春天发情季节酸酸甜甜的恋爱味道呢? --------字数限制分界线-------- 第二十六章绿色曼陀罗 季思桐睡了长长且安稳的一觉,舒服的醒来时,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她翻身拿过手机,六点半,对床的元芷还睡得很香,她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服,洗漱完后打开门,院子里和她们同住的大婶在厨房里忙活,看样子像是起来好一会了。 大婶为人热情,昨晚他们到时就忙上忙下的招呼着,季思桐因为精神不是很好,没怎么和她说上话,就被元芷撵去睡觉了。 山区的清晨比起a市要冷许多,季思桐紧了紧衣服,小步走近厨房,“大婶,您这么早就起了啊?” 大婶瞧见她,脸上立马露出和蔼的笑,“季老师,你怎么不多睡会啊,这还早呢。” 季思桐挽起袖子帮她洗碗,手还没沾到水便被她拦住了,“使不得使不得,我们这大冬天也没个热水啥的,早上的水冰的很,你别沾到,我来就好。” 季思桐想起刚刚摆在卫生间里的,大婶给她们准备的洗漱用的热水壶,再看看现在这双满是褶皱,寒冬一大早就浸泡在冰冷的水的手,心下一酸,也不管她还阻拦就把手伸下去,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大婶连忙捞起她的手,“你看看你看看,冷了吧,快进去用热水泡一下。” 忍过一阵冷也渐觉得还好,季思桐安抚她,“没事,不冷,我帮您吧,这样快点。” 大婶满心感动,眉目更加慈爱,“季老师,你们人好,大冷的天还愿意往我们破地方跑,给孩子们上课,给乡亲们看病,每回你们来啊,我们都感恩的不得了,不得了。” “应该的,您别这么说。” “大婶我啊,活了大半辈子,虽然字不识几个,道理还是懂的,没有什么事是什么人应该做的,你们觉得应该做,那是你们心善,我们呀,都记着呢,将来这的孩子能够变得像你们一样优秀,那些你们觉得应该做的事,他们也会觉得应该做。” 季思桐被她说的眼睛发酸,她知道一些贫困的地方每年都会有支教老师或者义诊医生过去,每次留的时间估计也不会太长,可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这些人却会记着一辈子。 碗洗好了,季思桐被大婶赶出厨房,“季老师,你就先到屋里等着,快可以吃早餐了,先叫一下元老师起床吧,热腾腾的早饭可是能暖身子哟。” 季思桐也不再坚持,点头答应,“好。” 吃过早饭,他们便出发去乡上的学堂,说是学堂,其实也不过是三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因为年纪普遍都差不多,所以都是聚在一起上课。他们没来之前是另一批支教的老师上课,现在又换了一批。 每间屋子大概做了20来人,季思桐他们到的时候,一群孩子便挤在屋子里转着脑袋望向窗外。 “这就是我们的学堂了,三间,学生都在里面,今天义诊的医生们也会过来,在那边树下给老人和学生们检查身体。” 顺着乡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已经有人在布置桌椅了,苏遇他们也忙着把医疗用品搬过来。 见他们几个都站在外面不进去,乡长以为他们是嫌教室小,踱步到他们面前,有些窘迫地说:“不好意思啊老师们,我们这有点窄,但是乡里已经决定要盖一座大点的教室了,虽然这一个月内肯定不能建成,但是,这...” 许教授摆摆手,连忙解释:“不不不,乡长,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在想哪个老师上哪个班。” 乡长默默舒了口气。 走完一圈回来的姚老师看见季思桐和元芷脚边立着她们昨天带来的行李箱,皱起眉头不解地问:“你们怎么把行李箱拉过来了?” 元芷拍拍箱子,“因为里面是我们给孩子们准备的东西啊。” “啊?”姚老师一脸错愕。 季思桐看向乡长,“乡长,您能让孩子们都出来吗?” 乡长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照着季思桐说的把孩子都叫出来。 元芷把两个行李箱放在地上打开,也不嫌弃地上脏兮兮的,28寸的行李箱里,装满了书、本子和笔,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文具。 姚老师看懵了,“你们两个这么大的行李箱全装了这些啊?衣服呢,生活用品呢?都没带?” 元芷头也不抬地答:“带了啊,就几身换洗衣服,生活用品什么的都装在背包里。” 季思桐招呼着孩子们过来,蹲在他们面前笑得格外温柔,“你们先排好队好不好,老师给你们发文具。” 这些孩子常年在乡里,见过的文具顶多就是笔和本子而已,哪里见过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当下便开心的不行,都很自觉地一个个排起队来。 苏遇他们今天也是在学堂这里给老人们检查身体,学堂离周围有老人居住的地方比较近,他们过来也方便。 听到这边的笑闹,忙里偷闲的几个医生纷纷把目光移到那边,和乡长讨论完事情的何皓回来,顺便给他们解了下疑惑。 “季思桐,和她那朋友,元芷是吧,两个人那28寸大的行李箱你们猜装得是什么?”何皓故意买了个关子。 齐栎给一个老人量完血压,摘下口罩笑嘻嘻地问:“该不会是文具啥的吧?” “哟,挺聪明的嘛。先前我还以为他们怕冷带多了衣服,谁知道两个箱子装得全是书本笔之类的,现在正给那些孩子发呢。” “现在要是有个最优秀教师奖,是不是该评给季思桐和她朋友?” 来检查身体的老人听到他们的话,也夸起来,“两个小姑娘心真善。” 几个人说了一会又开始工作起来,苏遇回头再望了一下那边,那些孩子普遍都是八九十岁,平日里估计营养跟不上,一个个瘦瘦矮矮的,季思桐便弯着腰,笑吟吟地把每一份东西递给他们,收到他们带着感谢的微笑,她便抬手摸摸他们的头顶,眼底盛满了温情。 学生们领了东西便迫不及待跑回教室拆开看,从季思桐站着的角度望去,依稀可以见到他们互相交换看彼此的礼物,还有他们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和表达高兴的手舞足蹈。她看不到的,是他们眼里的光,就像深山里的漫天繁星一样,在黑暗中散发着无比闪亮且诱人的光。 乡长对着他们止不住地道谢,弯腰鞠躬的样子让几人怔了怔,许教授连忙扶住他,劝了好一阵他才平静下来。其实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无价珍宝。 季思桐心满意足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正打算收拾散乱在地上的袋子时,一个小姑娘抱着一本本子,一副羞怯模样的慢慢靠近她。 季思桐朝她招招手,在小姑娘把手放到她手上时,她轻轻一拉,手臂环住她小小的身子,“怎么了?是没拿到其他东西吗?” 小姑娘摇摇头,欲言又止,半晌,她才把手里的本子摊平,指着封面,极小声地问:“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那是一朵绿色的干花,被贴在本子的封面上,素净的封面和淡绿色的花倒也十分相衬,形状看着像喇叭花,可是喇叭花哪里有绿色的? 季思桐盯着看了好久,愣是叫不出来名字,正想着该怎么迂回地回答,好让自己的形象不要老早就在小姑娘心里崩塌时,脑袋转了一下,看到前面正给老人打针的苏遇,灵光一闪,“这个花呢,老师突然忘记它的名字了,不过你看前面那个叔叔,”季思桐指着苏遇给她看,“那个正在给奶奶打针的叔叔知道,你去问问他好不好?” 小姑娘不知道是看到苏遇手里的针还是看到他们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有些怕,往季思桐怀里缩了缩,季思桐笑着安抚她,“没事的,叔叔人很好的,不然,老师陪你过去?” 小姑娘轻轻点头。 季思桐牵着她的手过去,快靠近时她鼓励似的看着小姑娘,弯腰摸摸她的头,“去吧。”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求知欲,小步地朝苏遇走过去。 苏遇在很认真地写东西,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他,直到感觉到白大褂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才回过头,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低着头,又时不时抬起眼睛瞄瞄他。 苏遇笑出来,摘下口罩,从椅子上下来蹲在她面前,十分和善地问:“小丫头怎么了啊?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姑娘摇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撇头看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季思桐,她笑着点头,小姑娘才终于鼓起勇气问:“叔叔,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吗?”她指着那朵季思桐叫不出名字的花,脸上满满的求知欲。 苏遇拿过本子看了看,很快便告诉她:“这是绿色曼陀罗,曼陀罗有好几种颜色,这是其中一种。” 或许是苏遇的声音足够温柔,小姑娘大着胆子提了个要求,“叔叔,你能写下这朵花的名字吗?我想看看。” 我想看看,这四个字让苏遇的心颤了颤。 第四十章 山茶花 1 即便这里时常会有人来支教,可是每次能教的东西不过是皮毛,他们认识的字不多,大概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笔画简单的字。曼陀罗这三个字,超出了他们的认知界限,但即便如此,她也想看看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怎么写,只是看看而已。 “好啊,叔叔写给你看。” 小姑娘尤为郑重地打开第一页递给苏遇,苏遇拿了自己的笔,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这三个字,不是病历上龙飞凤舞让人难以辨认的字迹,而是方方正正的楷体,想了想,他又在曼陀罗下面加了一行字。 “看,就是这样写,叔叔写的很清楚,回去后你可以照着写,很快就能学会的。” “真的吗?”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欣喜。 “真的。” 她又指了下面苏遇添上去的字,“那这个是什么?” “这是曼陀罗的花语,生生不息的希望。” “什么是花语?”小姑娘方才的紧张害怕显然已经被满满的好奇取代。 苏遇耐心地同她解释:“花语就是人们用花来表达人的语言,表达人的某种感情与愿望,因为花是植物,不会说话,但它们长得又很好看,所以人们就通过观察它们的色彩、习性,创造出了属于它们的语言,这就叫花语。”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童稚的大眼睛里满是获取新知识的欣喜和欢快。 “谢谢叔叔!”她礼貌地和苏遇道谢,抱着本子跑向季思桐,“老师,你说的对呢,医生叔叔人真的很好,他说这个花叫曼陀罗,你要记住哦!” 季思桐抬头,对上苏遇的眼睛,朝他扬嘴一笑,而后又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好,老师记住了。” 目送着小姑娘进教室,季思桐这才朝着苏遇走过去,眼底藏着笑,她调侃道:“苏医生可以转行当老师了嘛。” 苏遇笑着摆手,“不不不,还是比不上季老师。” “那个花,真的是曼陀罗?” 苏遇拧着眉反问:“难道你认为我在骗小姑娘?” “不是啊,我是觉得那一朵干花你还能认出来?还有啊,你怎么认识那么多种花,该不会大学还辅修了园艺之类的吧?” 苏遇被她的脑洞折服,微摇头笑着,“以前家里有一本关于花的书,详细记载了每一种花,每看一种我都会上网查查它长什么样,或者跑去花店买一束,那本书我足足看了一年,所以隔了挺久的我也记得七七八八。”末了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嗯,其实我的记忆力还不赖。” 季思桐赞赏地朝他竖起大拇指,“果然,苏医生还是我等凡人不能企及的。” 苏遇耸耸肩,转而问起:“昨晚睡得怎么样,元芷给你带的饭有吃吗?” 昨天的晚饭,他们是在刚进梅乡那里的一大片空地上吃的,四五张长桌子拼凑在一起,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各式各样的饭菜,都是临近入口的几户人家做的。 乡长招呼着他们入座,紧张地搓搓手,“各位不好意思啊,粗茶淡饭,委屈大家了。” 对他们而言是粗茶淡饭,可对梅乡的每一个人而言,桌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忙碌了数月才得到的,因为他们的到来,便毫不吝啬地贡献出来。几个人看在眼里,手上却没动作,各自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还是许教授出言,“哪里是粗茶淡饭了,乡长您这么说该是我们不好意思了,让你们这么破费。好了好了,大伙都动筷吧,别辜负了乡民们的一番心意。” 他们这才动起筷子,一天赶路本是累的饿的不行,手中的筷子动得频繁却是将菜夹到乡民们碗里。 他们吃得其乐融融,那端季思桐却是睡得不知天昏地暗,连后面苏遇托乡民打包了饭菜让元芷给她带回去,元芷都没能叫醒她起来吃。 季思桐摇摇头,似乎在为自己那么嗜睡不好意思,“昨天睡得太熟了,实在起不来。”想起早上房间泥盆里的灰烬,她又说:“对了,还没谢谢你呢,元芷和我说,你昨天特意拿了艾草过来,难怪昨晚睡得这么香。” “也就刚好从家里带了一点,不然还真没有。” 又聊了一会,前面的何皓喊了一声苏遇,“苏医生,咱能下班了再聊吗,这都看不过来了。” 他前面,排了十几个老人。 季思桐暗自吐吐舌头,“那我先回教室了,还要给他们上课,晚上见。”朝他挥挥手就跑回教室。 苏遇看着她的身影跑进教室,这才重新戴上口罩回去,何皓幽幽瞟过来一眼,苏遇没理他,专心问着眼前老人的身体状况。 梅乡的老人占了全乡人口的三分之二,和其他山区一样,中青年人早早就离开这里到各地打拼,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全国各地的山区几乎都是这种情况,这些年苏遇他们去过义诊的地方不少,每处地方的情况都是大同小异。 下午来的人比较少,看完最后一个时,天还没黑,苏遇看着那个婉拒了自己送她回家的老奶奶,步履蹒跚,银色的白发在风里肆意地飞,心里五味杂陈。 从大学开始,苏遇就经常会跟着一些医疗团队各处去义诊,这么多年下来,他去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人也不少,可是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看到那些孤零零的老人那么艰辛地生活,心里总会难受。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绵薄之力在这种越来越严峻的社会情况下,根本起不了大作用,一人之力总是难敌千万难关,可即便这样,他也一直坚持着去做,不奢求能改变什么,只希望他们能懂,这片土地,这些人,这个社会和这个国家并没有放弃。 何皓见他捏着口罩独自一人站了好久,同样和他走过这么多年,他理解他在想什么,语言在此时是很无力的安慰,他行至他身旁,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压了压,苏遇摇摇头,牵起嘴角笑了笑。 不远处的学堂还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稚嫩的童声念着不太流畅的英文,磕磕绊绊。 何皓挑挑眉,问:“过去看看?”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也没有其他事,苏遇点头答应,何皓回头喊:“齐栎,走了,去看看季老师在上什么课。” 哥三人脱下白大褂,并肩走向学堂。 季思桐和元芷从早上第一节课开始,就在教他们认单词。本来是没打算教英语的,后来许教授一提醒,“普通话什么的他们也都会,教点他们没见过的吧,长长见识也好,新东西,他们也喜欢学。” 事实证明,许教授是对的,从早上开始,他们就一直处于很兴奋的状态,听课精神,用她们的话来说,就是从来没教过一节课40分钟,40分钟都全神贯注在听的学生,甚至课间让他们休息,他们也都围着问那些单词怎么读,字母这样写对不对。 苏遇三个人从教室后门进去,地方就这么大,元芷很快便看见他们,用手碰了碰旁边在黑板上写字的季思桐,示意她往后看。 她回过头,三个跟雕像一样站着的男人朝她打招呼,季思桐也扯起嘴角笑了笑。 压低声音问元芷:“他们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大概是没人了吧。” 课上突然多出来几个人,季思桐上的有些不自然,每读一个单词前都会忍不住咳几声,好在十分钟后就下课了,元芷给他们布置作业,她则在一旁收拾东西。 学生走的差不多了,三个人才上来讲台,何皓勾着苏遇的肩膀,抿着笑说:“季老师,下次课我能来旁听吗?” 认识何皓越久,季思桐越觉得他的某些气质和江艺很像,一听他说话就有种想把他那张乱嚎的嘴缝上的冲动,当然,季思桐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人前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何医生想听当然可以”,她瞄到边上一沓卡片,随手一指,“课前预习,把卡片上的单词读一遍我听听。” 何皓一副惊恐状,“季老师就是这么对待学生的,太狠了吧。”想他自从考过了四级就没再碰过英语,现在这两个字离他距离,就和它的发源地离他距离是一样的。 元芷微笑着,适时插上一句:“不,这点只是皮毛而已,季老师的作业,你想象不到。时不时外国电影全英观后感,快速新闻翻译,偶尔加个餐来几份十几页的试卷,外院同学的苦,你们体会不来。” 季思桐笑得很温柔。 何皓拍着心口,眼里故意露出几抹畏惧,“替你的学生们默哀。” 季思桐:“替我学生们谢谢你。” 何皓默了。 齐栎随意抽出一张,递给何皓,“何医生,露一手呗。” 何皓瞪了他一眼,“找抽呢吧你。”当年寝室四个人,就数他的英语最差。 齐栎笑得开怀,翻起陈年旧账,“谁让某些消化科的何姓医生总是爆某些不该爆的料。” 何皓咋舌,“不就说了那么一次,记到现在,唉,某些齐姓医生真是小气。” 季思桐听他们杠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某些不该爆的料是什么,随即捂着嘴笑出来,见元芷一脸懵,她便凑过去和她解释,几十年秒后,元芷也绷不住笑出来,齐栎径直黑了脸。 “你看看现在,一传十十传百,何皓我真想揍死你!” 元芷信誓旦旦地保证:“齐医生你放心,这个流言就止于我这个智者嘴里。” 在场的几个人全笑了。 “看看吧苏医生,我们这除了两位英语专业的人民教师,就数你英语水平最高了。”何皓把卡片转而递给苏遇。 苏遇接过卡片看了一眼,随后把上面的单词流利地读出来。 “宝刀未老啊苏医生。”何皓打趣道。 宝刀未老的苏医生皱着眉笑道:“读是会读,可是意思”,他把手伸到季思桐和元芷中间,“还是得两位老师来。” “季老师来季老师来。”元芷推给季思桐。 季思桐没推脱,拿过卡片,“camellia,山茶花。齐医生抽的那叠应该是我们准备的花部分的单词。” “山茶花?苏遇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也是去义诊,夏天吧那个时候,那个山头开了一大片山茶花。” 第四十一章 山茶花 2 何皓这么一说,苏遇也有几分印象,好像是前两年的事了,七八月的光景,正值那个地方的山茶花开得灿烂,漫山遍野都是,一朵朵红通通的花朵缀满山头,鲜艳欲滴。 清晨时分,好斗的男孩子们总是会比赛看谁摘得多,摘完满满一筐后便结伴下山卖掉,傍晚他们收诊时,总能听见蜿蜒的山路上,清脆响亮的歌声在不断回响。 “记得,那时候我还拍了挺多照片的。”苏遇摸出手机,把相册点出来找给他们看。 季思桐凑得最近,看得最清楚,那片红色似乎就生生浮现在她眼前,连里面的花蕊看得清清楚楚。 想起之前她们也去了不少次山区支教,怎么就没遇上开的一大片花呢?思及此,季思桐一副很遗憾的样子看向元芷,“怎么我们之前看到的都是野花野草,都没有这种开得这么壮观的呢?” 元芷一看她皱着脸幽幽怨怨的样子就觉得好笑,“美景配美人,大概是我们不够美吧。” 三个男人齐齐笑出来,苏遇暗自在心里想着,老话那句人以群分还真是没错,季思桐身边的人,一个个总能时不时蹦出几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见天色也不早了,何皓便催着他们回去,“行了,回去吃饭吧,再晚乡长要来找了。”中午就是,他们晚了半个多小时,乡长就忙不迭上来找人。 见季思桐眼睛还时不时往他手机上看,苏遇笑着对她说:“晚点把照片发给你,现在先回去。” 被抓包的季思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转了转眼珠点头答应。想来也是自己的怪癖,见到这种风景图,尤其是花草之类的,总是会莫名感兴趣,手机相册里专门设了个图集放照片,上次在小城拍的照片也在里面。 其他人早就下去了,剩下他们五个押后,元芷在向何皓请教水土不服该怎么调解的问题,何皓一句一句给她点着,齐栎在旁边上蹿下跳地搭腔,落下季思桐和苏遇走在后边。 走了一会,苏遇问身旁的人:“很喜欢花吗?” 季思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了怔,好一会才回答:“喜欢啊,你不觉得花都是有灵性的吗?所以那些仙侠小说里面花吸收天地精华修炼成人啊仙这些梗才屡用不鲜啊。” “花有灵性,是因为有懂得欣赏她的人在啊。” 就如喜欢一个人,因为喜欢,才知道他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 虽然天气寒冷,住宿条件也没有很好,但几天下来,一行人都适应了,白天忙各自的,看诊的看诊,上课的上课,晚上一群人便围在季思桐和元芷住的那户人家的院子里吃晚饭,时不时帮院里的大婶干干重活,闲下来便看个星星聊个天。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们正准备吃饭,乡长急急忙忙从外边进来,对着苏遇他们欲言又止,“半腰山那户人家,王婶她儿媳妇,这不怀孕了吗,这些天说一直吃不下,刚才又吐了好一通,怕待会天黑了难走,路上出个意外,所以让我帮忙请个医生上去看看,您看这...” 天色不早,山路又着实难走,乡长也有些为难。 何皓一听到王婶两个字,头都大了,捏着眉心耐着性子说道:“她这些天不是来了好几趟了吗,该怎么做都说了,她老也不信。” 乡长也有些抱歉,“这是他们家第一胎,王婶也盼了好久,自然是格外重视,她要是有啥不对的地方,您别见怪,我替他跟您赔个不是。” “不不不,乡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也没个产科医生,虽说上学时修过这门课,但怎么也是不如真正产科医生的,她不信我,也正常。” “何医生您别这么说,老太太一辈子住在这山疙瘩里那懂这些,兴许是担心过头了。” 两个人一人一句说下来,苏遇也听懂了个大概,“我去看看吧,看能不能用中药调调。”以前见过自家爷爷开给孕妇调身体的方子,只是不知道用不用的上。 “好好好,谢谢苏医生谢谢。” 苏遇拿了自己的医药箱就要出门,季思桐正巧从里面出来喊他们吃饭,何皓见状,一道灵光又那么从脑子闪过,“哎季思桐,苏遇要去给人看诊,你要不陪他一起呗?” “什么?现在?” 苏遇立马出声:“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山路不好走,天也快黑了。” “哎不是”,何皓拦住要往外走的苏遇,“我猜那王婶的媳妇估计有些别的事,郁郁寡欢才会吃不下,你一大男人去人也不好意思说,思桐是女的,女人之间好说事,再说了她还是老师,开导开导指不定就好了。” 季思桐在一旁听得一头黑线,递过去一个“你又想作什么妖”的眼神给何皓,何皓很无辜地耸耸肩。 刚刚在里面她也听到了一些,见苏遇还在犹豫,季思桐主动开口:“何皓说的也有道理,孕妇重要,我陪你去吧,待会下山多个人也好照应。” “就是就是。” “好吧,去加件衣服,晚上山风很冷。” 季思桐应下,跑进去添了件保暖衣,又拿了几个面包,和元芷交代了一声便跑出去了。 乡长带他们到山口,指着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说道:“这条直直往上走,半腰处看到有屋子就是王婶家了,我这边还有事,苏医生季老师,我就没法陪你们上去了。” “没事,我们自己去,乡长您忙去吧。” 山路还算平坦,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走,两人安静地走了差不多一半,季思桐才记起她出门时还揣了几个面包,伸手递给苏遇,“呐,先吃点垫垫肚子吧,忙了一下午。” 苏遇也没客气,从她手里拿了一个,边走边拆开吃,目光落在她的羽绒服上,想起什么,他问道:“衣服带的够吗?冷不冷?” 季思桐“啊”了一声才意识到他问什么,“够啊,我带了两件保暖衣和两件毛衣,裤子都是加棉的,不冷。” 苏遇惊讶:“行李箱都放了文具还塞得进衣服?” “用压缩袋啊,一压缩东西也不多。” “以前去支教也是这样吗?” “是啊,不过之前都是夏天去,衣服什么的也很少,冬天还是第一次。” “要是冷的话可以和乡长说,他有时候下山进城可以托他帮忙买一下。” “没事,我还带了一大袋暖宝宝,每天出门都会贴的。” “那就好。” 两人一人一句边说边走,天边擦黑的时候刚好走到王婶家,屋内点着昏暗的灯,静悄悄的,也不知是不是天冷吃完饭就回被窝暖着去了。 苏遇轻敲了几下门,半晌才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来人把门拉开一条缝,探出脑袋来,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是谁?大晚上的干嘛?” 她的语气听在季思桐和苏遇耳里,像是他俩有啥图谋不轨似的,听来让人觉得不舒服。 秉着良好的教养,苏遇开口还是很温和:“请问是王婶家吗?我是医生,乡长让我上来看看的。” 王婶一听是医生,把门拉大了一些,一改刚才的警惕模样,脸上堆起笑容把人迎进来,“可把医生您盼来了,我这媳妇啊怀着我的大胖孙子呢,一天天的吃不下喝不下,要是我孙子出了啥事可怎么办啊。医生,您快进去看看。” 季思桐和苏遇对视一眼,微微蹙起眉头,苏遇拉着她后退了一步,说:“我进去看看,你陪王婶说说话。” “嗯,好。” 苏遇进去没多久,王婶就开始在她耳边念叨:“我儿子常年在外,一年到头来也没能回家几次,我现在可就盼着我乖孙子出生,好陪陪我。这些天她老也吃不下饭,找了医生也没啥用,要再这样下去,饿坏我大孙子可怎么办?” 一口一个大孙子,言语里丝毫没有心疼她儿媳妇,苏遇进去十几分钟,她就念了十几分钟,季思桐第一次觉得,不是所有长辈都像她爷爷和夏教授一样讨喜的。 “怎么这么久,是不是我大孙子出啥问题了......” 她还没说完,被季思桐一个没忍住给打断了,“您怎么知道一定是孙子?万一是孙女呢?” 她话刚落,王婶猛地站起来,斜眼瞪着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小姑娘的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万一是孙女,我告诉你,我就要孙子。” 季思桐偷偷翻了个白眼,虽然很反感她这种思想,但也清楚深处这种地方,思想本就不会开明到哪里去,“孕妇心情不好才会影响到胎儿,您怎么不先关心您儿媳妇心里有什么事?”反而左一个大孙子右一个大孙子,季思桐还是忍不住呛她。 “她能有什么事,能娇贵到哪里去?” 季思桐刚想怼回去,就瞥见苏遇从里间屋子走出来,她便不再理会她,径直朝苏遇走去,“怎么样?” 苏遇的唇抿得紧紧的,眉间也皱着,沉默了几秒,开口道:“郁结在心,心结解开了自然就好了,你进去和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吧。” 虽然不怎么喜欢和陌生人聊天,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婆婆,季思桐还是觉得有人陪孕妇说说话也是好的,朝苏遇点点头,转过去看了一眼王婶,又重新看向苏遇,苏遇微勾起嘴角表示知道了。 季思桐走进那间屋子,屋子不大,屋内点的灯没有很亮,月光透过破旧的窗子打到床边坐着的女人身上,光线不够明,季思桐看不见她的脸,只能依稀看见她的手在肚子上一下一下开回抚摸着。 未免惊到她,季思桐敲了敲木门,女人匆匆抹了一下眼睛,才回头看向来人,哑着声音说道:“进来吧。” 季思桐走到她床边,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很真挚的笑容,“你好,我是季思桐。” 女人撑着床板站起来,月光落在季思桐脸上,让她清晰看见她脸上的笑容,那么真挚明媚,让她也不自禁笑起来,“你好,你应该就是苏医生口中的季老师吧?” ———————作者温馨小贴士 山茶花的花语:谦让,理想的爱。 第四十二章 兰花 季思桐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你们才聊了这么一会,就说到我了吗?” 女人拉过一旁的椅子,对季思桐抬抬手,示意她坐下说话,“苏医生说季老师很会聊天,让我和你聊聊。” 季思桐一阵愕然,他怕是忘记了他们刚认识那会,还有第一次去他们家吃饭见到何皓他们时她的样子了,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才会聊。” “什么?” “啊,没什么。”季思桐看她有些微凸的肚子,笑着问:“小宝宝几个月了?” 提起孩子,女人脸上立马洋溢着充满母性般温柔慈爱的笑容,“快四个月了。” 季思桐了然地点点头,“虽然过了前三个月,但是也要注意一下哦,怀孕不管什么时候都很重要。” 女人方才还很幸福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肚子,小小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啊,我也想让我的宝宝健健康康地出生。”她看向季思桐,突然问:“你要摸下他吗?他很乖。” 最后三个字,让季思桐心里泛起阵阵心疼,她小心地反问:“可以吗?” 女人笑着点头,拉着她蹲下来,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怎么样,他是不是很乖?” 她的孕期还不到四个月,季思桐的手覆在上面,其实根本感受不到什么,要说有,那也是呼吸时牵动肚皮的轻微浮动。她抬起头,目光落进她满是期待的双眸,笑着说:“嗯,他很乖。” 离得近一点了,季思桐才真真切切看到她的样子。她看到的大多数孕期里的女人,都是满面红光,体态丰腴的,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巴掌大的脸微黄,即便有灯光和月光照映,那张脸依旧黯淡得没有光彩。按住她手背的那只手,掌心粗糙得不像是女孩子的手,粗粗的手茧硌在她的手背,磨得有些不舒服,可她却很想握住这只手。 她转动了手腕,在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时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你的手很暖,大冬天的,像暖炉一样。”她向她解释为什么突然握住她的手。 女人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握紧。 季思桐就这样蹲着,也没站起来,“小家伙很乖呢,懂得体谅妈妈,以后肯定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也有不乖的时候。” “什么时候?” “想爸爸的时候。” 一时间,季思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发现她还蹲着,女人连忙拉起她,“快别蹲着了,地上这么凉,可别感冒了。” “不会,我穿得很厚。” 女人看向她浅色的羽绒服,指甲在上面轻轻滑过,“真好,又好看又保暖。” 季思桐怎么会读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等宝宝生下来了,你就可以带他进城找爸爸,爸爸会给你们准备的。” “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当然是。”沉默了一会,季思桐才犹豫着开口,“我曾看过一个句子,女人不应仅仅属于家庭,她首先要属于自己,然后是家庭,是社会。这样,女人的生活才是最完美的。你要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够爱他人,丈夫是这样,孩子也是,婆婆也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首先你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眼中的你。你的开心、愉悦要靠自己来给,而不是依赖他人。” 女人皱眉,似乎不理解她说这番话的用意,季思桐再次蹲下去,又一次手放在她肚子上,“孩子是天赐的缘分,不管是男是女,怀胎十月,我相信你都是最爱他的人,别人不喜欢没关系,他还有你,你就是他的避港,就是他的幸福。” 天实在是不早了,怕待会下山麻烦,季思桐没再多作逗留,说完那段话就起身告辞,还没跨出房门,身后就传来女人的声音,“季老师,我叫慧芳,以后能去找你聊天吗?” 季思桐转身,粲然一笑,“当然可以。” 女人看着她,也笑起来。 季思桐从房间出来,就看见苏遇趴在一张简易木桌上写东西,她走近去看,医生的字,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看懂的。他写了一张,压在手臂下,现在正在写另一张,季思桐倾过身子,什么什么仁,才第一个字,他就看不懂。 还没等她看个究竟,苏遇笑着出声:“看出来是什么了吗?” 他知道她在身后啊。 季思桐走到他面前,苦着脸摇摇头,“我在想当初你们上的第一节课是不是怎么将字练到一般人看不懂的境界?” 苏遇写完最后一个字,收起笔,勾着嘴角说:“瞎说,我学的第一门课是方剂。” “方剂?”季思桐下意识念出来,“不是中医吗?” 苏遇点头,拿了刚刚她在看的那张把字指给她看,“砂仁10克,糯米30-50克,治孕妇不思饮食之症。本来写了张药房,又觉得不太妥当,所以才写了这张膳补。” 提起医药箱,对季思桐仰仰下巴,“回去吧。” “好。” 王婶在橱柜那边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见他们要走,连忙迎上来,“医生,你们这就走了,我大孙子没事吧?” 苏遇的表情不似平日那般儒雅和煦,反而变得淡漠,“没什么大问题,我开了点药,让乡长明天有空帮你们进城抓。”说罢,他一刻也不停留的拉起季思桐的手推门出去。 还没踏出门槛,身后跟着出来的慧芳便叫住季思桐。 开了门风大,她也没添件衣服,季思桐连忙站过去,挡在门口,“怎么还不休息?” “这个给你。”慧芳把手里的花给她,“兰花,山区的房子可能会有味道,这个兰花是我们种,今天才摘的,很香哦,放在房间里或者衣服上都可以。” 季思桐接过她手里的花,三片粉色的花瓣围着一颗淡黄色的花蕊,一支花枝上就开了一两朵,七八支用一根细绳草草绑在一起,枝头上的花也紧紧簇拥在一起,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谢谢。”季思桐低头吸了一口气,“很香,回去就放屋里。” 慧芳笑着点头,不忘叮嘱:“夜路难走,又是山路,要小心。” “会的,你快去休息吧,改天再来看你。” 苏遇朝她微一颔首,他还握着季思桐的手腕,一转身便把她带出王婶家。 季思桐被他拉着走了一段,才发觉他牵着自己,刚刚没发现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那么清楚的感知到扣在手腕上那只手的劲力,隔着衣服,虽然没有真正触及肌肤,但是他掌心的热度似乎传到了她脸上,大冷风中她竟觉得脸热。 过了好一会,手腕处有些酸,她轻轻地动了一下,走在她前面的苏遇便会回过头说:“路不好走,别摔了。”他在向她解释,一路上一直牵着她的原因。 季思桐低声应了句:“知道了。”末了又补充一句:“你走慢点。” 下坡路,因为有惯性,苏遇带得她走得有些快。 黑暗里,苏遇慢慢弯起唇角,声音在黑夜里格外低沉有磁性,“好。” 季思桐看他现在温温柔柔的样子,又想起他刚刚对王婶的态度,渐觉得有趣,还从没见过他这么不待见一个人,想来肯定也是受了一番大孙子的荼毒,碍着人家是长辈,他肯定不会说什么。 “在笑什么?”寂静的路上,她的轻笑声很明显。 “想起你刚刚对王婶的样子,哎不过苏遇,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发脾气的样子呢。”被何皓他们调侃打趣得再厉害,他也从未真正板起脸发过火,她甚至猜,这个男人是不是生来就这样好脾气的。 想起从刚刚出来开始王婶的那些话,他便觉得不舒坦,又不好说人家什么,他只好以写药方为借口,打断了她的聒噪。 他极细地叹气,“其实这种现象,虽说随着时代的进步在逐渐减少,但是一些地区,就如这样偏远、信息闭塞、还残留着一些封建思想的地方,这种思想还是很普遍的,我们也没立场职责她。” “我知道啊。”季思桐微微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女孩不好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遇张口便答,“怎么会,像你一样,多好。” 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脚步都同时顿住,苏遇不经意收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嘴唇,片刻,他轻咳了一声,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个女儿像你这样,估计所有人都觉得很好。” 对着苏遇的后脑勺,季思桐干瘪地笑着,把怀里的花往上抱了抱,“苏医生这么夸我,我该不好意思了。” “先下去吧,再晚风会更大。” “好。” 他再度抓紧了她的手。 季思桐借住的地方离苏遇那还有一段距离,苏遇把她送到门口,屋内点着灯,可院子里还是暗的。他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照在地上,“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吹了一路山风,季思桐冷的不行,“嗯,你也快回去,路上当心点。” 苏遇打着灯看她穿过院子,直到她进屋,还转过来朝他挥手,他笑应:“关门。” 待到她把门关上,苏遇还在原地站着,低头看着自己刚刚牵过她的那只手,他抿唇笑了。 其实季思桐不知道的是,当时牵过她手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心口处砰砰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下山走得太急还是因为当时她的手,在他的手里。 苏遇慢慢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没有灯,只有一弯藏在云层里半露不露的月牙儿,透着细微的光。 这一夜的风很冷,很大,但依旧抑制不住一些东西,在脱离层层厚茧,翻涌而出。 ----------作者温馨小贴士 兰花的花语:淡泊,高雅,贤德。 第四十三章 白芷 季思桐捧着一束兰花进屋时,元芷已经洗漱完靠在床头看书了,山区信号差,手机在这里完全成了一个摆设。 “哟,季老师回来了。”元芷懒懒地从被窝里钻出一点,“和苏医生干嘛去了,急急忙忙的饭也没吃,大婶给你留着温在灶上呢。” 山区的食物,除了偶尔下山买一些外,大多是自己种的,而这里住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经济拮据,一年到头来外出买东西的次数可想而知。从他们到这里开始,每顿的餐饭虽然简单,但是三菜一汤对于这里的人大概算是丰盛了,为他们做的每顿饭菜,有多来之不易,季思桐心里清楚。 听到元芷说大婶还给她温着晚饭,季思桐便觉得过意不去,“刚刚吃了点面包,不是很饿,我去把灶里的火熄了,菜留着我们明天吃吧。” “真的不饿吗?” 季思桐笑着摇头,“不饿,我先去熄火。” “你知道怎么熄吗?” “我又不是第一次支教了。” “难说,以前又不是冬天来,等会,我穿个衣服陪你去,黑灯瞎火的,别待会磕着碰着吓到大婶。” 元芷艰难地从被窝里出来,从窗缝里透进来的冷风让她一阵哆嗦,立马套上大衣,紧紧挽着季思桐出去。 两人在厨房里捣鼓了一阵,把火熄灭后将饭菜严严实实盖好,摸着黑又回到房间,看见彼此脸上不知道怎么沾上去的灰,齐齐捂着嘴笑出来。 “哎,那兰花苏医生送给你的?”元芷抽了张湿巾帮她擦脸,季思桐也抽了一张帮她擦。 “不是,是王婶儿媳妇送的。” “苏医生给她看病?” “嗯。” “那带你去干嘛?” 想起何皓的那番说辞,季思桐笑出来,把刚刚在王婶家发生的事告诉她,元芷啧啧出声,“我觉得何皓不是让你去开导王婶儿媳妇的,是让你去怼王婶的哈哈哈哈。” 季思桐顿时黑了脸,她那么尊老爱幼的人,怎么可能怼长辈,虽然王婶的言行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元芷收住笑,一秒变得正经,“别说山区了,现在就是城市都有不少地方有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这种从以前就固化的东西不是你我就能轻易改变的。再说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家一样,那么想要女孩。” “我也清楚,但是看她辛辛苦苦怀着孩子,丈夫不在身边,婆婆又是那种态度,哪个女人会不心寒,你是没看到,孩子快四个月了,她还瘦的跟什么似的。”季思桐心神不宁地摆弄着兰花。 “但至少有你啊,自己婆婆冷言冷语,可是被你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关心着,我相信再寒的心也会有几分回暖。” “老元......” 元芷没回到自己床上,反而滑进季思桐的被窝,还拉着她一起半躺着,两人都沉默了许久,直到湿冷的被窝传来一丝暖意,元芷才缓缓开口:“思桐,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一直坚持支教吗?” 季思桐知道,但也知道一个原因,原因背后的东西,她和元芷都很默契,一个没问,一个没说。 “知道,为了找你父亲。” 元芷笑出来,斜眼看她,“哎季思桐,你实话说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我呢?” “笑你什么?” “笑我找的这个理由扯淡啊。” 季思桐把被子拉高了些,盖住两人的肩膀,“没有。” “我勉强相信,不过就算你不这么觉得,这么多年下来,我自己都觉得扯了。”她深深舒了口气,“找到的机会有多渺茫不是吗,说不定他都已经不在......” 季思桐从被子里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别瞎说,良善之人必有万福。” 元芷拿开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眼睛平望着屋顶,再一次问出当年她问季思桐的问题,“思桐,你为什么想去支教?” 思桐,你为什么想去支教? 当年的季思桐是怎么回答她来着? 那是她们上大学的第一年,暑假的支教活动她们专业报名的只有她们两个,那时她们还不熟,只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后来每次的支教活动申请表上,总会有季思桐和元芷两个名字。 在一次去贵州一个山村的支教活动,那时正值炎热的盛夏,晚上十一二点,天气燥热得睡不着,屋外树上从蝉鸣声从早上一直响到晚上。她们暂住的那户人家,屋顶上有个架空层,一个多月里,她们两个一睡不着就爬上去看星星。也不知道是不是山区远离喧嚣的缘故,头顶的云层都格外清透,星星也格外耀眼。 并肩躺在铺好的竹席上,元芷问季思桐,“思桐,你为什么想来支教?” 在跌落的星光里,元芷看见她脸上的笑,那么明艳动人,季思桐双手枕在后脑勺下,缓缓开口:“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是大概十岁的时候,那时我爷爷还没退休,暑假里他跟学校团队一起到山区调研,那次因为我爸妈工作不在家,没人带我,我爷爷只好把我一起带去了。我从出生开始,就被家里照顾得很好,那段在山区的日子,是我从未过过的,那时候我不懂事了,刚去的时候闹了好几天。” 说到这里,季思桐想起当年大哭着要回家的场景,忍不住笑出来,“后来我遇到一个大我几岁的女孩子,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对我说的一句话,她说:‘我曾经偷偷跑下山,进过城,去了一家书店,在那里看了一本书,一个下午,我只看了一半不到,因为太多字我不认识了,但我永远记得,书页上有人写上去的一句话,借着你的光,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世界,那个时候我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几年我琢磨下来,大概是这样:现在的我,喜欢读书,渴望读书,可是因为穷,因为身在大山,我没办法实现,那么等有一天,我离开大山了,有钱了,那我一定会开一家书店,摆满各种各样的书,就开在山脚下,让山里的孩子免费看。我不识字看不懂没关系,但是我想让他们借着这间书店,借着这道光,看一看从未看到过的世界。’” 那时年少,在她说出这段话时季思桐并不懂她想表达的东西,如今回想起来,话里渴望而不可得的悲凉,坚毅的决心,和尚存的希望,复杂的情感全都涌现在她眼前,“这几年回想起来,真的越发觉得,凭什么他们深处山区,这个地理因素就必须成为他们草草度过一生的原因,是,我知道,也有人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出去,可这样的人,寥寥无几。没有外来的帮助,没有外界的支持,他们怎么走出去呢?所以我想帮他们,我知道一年就一两个月的时间没办法改变太多,但总比不做好。我是个俗人,也没那么无私,没办法做到抛弃一切驻守在这里,我只能尽我所能,帮一个,是一个。” 于是一晃,从大学四年,到读完研究生三年,再到她现在工作,已经是七八个年头了。 窗户被风吹得阵阵作响,已经是深夜了,明天还要早起,被窝里的两人却睡意全无。 “那时候你说你是个俗人,没办法做到抛弃一切去守护他们,我也是,但我认识一个人,他可以,如果不是因为家庭羁绊住他,我想他早就做好一辈子坚守在大山的准备了,他姓元,我父亲。”最后我父亲三个字,元芷说得格外慢,她已经很久没喊出这两个字了。 “你知道白芷吗,伞形科当归属的植物,具有多种药用价值,芷字,百度百科给的解释是字从艹,从止,止亦声,‘艹’与‘止’联合起来表示‘香味令人止步的草’,特指白芷。其实我并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给我起这么个名字,直到后来,他毅然决然抛下我和我妈,独自去了山区,一走就是二十几年,我才渐渐理解。香味令人止步的草,说的不就是他自己吗,他不在我身边,却还要用这种方式我记住他,你看,他多自私啊。” “老元......”季思桐低低喊了她一声,藏在被子里的手却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是老师,一年到头除了在学校教书,寒暑假都是全国山区各地跑,家里人为了让他早点定下来不要到处跑,安排了他和我妈相亲,两个情感淡薄的人结合在一起,只会变得更加淡薄。结婚后他还是四处跑,完全不顾我妈的感受,后来我妈怀了我,他在身边陪了一年,我出生后他就又开始跑。我四岁那年,我妈爆发了,她给他下了死令,家庭和他的宏图伟志,只能选一个,他毫不犹豫选择了离婚,转身就走。之后的二十年,我只见过他三次,上一次见到他,是我升初三,好快,十年过去了。” “上大学后,我想去看看他穷尽一生在守护的地方究竟长什么样,他守护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或许幸运的话还能找到他,我就着这么一个念想,又走了快十年,没找到他,但渐渐的我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爱这些地方,可是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他守护了那么多个地方,那么多人,守护他们从孩童走向成人,却从未守护过我,守护过我们的家。 元芷翻身将头搁在季思桐颈项处,很快,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自她的锁骨流下来,浸入衣衫。 寂静的夜里,只有两道浅浅的呼吸声和一道在努力压低的抽泣声,季思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不用出声安慰也无需安慰,陪着她就好。 这个世上总有许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偏执,如沐可死守不爱她的程澈,元芷爸爸放弃一切守护山区,而这种偏执,皆源自他们心底不为人知的爱。 她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 ----------作者温馨小贴士 白芷的花语:执着与坚毅,还有思念。 第四十四章 仙人球 1 这样一个忆起往事的夜晚,注定是不好过的,天微微亮的时候,她们才刚阖眼,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又裹着衣服双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彼此肿的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来。 “怎么办,啥化妆品都没带,遮都没法遮。”或许是多年独立生活的缘故,元芷的恢复能力几乎是满分,如果不是她眼睛还肿着,季思桐绝对想不到昨晚枕着她肩膀哭的人是她。 “那就不遮了,丑着吧。” 元芷“扑哧”一声笑出来。 两个人的核桃眼还是没能躲过一群医生的火眼金睛,刚见到他们就被轮番问候了。 何皓:“昨晚你们打架了?” 齐栎:“除了眼睛上,还打哪了?” 顶着一双核桃眼,元芷依旧给他们一人翻了一个白眼,“什么话,我多爱我们季老师,怎么舍得打她。” 何皓轻笑着瞄了一眼苏遇,轻挑地说:“说话悠着点啊,季老师可不是谁随随便便说爱就爱的啊。” 季思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元芷立马打了个明白的手势,转而问他:“有没有啥能消肿的啊,我倒不在意丑点,就是有点疼啊。” 齐栎仰仰下巴示意她进屋,“冰敷吧,消肿。” 元芷哇地一声,“这么冷的天冰敷,脸被冻僵了咋办,玻尿酸很贵的。” 几个人都没能及时接收她说转就转的脑回路,愣了片刻才笑出来,何皓推着她往屋里走,“冰敷袋下面给你加条热毛巾怎么样?” “又冷又热的,待会眼睛不会更肿吧?” “嘿,我说元老师,你咋那么费劲呢?” “我这叫精致。” “妆都没化素面朝天的人你就别侮辱这俩字了。” “何医生当众辱骂病人,医德呢?医德呢?齐医生,我要举报他。” “得,我给你份举报表。” “齐栎你个混球。” 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远去,季思桐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笑着。 “昨晚是不舒服吗?才睡不着?” 季思桐忘记还有个苏遇在这,她转了个角度面向他,“不是啊,没有不舒服,就是和老元聊天有点晚睡而已。” 苏遇偷偷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吹了风感冒呢,保险起见,待会还是和大婶借一下厨房,熬个姜汤喝吧。” 大冷的天来杯暖暖的姜汤,似乎还不错,光想着嘴就有些馋了,“好啊,苏医生自行发挥。” “进去吧,敷眼睛。” “很冷的。”一想到这里刺骨的水,季思桐便缩了缩脖子。 “不用冰敷,冷敷就好,再热敷。” “好麻烦。” “不麻烦,还是你想待会这样肿着去上课?” “啊,那就敷吧。” 希望散着热气的毛巾和温暖的姜汤,可以敷去眼睛的肿胀,也能敷去严寒的阴霾。 ------------------------- 在各位医生的齐齐发力下,季思桐和元芷的眼睛虽然没有完全消肿,但是相比早上刚起来已经好很多了。 何皓特地去拿了自己的芦荟膏过来,元芷拿在手里转着眼珠打量他。 “看什么?男人就不能用这些了?每天呆在医院,人流量大又干燥的地方,当然得好好补水了。” 元芷拍拍他的肩膀,“我懂我懂,男人嘛,也是要精致一点的。” 被自己先前的话噎住,何皓张口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院里大婶端来热气腾腾的粥,对屋子里一群人吆喝:“医生老师们,吃早饭了,这几天估计就要下雪了,要多穿点衣服别冻着了啊。” “要下雪了啊?”元芷双眼发亮地看着大婶。 季思桐有点嫌弃地敲敲她面前的碗,“a市是没的让你看吗,这么兴奋。” “那不一样,我跟你说,山区的雪要比市区好看多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去看雪山。这边的山还是不错的,到时候一座山都是白白的雪,想想就觉得好看。” 这回几个人倒是都赞同地点头,各自默默喝了一会粥后,何皓突然爆出一句:“如果雪下大了,我们回不去怎么办?大过年的不回家,这样也好吗?” 默了一会,何皓接受了从四面八方喷过来的两个字,“闭嘴!” 何皓傲娇地哼了一声,愚蠢的人类,闭嘴就闭嘴,哎闭嘴了怎么吃饭啊?! 可能真的如大婶所说,快下雪了,天空都阴沉阴沉的,季思桐和元芷带着学生在教室里晨读,教了一个星期的单词,他们的发音比刚开始好许多了,虽然有时候听起来很难认,但是至少不会磕磕绊绊了。 外面有些吵,是苏遇他们带着几个山民在学堂外面搬东西,今天他们要给小朋友们打预防针,箱子在地上摩擦的吱吱声也没有扰了他们朗读的兴致。 上了一节课,几个老师组织着学生出来排队打针,胆大的男生自告奋勇地排在前面,胆子小的女生躲在后面,却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前头看。 “季老师,打针会不会疼啊?” 季思桐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上次问她本子上的花是什么花的女孩,相比第一天见面的拘谨和害羞,现在的她已经活泼了许多,她紧紧牵着季思桐的手,排在队尾,有些担忧地发问。 “不会啊。”季思桐弯腰指着前面在认真给孩子们打针的医生,“你看,那些医生叔叔是不是都很温柔啊,打针也是很温柔的,不会疼的。” 女孩苦着一张脸,瘪着嘴,“他们戴着口罩,都没有笑。” 季思桐弯了弯嘴角,轻轻顺着女孩的头发,心里却在想: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爱笑的人,才是温柔的。 谁说童稚不好?心性天真,认知单纯,这是成年人的世界里,求不到的东西。 季思桐问她:“还记得上次给你写花名的医生吗?” “记得,在那。”女孩不仅记性好,眼神也好,在一片白大褂里,口罩将人脸遮住了大半张,她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出苏遇。 “上次你不是说叔叔人很好吗,我们去让他给你打针好不好,他打肯定不会疼的。”季思桐耐心地安抚她。 “好啊好啊。” 季思桐带着她排到苏遇面前的那条队伍,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她们。前面的人刚离开,小姑娘便甜甜地喊了一句:“叔叔。” 虽然看不到他整张脸,但是看到他眼眸微微弯起,季思桐就知道此刻他是笑着的,“苏医生,我们来打针。” “这不是上次的曼陀罗小女孩吗?” “人家有名字的,叫苗苗,树苗的苗。” “对呀,上次忘记给叔叔说我的名字了。”苗苗笑得很开心,完全忘记她是来打针的了。 苏遇拿了支新的注射器和药液,看了眼季思桐,说道:“季老师教的不错嘛。”相比上次见面的羞怯和畏缩,今天倒是开朗活泼许多,对着他也没有那天那么紧张了。 季思桐敛眸笑了笑,“不,是被苏医生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这算是在夸我吗?” “你说呢?” 苏遇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不少,把目光移回眼前的女孩上,他边小心地帮苗苗把袖子挽上去,边问她:“苗苗今年几岁了啊?” “七岁。” “七岁啊,是大孩子了,这些天季老师都在教你们什么呢?” 苏遇偷偷地把橡皮筋系上去。 “教我们学英语!医生叔叔,我知道谢谢你英语怎么说哦,thankyou.对不对老师?”苗苗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抬头看季思桐。 “对,苗苗真棒,学的都没忘。” 她回答着苗苗,余光瞥倒苏遇已经在擦酒精了。 “那你学的开不开心啊?”苏遇又问道,然后慢慢把针管推进去。 “开心呀,季老师超好的。” “那是医生叔叔好还是季老师好?” 苗苗毫不犹豫地答:“季老师!” 苏遇把针管拔出,做出一脸伤心样,“这样啊,叔叔有点伤心。” 苗苗连忙补上,“叔叔也很好!” 棉花上面没有血了,苏遇把她的袖子放下来,笑说:“好啦,打完了。” 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的小朋友歪着脑袋疑惑地问:“叔叔你真的打了吗?” “打了呀。”苏遇把口罩摘下来,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可是我都没感觉到疼呀。” 季思桐蹲下去,把她的衣服整好,“刚刚老师和你说了啊,医生叔叔打针都不疼的。” “对的,谢谢叔叔!” 苏遇倾过身摸摸她的短发,“不客气!” 季思桐和苏遇又说了会话,打算带着孩子回教室,却见苗苗捏着衣角,看看她又看看苏遇,牙齿在唇上一下一下地轻咬着,想说什么又似乎不敢说。 “怎么了苗苗?”季思桐牵起她的小手。 她低头看地板看了好一会,才怯怯地问:“季老师,我能让医生叔叔去看看我奶奶吗?奶奶她生病了。” 苏遇和季思桐对视一眼,朝苗苗招招手,“奶奶病几天了?” “好几天了,一直躺在床上,不过我每天上学她都会下来给我做好吃的,但是,我还是有点怕。” 小小的孩子,常年和祖母为伴,看到老人家的身体突然跨下来,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苏遇温声安慰她,“好,待会你下课了叔叔陪你回家看奶奶。” “真的吗?” “真的,你先和季老师回去上课,叔叔忙完了就在这等你们。” “好!” 安抚好她,苏遇才对季思桐说:“待会我忙完了在这等你们,下课了再一起去看看。” 季思桐点头应下来,牵着苗苗的手回去上课。 苗苗家离学堂不远,步行二十来分钟就到了。家里静悄悄的,老太太估计还在床上躺着,苏遇提着医药箱进屋给她看病,季思桐则陪着苗苗在外面等着。 “季老师,奶奶不会有事的,对吧?”小丫头探着脖子望屋里看,又怕弄出什么声响,打扰了苏遇。 季思桐把她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不会的,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奶奶会陪着苗苗健健康康长大,看着苗苗上学、工作、嫁人,会陪着苗苗的意思。” 第四十五章 仙人球 2 苗苗听完季思桐解释的长命百岁后,瞪大了眼睛,惊喜地问:“真的吗?我要奶奶一直陪着我,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不想奶奶也不在。” “不会的,奶奶会在的。” 季思桐这样安慰着,小丫头才渐渐放下心来,开始摇着季思桐的手把今天学的单词一个一个念给她听。正给她纠正发音呢,季思桐感觉自己脚边被一些毛茸茸的东西缠上,她低头一看,是一只棕黄色的狗,正坐在地上看着他们,尾巴一下一下的扫着她的脚。 “呀,是阿黄!”苗苗跳下椅子揽住阿黄毛茸茸的脖子,“季老师,和你说哦,阿黄肚子里有小宝宝哦!奶奶说了,这几天就要生了呢。” 季思桐看向它的肚子,小腹确实鼓鼓的,前爪也一直紧紧护在肚子前面。她也蹲下去,和阿黄还有苗苗平齐,伸出手说道:“阿黄你好呀,我是季思桐。” 苗苗即刻笑嘻嘻地举起阿黄的一只爪子放在季思桐掌心,“阿黄,这是季老师哦,你要认识认识她,季老师会教你英语呢。” 季思桐被她的儿童戏语逗笑,把阿黄软软的爪子握在手里,不知道是不是怀着狗宝宝也会累,它看上去懒懒的,听到苗苗的声音就睁大眼睛看,没听到便耷拉着眼帘。季思桐越看越觉得它有趣极了,两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苏遇给老太太看完病出来,在屋子里看了一圈都找不到两人的影子,谁知道在角落的椅子处看到她们和一只狗玩得正欢。 苗苗眼尖,最先发现他,松开抱着阿黄的手,跑过去问苏遇:“叔叔,我奶奶怎么样啊,病严重吗?” 季思桐也放下阿黄的爪子,起身时嘴角还残存着刚刚玩乐的笑意,她看向苏遇,“怎么样,奶奶没事吧?” “血压过高,劳累过度,老人家年纪大了,大病小病缠身的,我已经开了药了,这几天会多过来看一下的。” 苗苗虽然不懂,但是听到苏遇说开了药,以为吃了药奶奶就会没事,一时间开心地笑出来,季思桐听完却皱着眉疑惑地看着苏遇,苏遇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这几天别让奶奶太累,也不要惹奶奶生气,要是奶奶觉得头晕,身体无力,就马上来找叔叔,知道吗?”苏遇交代着。 苗苗点头如捣蒜,“知道了,苗苗会乖乖的,会照顾好奶奶的。” “嗯,苗苗最乖了。” 苗苗扬着笑脸看他,突然想起什么,小脸一皱,急匆匆对苏遇说:“叔叔,你等等我,我拿个东西给你看。” 她撒腿跑进屋里,很快便抱着一盆东西出来,放在桌上,指给苏遇看,“叔叔,你能给我的花也看看吗,它都不开花,也是病了吗?” 季思桐细细看了一会,问旁边的人:“这是,仙人掌?” “不是,这是仙人球,仙人掌的形状和手掌差不多,仙人球是球状的。”苏遇拿起来端详了一会,问苗苗,“苗苗,这盆花你养了多久了?” “这是爸爸妈妈去工作前给我买的,在城里买的,好像两年了,爸爸说,等我把它养的开花了,他和妈妈就回来了。可是我养了这么久都没开,爸爸是骗我的吗?” 仙人球一般要培植3-4年,球径达到3-4厘米时才能开花,在此期间,生长环境应温暖,土壤不应过湿,适当施肥,这样复杂的程序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照顾它。 开花了就回家,想来应该是她父母给她的念想吧。 苏遇把花盆放下,看着她保证似的说道:“爸爸没骗你,这种植物呢,要3~4年才会开花,才养了两年,再养两年它就开花了,爸爸妈妈也就回来了。” “真的吗?我还以为爸爸妈妈是骗我的,叔叔,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养着它,和它一起等爸爸妈妈回来。” “好。” 为了让老太太好好卧床养着,苏遇特地去厨房给她们祖孙俩做了晚饭,季思桐陪着苗苗在外头和阿黄玩。 厨房里,苏遇举着铲子炒菜,时而偏头看向外头玩得欢乐的一大一小一狗,忽然觉得以后的生活像这样,似乎也不错。 屋内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和他时不时的一两句叮咛,屋外是她和孩子的玩笑声,哦,还可以养一条狗,一家四口。 只是此刻的苏遇并没有意识到,他所幻想的未来日子,全数和季思桐有关。 帮祖孙俩打点好后,黄昏时刻,季思桐和苏遇才慢慢走回去。 路上,季思桐想起刚才苏遇说的老太太的病情,还有些疑惑,“苏遇,苗苗奶奶没事吧?” 很罕见的,苏遇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没把握的表情,他如实告诉季思桐:“情况不是很好,有点......像脑溢血前兆。” “什么?”季思桐一惊。 苏遇的语气颇为严肃,“这边没有设施可以检查,但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只好先给她用药,等情况稳定一点了我再陪她去城里医院检查看看,你放心,这几天我会多过来几趟的。” 难怪,他刚才那样叮嘱苗苗。 见她拧着眉沉默着,苏遇又安抚道:“只是有点像而已,没做检查也不能确定,这些天先好好护理着,不用太担心。” 季思桐摇头轻笑,“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都听不得这些字眼。” 苏遇一愣,随即想起那次在a大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她怎么回他的? 他想起,跟着记忆里的声音,开口道:“季老师不是说了吗,所谓的年纪大,不是指年龄的增长,也不是指容貌的衰老,而是一个人由内而外变得成熟,理智,稳重,懂得照顾自己,关怀他人,前者是老去,后者才是成长。” 半年多前的话了,他竟记得一字不落,季思桐有些惊讶,顺口打趣道:“现在我真的相信苏医生的记忆力惊人了。”换成她,估计也不能把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复述一遍吧。 “以前我们学校举办过记忆大赛,记圆周率,猜猜我记到几位?” 季思桐眼皮一掀,这要她怎么猜,拿她自己做参考吗?可她连50位都记不了啊!她试探地说了个数,“500?” 苏遇一双眉毛往中间靠,歪着头打量她,“就这么不相信我?500?” “不然呢?”季思桐哭笑不得。 “5000!” 5000?!那不是加个0的事啊,是翻了个10倍! 在她又吃惊又疑惑的表情里,苏遇慢慢解释:“我和你说过吧,我爷爷是中医医师,小时候我跟着他也学了不少,中医上有很多要背的,再加上他还经常让我背一些古文名篇,所以我的童年大部分是在背诵中度过的,那个时候我背的东西大概是小学到高中的量。” 听他说完,季思桐的嘴张得更大了,看向苏遇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苏遇,我觉得你爷爷,比我爷爷严格多了。” 苏遇笑了笑,不置可否。老人是医学研究者,本来性格就是偏严肃,加之对他寄予厚望,也就更严格了些。 被苏遇这么一打岔,季思桐也暂时把苗苗奶奶的事放下,成功转移话题,苏医生默默勾起嘴角。 后面的两天,果真如大婶所说,整个梅乡都下起雪,刚下的时候还小一点,等到后面越下越大,斑白的雪花在空中不停地旋转飘落,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就像走在厚实的地毯上。 a市虽然也下雪,但从没下得这么大过,一行人都惊讶的不行,纷纷赞道:“虽然雪下大了不方便,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雪才好看。” 元芷更是上完课后就拉着季思桐在雪地里玩,说要把书上看到的北方冬天下雪时玩的游戏,堆雪人啊打雪仗啥的玩个遍。季思桐怕冷,压根就不想和她一起疯,无奈她生拉硬拽,后面何皓和齐栎也跟着一起,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场面,几个老大不小的医生和老师在雪地里撒欢。 许教授年纪大,自然不会同他们一样胡闹,和乡长还有大婶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玩,满面慈光,“年轻就是好啊,玩得尽兴,活得开心。” 乡长也笑着,“他们能这样玩我就不担心了,之前我还怕他们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条件不好,大冬天的又冷又湿,有几个人愿意啊。” 许教授笑着宽慰他,“乡长你就不用担心这些年轻人了,他们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好的。” 话音刚落,便听到雪地里传来一声惊呼,雪太厚,季思桐为了躲元芷扔过来的一个雪球,不小心滑倒在树下堆积的厚雪上。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围巾,脚上踩着雪地靴,倒下去正好双脚朝天,因为穿得太多行动不便,好一会都没能坐直起来,被风雪吹得发红的脸上满是窘迫,像极了一头憨憨的熊。 “哈哈哈哈哈”,元芷叉着腰大笑,“思桐你这个样子太蠢了,要不是我手机没电我一定拍下来回去给酱酱看,哈哈哈哈,酱酱没看到你这样真是她人生一大遗憾。” 苏遇见她摔倒了就忙过来,出尽了洋相的季思桐害羞极了,越是想站起来越是站不起来。他走到她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提起来,虽然她穿得多,但是提起她一个,对苏医生来说简直绰绰有余。 双脚还没着地的季思桐此刻又被提起来,还没回到胸腔的心又落下去几分,她感受到托着自己手臂的那双大手精壮有力,加上衣服鞋子重量体重肯定过百的她,他居然能举得毫不费力。 其他几个“混账东西”见状齐齐爆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拉长声音的“哦”让季思桐原就殷红的脸越发红。 她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对身后的人说,“苏遇,你能把我放下来了吗?” ---------作者温馨小贴士 仙人球的花语:坚强,永不言弃,执着的爱。 第四十六章 蒲公英 苏遇刚刚举着她十几秒,其实是想把她鞋上的雪给晃掉,免得放下去后她又摔了,听她这么说,他便小心地将人放下,走到她身前去,问道:“摔疼了吗?” 季思桐刚刚被他们嘲笑的那股害羞劲还没退,微低着头闷闷地说:“不疼。” 不远处的元芷又不怕死的贱兮兮招她,“苏医生不疼哦!” 害羞加上窘迫,季思桐气头上来,朝她愤怒地大喊:“元芷你死定了。”说完便拔腿向她跑去。 刚刚苏医生还没把她鞋上的雪晃干净,才刚迈开两步她又华丽丽摔倒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人又是一阵爆笑,连边上看热闹的许教授、乡长和大婶都抑制不住地笑出声。 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狼狈过,季思桐欲哭无泪,双手紧紧捂着脸,不起了不起了,干脆让她埋雪里得了。 站在后面默默看着她的苏遇也是一脸笑意,再次过去把她扶起来,不是提,是扶,免得让他们再打趣一次。 人站定后,苏遇开玩笑似的叮嘱:“别跑了啊,再摔我就不扶你了。” 季思桐猛摇头,“不跑了不跑了,打死元芷我都不跑了。”她哪还敢跑啊,都摔两次了还不够她窘的吗? 苏遇看着她这副窘迫中带着害羞的样子,和她平时的冷静沉稳大相径庭,却觉得这样的她,多了几分孩子气和灵动。他伸手帮她拍掉身上落的雪,脑子里想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其实刚刚的你,还是蛮可爱的。” 季思桐抬头苦着脸看他,可爱个球啊,能不能别再提了啊,还不够囧的吗?! “真的挺可爱的。”苏遇见她有动手捶自己的迹象,加了句保证似的。 “拉黑吧苏医生。”季思桐说完转身就走,还没忘记刚才摔过两次,她走得又缓慢又谨慎。 “这回可别摔了啊季老师!”何皓受了元芷的传染,也出声调侃她。 季思桐侧目瞪了他一样,接着往回走,什么下雪,什么堆雪人打雪仗,短期内她都不想再玩了!!! 虽然雪下的大,但是该工作的还是得工作。 学生们的热情倒是没有因为突然而至的大雪而消退半分,依旧如刚上课那会,每天都活力满满。 苏遇他们在乡里的一个小广场上设了小型的医疗咨询点,每天都会有人过去咨询一下,检查检查身体,有些离得远的手脚不方便的老人他们就亲自上门看,一天下来,虽说不是很忙,倒也没什么空闲时间。 因为记挂着苗苗奶奶的身体,苏遇这几天去他们家就便去得有些勤,这天傍晚从苗苗家回来后,他站在院子里没进屋,怀里抱着个东西。 “苏医生干嘛呢,怎么不进去?不冷吗?”出来倒水的元芷看到苏遇一个人傻愣愣地站着,好奇地问。 苏遇举起食指放在嘴唇上,一脸神秘的样子,“帮我叫下思桐。” “啊?思桐?” “嗯,让她出来。” 收回脚步,元芷不明所以的进屋喊人去了。 没一会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还有她温温柔柔的声音,“怎么了苏遇?” “思桐,快出来!” 季思桐小跑了几步出门,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朝她招手,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她凑过去好奇地问:“苏医生你捡到钱啦这么开心?” 苏遇被她的脑回路逗笑,现在手上没空,不然他都想摸摸这个凑在自己眼下毛茸茸的脑袋,“钱倒是没捡到,但是捡到了这个。” 苏遇把外套掀开,他心口处窝着一只小小的狗,一身毛都是白色的,看起来软软绒绒的。天太冷,苏遇把他的黑色围巾围在它身上,黑白相称,小小的一只绻缩在他掌心,简直萌翻了,可能在他怀里闷了一会突然见到光有些不适应,它慵懒地闭上又睁开眼睛。 “哇,这...这是...?”季思桐惊讶的话都说不全了。 苏遇收了收掌心,小狗晃着脑袋缩了下身子,“我今天去看苗苗奶奶,恰巧碰上阿黄生了,昨天生的,生了四只,苗奶奶就送了我一只,喜欢吗?” 季思桐伸出手逗弄它,闻言看了苏遇一眼,“不是送你吗,怎么问我喜不喜欢?” “我不会养小宠物,所以交给你养吧季老师。”苏遇将手递到她眼下。 “真的吗?!”季思桐喜出望外。 “真的。” “哇你太好了苏遇。” 苏遇把小狗轻轻放到她手上,又顺了顺它的毛,季思桐一手托着它,另一只手伸出手指放在它脖子处,它低头一下一下蹭着她的指腹,季思桐一颗心都要被它萌化了。 “苏遇它好可爱啊。”季思桐满心欢喜,笑得格外灿烂,认识她这么久,苏遇还没见过她笑得像现在这样,嘴角、眉梢都藏满了笑意,就连被风吹动的头发似乎都带满笑在风中飘舞。 看了一会,季思桐终于发现不对劲,抬起头问道:“苏遇,阿黄是黄色的,为什么生的宝宝是白色的?” 苏遇眉峰一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这是开心的把常识都忘了? 见她没有一点想起来的迹象,苏遇开口解释:“季老师忘记有句俗语,叫一母生九子,连母十个样了?生物学上,我们管这种情况称为变异,高中生物学的逢年过节都当礼物送还给老师了?” 季思桐“扑哧”一笑,语气颇为无奈,“哪里是逢年过节啊,高中一毕业我就全数当毕业礼物送回去了。” “季老师记性这么差的吗?” “自然比不上苏医生。” 屋内何皓他们见两个人在外边站了半天也不进来,还说说笑笑的,不由得好奇地跑出来,“你们俩干嘛呢,在这准备当雪人啊。” 季思桐把掌心的小狗伸过去给他们看,元芷立马跳起来,高兴地扑向季思桐,“我的神呐,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狗狗?” 她也是极爱这些小宠物的,但是担心自己一忙起来没时间照顾把人家给养死了,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敢养。 “苗苗家阿黄生的。” “阿黄是谁?” “它妈。” 听了她们对话的何皓一顿,掠过苏遇,目光落在季思桐身上,“季老师,你是在骂人吗?” 季思桐无语地昵了他一眼,“骂你呢!” 何皓端详了一会这坨白白绒绒的东西,很有求知欲地发问:“哎你们觉不觉得小家伙很像一种东西啊?” 元芷立马接了句:“你才像什么东西呢。” “我才不是什么东西。”话一出他才意识到着了元芷的道,“啧”了一声,“元老师有你这么给人下绊儿的吗?我还是你半个学生呢。”这些天一有时间他就跟着元芷学法语,玩笑似的一口一个元老师叫着。 “我给我学生下的绊儿还不止这个程度,知足吧何医生。” “怎么同样是a大毕业的,道德素养就这么不一样呢?” 元芷被气笑,伸手捶了他一下。 “得,别扯开话题,我觉得小家伙真的很像一种东西。” 众人皆好奇等他的下文。 “蒲公英。” “哈哈哈哈哈~~~~”一阵赤裸裸的嘲笑。 元芷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亏你还是医生呢,连我都知道这两种生物跨了不止一个种族这么简单,组织结构都是不一样的,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啊何医生。” 何皓不满地啧了声,蹙着眉说:“我说的像,是指外形,没见过蒲公英吗你们都,想一下,几十朵蒲公英放在一起,一团又白又绒的东西,和它不像吗?” 对植物有些熟悉的苏遇眯着眼睛想了半会,给出结论:“好像还真有点。” 何皓傲娇地哼哼:“不读书不看报,还敢说我没职业素养。” 一簇簇白色的绒球合在一起,像极了季思桐手中小家伙绻成一团的样子。 “哎别它它它的了,给小家伙起个名字吧。”说了这么久,还是齐栎提了个有建设意义的建议。 “长得像一大团蒲公英哦。”何皓提醒道。 季思桐轻轻摸着它小小的身体,“这样啊,那就叫毛球吧。” 何皓蹙眉,“毛球和蒲公英有什么关系吗?” 季思桐:“关系不大。” 语气满是嫌弃,“那干嘛起这个,土里土气的。” 季思桐坏笑着看他,“不然叫何皓?” 言外之意,何皓什么的不会比毛球更土? 几个人闷声笑,读懂了季思桐言外之意的何皓一口血堵在胸口,想怼回去又觉得这样不太绅士,只好深吸几口气倒在苏遇身上。 季思桐把小家伙举高了一点,轻轻晃了一下,语气亲昵地喊着:“毛球,毛球啊~~” 见何皓在赖在苏遇身上装死,元芷继续刺激他,“我们家毛球可千万别和何医生待太久哦,免得被他带土气了。” 何皓朝天翻了个白眼,赶紧结束这趟一阵,否则他早晚被这两个老师气死! 苏遇见季思桐抱着毛球那副欢喜的模样,便觉得下午在苗苗家做的是对的。 “苗奶奶,您能卖一只小狗给我吗?” “苏医生喜欢狗啊?” “是啊,挺喜欢的。” “不用买,你喜欢哪知,我送你了。” “白色的吧,她喜欢。” 和她一样,白得干净,澄澈。 --------作者温馨小贴士 蒲公英的花语:无法停留的爱。 第四十七章 天堂花 1 苗苗奶奶是在大雪停的第一个晚上去世的,很突然,悄无声息。 他们吃完晚饭准备收拾的时候,苗苗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看她身上沾着的雪,就知道应该是路上摔了不少次。 她找到苏遇,气喘得厉害,话说得不是很全,眼睛被一层薄薄的水雾笼罩,“叔叔,你去看看我奶奶好不好?奶奶...奶奶...她不动了。” 苏遇心底立马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没来得及问什么,他提起医药箱就往外跑,何皓和齐栎也跟着跑出去。 苗苗站在原地,身子一阵一阵地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季思桐蹲在她面前,握紧她的手臂,紧张地问:“奶奶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苗苗伸手抹眼睛,抽抽嗒嗒地告诉季思桐傍晚发生的事,“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看见奶奶倒在床上,我过去喊她,她也不动,就看着我不说话,我以为奶奶是最近生病太累了,说不出话来,就想去做饭给她吃,可是我做完了,奶奶还是躺在床上,眼睛已经闭上了,嘴巴鼻子,流血了,流血了。” 她越说抖得越厉害,季思桐和元芷对视了一眼,也忙不停赶出去,苗苗被吓到,刚才走过来又是一路磕磕绊绊,现在整个人都是软绵无力的,季思桐拉着她走都能感觉到她的僵硬。 季思桐弯腰把她抱起,紧紧拥在怀里,七岁多的小女孩,虽然长得瘦,但是抱着在雪地里走一路还是挺费劲的。她的手在阵阵发酸,可是却抵不过心里的酸涩。 元芷扶着她的手臂,看她一副很吃力却坚持的样子,说道:“思桐我来抱一会吧。” “没事,就快到了。” 苗苗似乎感觉到她变得急促的喘息声,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季老师,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季思桐脚下一顿,随后将人放下,帮她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真的可以吗?” 苗苗坚定地点点头,牵起季思桐的手,“我要回去看奶奶。”提起奶奶两个字,双眼又是一红。 “不怕,季老师陪你回去。” 季思桐和元芷带着苗苗赶到的时候,何皓站在最外面,苏遇和齐栎半跪在床前,垂着头,垮着肩膀,背影看上去就是一副颓唐模样。 “怎么样?”季思桐小心翼翼地问。 何皓脸上的表情和平时全然不同,收起了玩笑,变得严肃,他沉重地摇摇头,说出从医这么多年最不愿说的一句话:“发现的太迟,来不及了。” 季思桐牵着苗苗的手一松,心口一窒。 苏遇突然站起来,按了一下齐栎的肩膀,示意他记下待会自己说的话:“死者,64岁,死亡时间,下午5点到6点,死亡原因,血管内的血液外溢进入颅腔侵袭脑部引起出血,口腔、鼻腔、耳朵皆有出血,属重度突发脑溢血,因无机械设备,无法进行更精确的诊断。”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力,“通知乡长,让他和苗苗父母联系一下,办一下老人的后事吧。” 苗苗虽然听不懂苏遇说的一大串术语,但是她听到了那个死字,即便年纪小,对于死亡,她到底是清楚的,苏遇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便撒腿扑向床边,眼泪已经不需要酝酿了,刷的一下流满了整张小脸。 不大的房子,充斥着她带着哭腔,一句一句听到令人心碎的“奶奶”。 季思桐拽住元芷的手,握得很紧,紧到元芷都感觉到疼。 来了半个月,她和苗苗奶奶相处时间虽然没有和院里大婶来的多,只有三次的碰面,但是她还是记住了这个面目慈善,对人和颜悦色的老人。 第一次见她,是他们在学堂上课的第一天,她带着苗苗过来,被老茧布满的手紧紧牵住她的手,一边和她道谢一边烦请她代为照顾自己不善言辞,腼腆内向的孙女。 第二次见面,她来接苗苗放学,给他们带了热乎乎的姜汤,那句不长的话和话中带着的暖意,她至今记得,“大冷的天,我们这大山里头也没啥好取暖的,给几位老师熬了点姜茶,希望你们不要嫌弃,老婆子年纪大了,手艺不好。” 那碗姜汤,季思桐不敢说是喝过最好喝的,却是最暖的,像一团棉纱将冰冷的心层层包裹的暖。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跟着苏遇来看她,就在昨天,老太太躺在床上,见到他们来还很开心,明明身体不舒服还硬撑着坐起来和他们聊天。或许活到他们那样的年纪,对生死早已有预感,老太太和他们说了很多苗苗的事,没有明说,却足以让他们知道她对这个孙女的牵挂。 明明昨天他们还在谈话,还在说笑,今天,却是一个天堂,一个人间。 大雪过后带来的不是初霁,而是另一场无声的雪,落在每个人的心里。 季思桐不敢去看她,可双脚却是有意识般慢慢走上前,老太太平稳地躺在床上,床不大,老太太身体骨架也不大,只占了半张床。她闭着眼睛,脸上的褶皱因为面部的松弛趋于平缓,嘴角鼻腔上的血迹被苏遇和齐栎擦干净了。目光移到她放在身侧的手,一块红色的布被她紧紧拽着,像是在护住什么珍宝一样。 季思桐点了一下还半跪在床前的齐栎,示意他去看老太太的手。 齐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抹鲜艳的红映入他眼帘,他小心掰开老太太的手,她抓的很紧,齐栎用了几分力气才把那块布扯出来。 包裹在布里的是一沓钱,没有整百,面值最大的只有20块,其余的全是一块两块五块和几毛,纸币最上面还放着五六个硬币。 “我不会赚钱,家里也只靠着苗苗她父母维持生活,可是他们每个月寄回来的也不多,所以我就自己攒着,一分钱一分钱攒,等攒够了,我就送我孙女去城里上学。” 她昨天说过的话,还在她耳边盘旋。 齐栎点了一下数目,“157块五角四分。” 157块五角四分,她攒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发皱的纸币,她数了多少次?她为什么用红色的布包着,季思桐大概知道。 红色是喜庆的颜色,让孩子有书可读,不是件喜庆的事吗? 苗苗还在哭,趴在老太太逐渐冷却的身体泣不成声。 季思桐没想去让她别哭,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唯一能表达对奶奶的不舍和挽留,大概只有哭泣了吧。 压抑的气氛让不透风的屋子变得更为闷,她有些呆不下去,想出去吹吹风,透透气,转身的瞬间,眼泪毫无预计地从眼角滑落。 低声同元芷说了一句:“我出去,透透气。” 走到房门,却见阿黄在门口趴着,垂着脑袋,眼睛直直盯着门槛,身后是它几个孩子的窝,想必是它叼过来的。毛球也在里面,她担心它刚出生没有母乳喂养以后抵抗力弱,便送回来让它在阿黄身边待一段时间。 季思桐摸了摸阿黄的脑袋,启唇:“进去看看奶奶吧。” 阿黄抬起头看她,复又低下去,呜咽了几声。 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它知道陪伴它多年的老主人不在了,但它不去打扰,只摸摸守护。 阿黄用沉默的方式,带着它四个孩子,送了老太太最后一程。 季思桐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掩面跑出去,发现何皓和苏遇也在外面,苏遇站在门前那块大石头上,何皓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苏遇的背影。 听到有脚步声,何皓转过身来,季思桐连忙将眼泪胡乱一擦,他淡淡一笑,想安慰她一句却惊觉平时能言善道的他,面对死亡,他也做不到坦然。 从事医生这个行业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但他还是见不得生死别离。 他指指前面的苏遇,对季思桐说:“去看看苏遇吧,他很不好受。” 苏遇确实不好受,两天前他还在和何皓商量什么时候送老太太进城里检查,还在和齐栎商量给她用什么药能稳住病情,商量的结果,还没得及实现,成了泡沫,一触就破。 见乡长和几个山民匆匆赶来,何皓叹气,手在季思桐肩膀上压了压,“乡长来了,我进去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你在外面替我陪会苏遇。” 季思桐红着眼睛点头。 她走向苏遇,慢慢爬上石头,轻声道:“苏遇。” 苏遇的身体不经意颤了颤,他没有回应,眼睛还眺望着远方,半晌,他才出声:“其实我不应该等的,那天发现的时候就应该带她去医院检查的,在路上发病也好过在家里,至少我还能给她急救。这几天我来的次数不少,就是怕她像这样突然发病,可...”他突然自嘲地笑,“还是没用。” 他的自责和内疚,让季思桐心里越发酸涩。 每次面对死亡时,我们总是先安慰患者家属,怕他们熬不过至亲离世的痛苦,却忘记去安慰那些替他们在死亡前线上站斗的医生,他们拼尽了全力,却还是阻止不了心电图上那些上下浮动的曲线最终趋于一条平缓的直线。 他们也会难过,也会觉得无力,只不过这些负面情绪都在出手术室之前,被妥当收在那身整洁绿色的手术服里。 谁能清楚,医生说出那句“抱歉,我们尽力了”时,内心掀起了多少狂澜。 然而却还是有家属的指责和谩骂,有医闹,有质疑,医学不是没有漏洞的,医生也不是万能的,他们是治病,不是救命,起死回生的灵魂医者,这顶帽子给他们戴得有多高,被摘下时就有多粗暴和决绝。 身为医者,他们不仅值得尊重,还应该被心疼。 第四十八章 天堂花 2 季思桐伸出手去握他放在身侧紧紧攥成拳的手,很冷,像冰块一样,但她没有松手,用自己也不够暖的手去温暖他的手。 “苏遇,你不要自责了,生死有命,错不在你。” 苏遇摇摇头,“如果我今天晚点回去,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如果有如果,那这个世上就没有伤心事、后悔事、遗憾事,但没有这些事,我们的人生也不会完整。” 人总要伤心了才会开心,总要后悔了才懂得尽力,总要遗憾了才懂得珍惜,没有这些的人生,只会像一滩死水,波澜不起,平淡无味。 如果是这样,那我想大多数人都不想有如果。 苏遇反手握住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紧紧收住,突然转身单手将季思桐搂紧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他重重叹了口气,片刻,季思桐听到他充满无限悲伤的话。 他趴在她肩头,像受了伤寻求庇护的小鹿,对她说:“思桐,我很难过。” 我很难过,留不住她。 季思桐抬起另一只没被他握住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在他背上。 乡长把苗苗奶奶安葬在一处树木林立,群山环绕的地方。 梅乡大多数老人去世后都会安葬在这里,山清水灵的,适合长眠。 打过电话给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却始终打不通,所以此刻站在他们为老太太立的简易墓碑前,只有乡长、苗苗,老太太生平来往比较好的几个人,剩下的就是这躺来支教和义诊的老师医生。 一行人在墓前沉默地站着,苏遇站在最边上,腰板挺得直直的,这两天他没像刚开始那样自责,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平时最爱展现在人前的笑容也带了几分勉强和苦涩。 何皓一大早不知道去哪了,人都准备下山了他才姗姗来迟,手里捧着一束花,大口大口地呼气。 “我没来迟吧?” 季思桐摇头,问:“你去哪了?” 何皓把手里的花往前递了递,“拿东西。” 包裹在塑料膜内的花,绿色的枝头绽放着一朵看上去花瓣有些硬的花,花上有三种颜色,最外面是浅浅的黄,往内黄色渐加深,变成明黄,最内一瓣却是由黄变红,由外到内层层叠加,有点像,像黄昏时刻,天边的晚霞,橘黄与橙红层层交相叠映,亮了半边天。 何皓把花放在墓前,鞠了三个90°的躬,“苗奶奶,您一路走好,能飞向天堂的鸟会替想守护你的人守护你的。” 飞向天堂的鸟? 季思桐侧眸看向苏遇,感受到突然而至的目光,苏遇也回过头,对上季思桐,他淡淡一笑。 下山的路上,季思桐才有机会问苏遇:“那束花是你让何皓买的吧?” 苏遇笑,为她的了解,“这边没什么花店,有的一两家也没有这种花,手机有信号的时候我就在网上订了一束,刚刚让何皓帮我取一下。” 季思桐就知道是他的意思,这么多人中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细心的人了。 “天堂花,也叫天堂鸟花,传说能连接天堂的花卉,将思念和爱意带给在天堂的人。希望在远方那片净土,天堂花能好好守护她。” “会的,都会的。” 苏遇突然停下,睁着一双充满诚挚的眼睛看她,“思桐,谢谢你。” 谢谢你那天停留在我手上的温度,谢谢你那天对我无言的安慰。 说谢太严重,也见外,季思桐笑了笑,“朋友之间,不说谢。” 朋友? 只是朋友吗? 可他想的,好像不止是朋友了? 他还在原地兀自站着,季思桐却小步往前走,走了一段发现身边没人,她回头,对还在发愣的苏遇喊:“苏医生,走了,再不走赶不上大婶的午饭了。” “好。” 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想。 ------------ 苗苗父母还没联系上,所以苗苗只能暂住在大婶家,大婶平日里一个人住冷清惯了,一下子来了季思桐和元芷,现在又来了个苗苗,整个院子一天都充满着停不下的说话声,热闹极了,大婶也开心。 从山上下来,众人回到大婶家准备吃午饭,在院子里却看到一位不速之客,那人将目光锁在季思桐身上,眉眼弯弯地喊她:“季老师,我来看你了。” “慧芳?”在这里看见她,季思桐很意外。 松开苗苗的手,她连忙上前去扶住她,孕期已经四个多月了,她的肚子像小球似的鼓得圆圆的。 慧芳看见跟在后面的苏遇,也和他打了个招呼:“苏医生,好久不见。” 苏遇也惊讶,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大雪过后,她很在意自己的孩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下山来找他们? 该不会是...?苏遇在心里猜着,人太多他不好问,只能过后让季思桐旁敲侧击问一下。 “好久不见,怎么样,最近还好吧,宝宝有没有闹?” 提起孩子,慧芳整个人都是柔软的,“没有,他很乖。” “那就好,一起在大婶这吃饭吧,饭后我再给你瞧瞧。” “好,谢谢苏医生。” 大婶最喜欢的时候,莫过于他们一大群人都围坐在自家小小的屋子里,吃着她做的饭菜,时不时和她说起今天看诊或者上课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前两天因为苗奶奶去世,气氛低迷了一阵,好在都渐渐恢复过来了。 生死之事,本不能由人定,伤心过后要面对的是新生活,而不是永久的悲伤。 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吃完午饭后,趁着休息的空档,苏遇给她号了号脉,“脉象倒还平稳,不过还是有些气虚,接下来几个月还是要好好养着。” 慧芳收回手,放下袖口,“我知道了,谢谢苏医生。” “不客气。”苏遇收拾好东西,起身出去,“你们好好聊吧。” 季思桐扶着她卧床躺着,这会得空,才来得及问她:“怎么一个人下山了呢?多不安全啊,还有着宝宝呢。” 季思桐微微嗔怪的语气惹笑了慧芳,她假意瞪她,“还笑?” 慧芳配合的收起笑容,一手拉着季思桐,一手轻抚着肚子,“我是前两天听我婆婆说起苗奶奶过世了,想下来看看的,可她死活不让,说沾晦气,我拗了好久,今天也是趁她不注意偷跑出来的,我估计一会她就要来找了。” 偷跑?季思桐听得一惊,“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孕妇啊,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前几天又下了那么大的雪,万一出了个...”话没说全,她立马收住。 “没事,我走的很小心,还带了根棍子呢,看到雪厚的地方我就拿棍子敲散,一路走的,小心着呢。” 她说得轻松,季思桐听得还是有些担心,“下次不要这样了,别吓着孩子。” “思桐,我下来就没想过再回去。”在季思桐严令下,她对她的称呼已经从季老师变成思桐。 “不回去?” 慧芳点头,想起这些天在家里受的气,神色就是一黯,“我怀孕到现在四个多月,我婆婆在我面前就没说过一句好话,每天都是孙子长孙子短的,偶尔我回句万一是女孩呢,她就开始在我耳边念,还说什么要是女孩别指望她会认。要再呆下去,我怕我呆不到孩子出生那天,就先和她打起来。”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季思桐听完既觉好笑,又觉悲哀,为什么同样身处山区,同样为人祖母,她和苗苗奶奶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想起那一沓被妥帖包在红布里的钱,季思桐越发感觉心酸。 “我想和乡长商量一下,让我在山下住一段时间,等我联系上我男人,我再离开。” “你要离开?” 慧芳坚定地点头,“去找他总比在这里听她念强,我是真怕再住下去,我的孩子都不能平安出生。” 季思桐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说什么呢?你要把自己照顾好,孩子才能健康长大。离开也好,孩子也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 “是啊,离开梅乡,进城找他爸爸,然后再苦再累我都会扛着,等到孩子出世,我要给他一个安稳的生活。” “好,等到时候落脚好了,我去看你们。” “好,我要让季老师教我们念书呢。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教什么呢?” “我教英语,法语有时候也会带一带。” “真好,以后我也让我的孩子学这个,我念的书不多,但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念好多好多书,让他和你一样优秀。” 季思桐笑了笑,没再说话。 很多时候,旁人眼中的优秀,不过是拿别人的拥有的和自己没有的去对比,再加上一层滤镜,殊不知他们的优秀,在人群中只能算是普通甚至平庸。 小小午睡了一会,起床后慧芳就跟着季思桐去上课,说要让孩子提前感受一下念书的氛围。 季思桐哭笑不得,也没拒绝,在教室后面放了张凳子,还专程带了个枕头过去让她靠着,于是她在讲台上讲课,她便在后面舒舒服服地看她上课,听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 下午三节课上下来,慧芳觉得自己好像能听懂也能读出一两个单词,等孩子们散完她便扶着腰上讲台去,把几个自认为还学的不错的单词磕磕绊绊地念给季思桐听。 季思桐耐心给她矫正发音,又教了几个其他的,慧芳这才心满意足地跟她回大婶家去。 正说说笑笑走到门口,大婶家院子里就传出一阵嗓门极大的叫吼声,那个声音季思桐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她也还清楚记得。 和慧芳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皆是一脸头疼地进去,院里大婶对着王婶苦口婆心劝着。 王婶一看见慧芳立刻破口大骂:“好啊你,敢瞒着我偷偷跑下山,我告诉你,万一我大孙子有个什么差错,我饶不了你。” 她说着还要来拉慧芳的手,被元芷一挡给错开了。 她立马将炮火转移到元芷身上,“你干嘛,我教训我媳妇,用得着你一个外人瞎操心吗?” 论吵架,元芷还没怕过谁,她双手一插,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婶,“哟婆婆,撒野撒到别人家来了?” 王婶双目一斜,看在元芷眼里就是一副刻薄相,她挽起袖子,摆出一副要吵架的模样,“你干嘛,我来找儿我媳妇,关你什么事,一边去。” --------作者温馨小贴士 天堂花的花语:能飞向天堂的鸟,带去我们的思念。 第四十九章 满天星 1 元芷厉声问:“您这是找儿媳妇还是打儿媳妇啊,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您照照,您好看一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王婶见有人一再阻扰,慧芳又躲在眼前这个毛丫头身后,怒火更甚,知道在元芷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于是便绕了一圈到后面逮人,季思桐见状立马侧过几步挡在慧芳面前。 “王婶,您这是干嘛,找人就找人,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我干嘛,我来抓她回去,这么难走的山路,她怀着我大孙子还敢四处乱跑,回头我大孙子要是有个差错,我饶不了这臭丫头。” “她嫁到您家就没自由了吗,出个门都不行?” “不行,在我家她就必须听我的。” 慧芳迈开一步,大吼回去:“我呸,什么你家,那个破家你请我回去我还不回呢,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回去了,过一阵子我就离开梅乡。” “你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你这样的婆婆,有还不如没有。” 季思桐还拦在慧芳面前,王婶一气之下直接扯过她的手臂,想把她甩出去手上却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按住。 回来得比较晚的苏遇一进门就看见她对季思桐出手,顾不及对方是长辈,大跨步上前将人按住。 手上的力量迫使王婶松开季思桐的手,苏遇把人一拉,护在身后,沉声问:“王婶,您这是做什么?” “好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是吧,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人多,我今天也要把那个贱人带回去。” 她一句一个粗话,听得苏遇皱眉,“慧芳身体不舒服,最近就住在山下,暂时不回去了。” “不舒服?能一个人大着肚子从山上跑下来会不舒服?少骗我,我今天非得带她回去不可。” 面对她这样的无理取闹,苏遇是在头疼,不想和她废太多话,他直接跟刚刚踏进院子的乡长说。 王婶见乡长来了,稍微收敛了一些,没再大号大叫,但是依旧怒目盯着慧芳。 苏遇和乡长交流了一阵,乡长听得眉头直皱,苏遇说完后,他沉着脸朝王婶走去,“王婶啊,苏医生都和我说了,慧芳现在胎像不稳,需要静养,你一天到晚在家吵吵闹闹让她怎么养,让她在山下住一阵,等孩子稳定后再回去,在这边万一有什么事也有医生在,好照料。” “乡长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我没照顾好她?” “照没照顾好你心里有数,回去吧,在别人家吵吵闹闹算怎么回事,赶紧回去。” 王婶心里再不服气,碍着乡长在,她也不好再发作,只好暗自骂了几句,又恶狠狠地瞪了慧芳几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送走“瘟神”,众人都舒了口气,乡长笑眯眯地对慧芳说:“慧芳啊,这阵子你就在山下住着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要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告诉苏医生,他会帮忙看的,别担心啊。” 又转头看向院里大婶,“慧芳最近就在你这住下了,成吗?和两个老师一起,也好有个伴,食材什么的不够了我给你送点过来。” 大婶笑着答应:“成成成,人多才热闹,乡长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慧芳连忙跟两人道谢:“乡长,大婶,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乡长大手一挥,“没事,你们吃饭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慧芳目视着乡长离开,抓着季思桐的手,握得紧紧的,腕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 这两天虽没下雪,可天还是挺冷的,吃过饭大婶就抱了床杯子到季思桐她们房间,边给她们铺上边不放心地嘱咐:“过两天还要下雪呢,你们可千万别着凉了,被子要是不够就和我说,我把家里的老棉被拿出来,垫在身下睡,也保暖。” 能在异乡被人如家人般照顾,元芷和季思桐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感动,“大婶,您别只顾着我们,天冷了您也多加床被子。” 元芷见她铺好床,过去挽过她的手,“对啊对啊,您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好。” 大婶笑呵呵地拍着她的手,“我在这住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也不觉得冷。对了,这段时间慧芳和你们挤挤行吗,苗苗和我睡。” 元芷对着软软的床铺一拍,“这么大的床,那用挤啊。” 慧芳洗漱好从外面进来,对着大婶又是一阵道谢:“大婶,您放心,我不会打扰您太久的,等过阵子我就走了。” 大婶以为她说的走是回家,也没多问,“你就安心住着,你婆婆再来闹,我们就找村长去。” 慧芳眼里泛起泪光,乖巧地点头。 元芷怕她一个不小心哭出来,索性拉着她和大婶一起上床聊天,对着季思桐招手让她也一起上去,季思桐看向房间外,一盏暗黄的灯还亮着,她还有些事要做。 “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苗苗。” 元芷心下一咯噔,对啊,她怎么忘记还有一个苗苗呢? “那你快去吧,小丫头估计还伤心呢。”哄小孩这种事她不擅长,而且,她也怕一看见小姑娘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自己也会忍不住哭出来。 季思桐给他们关好门出去,去到大婶屋却找不到苗苗,吃饭的厅里也没有,走出去,才看到小丫头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微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瘦小的背影让人看着心疼。 季思桐不想吓着她,轻咳了一声,苗苗听见声音,举起手胡乱抹了抹眼角,抬起头来对季思桐笑着,“季老师。” 季思桐在她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摸摸她额前的头发,单手搂着她,“怎么在院子里坐呀?待会着凉了怎么办?” “没事,我不冷。” 季思桐伸手去摸她的手,一阵冰冷,收紧两只小手,在掌心暖着。 她腿上放着的本子滑落,季思桐弯腰捡起来,是第一天上课时,她和元芷给她们发的本子,那本贴了一朵曼陀罗干花的本子。 季思桐把本子贴在裤子上擦擦灰,重新放回她腿上,“很喜欢这个本子吗?” 苗苗重重点头,“我拿给奶奶看过,奶奶也说好看,还说让我要好好念书,要听老师的话,等以后有钱了,她还要送我去城里念书。季老师,我好想奶奶。” 睫毛上挂着的一滴眼泪滑落,滴在曼陀罗花的花瓣上。 “我知道,苗苗很想奶奶,奶奶也会想着苗苗,奶奶在另一个地方,看着苗苗长大,所以苗苗一定要快快乐乐活着,不要让奶奶担心好不好?” 苗苗轻轻点头,沉默着抽泣了一会,她拉起季思桐的衣角,“季老师,你能陪我回家吗,我想去看看奶奶。” 她这样央求,脸上还淌着泪,季思桐没办法拒绝,摸出手机看,还有一格电,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牵着她回家。 入了夜的山区格外安静,季思桐来了半个月,除了那晚和苏遇上山去慧芳家,她还真没晚上出来过。 肆虐的冷风在耳边吹着,刮到脸上有些疼,季思桐把苗苗的帽子给她拉紧,她刚才哭过,小孩子皮肤嫩,待会被风吹了肯定疼。 微弱的灯光打在地上,她虽然不怕黑,但是寂静无人的小路,连动物叫声都没有,她越走越觉得瘆得慌。 拐角处突然有个身影出现,季思桐一颤,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苗苗抬起头疑惑地看她,“季老师,怎么了?” “没、没事。”总不能说她看到影子害怕了吧。 她深吸了口气,舌尖在有些干燥的嘴唇上舔了一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个影子而已,没什么怕的,小心探出脚步,拐角处的影子却变得越来越小。 “思桐?” 所有恐惧都被这一声“思桐”驱逐,季思桐望向来人,说话的语气都快哭了,“苏遇,你吓死我了。” 苏遇一脸懵,他好端端走着,怎么吓着她了?不对,这么晚了她出来干嘛? 季思桐拍着胸口回答:“苗苗说想家了,想回去看看。” 苏遇这才注意到苗苗紧紧地贴在她身后,他朝苗苗伸出手,苗苗乖乖地把手放上去,叫了一声“叔叔。” 苏遇一把把她抱起来,语气轻柔地问:“苗苗想回家了?” “嗯,想奶奶了。” 苗苗过去大婶家住后,阿黄也被接过去了,现在家里都没人,小丫头回去兴许也是想在奶奶曾经待过的地方待会,苏遇本想带她去,可是话锋一转却说:“叔叔带你去另一个地方看奶奶好不好?” “能见到奶奶吗?” “能。” 苏遇回答得斩钉截铁,季思桐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学人家法师那样招个魂? “思桐,跟上。”她想的入神,苏遇已经走了好几步。 “哦哦哦。”季思桐连忙跟上去。 路上她还是好奇,忍不住拉了一下苏遇的袖子,想问他却发觉苗苗也会听到,打算放弃时,苏遇却把身体往她的方向一倾,歪着头,示意她说。 季思桐只好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用只能让两个人听到的音量问道:“苏遇,你要带苗苗去哪啊?” 她凑得太近,说话呼出的气全都往他耳朵里飘,苏遇的脸一下子热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连带着靠近她的半边身子似乎都酥了,而心里却像是有几十只蚂蚁在爬一样,痒痒的却抓不到,有些难受。 他张大嘴呼吸,似乎想让冷风灌进去止一止心间那股痒痒的感觉,好一会,觉得喉咙快发干了,他才停下来,哑着声音回答季思桐,“到了你就知道了,小心点走,别摔了。” 现在她一听到摔字就想起那天在雪地里的窘状,摸摸鼻子回了句“知道了。” 话才刚出,脚下就被石头一绊,如果不是苏遇眼疾手快扶住她,估计她又要在这漆黑的路上又摔一次。 “上一秒才说知道了,下一秒就摔了,季老师是想现场给我演一下什么叫打脸?” 季思桐都快囧死了,手机一直照着前面,她哪里知道脚下会有石头嘛。 还有,为什么打脸这两个字她听得那么熟悉? “季老师你没事吧?”趴在苏遇肩头的苗苗也看到她崴了一下。 “老师没事。” “叔叔你牵一下季老师吧,牵着手走就不怕摔倒了。” 小孩子单纯,以为成年男女间的牵手和他们小孩子一样。 季思桐刚想说不用了,就感受到手上一暖,苏遇的手毫无预计地伸过来,准确无误地抓住她半藏在袖口里的手。 第五十章 满天星 2 和上次不一样,那次下山他是隔着打底衣、保暖衣、毛衣、羽绒服,扣住她的手腕,而这一次是直直抓住她四只手指,季思桐还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小指随着走路时手臂小幅度的摆动轻轻蹭在她掌心。 这就是传说中的牵手? 季思桐没谈过恋爱,但不是没被人牵过手,自家几个哥哥,乔阳,还有上学时偶尔一次别的男生对她搭把手,可是和这一次,感觉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季思桐也说不出来,只知道他牵过来的那瞬间,她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然后心跳持续增加。如果现在给她做个心电图测试,那么那条曲线一定是一路往上狂飙。 “叔叔,你牵住季老师了吗?”苗苗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默的尴尬。 “牵,牵住了。”苏遇觉得,喉咙仿佛越来越干燥了。 “季老师,你别再摔了哦。” “不,不会了。”上次摔倒,苏遇把她提起来,这次差点摔倒,苏遇直接牵住她,下次呢?下次如果再在他面前摔倒,咳咳,不,她想太远了,不,应该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摔了! 因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在,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走了二十来分钟,苏遇才停下来,“前面就是了。” 苏遇带他们来了一个小坡,不陡,有几块平坦的大石头,石头下方是一片草地,离他们站的位置大概有几米高,苏遇把他们带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 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他低头看了一眼他们还交握着的手,一秒,两秒,三秒,他默默松开。 “叔叔,这里可以看见奶奶吗?”苗苗坐下后四处张望,想知道从哪个方向可以看见奶奶。 苏遇将她往身边挪了挪,“你抬头,看见什么?” 苗苗听话地抬头,旁边的季思桐也跟着抬头。 “星星。” 还是满天星。 冬天的夜空在一年四季里,其实是最为壮丽的。浩大的夜空像染了墨一样黑,苍穹似的见不到底,衬得镶嵌在其中的星星更显璀璨明亮。 苏遇的嘴角漾开一抹弧度,“没错,就是星星。以前民间流传着个说法,每个人去世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躯体是生命的一种存在形式,躯体会腐烂,会消亡,可是灵魂不会,精神不会,精神和灵魂会在天空中汇聚,变成一颗星,继续陪伴和守护他们爱的人。苗苗,你觉得哪颗星星是奶奶?” 苗苗仰着头观察了一会,伸手指向西南方向,“那颗,那颗星星很亮,很高,叔叔,奶奶是不是就在上面看着我?” 其实这些人间传说,苏遇并不是那么相信的,从医多年,他更相信理论和科学,但如果这种说法能让失去亲人的人找到寄托和安慰,相信,也不是不可以。 “对,只要苗苗还记得奶奶,奶奶就没有离开你,她永远都会陪着你,她会看着你上学,看着你长大,所有以后你发生的事,奶奶都可以看到。” 倔强抬头望着天空的眼睛,开始有亮晶晶的东西浮现,“那我以后想奶奶了,抬头,是不是就可以看见了?” “不,不用抬头,奶奶永远在你心里,什么时候想她了,就去心里见见她。” 因为爱她,所以她会一直永存你心。 苗苗年纪还小,或许还听不懂苏遇话里的意思,但她依旧抱着苏遇的手臂,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苏遇轻轻拍着她的背,手掌摩擦衣服的声音,在寂寥无声的黑夜里,格外动听。 低声克制的抽泣让苏遇听得心脏发酸。 小姑娘这两天已经够伤心了,当着他们的面哭,背后也不知哭了多少次,苏遇不想她再伤心下去,把人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拭去她颊上的眼泪,“好了,不哭了哦,奶奶知道了会伤心的,刚刚还没看完呢,你再抬头看看。” 苗苗揉着眼睛,把眼泪都蹭到手背上后才仰头重新望着星空,“好多星星。” 季思桐也仰头细细地看,确实,今晚天空中的星星格外多,格外亮,或许是靠山的原因,在这里看到的星星比城市里的更近,更亮,似乎伸出手,就能摘到其中一颗。 手可摘星辰,说的大抵就是现在的场景。 苏遇点头笑,“想要吗?” “星星?”苗苗疑惑地问:“可是摘不到啊。” 苏遇朝她眨巴眨巴眼睛,“等一下。” 他顺着石头,想攀到下面的草地上去,这里虽说不高,但是石头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变得很光滑,一不小心滑落下去估计就得伤着。况且这里还没有灯,只有季思桐手机上手电筒那点微弱的光,完全照不清他脚下踩的地方。 在他没下去几步时,季思桐连忙叫住他:“苏遇,你下去做什么?黑灯瞎火的别摔倒了,快上来。” 光打到他身上,苏遇露出个“你放心”的微笑,“没事,我来过这里,挺熟悉的,不会有事的,你们在上面等我,别起来走。” 没等季思桐再出声阻止,顺着两块石头间的缝隙,苏遇攀着凸出来的棱角滑下去,季思桐只听到“咚”的一声的落地声,然后就没声音了,她喊了几遍苏遇都没人应,顿时有些慌,想过去看看他怎么样又不敢把苗苗一个人放这,只好卯足劲喊他。 在她喊了第十声的时候,终于有人回应了,“我在这。”沿着刚刚下去的路,他再次爬上来。 “你吓死我了苏遇。”这是她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苏遇拍拍身上沾到的泥土,回到她身边坐下,一双盛满笑意的眸子比天边的星还亮,“别担心,我没事。” 石头上凉,季思桐把苗苗抱在腿上坐着,苏遇把从下面摘到的东西拿给她看,小姑娘哪里认识这个,哭后有些红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遇,“这是什么啊?” 季思桐不确定地问:“满天星?” 苏遇对她点头,话却对着苗苗说:“这是一种花,叫满天星,你看这一簇,是不是和天上的星星很像?” 苗苗抬头看看天空,又低头看他手里的花,细细的花梗,缀着繁密素白的小花,黑夜星辰下,显得格外清秀。 “像!就是不会发光。” 噗~~ 这个,还真不会。 苏遇把花塞到她手里,“送给你。” 苗苗细细的手指在花蕊上来回抚摸,瘪着的嘴角慢慢上扬,“谢谢叔叔。” “不客气,不过收了我的花,可不能哭鼻子了。”苏遇伸手揩掉她粘在眼角的泪珠。 “嗯,苗苗答应叔叔,以后都不哭了,要笑。” 目的达到,苏遇满意地把沾在裤子上的泥土擦掉,扬嘴夸她,“苗苗很乖。” 夜色虽冷,却很温柔,苏遇的声音也很温柔,季思桐看着他那么耐心地哄苗苗,不顾危险爬下去就为了给她摘满天星,心下一片柔软。 见季思桐一直盯着苗苗手里的花看,苏遇以为她也想要,毕竟知道她极喜欢这些,可是,苏遇摸摸鼻子,“下面就长了这么一簇,都让我给摘了。” “啊?” “等回a市了,我再给你买。” “什么?”季思桐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苏医生,当我小孩子呢?” 见到别人有,自己也非要有? 还有,他的语气怎么那么像刚刚在哄苗苗? “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季思桐孩子气地朝他拱拱鼻子。 苏遇笑,不说话。 今晚的夜空实在美,虽然这里空旷,风吹得更冷,但是季思桐还不想回去,苏遇便陪着她继续坐。 苗苗这几天精神不怎么好,睡觉也不踏实,这会窝在季思桐身上,暖暖的,靠在她胸膛上渐渐熟睡过去。 空气似乎在凝固,有些安静,季思桐想到什么,问旁边人:“你今晚怎么出来了?” “去给一户人家送药,天有点晚,老人家不好出门,我就跑一趟。” “哦,这样啊,对了,你怎么知道下面有满天星啊?” “早两年来过一次,那时候就看到一小团矮矮的有点像,这次再来就过来看,没想到居然窜出一大簇,还真是满天星。” “你来过这里啊?”难怪看他和乡长挺熟的。 “嗯,结束实习那会来过。” “苏遇,你是花神吗?怎么感觉你去的每个地方都会有花啊,上次是山茶花,这次是满天星。” “只是巧合。”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 “那三次呢?” “三次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苏遇蓦地想起,在那座古城,毫无预计的情况下,他们也遇见了三次。 这三次,会不会也是命中注定? “思桐。” “嗯?” 说点什么呢? 沉默良久。 “冷吗?” 有点傻这个问题。 “冷!”她的牙齿都在颤。 “那回去吧,也不早了。” “好吧。”看了这么久也够了,再坐下去,明天她的腿就不要走路了。 三个人踏着星光而来,踏着星光而归。 有满天星的夜晚,很美。 如果有机会,季思桐还想再看一次。 和...... 苏遇。 --------坐着温馨小贴士 满天星的花语:关怀、思恋、清纯、真爱、纯洁的心灵、喜悦、关心、纯洁,守望爱情、甘做配角的爱。 第五十一章 补血草 1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他们来梅乡已经大半个月了,再有一周就要回去了,季思桐有些不舍,心想还没见到这里的梅花呢。 今年梅乡这边的气温偏低,往年这个时候山上的梅花早成群开了,还剩一周,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看上一次。 今天是小年,加上停了几日的风雪再次降临,许教授说提前下课,让孩子们早点回去过节,也免得晚点雪下大了路不好走。 现在才三点,比平时早了一个多小时。 季思桐走到窗边去关窗,被袭来的冷风一吹,整个人一哆嗦。昨天她以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下雪的,就把两件穿了好多天的保暖衣和毛衣都洗了,谁知道下午就开始飘雪,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她今天就穿了件针织衫在羽绒服里面,冷的不行,还在背上腿上都贴了暖宝宝,她寻思着晚上要是还不干的话,就准备拿着去大婶做饭的灶前烤着了。 元芷见她冷得打颤的模样,毫无怜悯之心地嘲笑她:“活该,让你别洗偏要,现在好了,要干净不要温度,冻着吧。” 季思桐冷哼,“今晚我就拿你的穿。” 元芷整个身体向她倾过去,“诺,都在我身上呢,不嫌臭的话穿吧。” 季思桐把她凑过来的脸一把推开,“回去我就让毛球咬你!” 喝了一周母乳,毛球渐渐长大,只是那小小又圆滚滚的身材,越发像一颗带毛的球了。 收拾完东西,两人相互搀着在大雪中一步一步走回去,走到离大婶家还差一段距离时,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大吼,季思桐和元芷互相看了一下,心中皆是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扯开腿连忙跑回去。 院子里,王婶正死命拽着慧芳的胳膊,这时候也不管她肚子里可能还有她的大孙子,强行拉着慧芳往外走,慧芳在不停挣扎,怕伤倒孩子,她不敢和她硬碰硬,急得都快哭了。 大婶在一边阻拦,又要顾及她别伤倒慧芳,推脱间被王婶用力一推,差点撞上柱子。 季思桐连忙过去扶起大婶,她手背上被抓出一道痕,饶是季思桐一贯尊重长辈,心里也不禁腾腾升起怒意。 “我说你这人有毛病吧,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闹,你当这你家啊。”元芷见大婶差点撞到,顿时怒了,上去就是一句吼,上次她还有顾及,这次她直接开口骂,这种野蛮无理的人,和她说不清。 王婶挑在这个时间来,就是知道她们去上课,而乡长今天又刚好进城不在,没人拦得了她把人带回去,谁知道她们竟提前回来了。 面对元芷强劲的势头,王婶也不甘示弱,“又是你们,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是来这教书的,就可以对我们的事指手画脚,你没那个资格,给我起开。” 元芷一把扣住她拉慧芳的手,“您也知道我是教书的,我告诉你,我们读书的不和你这种野蛮无理的人一般见识,要是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赶紧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忍不住动手,到时候难看的不知道是谁。” 王婶常年居住乡野,做惯了农活,力气也比一般四五十岁的夫人来得大,她一掌拍在元芷手上,元芷疼得差点号出来,下意识松了手。 “你有病吧!” “我告诉你们,我今天一定要把这贱人带回去,把她关到我大孙子生下来为止,反了她,居然敢联合外人来欺负我。” 元芷被她的倒打一耙气得火冒三丈,也不和她说什么废话了,直接上手拉开她和慧芳。 季思桐见状立即上去帮忙护着慧芳,把自己夹在她和王婶中间,大婶也上来帮忙。 王婶被这么多人牵制着,又见季思桐一直插在她和慧芳中间,她拉着人的手都快被她挤掉了,火气更胜,忍不住狠狠推了季思桐一把。 季思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气推得往慧芳身上扑,目光触及身后的地板和她凸出的小腹,来不及思索,她拉着慧芳往自己的方向,自己却斜斜倒向她身下。 两个人同时摔落,砰的一下震起大半雪花。 慧芳还好,垫着季思桐的腿,而季思桐却整个人生生砸到地上,衣服不知道勾到什么,“嘶拉”一声,左手手臂突然有些痒,像被什么划过一样。 “思桐!”元芷甩开王婶的手,跑过来扶起她们俩。 来不及理会被摔疼的背脊,季思桐连忙去查看慧芳的情况,“怎么样慧芳,有没有伤倒哪?” 慧芳的脸色变得惨白,“疼,孩子。” 两人坐着的地方,白雪突然被红色覆盖,血腥味混着厨房里飘来的香味,令人作呕。 --------摔倒分界线-------- 苏遇今天和其他医生一同上山,给住得比较远的一些人家做常规检查和派发药品。查到最后一家,正在嘱咐药品用法时,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乡民,大冷的天头上竟冒着汗,苏遇看得吃了一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人从山下一路跑上来,现在喘得不行,话都说得不连贯,“苏医生,不、不好了,季老师,她、她受伤了。” 苏遇脸色一变,等不及请问情况,他丢下手里的药盒,拿起医药箱冲了出去,外套掀起的风灌了何皓一脸。 何皓压根喊不住他,和齐栎往外跑时边问上来报信的乡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王婶,在院里边闹了起来,争执中推到了季老师。” 何皓低声咒骂了一句,加快了脚步。 大婶院子里,早不见王婶的影子,她见自己伤了人,吓得逃之夭夭。 刚刚两人摔下来时正好摔到柱子旁边,那根柱子高出地面十来厘米的地方插着一根长铁钉,那根铁钉划破季思桐的衣服,生生划过她的手臂。 本来冬天穿得厚,隔着衣服可能也只是破皮,可她今天就穿了件薄薄的针织衫加外面的羽绒服,隔着两件衣服,那根铁钉直直划入她手臂,留下一条七八厘米左右的伤痕。 她右手的手臂还在不停流血,白色的羽绒服很快被血染红。 元芷跪在她身前,拿着自己的围巾笨拙地捂着她的伤口,可是好像没用,红色渐渐侵染她驼色的围巾。 她噙着泪,嘴唇止不住地哆嗦,“思桐,思桐,先忍忍,大婶已经让人去找苏医生了,他就快来了。” 牵起围巾的另一头,叠在上面,“该死的,怎么还在流,别流了!”元芷忍不住低吼。 裸露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的冷风里,季思桐被冻得也感受不到什么疼痛,只觉得手臂上一直有东西流出来,黏糊糊的。 她看着红着眼眶的元芷,安抚道:“老元,我没事,不是很疼。” 元芷猛地抬头看她,流血过多,她现在脸色都是白的,好像真的感觉不到疼一样,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慧芳,怎么样?” 慧芳没什么事,刚刚雪地上那摊血是季思桐手臂上流的,缓过那阵疼,她扶着肚子摇摇晃晃走到季思桐身边握住她另一只手,“思桐我没事,你、你也不可以有事。” 季思桐无声地笑,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没那么严重。 她想开口,却渐觉疲倦。 安静的院子突然响起一声急切的“思桐”,元芷回头望去,苏遇急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 “苏医生你来了,思桐她的手,一直在流血,止不住。” 苏遇双手紧握又放开,努力压下心底还未散去的恐惧,他拿开季思桐手上的围巾,围巾下面的一小节白皙的手臂被一滩快要凝固的血覆盖,两头较浅的伤口血已经渐渐止住,中间那道深一些,皮被划开,依稀可以见到里面血管,还在冒着血。 苏遇盯着那道伤口,一时间竟呆住了,手足无措,连先给她止血都忘了。 何皓和齐栎在后面赶上来,一进门就见到苏遇面色铁青,紧紧抿着唇,盯着季思桐的手看却没有任何治疗措施。 “苏遇,你愣着干嘛呢?” 何皓响亮的声音,如当头一棒,狠狠敲在苏遇心上。 他回过神来,迅速打开自己的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恢复了身为医生的冷静,他开始吩咐:“元芷,你和大婶去烧热水,何皓,准备麻药,伤口6-7厘米长,2-3厘米深,动脉出血,立刻准备缝合。齐栎,去我包里拿补血草,取15-30克,煎水。” 齐栎立马往外走。 何皓翻了下医药箱,“麻药只剩半瓶,怎么办?” 他们只是来义诊,麻药这些东西准备的并不多。 “打。” 何皓立即拿了根针管,把小半瓶麻药慢慢推进季思桐的手臂。 苏遇边戴上一次性手套,边安抚道:“麻药不够,待会可能会有些疼,思桐,忍忍。” 季思桐艰难地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没事,我不疼。” 伤口清理干净,苏遇接过齐栎递过来的消完毒的针线,针头刚要碰到季思桐的手臂时,他突然看向何皓,咽了一口唾沫,吐出四个字,“何皓,你来。” 大大小小的手术做了那么多场的他,今天却在缝合伤口这么简单,任何一个医生都必须会的操作前,他居然下不去针。 麻药打得不够,这么锋利的针穿入小丫头的细嫩的手臂,该有多疼啊。 何皓用力按住他胳膊上紧绷的肌肉,“苏遇,你来,不用我。” 苏遇闭了闭眼睛,深呼吸,指尖一动,细小的针和线便在季思桐的右手上穿梭。 何皓怕那半瓶麻药不止疼,于是便和她说话让她分心,“哎思桐,我跟你说,苏遇的缝合技术,不管是当年上学,还是毕业后工作,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多人都夸过,不仅缝的时候不怎么疼,缝合后的疤痕也不丑。” 季思桐低头看,他的手速极快,一提一拉,饶是她只打了半瓶麻药,也只有一点刺刺痒痒的感觉。 他手速快,七八厘米的伤口十来分钟就好了,用剪刀剪掉最后一点线头,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像做了场大手术一样。 季思桐眼睛半阖着,应该是流血过多,现在疲惫感上来了,苏遇轻声叫了她:“思桐?” 季思桐依旧闭着眼睛,极轻地哼了一下。 苏遇摘下手套,避着她的手,拦腰将人抱起,径直往她们房间走去。 第五十二章 补血草 2 何皓和齐栎在后面看得张大了嘴巴,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何皓,你去看看水烧好没,我帮她清洗一下血迹。” “哦好好好。” 元芷把烧好的水端进房间,苏遇正半蹲在床边,盯着季思桐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医生,水好了。” 苏遇蹲了一会,腿有些发酸,扶了一下床沿,他站起来拿过元芷手里的盆,“我先帮她清洗一下手旁边的血迹,待会你帮她换身衣服,都沾到血了。” 元芷点头,想起什么,又皱眉。 “怎么了?” 元芷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她昨天把带来的两件保暖衣都洗了,今天就里面一件针织衫,要不是这样,手也不至于伤得这么严重。我也没有干净的,穿过的能给她穿吗?会不会感染伤口啊?” 苏遇垂眸想了一会,开口:“这样,你去把衣服收来给我,我先帮她擦一下。” “好。” 苏遇把毛巾拧得半湿润,轻轻在她脸上擦拭。 这里气候不好,食宿也不是很好,才大半个月,她就瘦了一圈,刚刚流了那么多血,一张本就白净的脸这会更显苍白。可能是伤口疼,她时不时皱起眉头,牵动着面部肌肉也是紧绷的。 苏遇的手指动了动,迟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抬起抚上她的眉眼,轻轻揉着,直到那抹褶皱渐渐消去。手下移,来到她脸上,她的皮肤微凉,苏遇温暖的指腹贴上去,不知道是暖着还是什么,睡梦中的季思桐从鼻翕里一出一声满意的轻叹。 苏遇牵起嘴角,索性将比指腹还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脸颊上,替她暖着。 暖了一会,看她睡得渐熟,他才移开手,最后帮她把手上的血迹也擦去,拧完毛巾水盆上飘着一片红。 苏遇面色微愣,紧紧抿着唇。 元芷将季思桐两件半干的保暖衣收好拿给苏遇,她有些好奇,“苏医生,你带了烘干机过来?” 苏遇一愣,那么大个头他怎么带。 “没有,我拿去大婶做饭灶边烤一下,你有吗,我一起。” 元芷连忙摆手,“我没有,都穿着呢。” “那你看一会思桐,千万别让她碰到伤口,我待会再过来。” “好好好。” 苏遇走出去一会,元芷才反应过来,他们这身份是不是颠倒了?明明她才是认识季思桐比较久的人啊,怎么苏遇的话让她有种自己才是外人的感觉。 不对,苏遇也不算外人,照今天的情况看,身份升级什么的,好像也不远了吧。 元芷守了季思桐一个小时,苏遇才拿着烤好的衣服进来,热量还没散,暖呼呼的。 “快给她换上吧,小心手,要不让大婶来帮忙?” 元芷看了一眼她包裹着纱布的手,又想到平时老是被自家老妈骂做事粗暴,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 折腾了一下午,大家都累了,许教授和乡长回来后去看了季思桐,她还在睡,乡长气愤地当着大家的面保证,一定会让王婶过来亲自道歉,希望他们能够原谅。 苏遇语气清冷,面色也不好看,“道歉什么的不重要,希望她后面不要这么闹就好。” 慧芳知道一切都是由她起,她给在场的人都道了个歉,“对不起大家,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坚持不回去,我婆婆也不会三番两次来闹,还伤了思桐。我想,明天我就回去吧,免得她再来闹,这些天,谢谢大家的照顾。” 她深深鞠了一躬。 苏遇以为是他的话说重了,连忙解释:“慧芳,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要揽在自己身上。而且这个节骨眼你也不能回去,不然她指不定要怎么对你呢,还是接着在这住下吧。” 元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苏医生说得对,她不还放话说要把你抓回去关到孩子生下来吗?所以你千万不能回去,而且思桐也肯定不想你回去,否则刚刚她就不会那么拦着王婶了。” 大婶也过来劝她:“是啊,他们说的有理,要不干脆进城找你男人得了,过几天季老师他们走了,她不知道还要做什么呢?” 在梅乡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婶对王婶的性格也是有所了解,当初她怀孕从城里回梅乡的时候她还奇怪,以为王婶会收敛一下,谁知道今天又闹出这档子事,她也不赞同慧芳再和她继续住下去。 慧芳低头沉默着,若有所思。 “好了好了,忙活了一下午,都饿了吧?今天是小年,我包了饺子,大伙一块来吃吧,我去端上来。” “大婶,我帮您。” 苏遇没什么食欲,吃了几个就到房间里去守着季思桐,生怕她醒了晕乎乎的忘记手上还有伤。 她睡得很沉,一晚上都没醒过来,见元芷进房,苏遇起身对她说:“思桐睡了挺久的,待会可能会醒过来,手上有伤,这些天还是要忌口。我去熬点粥,等会醒了给她喝。” 元芷点头,目送他走出去。 厨房里,苏遇好不容易生起火,将水和米放进锅里,火势太小,煮了好久水都没开。他拿了几张废纸蹲在旁边用力地扇,想增强一下火力。 何皓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良久,灶里的火势渐大,火光在苏遇脸上摇曳。 何皓站在门口,背对着外面呼啸的风,面对着厨房飘来的阵阵暖意,问还蹲在地上的人:“苏遇,你是不是喜欢季思桐?” 还在扇风的苏遇手上一顿,木木地看了一眼何皓,又低下头来仔细看着灶里的火。 许久,他低声笑,说:“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 “那现在知道了?”何皓反问。 他往灶里添了根木柴,“大概知道了。” 喜欢,是乍见之欢,是再见之喜,是莫名想念,是处久之眷。 是初识在异城互让的那束矢车菊,是a大悬挂的紫藤花的潋滟,是喉间薄荷的清凉,是带着灼热烫了他心间的玛格丽特,是给他安慰的吊兰,是那晚夜空和手中的满天星。 “那你什么打算?”何皓还真想知道,这个对感情这么木讷的人,在知道喜欢一个人后,会怎么做。 “这个啊,我还没想好,所以你得先替我保密。” 何皓翻了个白眼,这周围除了他这个奇特生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季思桐那股不同于旁人的殷情,估计就他一个人傻乎乎的。 “那你可要抓紧啊,过几天回去了可就没有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了。” 苏遇笑:“瞎操心。” “那可不,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可操了不少心。” 苏遇拍拍手上沾到的灰,抬眸看他,“你还是先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有啥好操心的。” 苏遇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但笑不语。 难得的,何皓的脸上突然蹦出几抹慌张,他的眼珠四处转,就是不愿意看苏遇,假意咳了一下,说道:“我去看看季老师醒了没啊,你慢慢熬。” 苏遇看着那个略带慌乱的背影,无声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老话说的有理。 苏遇把粥熬好,季思桐还没醒,晚些时候,竟发起烧来。元芷在床边给她用冰水降温,苏遇喂了颗退烧药下去,忙了好一通,后半夜,她的烧才退了不少。 元芷在旁边椅子上坐着,哈欠连连,苏遇见她一脸疲惫,劝道:“你去休息吧,我看着就好,明天还要给孩子们上课。” 元芷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哈欠,“苏医生,说的你明天好像不用给人看诊一样。” 苏遇抿唇一笑,“我没事,就当上夜班了。” 元芷也真是困了,从赶慧芳去睡觉开始她的眼皮就半睁半闭,刚又帮季思桐退烧忙了一通,这会坐下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终究是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又想着给苏遇一点和季思桐独处的时间,元芷裹紧衣服,对苏遇说:“那苏医生我就去大婶房里挤挤了,思桐这就麻烦你了。” “嗯,去吧,不麻烦。” 元芷离开房间后,苏遇的目光又落在她包着纱布的右手上,刚刚她身上发热,睡梦中挥着手抓自己的衣服,伤口处又渗出点点血迹。 怕她再乱动,苏遇只好握住她的右手,在逐渐亮起的天空里,他渐渐合上眼。 熹光乍泄,光透过窗子溜进来,落在挪动眼皮的人脸上。 季思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睡得极不舒服,一会手阵阵作疼,一会是浑身发热,掀开沉重的眼皮,她还有些发懵。 下意识的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却发现被什么压着,季思桐垂眸,便看到苏遇趴在她床边,脸对着床铺,只留给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 她的手,被他的左手握着,他的右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臂上,像是不敢用力一般。 触及手上的绷带,季思桐的意识渐渐回笼。 昨天上完课回来的时候,王婶又来闹,相互推搡中,她为了护住慧芳手划到的铁钉,流了很多血。最后的记忆定格在苏遇替她缝针的时候,再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麻药的效果褪去,她现在感受得到手臂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疼意,想换个姿势看会不会好点,才刚移动了一点,趴着的人立马直起身来。 见她醒了,苏遇朦胧的睡眼变得一片清明,“思桐,你醒了?” 季思桐扯气嘴角朝他微笑,睡了挺久的,她的脸色也比昨天好点,但也只是没那么苍白而已。 苏遇起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季思桐举起左手揉了揉还在发懵的脑袋,瓮声问:“苏遇,我是睡了多久啊,感觉头好沉啊。” “从昨天下午缝完针睡到现在,十几个小时。” “难怪。” “手怎么样,疼不疼?” 季思桐瘪着嘴角,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让人心疼,“我能说疼吗?” 苏遇被她问得笑出来,随即又心疼上了,“这两天是会有些疼,你忍忍,等伤口愈合就不疼了。” 季思桐小声叹了口气,不想让他担心,她坐直起来,笑着说:“没事,我挺能耐疼的。”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着笑,把昨天发生的事一带而过,没有埋怨,没有生气,甚至连最基本的喊疼都没有。 苏遇听着,焦急过后只余满满的心疼。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说的话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很快就不疼了。” 第五十三章 补血草 3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昨晚他熬的粥和齐栎煮的补血草,原想给她喝的,谁知她竟一觉睡到现在。 苏遇把东西端起来,“我去把粥和药给你热热,等洗漱完再吃。” “好。” 过了一会,元芷也起了,看到季思桐醒着,先是抱着她胡乱发泄了一通自己的担心和着急,然后才去打水给她洗漱,给她喂早饭,喂完早饭后又把苏遇端过来的补血草给她喝下。 季思桐看着放在身侧另一只完好的手时,有些无语,默默咽下元芷喂过来的药,她只伤了右手啊,左手还是好的,怎么整的她跟出了多大事一样。 “这是什么呀?”她砸吧了一下有些咸苦的舌头,皱眉问道。 “好像是叫补血草吧,昨天苏医生给你缝针的时候让齐医生熬的,本来应该那时候喝的,好像可以止血,不过你睡着了,苏医生说现在喝也可以。” “那不是应该叫止血草吗?” “也有止血草,不过长得不一样,有些功能还是相似的。”苏遇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他回去洗漱完换了身衣服,趁去看诊前再过来看看。 元芷见他走了没多久又回来,看样子好像还要去工作,她有些担心,“苏医生,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要不要休息一早上啊?” “不用,我没事,后半夜也有稍稍睡会。” 季思桐看向苏遇,藏在笑容后的疲惫虽然不甚明显,但是她依稀可以看出,一想到早上醒来看到他趴在床前睡的样子,季思桐便心生愧疚。 “对不起啊苏遇,让你忙了一个晚上。” “说什么呢,没事的,以前上夜班也是这样,不碍事的,今天就好好休息,不要碰到手,伤口有些深,碰到了裂开的话不利于愈合,还有,也不能碰水,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怕他不信似的,季思桐还重重点了几下头。 得到她的保证,苏遇这才放心离开。 他走不久,其他人得知季思桐醒了之后纷纷趁着还没工作过来探望,小小的房间顿时被读得水泄不通。 这么大的排场,季思桐再次被吓到,再次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和身上其它完好的地方,她真的只是伤了手而已啊。 好不容易熬到快工作的点了,人才渐渐离去,元芷勒令她不准下床,免得不小心把手磕到碰到,季思桐再次叹了声气。 临出门,何皓也不忘嘱咐:“好好养着啊季老师,收工了再过来看你。” 跟着元芷要去学堂的苗苗也跑过来,小小的手捧着她的脸,“季老师,苗苗快吓死了,你流了那么多血,还一直睡着,我以为你和奶奶一样了呢。”苗苗腾出一只手抹眼睛,“幸好你醒了,季老师你要保护好你的手哦,不能再让它流血了,苗苗先去上学,放学了再来陪你。” 说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爬下床牵着元芷离开。 季思桐捂着被小姑娘亲过的地方,慢慢笑起来。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后,慧芳才扶着肚子踱步进来,还没开口,季思桐便看到她脸上满满的愧疚。 “思桐,对不起,都是我,才害得你受伤。” “说什么呢,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不小心弄到的,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拦。而且也没有多严重啊,过几天就好了。” 慧芳知道她是在安慰她,昨天流了那么多血,她的衣服和元芷的围巾都被浸红了,苏医生还给她缝了针,怎么可能不严重。 她擦掉快掉下来的眼泪,对季思桐说:“思桐,我明天就走了。” “什么?回家?” 慧芳摇摇头,“是离开梅乡。乡长帮我联系上我男人了,我也和他说了,我一定要离开。再留下来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在和她不断争吵中失去我的孩子,也可能孩子生下来,如果是个女儿,会遭到她怎样的对待,我不敢想。” 季思桐用左手去够她紧紧攥着的手,“那就离开吧,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吗?你要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够爱他人,如果这个地方给不了你想要的宁静,那就走吧,这个世界那么大,总有一处能够容得下。” 慧芳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说:“其实我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不想让他一出生就在这个地方,然后重复我们的路,等你们来,看你们走,接着等下一批,长到一定年龄再进城打工。” 等待对他们而言,似乎就像家常便饭,她的话,季思桐听得心酸,“这里并没有被放弃。” “我知道,从我小时候开始,这里就不断有人来支教,但是每次来的时间都不是很长,我记得那个时候最期盼的就是看到有老师进村,我们可以不用去田里做农活,而是坐在教室里念书,那大概是我年少时期为数不多的幸福日子吧。你说这里没有被抛弃,我也懂,可是整个国家像我们这样的地方,有多少,分到我们身上的援助又有多少?” “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日复一日的等待,等待的滋味太苦了,既然这样,还不如我带他出去,不管再艰辛,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送他上学,接受教育,让他有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季思桐走到她面前,轻轻擦掉布满她脸颊的眼泪,“你是对的,我相信有你在,你的孩子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慧芳坚定地,不可撼动地点头。 她不确定,带着他出去了就能为他博得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未来,但她确定的是,如果不出去,那将来她的孩子,只能重复她的路。 而她这一路走来,有多艰辛啊。 乡长效率很高,第二天一大早就来接慧芳了。 家里回不去,慧芳带的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服就是大婶给她准备的一点食物。 季思桐把自己的手套给她戴上,“这次来我也没带什么东西,浑身上下大概就只剩这个比较有用了,路上冷,手套戴着会暖许多。” 慧芳鼻子一酸,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眼泪掉进她的毛衣里,“思桐,谢谢你。” 季思桐抬起左手轻轻拍着她,“不客气,说好了,等你安定下来,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在a市,去a大就可以找到我。” “我知道,我们还说好了呢,你要教我孩子读书的。” “是啊。” 松开季思桐,慧芳对后面一排人说:“谢谢大家这些天来的照顾,给大家添麻烦了。” 挺着肚子,她弯腰有些困难,但还是朝他们鞠了个躬。 元芷连忙扶起她,宽慰道:“好好照顾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 “我会的。” 乡长坐在车上催促:“慧芳,得走了,不然晚会雪下大了,路该堵住了。” 慧芳擦掉脸上的泪,朝他们挥挥手,转身坐上车。 “突突突~~~”乡长那辆车发动的声音在安静的雪地里驶去,渐渐的,他们转过拐角,人影变成了黑点,鸣笛声消匿,只余雪上一条弯弯曲曲的痕迹。 季思桐还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思桐,进屋吧。”苏遇喊她。 “我在想,慧芳走了,我们是不是也快走了?” 小年的第二天,离除夕只有五天。 “还有三四天吧。” “可是我还没看到这里的梅花呢。” 他们来的时候,梅花还没开,现在要走了,梅花也没开,但她想看,很想很想。 乡长回来时已经是晚饭时刻了,带着一身雪和脸上几块淤青,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大婶忙迎上去,“乡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出去怎么一身伤回来?” “雪下大了,路上积了厚厚一层,开车的时候不小心,连人带车翻了一下。” 苏遇扶着乡长坐下,拿过旁边的医药箱,细细地给他的伤口消毒。 何皓递了杯热茶过去,忧心忡忡地问:“乡长,路都被堵住了吗?” “现在倒还没堵,不过这雪要再下下去,这两天估计就堵得不能出行了。对了何医生,你们医院那边是安排什时候么走,要不要提前一点,晚了我怕真的走不了。” 他们原定是除夕前两天,还有三四天,可是照这样的情况,雪不停下,等他们离开那天或许真的路都堵住了。 半蹲在地上的苏遇倒没那么担心,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事,不用提前,说不定过两天雪就停了。”他收起碘酩,拿了盒消炎药出来,“好了,乡长,消炎药,一日两次,一次两片,饭后吃,还有,伤口别沾水,好的快。” “好,谢谢苏医生。” 后面的两天,雪真的如他们猜的一样,没有停过,甚至下得更大,乡长出去看过,唯一一条出村的路被雪堵了个严严实实,别说车了,就是徒步也很难走过去。 归期已到,一行人却出不去。 “何皓,你就一乌鸦嘴!”齐栎张口骂他,倒不是埋怨他先前的话应验了,只是单纯觉得这人说话,真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何皓一脸无辜,“我怎么了,你们不玩得挺嗨的嘛,雪大就等它小喽。” 本来前两天他还挺担心的,一年到头没怎么在家,现在连过年都回不去,指不定要怎么被家里埋怨呢。不过转念一想,回去肯定会被那些三姑六婆问东问西,要不然就被抓去相亲,在这里也不错,落个清净。 他们两个一边坐在屋内看院子里的雪,一边嘴炮打得飞起,里头的苏遇正给季思桐的手换药。 好几天了,伤口慢慢愈合,起先发炎旁边还有些肿,这两天炎症下去了,倒是没那么肿,不过依旧时不时会渗出些血丝。 “这两天会疼吗?”苏遇拿着棉签轻轻地清洗着。 “有点。” “有没有沾上水?” 刚拆开纱布时,里面有些湿。 季思桐支支吾吾的,“那个,昨天洗头发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点。” “自己洗的?” “元芷帮的。” “元芷帮的怎么还会沾到水?” 季思桐默,他总不能说因为她动作太简单粗暴了吧。 她不说,苏遇也猜到几分,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也就不追究了,“这次不能再沾水了,不然影响伤口愈合。” “嗯嗯嗯,不会了。” 刚给她换完新纱布,元芷就皱着眉头苦着脸进来,手里拿着电话,不过话筒被她捂着,“思桐,爷爷的电话。” -------作者温馨小贴士 补血草的花语:依偎,永远相随。 第五十四章 桂花 1 “思桐,爷爷的电话。” “爷爷?怎么打到你那去了?”季思桐伸手想拿,元芷却握得紧紧的。 “阿姨说打你电话老是不通,就打到我这来了,然后我不小心把你手受伤的事说漏嘴了,然后爷爷正好也在阿姨边上,他就知道了。” 过年回不去被大雪困在这,他们已经够担心了,季思桐不想再让他们知道自己手受伤,现在好了,她恨铁不成钢似的昵了元芷一眼,接过电话跑到外面。 她有些心虚,把电话放到耳边叫了声爷爷,季老爷子的声音便立马传过来:“桐桐啊,元丫头说你手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啊?多久了你这丫头怎么也不说呢?” “爷爷,您别急,不严重,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这有医生,他们给我治疗来着,没什么事的。” “都缝了那么多针还说没事!”季老爷子声音一下子拔高,把旁边贴近听他们讲话的季父季母都吓了一跳。 季思庭在边上看着他们一脸焦躁的样子,不禁安抚了句:“爷爷,你小声点说话,别吓着桐桐。” 季爷爷这才缓和了一下口气,他也是心急,“桐桐啊,爷爷不是骂你,爷爷是担心。” 这边的季思桐,在飘着雪的院子里讲电话,心里却一片温暖,“我知道啊爷爷,您怎么舍得对我发脾气呢?您别担心,我真的没事,伤口已经在愈合了,再过几天拆完线就好了。” “丫头,爷爷让你几个哥哥去接你好不好?” 季思桐一听乐了,“爷爷,路都被雪堵住了,我们出不去,哥他们怎么进来啊?” 季爷爷一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都说了让你这趟别去,偏不听,说好了早点回来陪我的,现在好了,过年都回不来。” 当初和他说起要来支教的时候,老爷子本就不太乐意,之前去的都是七八月份,天气好些,现在大冬天的跑山区,季老爷子想想都心疼,想阻挠的却拗不过她。 “爷爷对不起啊,您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事已至此,再说也没用,老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你要好不好照顾自己知道不,手上的伤要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话,知道吗?” 听到老人家的叹息,季思桐有些鼻酸,“知道了爷爷。” 之前手机时常收不到信号,季思桐一个月里也就给他们打了一通电话,今天好不容易打通一次,几个在家的人就轮流和她说了几句。 季思庭最后,他放柔了声音,不似平常那样冷淡,对那头的小堂妹交代:“桐桐,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手,什么时候回a市给大哥打电话,大哥去接你回家。” “嗯,知道了,大哥,帮我向家里人说句新年快乐。” “好,去吧,手机给元芷留点电,让她给元阿姨也打个电话。” 挂断电话,季思桐靠在墙上愣愣地看着屋顶,这是她第一次不在家过年,以往每年都是聚得齐齐的,今年她不在,又让他们知道自己手受了伤,大过年的,心里指不定怎么惦记呢。 从鼻翕里溢出一句叹息,她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被骂了?”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季思桐转头,便看见苏遇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 “什么?” “扔完东西回去,元芷说你在接电话,说你可能在挨骂。怎么了,过年回不去,家里人不开心?” “有一点吧,毕竟从来没有过年不回家过。你呢,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打过了。” “那就好。”季思桐把情绪收好,缩了缩肩膀,“进去吧,外面好冷。” 苏遇见她耷拉着肩膀,没有精气神的样儿,知道她是想家了,可是现下,也只能等雪停,安慰的话现在似乎没有,他只好岔开话题,“大婶在问除夕夜要吃什么呢,去报个菜吧,不然就成了何皓和元芷的主场了。” 季思桐知道他的用意,配合地说:“真的,那我们快进去吧。” --------------------- 两天后便是除夕,梅乡虽说只是个小山村,可过年的热闹劲一点也不比外头差,甚至感觉年味儿更浓。 一大早,季思桐就被元芷拉起来,说要帮大婶布置家里,过个喜庆年。 挣扎着从被窝起来,一拉开房门就看到苏遇他们三个男人齐上阵,头上戴着纸折的帽子,手里拿着扫把笤帚,连苗苗也拿着抹布在擦桌子。 季思桐懒腰伸到一半,动作顿住,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一大早的,干嘛呢?” 何皓半眯着眼睛,脸上的困倦清晰可见,说话的语气要多哀怨有多哀怨,“元老师懿旨,要想吃年夜饭,今天就必须过来帮忙。一大早电话就射过来,奇了怪了,之前没信号,怎么现在信号这么好了?” 季思桐听得直笑,元芷那性格,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够他们受的。 苗苗拿了一顶新的帽子过来,摇着苏遇的手臂,“叔叔给季老师戴上。” 第一次过年,家里有这么多人,苗苗从昨天开始就兴奋的不行,也幸好他们在,不然这样的时节,她估计要想起去世的奶奶了。 苏遇接过帽子,走近季思桐,左侧的头发有些乱,他尤为自然地顺手替她梳了梳,刚想把帽子戴上去,季思桐突然一手捂着发顶一手捂住嘴巴,看得苏遇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 闷闷的声音从她手指缝隙中传来,“我还没刷牙洗脸。” 她一拉开门就看到他们了,哪有时间去洗漱,一副邋遢样子都被他们看到了。 苏遇忍笑,揉揉她的发顶,“去吧。” 季思桐往外走,边走边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苏遇对她做的一系列动作是那么自然,而她也那么自然地接受着。 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好像也记不清了。 洗漱完吃过早饭后,季思桐也被元芷拉过去帮忙,手还没好,她的帮忙其实也就是给他们跑跑腿拿拿东西,没什么要拿的就跑去厨房帮大婶择菜。 大婶知道他们出不去要留在这里过年,一边忧愁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过年,一边又欢喜家里多了这么多人,以往冷清的日子霎时变得热闹起来。 “早上乡长拿了只鸡过来,待会我就去炖上,晚上你多喝点补补身子,我瞧你比刚来那会瘦了好多。” “哪有,每天您都做那么多好吃的给我们,胖了才是。” 大婶越和季思桐相处越喜欢她,小姑娘温温柔柔的,脾气好性格好,心也善,对长辈有礼貌,丝毫没有因为他们是山野人家就颐指气使的,这么想着,就把心里话说出来: “以后要是谁娶到你,那可是好福气哟。” 季思桐被她说的脸一红,“我才没有您说的那么好呢。” 毛球从厨房外走进来,凑到她腿边,亲昵地伸出舌头舔她,季思桐擦干净手,在它又大了一些的身子上摸了摸。 大婶见毛球对她那亲昵样,笑得眼角皱纹都散开了,“瞧,毛球都觉得是这样。” 季思桐低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大婶说起别的,毛球在她脚边玩了一会,见她没空搭理它,嗷了一声就溜出去了。 菜择好就剩洗了,大婶拎起季思桐刚要拿起菜篮子的手,把她往外赶,“我来就行我来就行,快出去吧,别碰着手。” “没事,碰不着,我帮您吧,快一点。” 大婶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听话啊,待会又沾到水了,快出去,不然我告诉苏医生,让他来骂你啊。” 季思桐哭笑不得,大婶推着她往外走,“乖,去找毛球玩。” 她的语气,带着种妈妈的口吻,体贴又暖心,季思桐便不再坚持,说了句“那辛苦您了”,转身出了厨房去找毛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没有理它,小家伙闹脾气躲起来了,季思桐找了客厅和房间都找不到它,连阿黄的窝和她床上都找了。 她站在院子的台阶上,四处张望,苏遇倒了垃圾进来就看见她这个样子,隔着半个院子的距离,问:“思桐,你干嘛呢?” “找毛球啊,小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 苏遇也跟着她张望起来,瞄到雪地上那抹小团子,突然抬起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看,如果它也有表情的话,现在是不是在笑在四处找它的主人。 苏遇忍俊不禁,伸出食指摸了下鼻梁,对面前还在找的季思桐说:“毛球,不就在你边上吗?” “啊?哪啊?” 她又转了转脑袋,还是没往下看。 苏遇忍不住了,笑声从他喉间溢出,走上前弯腰把几乎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的毛球举起来,“诺,不就在你腿边吗?” 季思桐“嘶”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来,“好啊你,知道我在找你还不出声是吧,才多大点啊就和妈妈赌气啦?!不冷啊,钻雪里。” 苏医生毫不客气地拆她的台,“季老师,明明是你看不到,怎么怪起人家毛球了?” “别拆我台呀,不过说真的,毛球这一身毛和雪也太像了,往雪里一钻我都认不出来。” “嗯,是有点。” 被元芷拎去贴对联的何皓刚从她的魔掌下逃出来,听到季思桐几句话,不怀好意地笑着,摸着下巴问道:“季老师,你是毛球的妈妈,那谁是它爸啊?” 季思桐被问的一愣,她还真没想过,只是看别人家养宠物都是儿子妈妈叫的,她就顺口学起来而已。 八卦的眼神在她和苏遇之间流转,苏遇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何皓当作没看到,对里头的元芷吆喝:“元老师,毛球妈妈是季思桐,毛球爸爸是谁啊?” 元芷贼兮兮地探出脑袋,“谁抱回来的就是谁喽,你说是不是何医生?” “我觉得没错,那你是毛球谁?” “姨妈呀。” “这样啊,那我就是毛球叔叔了。” 季思桐被气笑,一人瞪了一眼,“干活去吧你们俩,话那么多。”转身把毛球抱回屋里玩。 苏遇还站在原地,嘴里轻声呢喃着:“爸爸?” 毛球爸爸?好像还挺好听的。 第五十五章 桂花 2 除夕夜的团圆饭自然是丰盛的,即使在这突然被雪堵住了出不去买年货的梅乡,大婶依旧做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 干了一天活的人早就饿的不行,一上餐桌就开始动筷子。 大婶笑嘻嘻地在边上给这个夹菜,给那个盛汤,自己都顾不上吃。 何皓塞了一嘴菜,鼓着腮帮子说:“大婶,您别忙活了,快坐下一起吃吧,对了,乡长呢,怎么没过来?” “快了,应该在路上了,思桐啊,你的手能吃吗?” 自从伤了手,苏遇嘱咐她吃东西忌口,季思桐每顿饭都吃得比较清淡,好不容易今天苏医生松了口,说可以稍微吃点别的,她才被允许上了桌。 “能,我用勺子可以吃。”怕她不信似的,季思桐舀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 “大婶,您快自个吃吧,思桐这边我会看着的。” “行,苏医生你注意一下啊。” 大婶话刚落,苏遇的声音便响起,“要吃鱼吗?” 好几天嘴里没沾浑的季思桐仰头,眨巴眼睛,“可以吃吗?” 苏遇笑着夹了一块,剃干净鱼刺,放进她勺子里,“拆线前忌辛辣、过油腻和海鲜,其他还是可以吃的。” 季思桐把放着鱼的那勺饭送进嘴里,发出满意的喟叹,她终于吃上点肉了。 “青菜要吗?” “要。” “鸡肉?” “要!”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人夹菜,一个人吃,很快一碗饭便见底了。 季思桐揉着半饱的肚子,看到旁边苏遇还在剔鱼刺,和他面前只动过几口的饭,好像刚刚他一直顾着自己来着,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苏遇,你别弄了,我都吃饱了,你快吃吧,不然该凉了。” “饱了?” “嗯,饱了。” “大婶给你盛着鸡汤,晾凉了喝?” 想起下午大婶熬鸡汤时闻到的那股浓郁香味,季思桐又发馋了,“好吧,再喝碗汤。” 苏遇站起来把大婶边上的汤拿过来放到她面前。 季思桐盯着自己垂着的右手,感慨,“怎么觉得伤了手年龄还倒退了呢?处处要人照顾。” “谁说被照顾是小孩子的专属?” “难道不是?” “那你暂且就当几天小孩子,享受一下吧季老师。” 季思桐眯着眼睛笑,那她就听话地享受几天吧。 另一端的何皓吃到一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靠在墙上感慨:“这时候要是有酒就好了。” “当然有酒了,除夕夜怎么能没酒?” 声音从院子传进里屋,姗姗来迟的乡长手里拎着一坛酒,鼻子贼灵的何皓闻到酒香立马蹿出去,乡长把酒坛子递给他,“天冷,大家喝点酒暖暖身子,这桂花酒是今年秋天酿的,香着呢。” 何皓打开坛子上的红布,酒香伴着淡淡的桂花香,立即散开在空气里。 季思桐深深嗅了一口,香,她不爱喝酒,却把她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想喝?”她那一副眯着眼睛,光闻着味就享受的模样,看得苏遇失笑。 季思桐转了转眼珠,点头,“感觉和啤酒红酒什么的都不一样。”余光瞥倒旁边人的表情,她凑过去,“我能喝一点吗,苏医生?” 苏遇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对上她那双写满馋意的眸子,不能两个字到嘴边就转为:“那就喝吧,只能一点啊。” “嗯嗯嗯,一点一点。”她开心地直乐,转身去叫给他们倒酒的何皓,“何医生我也要!” 何皓白了她一眼,“手上伤还没好呢,凑什么热闹,喝你的汤去。” “哎,你。” 何皓略过她给元芷倒。 季思桐委屈的转回去看苏遇,“他不给。” 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像极了在撒娇。 苏遇失笑,拿了自己的杯子,“何皓,给我倒一点。” 何皓惊讶地看他,“稀了个奇,苏医生不是不喝酒的吗?” “桂花,性温味辛,煎汤、泡茶或浸酒内服,可以化痰散瘀,对食欲不振、痰饮咳喘、肠风血痢、经闭腹痛有一定疗效,桂花酒,开胃醒神、健脾补虚。酒精度不高,喝一点没事。” 何皓立马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放回桌子上,旁边立马多了个杯子,季思桐笑嘻嘻地看着他,手指在杯壁上敲了敲,苏遇笑着给她倒了一小层,末了还偷偷看一眼何皓,怕他发现又要打趣上了。 季思桐拿起杯子小小抿了一口,酒精味不重,清清甜甜的,没有啤酒的苦味,也没有红酒的涩,倒是蛮符合她的口味的。 一个没忍住,杯子就见底了。 她又把杯子挪过去,扯了一下苏遇的袖子,不说话,就盯着他手边的杯子看。 “说好一点的。” “那才两口而已,还不够解馋呢。” “手上有伤,不能碰酒精,喝一点就可以了。” “再来一点,我保证,再来一小口就不喝了。”她拍着胸口,信誓旦旦。 “真的,再一点!” 苏遇犹豫了一会,很没原则的给她倒了刚刚的一半,“不许耍赖啊。” “嗯嗯,不耍。” 这次她没一口喝了,而是一点一点抿着,诗意上头,特有情调的来了一句,“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好喝吗?” “好喝。” “等回去了给你酿一点?” “苏医生还有这个技能?” “学学总是会的。” “好呀。” 等等,为什么是给她酿?还没等她想出个原因,这端苏遇又开口: “女孩子喝点桂花酒还是可以的,桂花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平时做点别的小点心,比如糯米桂花藕、桂花黄林酥、桂花糕,也蛮好吃的。” “停停停,能不馋我吗,苏医生。” 苏遇轻笑,“你乖乖把手养好,回a市就做给你吃。” 什么叫乖乖的,她还不乖啊?还有,为什么苏遇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哄... 想到某种可能的季思桐脸一热,别开目光,看向对面正在划拳的何皓和元芷。 “哈哈哈哈输了,快喝!” 连赢了何皓三把的元芷开心地仰头大笑。 何皓悻悻地喝完杯里的酒。 梅乡没有除夕守夜的习惯,但是一大群人边吃边聊,散场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元芷和苏遇几个人在收拾“战场”,大婶带着苗苗回屋睡觉,小孩子熬不了夜,刚过12点就开始困倦地打哈欠了。 季思桐被他们赶到一边,百无聊赖地看他们打扫,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少了个人,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她在院子里的柱子旁看到那个身影。 何皓站在门前的屋檐下,双手插在衣兜里,微仰着头看天空,季思桐盯着他看了一会,他一直保持那个姿势没动。 季思桐踱步出去,站在他身边,耸起肩膀吸了口气,“何医生这是在散酒气呢?该不会喝醉了吧?” 她的脚步声不轻,刚靠近的时候何皓就察觉到了,他切了一声,“那才几度啊就醉,你以为个个都和苏医生一样啊,酒量那么差。” “苏医生酒量很差?” “你不知道?” “至少我没见他醉过。” “那是他没在你面前喝过,哦,不对,我听齐栎说,在清吧碰到你的那个晚上,他喝了一杯玛格丽特,没人逼他哦,他自己喝的。”何皓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细黑的夜里流转着暧昧两个字。 季思桐蹙起眉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清吧那晚,苏遇那杯玛格丽特不是他点的吗?点了酒不喝要干嘛? “所以苏医生喝酒怎么了?”想不出原因的季思桐将疑惑问出。 “这个嘛,等以后你问他吧。”原因何皓大概也知道了,不过嘛,有些事还是当事人来说比较好,就是不知道苏遇那个闷葫芦会不会说了。 见他不说,季思桐也不再追问,静静地陪他站了一会,左手摸到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她弯眉,说道:“刚刚我收到可可的短信了,祝我新年快乐,你呢,收到了吗?” 似乎不知道她会突然提起沐可,何皓有些惊诧,愣了几秒后,神色才如常,“发了啊,信号不好,刚刚才收到。” “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呢。” 何皓轻笑,“估计是一个人太无聊,往年这个时候不是回家就是和我们过,今年估计还没回去。” 说完又沉默下来,季思桐抠着手指,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何皓,你是不是喜欢可可啊?” 她目视前方,没有看何皓的表情。 如果他真的喜欢,不用看,她也可以听出来。 有时候听觉比视觉来得更可靠。 何皓眯起眼睛,没有立即回答,脸上一派云淡风轻,垂在身侧的手却在慢慢收紧。 没听到他的声音,季思桐接着说:“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毕竟可可喜欢程澈的事,大家都知道,可是...” 她突然停住,抬头看向天空,今晚的星星稀稀疏疏,天空都是暗的。 半晌,她才重新开口:“跨年那个晚上,那盆雏菊,是你买的吧?” 何皓终于开口:“就因为一盆雏菊?” 季思桐摇头,“雏菊的花语是藏在心底的爱,也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安静的院子突然散落他细碎的笑,何皓举起手指贴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既然是藏着,就不能说出来哦季老师。” “何皓。”认识挺久了,但她极少这样叫他的名字。 “好了好了,我有些醉了,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季思桐。” 走了几步到厅前,对里面的人喊:“苏遇,齐栎好了没,我醉了,要回去睡觉了。” 元芷颇为嫌弃的声音传来:“度数那么低的桂花酒也能醉?” 齐栎:“你今天量怎么这么少啊?” 苏遇:“就好了,等一下。” 等他们几个踏出大婶家,季思桐站在门前看着三个渐渐隐匿于夜色中的背影,左边那个,脚步稳健,背脊挺直,哪里是醉了嘛。 不过,既然他说醉了,那就醉吧。 夜色缭绕,醉着大概比醒着好。 ----------作者温馨小贴士 桂花的花语:吸入你的气息,永伴佳人。 第五十六章 梅花 1 大年初一,清晨时分,雪渐小。 因为昨晚晚睡,早上起来已经快十点了。 季思桐和元芷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大婶便连忙笑着把早饭端上来。早上做好给苗苗吃后,她就一直温在灶上。 “起来啦,快去洗漱来吃早饭。” 元芷和季思桐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说出:“大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苗苗正坐在小板凳上写字,闻言也抬起头朝她们露出一个比外面白雪还要干净的笑容,“季老师,元老师,新年快乐!” 元芷揉乱她的刘海,回道:“小丫头新年快乐呀!大清早的你在写什么啊?” 拿过本子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英语单词,每个字母都写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 “在写你留给我们的作业呀。” “可我不是只布置写两次吗?” 苗苗腼腆地笑:“多写才能记住,我怕你们走了,我就忘了。” 元芷心下一咯噔,这才意识到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但是一些事她还是懂的。 譬如分别。 季思桐折回房间把自己带在身边的英语词典拿出来,放在苗苗趴的小方桌上,“这个送给你,里面有很多单词,以后经常拿出来看看,就不会忘了。” “真的送我吗?”苗苗惊讶地反问。 “对呀,送你。” 词典很厚,小丫头双手吃力地抱起,嘴角翘得高高的,没了刚刚提到他们要走的伤感模样,放下词典,小手在胸膛上落下,“我会的,季老师,我一定会天天看的。” “好,季老师相信你。” 小姑娘开心地翻她的书去了,元芷和季思桐去洗漱。 洗手池上依旧放着热水壶,大婶第一天钉上去的木板上依旧放着熏味的兰花,一切和他们刚来时一样。 时间啊,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开始和结束之间隔的距离,总是不够远。 两个人默默地拿起水杯刷牙,和之前一样,没有动热水壶里的水。 洗漱过后,苏遇他们也过来了,大婶做了几个菜,一行人直接把晚早饭当成午饭吃。 乡长进屋的时候,他们刚把菜和碗筷摆上桌。 他兴高采烈的,脚步走得风生水起,进屋后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对众人宣布:“后山那边的梅花开了,昨晚上开的,一大片全开了,几位老师医生可以过去看看,这可是我们梅乡一大景色啊。” 新鲜劲冒出来,一行人都跃跃欲试,大婶招手让他们坐下,“总得吃完再去吧,梅花等着你们呢!” 吃完收拾好出门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季思桐走在最前,戴着元芷的针织帽,兴奋的不行。 她已经期待好久了,之前还担心走之前看不到,所幸还是赶上了。 “这么高兴?” 苏遇走在她旁边,顾着她的手,昨天才刚拆完线,他怕她一个高兴给忘了,把伤口给整裂开。 “高兴啊,等了好久,还担心我们离开之前看不到呢。” 苏遇弯起嘴角,“刚好,赶上了。” 季思桐笑着,像孩子一般,充满稚气。 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一样速度的步伐,苏遇和她并肩走着。 后山离这边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路上边说着话,没走多久就到了。 a市和z市不是没有梅花,一些景点也种植了梅花供游客观赏,但终究是靠人工养殖,少了些大自然的韵味。 而梅乡的梅花,在野生寒冬之际绽放,带着三分野性,三分柔美,四分坚韧,于冰天雪地之间,盛开的灿烂,壮观。 后山一大片山,全是梅花,一眼望去,雪白与青霭之间夹着粉红,艳丽盛开在素净之中,不显突兀,却是另一番雅致。昨晚的雪下得并不大,所以也没有厚重的雪压在枝头,压弯了花朵。 乡亲们四处走动,深深浅浅的脚步落在雪中,边欣赏边夸赞道:“今年的梅花虽然开得晚,但是要比往年漂亮许多。” 往年是什么样的,季思桐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这一片美景,已经深深烙在她脑里了,多年后回想起来,她依旧记得,那个因大雪回不去的春节,缺了和家人的团聚,她却收获了另一份美丽与温暖。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些差点被她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蹦出来凑个热闹。 苏遇一直跟在她身后,听到她念出这句,便接着说下去:“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季思桐看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苏遇接下去:“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 聊天于是变成斗诗。 苏遇接完她说的最后一句后,季思桐绞尽脑汁也找不出还有啥是写梅花,顿时泄气,鼓起腮帮子有些恼的看着他。 苏遇被逗笑,解释道:“你知道,我记性挺好的。” 这个解释在季思桐听来,怎么像是炫耀呢? 开了“耳界”的何皓一脸恶寒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可就放过我吧,赏梅就赏梅嘛,文人对诗啊这是。” 季思桐被气乐,和苏遇对视一眼,挑眉笑了。 赏了一会,乡民们也渐渐散去,毕竟是年年都可以见到的景象,他们并没有表现得像季思桐那样吃惊和欢喜。 天寒地冻的,又靠近山,雪虽小了,山风还是冷得刺骨,何皓看了一会也嚷着要回去,还撺掇元芷一起,说他带了纸牌放在大婶家,回去一起打uon。 元芷本来就看够了,这会被他这么一说也想回去了,比起这里,大婶家还是暖和的,更何况还有uno! 然而季思桐还不想回,难得看到开得这么妩媚的梅花,她还想多看会,所以不管元芷怎么威逼利诱,她就站着不动。 “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思桐再看会,晚点回去。” 似乎明白点什么的何皓双手赞同,“对对对,苏医生在这,我们先回去。” 被何皓扯了下衣角的元芷也反应过来,眼睛突然像猫见了耗子一样发亮,“行行行,那我们先走,不打扰...” 你们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人就被何皓拖走了。 转眼间,偌大的后山就剩下季思桐和苏遇两个人,风雪声和他们的呼吸声,夹杂缠绕。 苏遇指了指那边的一块石头,对季思桐说:“过去那边坐?” “嗯,走吧。” 石头上落了层雪,苏遇把雪扫干净才让人坐下,“冷吗?” “还好,不是很冷。” 之前洗的衣服已经干了,一件件都套上去了,还贴了暖宝宝,全身都热乎乎的,就是右手有点冷,因为手臂还不能弯曲,不能随时随地收进口袋里。 干坐了会,苏遇突然问:“想不想堆雪人?” “啊?堆雪人?” “对啊。” 季思桐下意识抬起右手,举到他面前,“我这样怎么堆啊?” 苏遇看到突然横过来的手,吓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蹙着眉轻斥:“说了要小心手,怎么不听呢?” 苏遇有些无奈,手还伤着,怎么这么不上心呢。 季思桐后之后觉“嘶”了一下,默默收回去,“已经一周了,不怎么疼了。” 担心过度,语气有些急,苏遇缓了缓口气:“是担心伤口愈合慢。” “没事啊,有苏医生在,我不怕。” 还有几分着急的情绪就被她这么一句话给驱散了。 “哎,不是说堆雪人吗,我这样,怎么堆啊?” “我堆。” 说完他便起身,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季思桐腿上。 “我不冷。”季思桐用左手挡了一下。 “待会出汗热了,你帮我拿着。” “哦,好吧。” 苏遇找了一块积雪比较多的地,把雪都拱到一处去,拱成小山似的一堆,他便开始捧起雪团小球,差不多成型了,他把小雪球放在地上,开始往上面加雪,一边加一边滚着雪球。滚了几分钟,底下大的雪球已经差不多了,苏遇将它固定住,然后抬起头看向季思桐,自豪般地朝她笑。 季思桐十分配合地举起大拇指,得到她表扬似的笑容,苏遇才重新低下头,重复刚刚的动作,滚起另一个雪球。 季思桐嘴角始终噙着笑,目光紧紧追随那个在雪地里给她堆雪人的男人。 她裹紧苏遇的衣服,慢慢曲起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衣服上一股清冽的薄荷香窜入她鼻间,她忍不住将脸往衣服里埋了几分,让那股薄荷清香完全充斥着她。 这个味道,她并不陌生,早在他们刚认识那会,在芜湖的船上,她颠簸过后他扶住她的瞬间,那股薄荷香就窜进她鼻子里。 而现在,似乎窜进她心里了。 季思桐没经历过情事,但是少女时期也和江艺看了不少言情小说,稚气未脱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今后陪着自己的另一半会是什么样子的。后来,江艺先一步找到那个人,而那段感情有美好的开始,却没有美好的结局,匆匆两年后,不得善终。 而她,二十多年来却没有尝试过一段感情。 江艺曾问过她,为什么,因为乔阳? 答案是,不是。 后来她也解释过,乔阳于她而言,只是哥哥般的存在,是她敬重的人。 那为什么不找个人谈场恋爱? 季思桐的回答是,时候未到。 是的,时候未到。这些年,追她的人其实不少,可在这不少人里,她却找不到一个让她觉得时候到了的人。 每次有人向她表明心迹,季思桐都会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一句,是他吗? 然而每次自己给出的答案,都是不是。 苏遇,想到这个名字,季思桐的嘴角又上扬了几个弧度,就如她和夏教授的夫人说的,他们相识,是她生命里的一个意外。 第五十七章 梅花 2 他们相识,是她生命里的一个意外。 那座古城,那家花店,她就去了那么一次。 季思桐不是很相信诸如缘分这么玄妙的东西,可偏偏他们在异城的相遇,到后来同回a市,再到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如果不用缘分来解释,似乎说不通。 既然如此,那便相信好了,这个缘分给予的意外,值得她毕生珍藏。 这个“意外”带给她的,是在异地的温暖,是结识到的新朋友,是在每一次慌乱中一想到他就感受到的安心,是看见他春风般温柔的笑容时突然而至的轻松,是在漫漫相处中慢慢养成的,依赖。 那句话说的,此去经年,总有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而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惊艳了她的时光,也温柔了她的岁月。如果未来几十年漫长且平淡的生活,能和这个人一起走过,那所经之处,必定繁花盛开,春风万里相送。 时间在安静的空气里流动,缓慢,悄无声息,他低了多久头,她便看了他多久。 心底有个声音悄然而出,和以往相同的三个字,是他吗? 这一次,季思桐一改以往的愁眉苦脸,眉眼处是比白雪还要柔软的温柔,她在心里无声地回答:这次,大概是了。 * 半个小时后,他的雪人成型。 “好了,看看。” 他们只是来赏梅的,所以什么工具都没带,雪人光秃秃的,眼睛鼻子啥的都没有,苏遇四处张望,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材料,可是偌大的一片山,除了雪就是树。 树? 他灵光乍现,找了几朵掉在地上的梅花和树枝,又走回去捣鼓了一阵。 “看,像不像?”他走开几步,让季思桐能清楚看到。 梅花是眼睛,粉粉的,树枝是鼻子,黑黑细细的,相似度好像不大。 “像!”季思桐朝他大喊。 苏遇盯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又看了会,“噗嗤”笑出来,“哪里像了,季老师不要误导学生好不好?” “除了眼睛鼻子,其他挺像的啊。挺好看的。” 苏遇小声嘟囔了一句:“夸了和没夸一样。” “过来歇会吧。”季思桐朝他招手。 苏遇走回去,在她身边坐下。 季思桐把衣服挪回他身上,苏遇微喘着气说:“我不冷。” 她还是坚持把外套的另一边搭在他腿上,“不冷也盖着,舒服。” 季思桐单手抱着双腿,看着前面被堆砌得有些憨憨傻傻的雪人,语气惋惜:“雪小了,回温了,过不了多久,它就得化了吧?” 苏遇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景象,“咔嚓”一声,把拍好的照片放到季思桐膝盖上,“这样,就永远不会化了。” 雪落雪融,花开花落,大自然的景象日月更替,没有什么会永久存在,也没有什么会永久消逝,但是定格在手机里的画面,定格在心底的回忆,只要不遗忘,便会永久存在,永久不会消逝。 笑意从嘴角晕开到脸上,季思桐指着照片,“发给我,苏医生第一次堆雪人的照片,我要收藏。” 苏遇轻轻挑眉,一脸玩味,“你怎么知道是第一次?” 季思桐毫不犹豫地答:“你堆了那么久,而且雪人个头都不圆,眼睛鼻子...”骤然停住,捂住嘴巴,她好像一个不小心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片刻,苏遇恨恨的声音传至她耳边,“骗子,刚刚还说像!” “我错了苏医生!” “哼。”医生很傲娇。 “第一次堆,这样算是很好看的了。”老师很心虚。 “明年a市下雪,我再给你堆一个,肯定比这个好看。” “好啊,等着苏医生大作!” 说话声停下,一切归于宁静,雪下落的速度比不上雪人融化的速度,还没多久,两个相叠的雪球逐渐变小,逐渐变得不成形。 来年a市的雪如果能和梅乡的一样,那他一定可以堆出比这个好看的雪人,只是身旁的人,会像今天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她的雪人成型吗? 心里在挣扎,编织好的话一段一段,可他记不住,默念了一句便忘了下一句,最重要的几个字从心底升到喉咙口,却一次一次被拽下来,胸腔像打鼓一样,跳动的速度激增。 他张口,又合上,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深吸了一口气,冷风灌进胸腔,跳动的速度减慢了些。 终于,他喊出她的名字:“思桐。” 又是几十秒的停顿。 “思桐。” “思桐...我...” 得不到回应,苏遇歪头一看,人已经歪着脑袋枕在他肩膀上睡过去了。 苏遇无奈地笑,他挣扎了许久,她却睡得安稳,可真是,不公平啊。 小小的雪花落在她额头,苏遇心下一动,慢慢低头。 唇上晕开丝丝微凉,心间的灼热渐渐散去。 -------------- 初三那天,雪已经停了,天空渐渐放晴,久违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积了一个过年的厚雪也在阳光下逐渐融化,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元芷和苏遇他们上学堂和临时医疗点那边收拾东西,季思桐被留守在大婶家收拾。 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就是一些换洗衣物,季思桐单着手也收拾没多久。大婶带着苗苗不知道去哪了,现在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 把行李箱放在一边,找不到事情做的季思桐,索性摊在床上,凝视着这个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就要走了呀,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身下厚厚温暖的被褥,舍不得一起床就可以看到的大婶亲切的脸和温热的饭菜,舍不得黏在她身边一声声季老师叫着的苗苗,舍不得这个小小的山村,短短一个月带给她的记忆。 一直在旁边转悠的毛球似乎感受到季思桐的沮丧,就着凳子一跃跳到她身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脸。 季思桐抱住她毛茸茸的身子,“毛球,过几天我带你回a市好不好?你会不会舍不得阿黄啊?” 毛球“嗷”了一声,不知道是答会还是不会。 其实毛球跟她相处的时间比和阿黄多,一看到季思桐,它便喜欢黏在她腿边,偶尔她出去它也要跟着走到门口,看不到她身影了才低着头走回来。它不喜欢在阿黄的窝里睡觉,喜欢睡在季思桐枕头边,每次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团白团子在她头发边不停地蹭。 毛球乖乖窝在她怀里,脑袋却四处转,突然用爪子抓了一下她的头发往外扯。 季思桐把头发从它爪子里解救出来,梳开的时候闻到一股味道,突然明白了小家伙为什么抓她头发了。 “好啊你,嫌弃我是吧?” 她的头发已经好久没洗了,上次元芷给她洗过后到现在,快一星期了,虽然她发质好,但也经不住这么久不洗。她拿起一撮闻了闻,嫌恶地皱皱眉头,好吧,不怪毛球抓她,她自己都快嫌弃死这个味道了。 和毛球玩了一会,把它丢到最里面让它自己玩,季思桐进厨房烧了点水,提着桶进卫生间的时候脚步一顿,之前元芷就是在卫生间帮她洗的头发,空间太小,她又动作粗暴,才让伤口沾了水。 季思桐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右手,想了一下,决定到房间去洗,空间大,她一个人也好发挥。 她刚把头发梳好准备沾水,房间外就响起喊她名字的声音。 “思桐,思桐?” “我在这。” 苏遇循着声音打开房门,入眼的就是这副景象,一只桶,一把凳子,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还有乖乖趴在床上看着的毛球。 “你这是干嘛呢?”苏遇踩着碎步进来,左看看右看看。 季思桐拢了拢头发,有些尴尬地苦笑,“没干嘛,想洗个头发而已。” “一个人洗?” “啊,元芷去收拾东西,大婶不在,我就自己动手了。”看她逐渐蹙起的眉头,季思桐忙加了一句解释道:“从上次元芷帮我洗到现在一次都没洗过,真的不舒服。” 苏遇笑出来,她这是怕和上次一样伤口沾到水,自己会骂她?不,那哪叫骂啊。 苏遇主动请缨:“我帮你吧。” “什么?”季思桐以为她听错了。 “我说我帮你洗,元芷可能还要一会才回来,我是被他们派回来帮你的。” “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开玩笑,让他帮她洗,那气氛得多暧昧啊,虽然她对他存了点心思,但是这个情况下让他给她洗头,怎么都觉得别扭。 苏遇靠着墙,好整以暇地看她,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宠溺,“你自己怎么洗啊,元芷帮你洗都能把水弄到伤口上,一个人洗,岂不是更得沾到水?我帮你,很快。” 他说完就走过来,不容拒绝地拿起放在床上的梳子又重新帮她梳了一遍头。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让季思桐说不出不,偷偷吐了吐舌头,索性坐好了,在心里自我安慰,反正现在没人,洗个头发而已,很快的很快的。 苏遇捻起她的头发放在手里,她的头发又长又柔软,每根头发都细细的,乌黑亮丽,也不知道是怎么护理的,摸着就像一块光滑的绸缎子,颇让人爱不释手。 这么看着,就把心里想的给问出来,“从小都吃什么啊,把头发养的这么好?” “啊?没吃什么呀,就平常护理,没烫没拉的,然后这么多年就这个样子了。” 放下手中的头发,梳子一梳梳到她腰间,“有些长,都到腰上了。” 季思桐把碎发挽到耳后,说:“是啊,留了好久,舍不得剪。” “剪短一点吧,现在手不方便,短一点好打理。”虽然他看着也有点舍不得,但是还是短一点她打理起来方便。 “等回去再剪吧。” “要不,我帮你剪?” “啊?你帮我剪?” 第五十八章 梅花 3 医术什么的,季思桐还是很相信苏医生,但是剪头发这么高操作的技术,他行吗? “对啊,虽然手艺没有像发廊里师傅那么好,但只是剪短还是可以的。” 苏遇说得肯定,季思桐迟疑了一会,颇有股英勇就义的凛然,头一点,说:“剪吧。” 苏遇从医药箱里拿了一把剪刀出来,锋利的刀边闪着银亮的光。 “能用这个剪吗?这是手术刀吧,弄脏了怎么办?”用手术刀剪头发,季思桐有种亵渎神物的感觉。 “这是我私人的,没事,过后消下毒或者重买一把就好了。你要剪到哪里?” “背上吧。” “这里?”苏遇在脊梁骨的中间按了按。 “可以。” 一手剪刀,一手拿着她的头发,苏遇的架势还颇有一番理发店小哥的味道。之前有些病人做手术需要剃光头发,基本都是苏遇上的手,不过这么正儿八经的给人剪头发,还是第一次。 怕一头这么好的头发让自己给剪残了,他一次不敢剪太多,边剪边梳着修齐,剪到刚刚说的位置,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季思桐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扯着嘴角对苏遇说:“这是我理过最久的一次发。” 苏遇看了一眼满地的碎发,又看看她到背上的齐发,自豪感油然而生,“这是我理过最成功的一次发。” 季思桐错愕,下意识反问:“那不成功的,是什么样的?” “光头。” 季思桐一脸惊恐,突然有些后怕,“多谢苏医生手下留情。”没让她从一红尘俗人遁入空门。 苏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开玩笑的,那些是患者,必须得剃光头。好了,给你洗头发吧。” 苏遇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水变冷了,他去厨房又提了一些回来,路过院子看到大婶铺在漏盘上的梅花瓣,他想了想,顺手拿了一捧放在桶里。 “什么啊水里面?”季思桐瞄了一眼他提回来的水,水面浮动着一层东西。 “梅花花瓣,大婶晒在院子里的,古时候不是没有洗发水吗,他们就放点花瓣,会有香味。” 他动作轻轻的,拿起水瓢舀水,慢慢淋到她头发上,等头发湿透,他挤了洗发水,在手心搓出泡沫了才涂到她头发上,轻轻揉捏着头皮。 他学过中医,也和自家爷爷学过一些按摩的手法,这会有力的指腹在头皮上时轻时重地按着,季思桐舒服的都快睡着了。 “怎么样,这个力道可以吗?” 温柔得溢出水的声音将她的瞌睡虫赶跑,季思桐答道:“苏医生,要是哪家发廊有你手艺这么好的洗发师,估计生意天天火爆。” 她没说出来的还有一句,加上这么高的颜,估计去的人得大排长龙。 苏遇给她解释:“我之前和我爷爷学过中医按摩,自然知道怎么按会舒服,不过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不会啊,手法很娴熟嘛。” “在家会帮我妈洗。” 就这么静静坐着被他洗了十几分钟,季思桐觉得连日来的几分疲惫都一扫而空。 阳光穿过透明的窗缝落在身上,光晕散了一地,双腿渐渐被温暖包裹。 季思桐闭着眼睛,毛球从床上跳到她怀里,一人一狗惬意地享受着,慵懒的表情如出一辙。 太久没洗,在季思桐的强烈要求下,苏遇用洗发水给她洗了两次,又洗了一次护发素,冲干净泡沫后,季思桐满意地轻叹:“好舒服,洗完头发感觉就是不一样。” 苏遇把头发上的水滤干一遍,问:“有干毛巾吗?” 季思桐指了指床尾,“那。” 苏遇取了干毛巾来,包裹着湿湿的头发,稍用力地擦着,把发尾擦到不再淌水,才转而去擦上面。 “没吹风机,干得可能有点慢,待会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好。” 不用动手就有人帮忙洗头发顺带擦头发,结束后还可以去享受一下冬日雪后的暖阳,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惬意,只是... “苏遇,你是不是对你所有患者都这么好啊?” 在他不停摆动的手里,季思桐突然意识到,这样温柔的苏遇,是不是不止在她面前?他为人随和,重情重义,说不定对谁都是这么好,可是一想到可能还有人和自己享受同样的待遇,她就有些淡淡的,吃味。 压根没意识到她想说什么的苏遇有些茫茫地反问:“你什么时候是我患者了?” “这个呀。”她动了动右手。 “这不算。” “那算什么?” 一时想不到答什么,苏遇只好说:“那勉强算半个吧。” “你对你半个患者都这样,那你患者呢,是不是更好呀?”最后一句,她问的极低声,心里矛盾着,想让他听见又不想。 虽然她说的小声,但苏遇还是听到了,将毛巾盖在她头上,免得被风吹到受凉,自己走到她面前蹲下,她坐着,比蹲着的他高出半个身子。 苏遇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眸子,落在地上的阳光似乎跳到他眼里了,熠熠生辉,对着季思桐,比暖阳还温暖的的脸庞挂着让她再看一眼就要深陷下去的笑,他很郑重地开口:“我的患者,在我眼里,就只是患者。” 在他愈渐灼热的目光里,季思桐几乎就要忍不住反问他:“那我呢?” 只是话还没出口,房门被推开,欣喜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有些暧昧的气氛,“苏遇,思桐,刚刚乡长说,出去的路通了,医院那边派了车,明天就,过来了。”最后一句话,何皓顿了顿。 他那么精明的人,看见房间里的东西和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蹲着那样暧昧的姿势,顿时就想到什么,把刚踏进房间的一只脚收回去,舔着一张笑嘻嘻的脸问:“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知道了还问,苏遇站起来,望向何皓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火苗。 可能空间比较小,苏遇难得散发出来的低气压,何皓瞬间就感受到了,望向季思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崇拜。 季思桐究竟是哪位神佛派来的给力帮手啊,竟然让常年温和待人的苏医生动气?! “那啥,我只是来报个信,明天就得走了,然后,你俩继续啊。”说完把房门给他们拉上,脚底抹了油似的跑得极快。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氛围和勇气突然被打断,现在这样,怎么继续? 苏遇咳了几下,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季思桐却先他一步说:“出去看看吧,他们都回来了,正好我也晒晒太阳。” “嗯,走吧。”抱起蹭到他脚边的毛球,“那我先出去。” “好。” 确定他离开后,季思桐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心脏快跳出来的胸腔,她刚刚,如果何皓没有突然闯进来的话,是不是就主动把自己的小心思给透露了?都怪他那双眼睛,第一见面就被蛊惑了,半年多了没一点长进,一看到就情不自禁陷下去,不是都是男色诱人,怎么到了她这就变成了眼色诱人呢? 还有,苏遇的话,“我的患者,在我眼里,只是患者。”是几个意思啊?是说他不会对患者有出格的关心?那她呢,她算半个患者,却得到他这么多的关心?季思桐不傻,一个男人愿意放下架子为一个女人洗头擦头发,如果只是医生对患者的关心,那这份关心未免太重了。 所以可能性只有一个。 苏遇也喜欢她。 抱着毛球到院子的苏遇,脸色明显不是很好看,乡长和人聊得正欢,他也没上前去看,只默默站在边上。 何皓见他这么快出来,惊讶地问:“这么快......就完事了?” 按他的推理,刚刚两人那样,不发生点什么实在不可能。所以说,他再一次扰人好事了? 苏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话都不想和他说了。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那个时候,他好不容易再次鼓足了勇气,都被他给搅没了。这次错过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虽然他还不是很清楚季思桐的想法,但他也隐约可以感觉到,她对他,和对何皓他们是不同的,只是这份不同有多大,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来日方长啦苏医生,不差这天。” “说得轻巧,你来。” “我去的话,你怕不是要拿手术刀对着我。” 苏遇被气笑,末了把自己的担忧说出口,“其实我还是有点没把握。” 何皓毫不客气地戳他伤疤,“也是,单了27年了,想要一次成功,可能性估计不大。”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担心......”苏遇轻笑,“她不喜欢我。” 何皓煞有其事地竖起三根手指,“苏医生,我用我下半辈子的桃花运发誓,季思桐绝对喜欢你。” 苏遇摸着下巴打量他,故意说道:“我怎么突然很想让你的誓言成真呢。” 何皓黑了黑脸,“用你下半辈子的幸福来换?我不介意啊,大不了一起出家嘛,来呀,互相伤害啊。” 苏遇抡起拳头捶了他一下,“就你屁事多。” “不得了啊,动了凡心的苏医生不仅爆粗口了,还动手,果然,季老师魅力无边,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企及。” “闭嘴,再说话让我们家毛球咬你。” “养了狗了不起哦。” “也没有那么了不起,只不过我们毛球还单身,和你凑一对,我勉强答应吧。” “呵,我谢谢你啊苏医生。” “客气。” 毛球内心在呐喊:问过我意见没,我才不要和这个二货凑一起!! ---------作者温馨小贴士 梅花的花语:坚强、傲骨、高雅。 第五十九章 香豌豆 1 他们来梅乡一个多月,今天要离开时,天气出奇的好,雪停了,艳阳天,风不大。 站在他们来时的大门前,乡长率着梅乡许多人给他们送行。 王婶欠季思桐的一个道歉,也是在今天还的。 她被乡长拉着,不情不愿地面对季思桐,面上看着不情愿,心里还是有些犯怵,后来听乡民讲,她的手缝了好几针,所以这些天她都躲在家里不敢下山,可谁知道就这样让慧芳带着自家孙子跑了,想到这,王婶心下又是一阵不爽。 “对不起啊季老师,上次不是有意要弄伤你的。”说着对不起,可话里却听不出几分歉意。 手到现在还没完全好,季思桐没有大度到和她说没关系,只淡淡点下头,过去和大婶还有苗苗说话。 元芷原本想说几句呛呛她,替慧芳也替季思桐出出气,转念一想,和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掉价,于是头发一甩,直接把人晾原地找季思桐去了。 苗苗拉着季思桐的手,眼眶红红的,知道她要走,很伤心却乖巧地没有说一句挽留,也没有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即便已经过了要用眼泪去表达分别的难过的年纪,但是触及小丫头湿漉漉的眼睛,季思桐也觉得眼眶酸酸的。 她努力笑着,左手擦去她溢出眼眶的眼泪,“苗苗,季老师得走了呀,不过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学我教过的东西哦,还有那本词典,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拿出来看看,多写写,就不会那么容易忘了。” “好。”小小的脑袋重重点着。 “你们也是啊。”搂过苗苗,季思桐对身后一大帮孩子说:“要把这一个月学的东西都牢牢记住哦,不要太快忘,起码记到下个老师来。” 最后一句玩笑话,也没能把分别的伤感气氛缓和几分。 孩子们纷纷靠上来,围着几个老师说话。 “季老师,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元老师,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姚老师,我们等你再来教我们数学。” “许老师,我还想听你讲故事。” 一句一个老师,让人听得心酸。 乡长带着乡民们感谢了一番这一个月来尽职尽责的医生和老师们,挥着手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去,自己骑上车要把他们的行李送出去。 临走前,何皓拿了个大红包塞给照顾了他们一个月起居的大婶,一摸那厚度,大婶哪敢收,连忙推辞,何皓压着她的手把红包塞进她衣兜。 “大婶,您听我说,这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就当是过年礼物了,感谢您这一个多月无微不至的照顾。” “说的是什么话,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不怕苦不怕累的跑来我们这小山村,该是我们感激你们才是,怎么还可以收你们钱呢?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她又把东西掏出来,被一旁的元芷又给按回去,“大婶,您就安心收着,里面也不多,只是我们几个的一点心意,再说了,现在苗苗住在您家,也不知道得住多久,下去还得花钱呢,您也要顾着苗苗啊。所以,收着吧。” 她说得在理,苗苗的父母始终联系不上,现下也只能是她接着照顾着,可是就这么收下她又觉得不安心,再推脱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许教授出面她才肯收下。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走了,车估计快到了。”许教授催了一句,再怎么舍不得,终归也是得走。 “回去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不,思桐的手要好好养一阵,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的。”说到最后,大婶的声音都哽咽了。 “对了。”大婶把一直拿在手上的饭盒递给他们,“这是我早上做的豌豆黄,你们带着,路上不知道要多久才到家,饿了就先垫垫。” 元芷接过,感激地说:“谢谢大婶。” “说什么谢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点了,这豌豆黄还是我们家老头子在时教我的,说是北京那的小吃,你们尝尝,看好不好吃。” 何皓毫不吝啬地赞道:“大婶的手艺,没得挑!” 明明还没尝过,他们却知道,那味道一定是极好的。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大婶终究忍不住,背过去偷偷擦眼泪。 不过照顾了他们一个月,却像是过了很多年一样,送他们离开的心情,和当年送自己的孩子离开时,分毫不差。 苗苗被她的小伙伴们围着安慰,突然想起什么,她拨开拥住她肩膀的那双手,跑到季思桐身边,拉着她的衣角,再一次和她道别:“季老师再见,等苗苗长大了,苗苗会去找你的。”转身朝向苏遇,又对他说:“叔叔,你要照顾好季老师,不能再让季老师受伤了。” 苏遇握了握她的小手,“叔叔向你保证,一定照顾好季老师。” “嗯!” “再见。”众人朝他们挥手,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等一下。”大婶突然叫住他们,从别的乡民手里抱过毛球,跑上去交给苏遇,“毛球和你们一起走吧,苗奶奶送给苏医生的,就留做个纪念吧,而且我想,毛球也愿意和你们走。” 毛球一看到季思桐,前爪扒拉着后爪要季思桐抱它,无奈苏遇抱的紧,它挣扎不开。 季思桐摸摸毛球毛茸茸的发顶,“那我就把毛球带走了。” “去吧。” “大婶,再见。” 大婶眼里夹着眼泪,“再见,好孩子。” “您好好保重。” “知道呢,你们也是。” 苏遇朝她微微颔首,带着季思桐赶上前面的人。 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明明认识没有多久,却在彼此的生活里刻下了痕迹,无法丈量,难以磨灭。即便很多年后记忆里搜寻不出曾经那个人的模样,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可经历过的温暖在一瞬间便可回忆起。 记忆可能会消逝,可情感不会,它与时间同存。 * 过年期间,许多人还在休假,所以这次派过来接他们的只有一辆车。车有些旧,外面有些都掉了漆,估计是临时从近邻镇上调过来的。 车旧,司机却很热情,站在车旁等他们,见他们来了,便上前帮着拿行李。 上了车后,各自都静默坐着,分别的伤感还在,车上都是低气压的,交头接耳的声音明显比来时少了好多。 元芷一上车就拉着何皓找位置坐,看到季思桐上来,对她挤眉弄眼的,朝走在前面的苏遇仰了仰下巴。季思桐瞪她一眼,跟在苏遇身后。 之前她的感觉还朦朦胧胧,现在她要是还不知道何皓他们一直在给她和苏遇制造机会,那她是有多迟钝。 车上位置不多,季思桐也不扭捏,直接在苏遇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要换一下吗?” 她坐的是靠过道的位置,“不用了,过道空气流动快点。” “好。” 靠在椅背上,头微微歪着,脑子里闪动的都是刚刚从梅乡出来的景色和孩子们泫然欲泣的表情,心里堵得厉害,一时间闭着眼睛也睡不下。 苏遇看着她转来转去的脑袋,时而有些重的呼吸声,知道她还没能从离别的伤感情绪中走出来,叹了声气,手放在她膝盖上轻轻拍了拍,“睡会吧,睡醒了就到家了。” 季思桐轻哼了声,也没睁开眼,任由他的手安抚似的在她膝上轻拍。 这两天虽然没下雪,路上的积雪也没有彻底融化,司机一路上都开得很稳,车内一行人也安安稳稳睡着。 刚开出梅乡,在一个拐弯处,积雪比较厚,车轮打滑了一下,司机猛地刹住车,惯性原因车身晃了几下,还没睡熟的人瞬间被颠醒。 车比较旧,靠过道的座位上没有扶手,车身甩动的时候将毫无准备的人也甩出去。 前头司机师傅抱歉的声音传来:“各位不好意思啊,拐角处雪有点厚,滑了一下,坐在过道的扶着一下椅子,这车没有扶手,后面还有弯道,担心摔着了。” 以为车出故障了,听到司机这么说,大家才松了口气。 季思桐刚刚酝酿起一点睡意,被这么一带差点晃出去,幸好边上的苏遇醒着,眼疾手快地捞住她的左手,才让她不至于从座位上滑下去。 被吓到的季思桐睁眼时眼底除了朦胧的睡意还有一丝惊慌,她看向苏遇,胸膛不规律地浮动着。 “被吓着了?” 季思桐迟钝了一下,点头。 苏遇拨开贴在她额前的刘海,拍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没事啊,就是不小心打滑了一下,接着睡吧,我在这。” 她乖乖点头,将头重新靠回椅背,想晃晃手,却觉得手被什么禁锢着,她扭头看,苏遇将她的手肘牢牢扣在他手臂上,温暖的大掌也包裹着她有些微冷的小手。不知道该不该抽出来的季思桐,看着呆住了。 苏遇注意到她的目光,移开双眼,目视前方,拿着司机刚刚的说辞解释道:“司机师傅说了,后面还有几个拐弯,我拉着,待会,那个,才不会滑出去。” 看到苏遇耳根处泛着淡淡的红,季思桐突然笑了,没回话,只慢慢闭上眼睛,也没有将手抽出。 待听到她缓慢而规律的呼吸声,苏遇才敢回过头看她,她睡着了,昨天才给她剪短的头发半盖在脸上,苏遇小心将它们挑开,把逐渐睡熟的人的脑袋移到自己肩膀上,单手从储物柜里取出自己一件开衫披在她身上。 做完这些,开在自己肩头的人还熟睡着,苏遇偷偷舒了口气。握紧手里那只柔软细白的手,拇指在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他闭上眼睛,却在心里想着:季思桐,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说出,我喜欢你? 第六十章 香豌豆 2 眯着眼睛又睡了一会,季思桐转醒,她看了眼窗外,还要好一阵才能到a市,想接着睡,却怎么也酝酿不起一点睡意。 转转脑袋,晃动身体,来回好几次,依旧很精神。 幸好上车前,苏遇让她吃了一颗晕车药,不然这会指不定怎么晕呢。 察觉到旁边的人没睡,正闭目养神的苏遇微微勾起嘴角,在她又一次转动脑袋时,苏遇睁开眼,靠近她,问:“怎么不睡了?” 季思桐叹气,倏地睁开眼睛,“睡意都被吓跑了。” 微微抱怨的语气,苏遇忍不住笑,“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什么?” 苏遇拿出大婶给的饭盒,打开盖子,入眼便是一小块一小块正方形的东西,“豌豆黄,大婶给的。” 他拿了一块,放到她眼前,季思桐刚想伸手拿,突然顿了一下,她是要伸左手还是右手?伸右手会不会太主动?伸左手的话,要把手从苏遇手里抽出来,待会尴尬怎么办? 她还没想好,苏遇却先一步松开她的左手,把豌豆黄放进她手里,“用左手吧,右手暂时还是不要屈伸。” 季思桐低低应了一声,没好意思抬头看他,顾自低头吃着。 浅黄色的豌豆黄,入口即化,清凉爽口,清香带着甜味,甜却不腻。 “好吃吗?” 季思桐猛点头,“好吃。” 苏遇笑,又拿了两块出来,将剩余的递给前边的人。 “慢慢吃,给你拿了两块。” 吃着大婶一大早起来亲手做的豌豆黄,自然而然便想起她,咀嚼的速度慢下来,季思桐的眼睛逐渐黯淡下去。 苏遇看在眼里,却不点破,“你知道吗,有种花叫香豌豆。” 意识到苏遇在和她说话,季思桐抬头,反问道:“香豌豆?” “对呀,是不是听起来像菜名不像花名?” 季思桐点头。 “百科全书”苏遇开始给她科普,“香豌豆,也叫花豌豆,一、二年生蔓性攀援草本植物,和蔷薇同目,花状似蝶形,叫香豌豆是因为它是一种有甜香味的豆科植物。” “蝶形?上次我们在瑄姨那看到的花不也和蝴蝶长得很像?” 她用的我们,苏遇听得很舒心。 “还记得名字吗?” “名字?三...三...?”磕磕绊绊,说不出完整的名字。 “三色堇。”苏遇接着她的话。 “对,三色堇!” 想起之前在古城,苏遇调侃了一句,“这下我真的理解你之前记我名字记了那么久。” “也没有很久啦,不过,你之前都是不理解吗?”季思桐抬头看他,忽闪的眼睛里带着狡黠的光。 苏遇轻咳了一声,很有眼力见的转开话题,“说到三色堇,倒是很久没去瑄姨那了,想去吗?” 季思桐顺着坡下,回道:“想,瑄姨的手艺好,人也好。” 苏遇“啧”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光惦记着瑄姨的菜了。” “额,有那么明显吗?” 苏遇憋笑,点头。 “那你别告诉她啊,不然她该伤心了。” “不会,有人喜欢她的手艺,她高兴还来及呢。” 苏遇把放在纸巾上的两个豌豆黄给她,“还要吃吗?” “再吃一块就好。” “好。”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她有些伤感的情绪带过去。 这个世界上的离别太多,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有人经历,做不到坦然接受,但至少不要缅怀其中。 大婶虽然识字不多,但是道理她都懂。 苏遇将最后一块豌豆黄放进自己嘴里,弯着唇微笑。 “吃完了就再睡会吧,还要两三个小时才到呢。”苏遇调低了她的椅背,拿了件材质柔软的衣服垫在她腰处。 “睡不着。” “要听故事?” “啊?什么故事?” “一般不是要听睡前故事才睡得着吗?” “拿我当孩子哄呢苏医生。” 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笑,苏遇没回答,伸出手将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的肩膀,怕她会拒绝,苏遇都没敢去看她,放下手后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我也睡会。”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季思桐怔了怔,仰起头睁大了眼睛看他,他说睡,便没再睁开眼睛,季思桐呆呆的看了一会,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笑意爬上眉梢。 在他肩膀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在时而晃动的车内,重新入睡。 * 车开上高速后,就一路畅通无阻,稳稳开到a大,坐了四五个小时车的人一下车都举手伸着酸软的腰。 季思桐也伸着,不过是伸着自己的左手,她醒来时发现苏遇像一开始那样,把她的手扣在他手里握了一路,后面睡得熟,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握过去的。转了转手腕,嗯,有些酸,但是一睁眼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心底顿时暖暖的。 元芷拉了两人的行李箱过来,问道:“怎么样,回家还是回z市。” “回...”家吧。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完,两道低沉有力的声音由身后传来,“桐桐!” 季思桐转过身,季思庭和季思齐两个人,穿着同个款式不同颜色的外套,一个全黑,一个藏青,大跨步向她走来。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季思桐惊讶,昨天手机没信号,也没和家里说今天回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季思行提过她手里的包,捏捏她掉了肉的脸,“爷爷从夏教授那知道你今天回来,派我和大哥来接你回家。怎么瘦了这么多呢?” 季思庭的目光移到她手上,微不可察地皱眉,在季思行说完后点了点头。 “大哥二哥好。”这些年元芷没少和季思桐回季家,一来二去像成了半个季家人,喊人也是跟着季思桐喊。 季思行面露微笑,像温暖的大哥哥,“元芷啊,一个多月辛苦了,要不要一起回家?爷爷他们也好久没见你了。” 元芷把季思桐的行李箱递过去,拉好自己的,摆手道:“不了阿行哥,改天再去拜年,今天刚回来,我得先去看看我妈。” “哦对,还有伯母,是我糊涂了,走吧,先送你回去。” 季思行伸手要把她的箱子拉过来,元芷手一挡,“不用啦阿行哥,我自己回去就好啦,送我你们还要绕路,折腾。” 手肘撞了一下季思桐,元芷眯眼朝她笑,“改天去z市找你,帮我给爷爷问好啊,先走了,阿庭哥,阿行歌,再见。”又扭头朝身后的人挥手,“各位,再见,我们年后约!” 元芷走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剩下苏遇他们三个。 “走吧,上车。”季思庭拉着行李箱走到车旁,想到什么,又突然回身走向苏遇,“请问哪位是苏医生?” 突然被点名的苏遇一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我是。” 季思庭朝季思行使了个眼色,季思行暗自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走上前去,“苏医生是吧,上次元芷打电话回去,说这段时间你照顾我们桐桐很多,劳你费心,有机会我们吃顿饭,当面谢谢你。” 似乎料不到他们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和他道谢,苏遇再一次愣住,直到何皓捅了捅他腰间,他才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道:“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思桐也帮了我很多。” 季思行朝他微一颔首,笑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再会苏医生。” “再见。” “桐桐,和人家说再见。”季思庭突然出声。 “啊?哦,那个苏遇我先回去了,等回a市再和你联络,何医生,齐医生,再见。”说完想起什么,忙道:“对了,毛球。” 齐栎把躲在他大衣兜里睡觉的毛球捞出半个脑袋,“这呢。” 苏遇轻轻揉了它的脑袋,对季思桐说:“没事,先放我那养着,等你回a市了我再给你送过去。” “那好吧,辛苦了苏医生,我就先走了,再见。” 何皓和齐栎对视一眼,抬手和她说再见。 “哦对了思桐”,苏遇叫住她,“手还是要注意,回去后要记得去医院换药。” 季思桐粲然一笑,“知道了苏医生,不会忘记遗嘱的,再见。” 三个人坐上车,直到车开出去,苏遇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何皓上前一把搂住他,道出真相,“苏医生,你这两个未来大舅子,不好对付啊。” 苏遇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 “你看看人家大哥刚那副模样,我觉得日后你有苦头吃了,别人家夫妻一言不合是吵架,你们是季老师说,你等着,我找我哥来哈哈哈哈,这场面,怎么看都好笑。”何皓脑补了一下画面,呵呵直笑。 苏遇无语地抬眼瞥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能不能正经点。” 何皓还是顾自笑着。 只有齐栎,一副吃惊的样子,手指着苏遇,激动到有些结巴:“你你你,苏遇,你和季思桐?” 苏遇把他的手指压下,淡淡地说道:“什么都没有。” 转身拉了自己的行李箱去打车。 齐栎揪住何皓,穷追不舍,“哇他俩在一起了吗,上次不是刚有点苗头,这么快火就烧得这么旺了?我咋一点不知道呢?” 何皓好不容易笑够了,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单身了27年的原因。” 打击完齐栎,何皓跑去追苏遇。 齐栎在他身后破口大骂:“我靠,何皓,你找死。” ----------作者温馨小贴士 香豌豆的花语:喜庆,优美,回忆,离别。 第六十一章 白色海芋 1 一路从梅乡睡到a市的季思桐,上了车还是接着倒头大睡。 季思行从后视镜看她,手拄在窗台边,问旁边认真开车的季思庭:“她这是怕被我们灵魂拷问,索性就睡了?” 季思庭斜眼瞥了一下,嘴角略微勾起,“你觉得她会怕我们拷问?” 季思行点头,好像不会,可是... “如果是关于那个苏医生呢?”季思行笑得意味难明。 从镜子里对上季思行的眼睛,季思庭轻哼。 年还没过,路上车也不多,不过为了让后座的人睡个安稳觉,季思庭刻意放慢了速度,一路稳稳地开着。到季家老宅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桐桐,到家了,进去再睡。”季思行轻轻摇着她。 还做着梦的季思桐被叫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季思行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在她面前放大,她转过头,看到自家的大门,“到家了啊。” “是啊,快进去吧,爷爷和叔叔婶婶等你好久了。” 季思桐还没踏进院子,风一样的少年季思砚便从大厅里跑出来,实实地给了季思桐一个熊抱,“阿姐,你终于回来了,好想你。” 半年不见,小伙子力气见长,一个拥抱差点把她勒得喘不过来气,季思桐艰难地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砚,阿姐也想你,不过你能抱松一点吗,阿姐要被你勒死了。” “不不不”,少年的力气又加深了几分,“不抱得紧怎么表示我对你的想念呢?” 季思桐卯足了劲呼吸,这种表示,她可以拒绝吗? 紧随在季思砚身后的季爷爷,拄着拐杖在后面喊:“阿砚你不要毛毛躁躁的碰着你阿姐的手,还伤着呢。” 听到季爷爷如洪钟的声音,季思砚不情不愿地松开季思桐,高出她一个多个头的人单手搂住她的肩膀,说话声夹着一丝抱怨意味:“阿姐,你再不回来,爷爷就要把家里给掀了,最近脾气好大的。” 看到季爷爷出现在她视线里,季思桐立马迎上去,握住他的手,笑得甜甜的,“爷爷,我回来了。” 老爷子本想板着脸说她几句,可是看着心心念念大半年的小孙女在自己跟前撒娇的模样,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深深叹了口气,把人搂住,“丫头,爷爷等你好久了。” 季思桐眼眶渐湿,脸在老人宽厚的肩膀上蹭了蹭,“爷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季爷爷将人带进去,还不忘吩咐身后的季思砚,“阿砚给你阿姐倒杯热茶来,大冷的天也不知道先给你阿姐暖暖身子,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 被人嫌弃了一脸的季思砚默默走去厨房,心里一阵哀怨,季家的男孩子不值钱! 季家一大群人都在,见季思桐回来,这个拉过来问问,那个揽过去看看,聊了一阵最近的生活后,自然而然把话题引到她的手上。 季母心疼地拉起她的右手,袖子覆盖下的半截手臂还裹着一层薄薄的纱布。 “不是拆线了吗,怎么还贴纱布?” “苏……医生说怕衣服磨蹭到,等伤口完全愈合了就不用贴了。” “有再去医院看看吗?”季大伯问。 “还没,一回来就回家了。” 季爷爷眉头顿时蹙起,敲了敲拐杖,矛头指向刚去接人的两人,“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先带去医院看看。” 季思庭依旧一副淡淡模样,季思行一脸无辜,“不是您说的,看到人就给接回来吗?这不怕您等得急?” 被揭了短的季爷爷胡子一翘,一瞪眼,数落道:“就你话多,去去去,做饭去。” 突然挨了训的季思行摸摸鼻子,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拉起旁边的大哥,兄弟一场,该做的饭还是得一起做。 季思砚在后面偷笑,果然,不值钱的不止他一个。 季思庭轻描淡写一眼瞥过去,季思砚立马捂住嘴,声音渐冷,“笑什么,一起来。” 国庆做了好几盘鱼香肉丝的某人对厨房早就起了敬畏之心,扯了个借口就往外遛,“那个啥,大哥,我还有卷子没抄,不,没写完,我先去学习啊,吃饭叫我。” 溜得太快,季思庭抓不住他,黑着脸被季思行拖出去。 晚饭是季思庭和季思行主厨的,后面因为速度太慢,快七点了才上了四道菜,季家的几个媳妇只好亲自上阵。 季思让和季思齐踩着饭点进门,看到自家大哥和二哥灰头土脸的从厨房里出来,就知道肯定是被老头子指使去做饭了。平日里看起来都是一副精英模样的两人此刻化身家庭妇男,两兄弟看着看着忍不住大笑。 季思庭冷着脸,一人一眼扫过去,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季思行脱下身上的开衫,按了按手上的关节,两个人慢慢向那两个还在笑话他们的人靠近。 “最近小清教了我一个新招式,我还没用过。”季思庭突然弯起嘴角,笑得很瘆人。 季思行建议:“刚好,拿他俩试试。” 察觉到危险信息的两人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季思齐缩着肩膀,说道:“大哥,大嫂教你跆拳道是用来自保的,不是来打自家兄弟的。” “哦,是吗?”季思庭活动了下脖子,“那你也打我,我再还手,不就是自保了?” 季思齐愕然,他们敬重的大哥是如何做到这样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话的?果然,结了婚的男人,变幼稚了,不过他们都结婚三年多了,这份幼稚来得有点慢啊。 季思让试图从旁边跑进去,被季思行一眼看穿,往左大跨一步挡住了出口,“二哥,别,打架啥的不符合您温文尔雅的气质。” “谁说我是打架,我只是动手动脚而已。” 季家老大和老二把没皮没脸学了个彻底! 于是,宽阔的院子,响起此起彼伏的打斗声和闷哼。 晚饭的饭桌上,季思庭和季思行气定神闲地喝酒吃菜,季思让和季思齐肩膀酸痛地半靠着椅背,暗骂两个哥哥心狠手辣。 季思桐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边搅着米饭边憋笑,季思齐不敢对大哥二哥撒气,也不能对妹妹撒气,只好把矛头转向一旁专心吃饭的季思砚,“阿砚,吃饭就吃饭,笑啥笑?” 季思砚从碗里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其妙,“四哥我没笑啊。” “说你笑就是笑了,赶紧吃饭,吃完上去写卷子,整天闹闹闹的。” 季思砚白了他一眼,极其不屑地给了两个字,“幼稚。” “嘿你...” 四个月没见到他们,现下看到他们吵闹,季思桐心里欢喜,夹了块排骨到季思齐碗里,说道:“四哥,吃饭吧,再不吃就都被三哥吃完了。” 季思让全程不说话,默默吃饭,把季思庭和季思行前面盘子里的菜都吃了个精光。 “靠,三哥你是饿了多少天啊?” 季思让学着季思砚的样子,给了个白眼,“幼稚。” 季思齐泪奔,这饭还能不能好好吃了?不,是这兄弟还能不能好好做了? 吃到一半,季思桐才发觉少了人,看向旁边在喝酒的大哥,问道:“大哥,大嫂和大熊呢?我回来到现在都没见到他们。” “在你大嫂娘家呢,睿睿老早就吵着找你了,明天再去接他们回来。” “难怪大哥今天大开杀戒,原来是要独守空闺啊。”逞一时嘴快的季思齐全然忘记刚刚挨的打,再一次摸上老虎屁股。 季思让很有眼力劲地往旁边挪了挪,果不其然,下一秒,季思庭抿了一口红酒的空档里,季思齐哀嚎一声。 他的脚! 自此,季思齐领悟了一个道理,大哥惹不得,大嫂不在身边的大哥,更惹不得。 晚饭后季思桐陪着在客厅喝了一会茶,季母见她神色略显疲惫,便带着她回屋休息。 大冬天躺在浴缸里泡澡是件极为幸福的人,热气腾升的浴室里,季思桐用围巾盖住眼睛,盖着盖着干燥的毛巾被浸湿。 她想起了梅乡,想起那个冬天比z市冷的山村,想起他们的冬天,只能两三天洗一次匆忙的澡。她过得多安稳幸福,似乎就衬得他们过得有多清贫。 这样想着,她心里越发酸涩,没去抹脸,任由眼泪从太阳穴下滚滚而落。 已经习惯了,每次支教回来,她都会这样,难受上一阵子。 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季母还在她卧室,帮她整理行李箱的衣服,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地说:“洗好了?手有没有沾到水?” 季思桐把右手上的干毛巾拆下来,毛巾里的纱布也是干的,“没有,包的很好,没进水。” 季母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橱,起身拉着她坐到床上去,“那就好,明天早上起来我再陪你去医院看看。” “没事,妈,都快好了。” 季母取下她夹着头发的夹子,拿了床头柜上的梳子给她梳头发,“我刚刚看到你的外套了,袖子上的破口是手受伤弄的吧?” “嗯,滑了一道口子,后来我们暂住的那户人家,大婶帮我缝好了。” “缝的真好,针脚也不明显。” “是啊,大婶人很好。” 触及到她微红的眼眶,季母问道:“哭了?” 季思桐愣了一下,点头。 季母就是知道她会这样,才留在房间里等她,“傻孩子,我就知道每次支教完回来你都会这样,桐桐,你已经很棒了,比起很多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自责,也不需要自责。” 季思桐吸吸鼻子,像还是孩子时一样,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不是自责,是觉得他们活得很难,我想帮却好像帮不了什么。” “谁说你帮不了什么?从你大学到现在,七年,每年至少有两个月你都在支教,两个月,六十天,一共420天,一万多个小时,你带给他们希望,带给他们温暖,桐桐,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和你爸,都以你为傲呢。” “妈,我知道,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多帮一点。” 季母拍拍她的背,“等你手全好了,妈陪你去书店。” “好。” 季母想起什么,便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听阿艺说,之前你认识的那个医生,这次也去义诊了是吗?” 第六十二章 白色海芋 2 季思桐在心里暗骂江艺,小妮子,她不在家还给她搞出这么多事,看她怎么收拾她。 “啊,是啊,他们医院派了他去。” “那你们有没有...”季母说了半句话,剩下的半句,惹人遐想。 季思桐从她怀里出来,问道:“妈,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们相处得好不好,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季母看她这副急急切切的模样,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季思桐眼神飘忽,“您希望发生什么?什么都没有。” “自然是希望某位医生能不能成为我的女婿。” 她话说得直白,季思桐想起这一个月来和苏遇的相处,还有十个小时前他停留在她手上的温度,不禁红了脸。 “所以妈的愿望能实现了?” “实现什么呀,妈我要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吧。”季思桐推着她起身。 “哎呀害羞什么,你妈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要是真成了,桐桐,找个时间把人带家里瞧瞧啊。” “瞧什么啊,他不出诊,要看他去a市。妈,您早点休息啊。” 成功将季母推出去,季思桐连忙关上门。 刚上楼的季父听到她们几句话,顺道问了句:“瞧什么啊?” 季母对着房门,故意提高了嗓门,“瞧你未来女婿。” “什么,桐桐有男朋友了?啥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桐桐,你告诉爸爸,是谁啊,啊,桐桐,你开门,爸爸要和他聊聊。” 季母一把把人架起往房间带,“聊个锤子,待会要是把我未来女婿聊没了,有你受的,也不想想你闺女多大了,过了年就27了,居然还单着...” 说话声逐渐远去,季思桐松了口气。 她爬上床,摸过手机,给元芷和江艺分别回了信息,往下滑了滑页面,苏遇那一栏上没有新消息提示,她点进去,又退出来。 今天刚回家呢,应该要陪家人的吧。 那还是改天联系他好了。 她放下手机,滑进被窝里,床头放着国庆苏遇送她的玉簪花,应该是季母带过来的。 “苏遇,玉簪花,苏遇,玉簪花...”她微眯着眼睛呢喃,念了一会便缓缓睡去。 梦里窜出那张熟悉的脸,看着她笑,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温柔。 * a大的假期到元宵后才结束,季思桐从梅乡回来就就一直窝在家里,不是陪季老爷子喝茶聊天,就是陪自家侄子玩。 初七那天,元芷和江艺一起到季家拜年。 季思桐从回来到现在还没见过江艺,他们公司因为开年有个大型活动,所以延后了年假,她也是今天才回的z市。 江艺一看到季思桐立马拉住她,知道她右手有伤还特意避开了,把手里的花一把丢给走在后面的季思让,急切地说:“除了手还有没有伤倒别的地方啊?我要担心死了,有空打过去就是没信号,忙起来又顾不上,阿姨和我说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怎么样啊,除了手还有没有别的?”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口气微喘,季思桐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没有,好好的,你以为我去打战啊?” 江艺松了口气,“我听阿姨说那的路被雪堵住了,你过年还回不来,我都吓了一跳。” “那是因为今年下雪晚了,刚好在那几天。”季思桐瞥倒季思让身上抱的花,便转了话锋问起,“你买了什么花啊,给我的?” 江艺把花重新抱回来,全然忽略了季思让那张黑了又黑的脸,“刚在路上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你不是就喜欢这种东西吗?” “啥花啊?” 绿色细棒粗的花枝有点像韭菜,花枝上盛开的花乍一看有点像牵牛花,细看之下,花瓣没有牵牛花那么柔软,花形也稍稍挺立许多,白色的花瓣中间吐出一棵黄色的花蕊,像是形成一个保护姿势。 “白色芋头好像是,对吧元芷?”江艺向已经陪着季爷爷坐下的元芷喊道。 “芋头?可以吃的那种芋头?” “不不不,这可不能吃,刚我看它旁边的介绍,说茎和叶都有毒。” 元芷隔空翻过来一个大大的白眼,“人家叫白色海芋,什么白色芋头,没有智商,视力也没了?” 季思桐一脸黑线,江艺被她损得火冒三丈,捋起袖子就要去和她杠上。 白色海芋,名字倒是挺别致,长得也挺清秀,形状好看颜色也好看,季思桐站着摆弄一会,突然兴头一至,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却在点击发送的片刻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她还是退出聊天界面,找了个花瓶把花放好。 另一端的元芷和江艺两人已经开始互怼了,江艺听到季爷爷对元芷的一句“新年快乐啊,元丫头,你可好久没来了。”顿时有些不满,撇撇嘴撒娇似的说道:“爷爷,我也好久没来了啊,怎么不见您念着我啊,偏心。” 季爷爷被她那委屈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季思让在边上解释:“阿艺,除夕他还在念着你呢,说往年你都会抽空过来看看的,怎么今年桐桐不在你也没来。” 江艺讨好般地挽住他另一只胳膊,“公司开春有个大活动,所有人假期都延后了,这不,今天刚放假我就过来了。” “好好好,有来就好,想吃什么待会跟阿姨们说,让她们给你们做。” “好嘞,我可不会客气的。” 元芷嫌弃地看她,“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胖死你。” “唉哟对不起了,我就属光吃不胖的体质。” “你先看看你肚子上的呼啦圈好吗。” “那是马甲线,谢谢。” “马甲线已经从一条进化到一坨了吗?” “老元,你要死啊!” “你那么大声干嘛,别吓着爷爷!” 季爷爷夹在她们中间,听她们唧唧呱呱地吵,笑得合不拢嘴。 放完花回来被扔在沙发另一头的季思桐和季思让无比凄凉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了同个想法,他们两个是捡来的吧?! 在客厅胡乱聊了一通后,江艺压着两个人回了季思桐房间,关上房门,她叉着腰,在她们两个身边来回走着,突然两只手分别搭上她们的肩膀,“说,这一个月我不在,都发生了啥?” 元芷和季思桐一头黑线,摆了一通架势就想问这个。 季思桐拿开她的手,爬到床上窝着,懒懒答道:“没什么,和以前一样。” “怎么可能没什么啊季老师。”元芷朝她挑挑眉,一脸玩味。 江艺一听来劲了,扯着元芷问:“什么什么,有啥情报?” “我们季老师将于不久后,脱,单。” 季思桐立刻炸毛,挺直了背,“你说什么呢元芷!” 元芷故作惊讶状,“啊,难道不是,都当人家孩子妈妈了。” 这回轮到江艺惊讶了,“什么,苏医生有孩子?!” 季思桐无语地垂下肩膀,元芷憋笑,问江艺:“你怎么知道是苏医生呢?” “季老师脱单的话,除了苏医生,我还真想不到谁了。不过,什么孩子啊,难不成苏遇有私生子?” “想什么呢,人苏医生送了季老师一只狗,季老师把它当儿子养,可不就是成妈了吗?” 季思桐咬牙切齿,“元芷!” 元芷丝毫不在怕,拉着江艺要给她接着爆料,“不止呢,我听何皓说我们回来前一天,他看到...”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兜头过来就是一个枕头,季思桐气急败坏,直接把手边的枕头扔了出去。 被何皓看到已经够尴尬了好吗,回来那天她都没怎么好意思和他说话,现在她还要转播给江艺听,嫌她不够尴尬吗?! 元芷抱住枕头,也不恼,斜眼笑,“恼羞成怒啊这是。” “再说话待会你就吃土去吧。”季思桐恶狠狠地威胁。 “别啊,老元你接着说,季老师不给你吃待会我请你吃。” “真的,吃啥都行?” “任君挑选。” “z市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 “呵呵,吃土去吧你!” 那家意大利餐厅,一顿她半个月工资就没了。 “那你还要不要听了?” 江艺磨牙,忍痛说道:“听!” 两个人开始一阵私语,季思桐见大势已去,也不再理她们,无力地半瘫在床上。 江艺脸上的表情愈渐丰富,元芷说完最后一句,她眯着眼睛不停地点头,“啧啧啧,当初不知道谁信誓旦旦说和苏医生只是朋友,当时我还说等着看她打脸,没想到打的这么迅速。” “说完了?”季思桐面无表情,交友不慎,是她的错。 “所以,你和苏医生是已经...?” 季思桐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想给她们。 江艺拉着元芷爬到她身边,晃着她的肩膀,“哎呀,害羞个啥呀,你都26了,喜欢个人怎么了。” 季思桐脸上泛起几抹红色,确实没什么,只是她有点难为情。 “有没有嘛?” “没有。” “为什么,苏医生没表示表示?”按元芷刚刚的说法,江艺敢打赌,苏遇绝对对她有意思。 “我怎么知道。”她不自然地转了转身体。 元芷问道:“该不会这几天他都没联系你吧?” 季思桐摇头,“联系了一次。” 回来的第二天,苏遇给她发了条短信,说他在家歇一天就要去实验室试试他最新想出来的配方,争取开春把自己负责的第一期项目结束掉。 元芷和江艺同时问:“然后呢?” “就没了。” “我说你们够可以的啊。” 季思桐无辜地瞪着双眼,不然要怎样? “成年人的恋爱真麻烦,来,小元元,跟着姐姐,姐姐疼你。”她凑近元芷,捧住她的脸就要亲上去。 元芷一把推开她,“毛病啊女人!” 两个人开始扭打起来,季思桐看得失笑。 靠在床头,她暗暗叹了口气,今天初七,离回a市还有十来天呢。她要主动和苏遇联系吗?可是他应该很忙,自己再老打电话发信息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他?可是不联系,心里又痒痒的,很想听到他和自己说话。 季思桐的叹气声更大了,难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见到人时觉得欢喜,有时会害羞,见不到时心上又痒痒的,耳朵也痒痒的,想听到他的声音,似乎能止痒一样。 季思桐摇头,这烦人却又甜蜜的折磨啊。 --------作者温馨小贴士 白色海芋的花语:青春活力。 第六十三章 蔷 薇 1 正月十二,晚上九点,a大实验室内灯火通明。 等数据的最后一刻,是紧张的,焦急的。 苏遇被几个师弟强行按在椅子上休息,他已经连续一周每天睡没超过四个小时了,脸上疲惫随处可见,双眼夹着猩红。 “主动脉19厘米每秒,腔静脉是7厘米每秒,毛细血管是0.5毫米每秒,太好了太好了,速度下去了,师兄师兄,速度下去了。”兴奋到激动的声音响起。 前头在整理数据的几个人,拿着报告跑向苏遇和他报喜,“师兄,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这一次的数据比之前都要小,我们成功了!” 苏遇欣喜地拿过报告,眼睛从一行行数据上略过。 脸上的笑意不断放大,拿着报告的手指捏的很紧,手背青筋迭起。 这组数据,是他接受这个项目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数据。 他有些激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望着报告出神。 旁边的师弟戳了戳他的手臂,调侃道:“师兄,你这是高兴傻了?” 苏遇松懈地舒眉,缓了缓,说道:“是高兴啊,终于熬出来了。这段时间辛苦大家,实在不好意思,大过年还要你们陪我在这耗着,早点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师弟笑着,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不辛苦。” 其实最辛苦的是苏遇,从梅乡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实验他想到的几个配方,连着一个多星期,他都呆在实验室里,几乎不眠不休,一种失败了就试另一种,所幸今天最后一种成功了。 师弟们帮着把东西收拾好,数据整理好才和苏遇一道离开实验室。 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今晚的a大,倒格外热闹,毫无之前的冷清模样。 苏遇瞧着又走过去的几个人,笑道:“今晚很热闹啊。” 一个师弟答道:“今天是情人节,当然热闹了,到处都是情侣。” “情人节?” “对啊,正月十二,情人节。不过话说回来,师兄你一天到晚待在实验室,你女朋友不会生气啊?”那个师弟显然以为苏遇是有女朋友的。 苏遇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有吗?没有吧? 不过应该快有了吧。 苏遇被自己的迷之自信逗笑。 难怪早上何皓打电话问他今天什么安排,得到他一句去实验室后,他吸了口气,骂了他一句,活该你单身这么久,就把电话挂了。当时苏遇还一阵莫名其妙,现在想想,何皓是以为他今天会去找季思桐的吧。 季思桐,想起这个名字,苏遇心间一阵悸动,他们好像挺久没联系了。自从那天和她发短信说起自己要在实验室待上一些天后,她就没再联系他了,大概是怕打扰到他让他分心吧。 师弟们走了一段才发现苏遇没跟上来,停在后面不知道想什么,他们喊了一声,苏遇回过神,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几个人发出善意的打趣声,“师兄这是迫不及待去找嫂子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先走了哈。” 苏遇失笑,没有反驳,任由他们打趣。 待他们走远,苏遇才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了几声铃,电话被接起,久违的那道清丽声音在耳畔响起,“喂,苏遇?” 接到他电话的季思桐,显然很惊讶,不是说了他会很忙吗,怎么会突然打过来? “是我,思桐。” 旁边一对情侣走过去,男的说:“快十点了,天有点冷,送你回去?” 苏遇这才意识到好像有点晚了,“这么晚打给你,会不会打扰你休息了?” 那端的人笑了笑,“不会,我还没睡。” 没打电话给她之前,苏遇有很多想说的,他想告诉她,这些天他一直在实验室,才会忙得没时间和她联系;想告诉她熬了这么久的新药研制终于成功了;想告诉她他有点累,从梅乡回来之后就没怎么休息过。 可是最想告诉她的,是那一句。 “思桐,我很想你。” 站在夜风不断吹过来的阳台上接电话的季思桐,听到他这句“我很想你”,握手机的手突然一紧,心上也是一紧,她把手机拿近了一些,似乎是怕自己听错了。 四个字一直在季思桐耳边回旋,她魔怔了一般,站在原地嗤嗤笑着,也不说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没得到回应,苏遇兀自说着,“今天最后一次实验的数据,血流量是主动脉19厘米每秒,腔静脉是7厘米每秒,毛细血管是0.5毫米每秒,全部在范围内。临床药物的研制,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思桐,谢谢你。” 季思桐愣愣地发问:“谢我什么?” “补血草,上次你手受伤,我才想起这个也有止血功能,所以这一次,我提纯了百分之五的补血草滤液,实验出来,血流量减缓了。”之前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直到那天她手流了很多血,他让齐栎去用补血草煎水,才蓦地想起这个东西,也有止血功能。 季思桐由衷为他开心,“恭喜你,苏遇!” “谢谢!” 季思桐听到那边的人群吵闹声,问道:“你还没回去吗?” “没有,还在a大。今晚a大很热闹。” “是啊,学生应该大都回去了。” “思桐,你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陪着家人,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你呢,一直在实验室,很累吧?” 听出她言语里的心疼,苏遇感觉连日的疲惫消退了几分,“还好。” “手怎么样,有再去医院看看吗?” “有,去看了,医生说伤口愈合的不错,还夸了缝针医生的技术。” “是吗,我以为有疤,会很丑。” “不会,不丑。” “上次瑄姨给了那个药膏,等全好了可以擦擦,除伤疤的。” “那个三色堇做的?” “对,不够的话和我说,我去和瑄姨拿。” “好。” 苏遇就这样站在路灯下,不断找话题和她聊,每叫一次她的名字,心上就像被熨过一般,暖暖贴贴的。他找了许多普通的小事,却始终找不到重点,想说的话好像还没说。 他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说。 季思桐听着他说话,感觉今晚的他和平常不一样,絮絮叨叨,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带着紧张,没有多想,她直接问:“苏遇,你今天怎么了?” 苏遇被她问得一愣,她听出来了啊,“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思桐。”他又喊了她一声。 “嗯,我在。” “今天是14号,六个月前的14号,我在古城,第一次遇见你。”刚刚师弟说起今天是情人节,苏遇才想起去年的8月14号,他们第一次遇见。 “你还记得啊。” “记得,半年后的今天,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什么?”季思桐似乎有预感。 苏遇又静默了片刻,季思桐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一声。 “思桐。” “嗯?” “我喜欢你。”四个字,平淡到像波澜不起的水面,却掷地有声。 27年的生活里,我遇见很多人,也曾尝试过去开始一段感情,可是我始终找不到那个人,封存已久的心不为所动。直至遇见你,你和我遇见过的女孩一样,但又不一样,我想靠近你,想照顾你,甚至想占有你,我想把你藏起来,不愿意这么美好的你让别人发现。 我就那么毫不犹豫地,飞蛾扑火般地将心向了你,而且,只偏向你!我同何皓说过,活了这么多年,我似乎才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是欢喜,是小心翼翼,是揣揣不安,会紧张,会落寞,会窘迫,百味杂陈,但所有感觉都源于一个念头,思桐,我喜欢你,抱着和你走一辈子的想法,深深喜欢着你。 那么你呢? “思桐,你在听吗?”苏遇的声音在轻颤,他的紧张,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季思桐都可以清晰感知。 “我在。” “那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季思桐摇摇头,却发现人不是在她跟前,于是开口:“不用给你机会。”她后半句还没说完,便听到那端的人狠狠倒吸了口气。 她轻笑,把睫毛上夹着的眼泪擦干,“我的意思是,我也喜欢你,不需要给你机会。” 要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狂喜、意外、激动,都有,路灯将苏遇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身体细微的摆动,带着影子也晃了一下。 “思桐,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听他说一次喜欢,季思桐便掉一滴泪,感动?喜极而泣?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莫名想哭。 苏遇听到她突然哽咽的抽泣声,心口一窒,“傻丫头,哭什么?” 季思桐吸吸鼻子,“没什么,就是第一次接受人的表白居然是在电话里,有些感动。” 苏遇愧疚,第一次和人表白,他没经验,知道这不是一种烂漫的方式,却还是抵不住连日来对她的想念和那一瞬间的情不自禁,就这么把话说出来。 他道歉:“是我草率了。” “不会,我很喜欢。” “别哭。” “好。” “思桐,我想见你。”藏了这么多天的想法,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季思桐迟疑,喏喏地说道:“可我不在a市。” “明天我去z市找你,好不好?” “可是,我也不在z市。” “那你在哪?” “我在滨江。” 第六十四章 蔷 薇 2 远在滨江的季思桐,隔天一大早就起床了,也不知道干嘛,握着双手在店里来回穿梭。 小汐看她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她眼睛都花了,洗完最后一个杯子,她终于不耐地问道:“老板,你怎么了今天?” 季思桐的脚步顿住,努力抑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啊,没怎么啊。” 小汐踱步到她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突然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一大早起来就四处晃悠,还笑得一脸荡漾,你中彩票啦?” 听到彩票两个字,季思桐笑出来,别开她的手,戳戳她的脑门,“脑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啊,开店去。” 小汐撇撇嘴,过去把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过去,“不过老板,你这回怎么突然一声不响跑过来了,吓我一跳。” “吓?”季思桐微挑秀眉,“是怕亏空了被我发现?巧了,我就是来视察你工作的。” 小汐递了个白眼给她,略带不满地说道:“当了好几年甩手掌柜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季思桐被噎住,眼神轻飘飘扫过,“那我招你来管店干嘛?” 小汐一屁股坐在她身边,蹭着她的肩膀,“那你也要多回来看我嘛,我一个孤家寡人很无聊的。” “孤家寡人那就去找个男朋友啊,就不无聊了。” “才不要呢,男朋友哪有我们家老板来得软萌可爱好欺负。” 季思桐停下在翻杂志的手,正眼看她,“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小汐撅起嘴巴,不再说话,眼睛飘向别处,过了一会,她又贼兮兮地探过脑袋,“说到男朋友,老板你脱单了没啊?” 季思桐手一顿,抿了一下唇,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小汐立马看出端倪,“哦~~这个表情,肯定是有了,快快快,和我说说。” 季思桐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说、说什么啊,去忙了去忙了。” 她要怎么告诉她,男朋友她有啊,不过是昨天才确定的,而且,今天要过来滨江找她。 没错,苏遇要来滨江。 “滨江?” “对,过来看一个朋友。” 苏遇安静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能过去吗?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他的声音透过手机流转的电波传进她耳朵,带了更甚平时的磁性和温柔,或许和当初被他的眼睛蛊惑了一样,这一次,她被他的声音蛊惑,几乎没有犹豫,她立马回答:“不会。” 被她突然提高音量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吓到,苏遇笑得温柔似水,“好,明天等我。” “那,你到了和我说。” “好。” “那我挂了?” “挂吧,早点休息。” “好。” 说要挂,她还是恋恋不舍地把手机贴在耳边。 “等等思桐。” “嗯?怎么了?” “情人节快乐。” 14号,情人节,他们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嗯,情人节快乐。” 那句情人节快乐,季思桐一直念到现在,现在想起来,心下还是一阵浓情蜜意。 小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啧啧出声:“老板,你要是这样在店里待上一天,我敢保证,今天绝对生意惨淡。” 季思桐昵了她一眼,暗自缓冲自己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过年期间,店里生意不多,比起平时冷清了不少,季思桐窝在角落里看了半天书都没看到一个人进来。 合上看了一半的书,她伸了伸懒腰,还没伸直,前台小汐便喊了她。 “怎么了?”她打着哈欠离开沙发。 “有你的快递。” “快递?”可她没买东西啊。 快递员一身灰色服装,带着帽子,客气地问季思桐:“您好,请问您是季思桐小姐吗?” “是的。” “这是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季思桐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她的快递。 小汐也看直了眼,“哇,老板,什么情况,现在流行快递送花?” 季思桐有些懵,居然是一束花,用白色的陶瓶装着,浅粉偏白的花朵簇开在瓶口,层层叠叠交杂的花瓣还带着几颗细小的水滴,想来应该是店家撒上去的,充满了生气。花香很重,季思桐和快递员隔着点距离还能闻到阵阵花香。 “送件人有备注信息吗?” “就给了这边的地址和电话,应该是您的。” “哦这样啊。”季思桐将花瓶接过,看到瓶口处挂着的标签,蔷薇,原来是蔷薇花。 她在快递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对快递员说了声谢谢。 快递员离开时笑着提醒了她一句:“可能是男朋友送的哦,昨天不是情人节吗,虽然有点晚。” 男朋友?情人节? 季思桐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和苏遇最后的两句话。 该不会是他吧? 可是为什么是蔷薇? 情人节送花不是普遍送玫瑰啊,紫罗兰什么的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变成蔷薇了呢? 季思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小汐就抱过她的花,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花,一脸羡慕嫉妒,“怎么就没人给我送花呢,好歹我在这一带也待了挺久了啊。”感慨完又凑近季思桐,“所以该不会真是男朋友送的吧?” 季思桐抢过花瓶,磕磕绊绊地说:“我、我怎么知道,又、又没有标注。” “啧啧,瞧你那表情,明明很开心还嘴硬,眼神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了。” 季思桐被她说得脸热,抱着花急急忙忙往二楼走,边走还边掏出电话发给苏遇。 那端的人半天没有回复信息,季思桐才蓦地想起,他现在应该在来滨江的飞机上! 收起手机,在客厅寻了个显眼的位置,把花放过去,倚在墙上一边拨弄花瓣一边思索为什么苏遇要送她蔷薇。 苏遇到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他推开咖啡馆的门,店里没有客人,只有前台坐着一个女孩在玩手机。 苏遇环视了一圈咖啡馆,复古的装修,最里面是一排高脚的深咖色桌椅,外面是两人座的沙发,头顶暗沉的灯光,添了几分迷蒙美。吸引到他目光的,是最里边靠墙的一个大书架,上面每一排都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 苏遇恍然,原来她在滨江开了一家这样的店啊。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小汐听到声音,连忙收起手机起来干活。 苏遇转过脸的瞬间,小汐霎时瞪大了眼睛,刚刚光看到他的侧脸,皮肤白皙,头部延伸至下巴的轮廓,有棱有角,她只看一眼就敢断定,这个男人长得不会差到哪里去。果然,他微微转动脑袋,把正脸转至她眼前。 温柔,翩翩君子,脸上带着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长得很帅,但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帅,而是像香醇的红酒,不烈,后劲却大,尤其是那双眼睛,亮黑的瞳孔像一团漩涡,让人深陷进去。 小汐看得出神,直到她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在不断加深,骤时心跳有些快,他是对她笑了? 小汐正想说话,那人却先她一步出了声,“我来见你了!”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小汐刚想踏出脚步,身边一阵风飘过,自家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了,朝着那个人走去,脸上的笑容是她见过最灿烂的,她这才迟钝地发现,那男人该不会是来找她老板的吧? 下一秒,苏遇的动作证实她的想法。 他伸出手,递向季思桐,而季思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明明是昨天才确定的关系,牵手的动作却像是做了无数次那样熟练且毫不生疏。 苏遇牵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等很久了吧?” 季思桐朝他笑,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下飞机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我还以为你没到。” 苏遇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着急过来,就忘了。” 两人就这么没有顾及的,当着小汐的面腻歪着,身后小汐的心碎了一地,帅哥永远是别人的,她只配看看,垂涎都不可以! “老板”,她哭丧着脸,委屈道:“情人节已经过了,就别再给我喂狗粮了,而且,我今天早饭吃得很饱。” 季思桐一下子羞红了脸,走到楼梯上看见苏遇时,她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走向他是速度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也全然忘记了这里还有个小汐看着,她动了动手,示意苏遇松开,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握得紧紧的。 季思桐只好先不理会两人交握的手,转而向他们介绍:“这位是小汐,咖啡馆的店主,小汐,这位是我的”季思桐一顿,咬了下唇角,“男朋友。” 苏遇从来没觉得男朋友三个字这么好听过,笑意从眼睛蔓延至整张脸,他礼貌地和小汐打招呼,“你好,我是苏遇,思桐的男朋友。” 小汐一个稍显暧昧的眼神飞过去,小样,让你还装,早上支支吾吾的,现在被她捉了个正着了吧。 季思桐躲开她的目光,不自然地轻咳。 “你好,我是小汐,是思桐姐的员工。” “员工?”他转眸看向身边的人,“所以这是副业吗季老师?” 小汐耳朵都要酥了,怎么有人可以把调侃的话说得像撩人的情话! “也不是,平时都是小汐在弄,用她的话说,我就是个甩手掌柜。” 苏遇憋笑,又看回小汐,“抱歉,让你费心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小汐此刻真的很想发出一阵土拨鼠尖叫!这样的神仙男朋友还有没有啊,给她来一打啊!!! “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啊?”他熬了一个多星期,又坐了几个小时飞机来滨江,奔波折腾,估计累得够呛。 小汐抢先开口,用很不满的眼神谴责季思桐,“我说老板,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解风情,人家大老远跑来见你的,你居然让人待店里,老板男朋友,你到底是怎么看上我们老板的?” 老板男朋友?小汐解锁了一个新名词,她性格外向开朗,虽然是刚认识苏遇,但是因为季思桐的关系,她也变得很熟络。 苏遇意味难明地挑起眉梢,季思桐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小汐选择性眼瞎,推搡着他俩,“去去去,店我来看着就好了,你们去逛逛滨江,老板你也好久没来了,滨江变了好多,你带老板男朋友去看看。” 两个人被推着出去,在咖啡馆门前,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齐齐笑出来。 第六十五章 蔷 薇 3 “老板男朋友,这个称呼我还是第一次听。”苏遇回味了一下刚刚小汐喊他的名字,觉得挺有趣的。 季思桐不觉得有趣,而是觉得傻爆了,“小汐就是这样子性格,挺自来熟的。” “我说,你身边的人都挺自来熟的,怎么你没学到半点呢?”苏遇显然又想起他们在古城时她的样子,不由得打趣。 季思桐好笑地单手叉腰看着他,“苏医生,你让我和一个陌生人怎么自来熟?你以为像煲水一样啊?” 苏遇不置可否,牵着她往外走,“准备带我去哪?” 季思桐茫然地摇头,“我也好久没来滨江了,有点忘了。” “那随便逛逛还是?” “先到处走走吧。” “好。” 已经是大年十三了,滨江的新年氛围还是很浓厚,有不少游客到这里旅游,所以此刻的街头虽不拥挤,但人还是挺多的。 苏遇牵着季思桐的手在人群里闲逛,人声嘈杂,说话也听不见,而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晚凭着一股想见她的冲动,买了一大早的航班,见到她时的兴奋难以言喻,现在两个人独处了,他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季思桐也是,刚刚在咖啡馆里,他伸出手向她的动作像是做了无数次一般自然,而她也那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现在彼此牵着手逛街,她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羞。 想来也奇怪,明明距他们确立关系也不到24个小时,但是两个人的互动却像是在一起很久了一样。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苏遇突然俯身到她耳边问。 呼出的气擦过季思桐的耳朵,耳垂处立马就红了,耳朵也好像有点麻,“还,还好,你饿吗?” 从上飞机到现在只喝过一杯水和一杯咖啡提神的人,毫不犹豫地点头,“饿。” “在飞机上没吃吗?饿到现在?” “飞机上没什么胃口,吃不下,现在才感觉到饿。” “那走吧,陪你去吃东西。”季思桐拉着他往前走,到一个拐角处,她突然停住。 “怎么了?”苏遇不解地问。 “我记得这个拐角下去,有一条小吃街。”她点到为止,不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苏遇。 想起跨年夜那晚,苏遇垂眸笑了,“说了要忌口,又忘了?” 季思桐据理力争,“可那是我手受伤的时候,现在我的手都好了,你看。”季思桐举起右手,却把苏遇握着她右手的手也举起来。 怕被撞到,所以一路上苏遇牵的都是她的右手。 看到两人交握得很紧的双手,季思桐又开始害羞上了,连忙把手放下,苏遇盯着她泛红的双颊,明明没化妆却像打了腮红一样,他温柔地勾起嘴角。 “那好吧,不过辛辣的还是暂时别吃。” 得到他的允许,季思桐深怕他反悔似的拖着他的双臂就走,“嗯嗯嗯,记着呢。” 小吃街的人比外面街道上的要来的多,每个摊贩前都挤满了人,苏遇把人拉近自己,走了一会,人群走动又老是将她带出去,索性松开手,轻揽着她的腰微微带向自己怀里。 季思桐原本在搜寻着有什么好吃的,腰上突然被一股力量搂过去,她愣住,看向搭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他突然停住不走,苏遇以为她有事,便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 看到她的眼神时不时瞥向他的手,苏遇有些尴尬,才刚在一起就对人又搂又抱的,会不会不太好,而且,看她的样子,好像也有些不自在。 手微松,他解释道:“人太多,我怕你被撞到。”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想把手放下来。 谁料季思桐却突然将手覆在上面,纤细的手指钻进他指缝,“嗯,我也怕被撞到。” 苏遇眉峰一松,微松的手又贴上去,“走吧,吃什么?” “那边有家鸡翅包饭很好吃,后面右手边有家奶茶店,奶茶也好喝,还有那,有家糖炒栗子...” 苏遇有些怀疑,被他搂着的这个人真的是几年没来过这里了吗?景点什么的忘了,小吃街上店铺的位置倒没忘。 也没打趣她,苏遇顺着她说的把每样小吃都买了一份,左手小吃右手奶茶的季思桐,吃得很欢乐。 苏遇手里还拎着一些刚买的,他失笑,看着身边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她吃得满足,他看得也满足。 季思桐解决掉一只鸡翅包饭,想去拿其他的,却发现好像肚子饿的人不是她吧,怎么光顾着自己吃了。 抬眼瞥向苏遇,问道:“苏遇,你要吃什么啊?” 苏遇抬起两手满满的东西,“都可以。” 季思桐从他手里拿了包糖炒栗子,“给你剥糖炒栗子吧。” “好。” 她剥完一个就递到他嘴边,苏遇配合着她的动作,不知不觉就把整包都吃完了,“要不要喝口奶茶顺顺气啊?” 男生不太喜欢甜食,苏遇也不例外,她看到她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低下头,含住吸管吸了一口,咬到了爆珠,糖浆在他嘴里爆开,“原味的?还不错。” 季思桐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他会喝,站在他身前愣愣地看他,他嘴边还沾着一小滴奶茶,她拿了纸巾用力地替他擦去,脸色绯红。 苏遇心情很好,搂着她往前走,“不是你让我喝的?” “我那是...”想逗你。 “待会再给你买一杯啊。”语气就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下一个吃啥?” “把手里的吃完先吧。” 小吃街蛮长的,他们从入口走到最后,一路上吃完买,买完吃,到出口的时候已经很饱了。 季思桐摸着吃撑的肚子,吃饱的她看起来格外慵懒。 苏遇把被风吹到夹在她嘴角的发丝勾开,问道:“下面要去哪?” 季思桐转了转眼珠,费力地思索,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滨江之巅!” “滨江之巅?” “对,滨江最高的地方。” 他们打车到了滨江之巅,这栋楼有50层,一百多米高,坐电梯到49层,最后一层爬楼梯上去,外面是一片空地。冬天白天到这里是赏雪,看浓密的雪从两百米左右的高处飘落,落了白茫茫一地;晚上到这里则是看夜景,四周的灯光亮起,从最顶层俯瞰而下,低处风景尽收眼底。 “怎么样?”季思桐敞开手指着这一大片地方。 苏遇走了一圈四处看了下,“挺好的,有种坐看风云变幻的感觉。” “你还没看到最好看的呢。” “什么时候是最好看的?” “下雪的时候,而且是下大雪!”季思桐背过去,摊开手伸到栏杆外,“不过可惜了,这几天都没下。” 楼高,四周没有遮蔽,寒风在他们身边肆虐地吹,苏遇盯着前面在风里龙飞凤舞的一头黑发,他走近几步,站在季思桐后面替她挡着风。 季思桐感觉到他靠近自己,没有回过身去,依旧安静地欣赏高处的风景。彼此沉默地站了十几分钟,季思桐渐觉腰酸,身体不自觉往后倾了一下,碰到苏遇的胸膛,她触电一般闪开,隔了条很小的缝隙。 “靠上来吧,不会累。”他微敞开大衣,在身后轻声说道。 季思桐试探般的,小心翼翼靠上去,他的胸膛宽厚温暖,容纳她一个足够了。一开始身体还有些紧绷,等到整个人都靠上去了,她才慢慢放松下来,脑袋也无意识般往他脖颈处蹭。 苏遇用敞开的大衣裹住他,双手交缠绕在她身前,握住她在风力吹了很久的手,一阵冰冷,他用了几分力把手握紧。 握了一会,季思桐的手渐渐回暖,她用指尖轻轻捏了一下他手心的肉,嘴角挂着调皮的笑,“苏遇,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暖啊?” 苏遇想也不想便答:“这个没有。” “为什么?” 苏遇笑,轻柔的吻落在她发顶,“因为只牵过你一个人啊。” 季思桐心上一阵悸动,脸上笑意逐渐加深,她抬头,对上苏遇垂下来的目光,“苏医生,这大概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了。” “我嘴笨,不太会说,季老师不要嫌弃我。” 季思桐笑着摇头。 两双眼睛一动不动的对视着,眸中微光流动,晶莹闪烁,他们不断靠近,似是要把彼此眼底的东西都看尽。苏遇把头低下了一点,季思桐扑朔的睫毛扫在他脸颊,像被羽毛拂过一样,微痒。 他逐渐靠近她,季思桐也仰着头,慢慢踮起脚尖,嘴唇相接的瞬间,她心里像是瞬间烟火乍开,震动轰烈,响彻整个心房。 两人都是新手,动作青涩,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胆怯,几分小心翼翼。一开始,苏遇只在她唇上轻蹭,一下一下点着,后面他慢慢转过季思桐的身体,抱着她腰的手微用力,将人抱起至他鼻尖,他才大胆起来,含住她的下唇,轻咬慢吮,一点一点倾城掠池,季思桐被击得溃不成军。 气息交杂,呼吸微喘。 季思桐趴在苏遇肩头,她现在还被他抱着,双脚悬空,只好搂紧他的肩膀替他分担一下重量。 她不敢去摸自己的嘴唇,只觉得唇上又热又麻,比吃了麻辣火锅还麻。她在心底暗自嘀咕:他们都是新手,怎么就无师自通了呢?而且还这么久? 她越想脸越热,把脑袋往没被苏遇挡住的地方露,想让寒风吹掉脸上的热意。 “怎么了?”苏遇将人放下,便看到她通红的双颊。 季思桐低下头,“没什么。” 苏遇也是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虽然感觉生疏,但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再生疏也被情不自禁替代。向来容易难为情和不好意思的人,此刻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自然和淡定。 不是他变了,而是此刻的苏医生认为,我亲我女朋友,有什么好难为情和不好意思的? 谁还不是男子汉了咋地! 第六十六章 蔷 薇 4 两人牵着手回咖啡馆时,小汐已经锁上门离开了,季思桐手机上收到她一条短信。 老板,今晚我回家住哦,就不打扰你和老板男朋友了,你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哦! 季思桐看得一阵无语,把手机扔回兜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幸好她出来时身上带着钥匙,否则现在连门都进不去了。 小汐贴心地在一楼给他们留了盏灯,两人循着灯上楼,二楼是起居室,客厅厨房卧室一应俱全。 从冷飕飕的室外进到温暖的室内,季思桐在滨江之巅被风吹到冰冷的手脚渐渐回暖,走了一个下午,又在顶楼站了那么久,她的腰和腿都是酸的,现在摊在柔软的沙发上,别提多幸福了。 苏遇脱掉了大衣,挽起里面针织衫的袖子,问躺在沙发上不动的人:“厨房里有姜和红糖吗?” 季思桐抬眼,懒懒地答道:“有啊,在上面的橱窗里,要做什么呀?” 苏遇抬脚进了厨房,“熬点姜汤,给你暖暖,别感冒了。” 半陷在枕头里的季思桐,笑得眉眼弯弯的。 躺了一会觉得腰没那么酸了,季思桐起身动了动,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暖的,脱掉外面套着的大衣,拖着棉鞋往厨房走。 锅里的水已经滚开,生姜的味道布满了整个厨房,季思桐闻着有些刺鼻,皱起眉头拱了拱鼻子,“好难闻。” 苏遇边转动勺子边回过身来,看到她只穿了件毛衣,蹙着眉头说道:“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不冷啊,暖气很足。”季思桐的眼睛四处飘,突然落在早上被她放在客厅柜子上的花瓶,“对了,苏遇,你今天是不是让人给我送过什么东西啊?” 苏遇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慢慢勾起嘴角,反问道:“猜出来了?” “为什么是qiangwei啊?” “因为...”苏遇随口扯了一个理由,“它好看啊。” “比它好看的大把呢。” 苏遇轻声笑着,没回话。 傻姑娘,因为那一瓶子盛开的qiangwei里,满载了我的思念。 季思桐也不再追问,继续在厨房里晃悠。 苏遇舀了一勺姜汤放进嘴里尝味道,有些辣,他多倒了些糖进去,“今晚想吃什么?” 她昨天才来,还没来得及去买东西,现在厨房里只有小汐之前买的一些速食,季思桐关上冰箱,想了想,说道:“还是叫外卖吧,店里没啥吃的。” “好,我去叫,你先把姜汤喝了。” 季思桐嫌恶地皱起脸,委屈道:“我能不能不喝啊?” 苏遇摸摸她的脸,把碗端到桌子上,轻声哄着:“乖,喝了身上暖一点,小心烫啊。”转身出了厨房拿手机点外卖。 晾凉了一会,季思桐苦着脸,捏着鼻子一口闷。 等外卖的空档,季思桐跑下去开了咖啡机给苏遇做了咖啡,端着上楼的时候,没看到他的身影,走到客厅才发现他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放轻了脚步,把咖啡放在桌上,慢慢靠近他。 苏遇单手枕在后脑勺,另一只手放在小腹处,闭着的眼睛下一片清灰,他睡熟过去了,呼吸平缓。 季思桐干脆坐在地上,手拄在沙发扶手上盯着苏遇看,有些心疼。依季思桐对他了解,这十几天在实验室里,他肯定是事事亲力亲为,甚至会因为愧疚,过年还让学生加班加点干活,把大部分工作都揽到自己身上,不管再累在人前也一定是一副云淡风轻、温柔谦和的样子。 结束工作后,就为了电话里一句他想她,今天一早就飞过来滨江,下午还陪她逛了那么久,现在居然累得躺在不大的沙发上也能睡过去。 她很心疼,心疼这个默默做事却从不会说一句怨言的男人。 她也很幸运,第一次恋爱就可以遇上待她这么好的人。 偷偷的,不愿惊醒他的,情不自禁的,季思桐俯下脑袋,吻上那两瓣紧闭的唇,只轻轻一触便立马分开。 她动静不大,熟睡的人却转醒,唇上突然由冰凉转为温热,又立刻变得冰凉,苏遇懵懵地抬手摸摸嘴唇,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就看到刚才还在他梦里的人现在在他面前,拄着下巴对着他笑。 嘴角逐渐弯起,苏遇垂下手,握住她的手,翻转收紧,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睡着了。” 季思桐抓了一下他的手心,“你太累了,等我回去不就好了,非要过来。” 撤下手,他正眼看她,很认真地说道:“等不及了。” 季思桐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咖啡的香气还在空气里浮动,苏遇闻到味道,问:“煮了咖啡?” “是啊,刚煮好的,本来想让你试试我的手艺,但是现在喝的话你晚上该睡不着了,还是别喝了。”季思桐说着就要把咖啡端走。 苏遇见状,眼疾手快伸手从背后揽住她的腰,把她压向自己,“一杯咖啡而已,不至于睡不着,都没尝过你煮的咖啡,当然要试试。” 苏遇一个用力,把人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一手箍着她,一手端起咖啡放到嘴边尝了一口。 拿铁咖啡,香醇浓厚,最上边覆着一层白色的牛奶,奶香混着咖啡香,苦口带甜,一口下去,咖啡的香味还在口中停留。 “好喝,大概是我喝过最好喝的了。” 季思桐笑他,“你这是爱屋及乌吗苏医生?” 苏遇又抿了一口,“也许吧,但是真的挺好喝的。” “对了”,苏遇从早上开始,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怎么会想起在异地开个咖啡馆?” 过了刚刚被他突然抱起的拘谨劲,季思桐轻松地靠在他身上,想起几年前的往事,慢慢回忆给他听,“其实是个偶然,我大四那年来滨江旅游认识的小汐,那时小汐才刚高中毕业,遇见她那天,她母亲刚好去世,她一个人在滨江的广场坐了很久。我因为有事,所以在广场上耽搁了好晚才离开,小汐在那里坐了足足有六个小时,我以为她有什么事,也怕她想不开,当时她的表情很厌世,所以我主动去问了她。” “后面几天在滨江,我都和她在一起,我了解到她是单亲家庭,经济来源全靠她母亲,她母亲去世后,经济自然就断了。我原本是暂时打算帮她上大学,因为我自己也是学生,没什么钱,但是她不愿意,说只希望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够吃饱穿暖。我没有强迫她,而是和我堂哥一个朋友租用了这个店面,那时候正好我对咖啡很有兴趣,所以两个人就打算开家咖啡馆,然后就开到了今天。” 苏遇轻触了下她的额角,夸道:“真棒,两个女孩子居然就把店开起来了。” “其实那个时候也没想过那么多,就希望能给小汐一个落脚的地方。” 苏遇疑惑道:“开店的启动资金还是蛮多的,小汐是肯定拿不出来的,那你呢,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当然不行啊,我拿了我十几年来的压岁钱和奖学金,和我爸妈借了点,然后我几个哥哥投资了点,就这样开起来了。后面回本后就把钱还给他们了,虽然没要,但是还是放在店里,以备不时之需。想想几年下来,辛苦的还是小汐,那时候我回去读研,寒暑假又跑去支教,根本没什么时间来这里,咖啡馆能经营成今天的规模,都是小汐的功劳。就这么把这个摊子全交给她,那时候她才十几岁啊,想起来还是觉得愧疚。” “可你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安稳的生活啊,人到了一个境地总要学着去成长,这几年咖啡馆在成长,她也在成长。” “是啊,她真的很厉害,点子多,有新意,把这里打理得这么好。” “她很幸运,能遇上你。” 这个世上每天都有不如意的事发生,每天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都可以看到悲伤的、不如意的人,可是不是谁都能很幸运,遇到一个愿意拉自己一把的人。 有些人,连同情都吝啬给。 而有些人,却奋力地去帮。 苏遇松松环着她,又喝了一口咖啡,“你已经很棒了,帮了一个小汐。” 季思桐看了他一眼,点头,见他又要把咖啡往嘴里送,她连忙拦住他的手,“别喝那么多,晚上还要睡觉的,你累了十来天了,不想睡个好觉啊?” “不喝浪费了。” 季思桐凑上去喝了一大口,上唇沾了一圈白色的泡沫,滑稽可爱,“我来喝啊。” 那层奶泡沾在她红色的唇上,衬得她的嘴唇更加殷红,也更加柔软,苏遇将剩余的半杯咖啡一口饮尽,丢下杯子对着怀里人,准确无误地吻上去,两人口中都沾了浓浓的咖啡香味。 季思桐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这个吻,似乎比下午在寒风中的那个,来得急速和凶猛些。 她心一横,闭上眼睛,双手揽上苏遇的脖子,转直了身子面对他,整个人软软趴在他身上。 她这么乖巧的样子,苏遇越觉心动,手上越发用力抱紧她,节奏渐渐慢下来,轻柔缓慢地在她唇边蹭。 “叮~~~”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愈渐暧昧的气氛,苏遇松开季思桐,接电话前不自觉咳了一声。 声音微喑哑,“喂,你好。好,知道了,我现在下去。” 季思桐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看他,只低声问:“怎么了?” “外卖。” 微不可察的,苏遇叹了口气。 ---------作者温馨小贴士 qiangwei的花语:爱的思念。 第六十七章 郁金香 1 正月十五那天,季思桐和苏遇就准备回a市了,小汐跟他们到机场,依依不舍地和他们道别。 “老板,你以后没事记得多来看看我啊,我一个人很孤独的。”小汐一副委屈样子,像是被季思桐抛弃了一样。 “会的,空下来了就来看你,你也可以去a市或者z市,把店关上一段时间,没事的。” “那怎么可以,我那么敬业。”她拉着季思桐的手,看向苏遇,“老板男朋友,你要好好照顾我们老板哦,要是敢欺负她,我立马飞过去a市揍你。” 苏遇笑着保证:“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你们走吧。” 季思桐笑着抱了一下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滨江和a市离得不是很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a市的气温比滨江低一些,刚出机场,冷风迎面吹来,季思桐打了个哆嗦。 “冷吗?”苏遇牵紧她的手。 “有点,怎么a市又降温了。” “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个东西,别乱走啊。” “知道了。” 苏遇不知道跑去哪,季思桐等了一会,百无聊赖拿出手机,垂眸盯着微信界面想了半晌,手指开始在屏幕上点。 大桐小异:我回来了。 发出消息的,是她和江艺还有元芷三个人的聊天群。 江艺秒回。 酱酱:回来就回来呗,难不成还要我们去接你啊。 贱兮兮的看得季思桐想打她。 老元:季老师平安归来,我等列队欢迎。 季思桐不理会她们的冷漠,兀自用一个很开心的表情包刷屏。 酱酱:她这是咋了,去了趟滨江跟中了彩票似的? 老元:得了突发羊癫疯? 大桐小异:我回来了。 江艺和元芷的黑脸还没发出去,就看到她又发了一条消息。 大桐小异:和苏遇一起。 酱酱:??? 酱酱:!!! 老元:!!!! 酱酱:苏医生终于成我妹夫了?! 老元:外院一枝花终于被摘了?! 大桐小异:目前来说,大概是这样。 酱酱:靠,苏医生要请我吃饭。 酱酱:啧啧,季老师打脸够迅速的啊,这才半年。 老元:吃饭别忘了叫我和何皓,我俩是助攻。 酱酱:何皓?我好像又嗅到jq的味道。 江艺把矛头转向元芷,开始在群里花式盘问。 季思桐看到苏遇走回来了,收起手机,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 “在笑什么呢?” “坐山观虎斗!” “啊?” “没什么啦。” 苏遇把买回来的热可可拿给她,牵着她往外走,“你要回家吗?” 吸了口热可可暖身子,季思桐耸耸肩膀,“嗯,得回去,爷爷还在等我回去吃汤圆呢。” 口气略微遗憾,“那什么时候回来?” “农历十八,大后天。” “回来了告诉我,去接你。” 季思桐歪着脑袋看向他,“来z市接?” 苏遇一愣,随即笑道:“这样啊,也可以。” “我开玩笑的,你在a市等我就好了。” 苏遇送她去了车站,本来是想陪她一起坐车回z市的,却遭到拒绝:“你早点回去陪陪家人啊,除夕不在家,回来后就钻在实验室里,他们该想你了。” 为她的贴心,苏遇心里暖暖的,伸手捏捏她的鼻子,脸上是藏匿不住的宠溺,“那你路上小心,不要一路睡过去了,到家给我个电话。”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苏遇伸手抱了抱她,脸在她柔软的头发处轻轻地蹭,有些舍不得,又要好几天不见面了。 季思桐无奈,拍拍他的肩,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很快就回来啦,到时候要苏医生下厨迎接!” 苏遇放开她,点头答应,“好,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苏遇看着她上车,看着车开出去才准备离开,好久没回家了,他也该回去看看了。 季思桐在家又待了两天,陪家人过了元宵节才回了a市,这次回去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和家人说一下她和苏遇的事,可转念一想,他们肯定会追着问个不停,尤其是自家老妈和三哥四哥,想起那个场面,季思桐瑟缩了一下,还是等过阵子再告诉他们吧。 苏遇知道她十八回a市,一大早就打电话叮嘱她不要落东西,到了记得给他打电话,所以季思桐一到a市的车站,就看到苏遇站在边上等她,看见车厢内她的身影伸手朝她挥了挥。 前一秒才觉得距他们上次见面还没多久的季思桐,此刻却觉得好像很久没看见他了,下车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苏遇迎上去,看出她的匆忙,笑着出声:“慢点走。” 待到拖着行李箱微喘着气站在苏遇面前时,季思桐才突然发觉,以前那个从容不迫,遇事淡定的她,怎么碰到爱情,也变得和十七八岁初尝恋爱的小女生一样呢。 她失笑,垂眸看着地板。 苏遇把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捋齐,拉过她的行李箱,牵着人往外走,“跑那么急干什么啊,又不是不等你。” 季思桐口是心非,“没有啊,车上人多,我要走快点的。” “瞎说”,苏遇捏了下她的手心,车上明明没有很多人,“先去我家吃饭?” “吃啥呀?”苏遇的手艺她之前就尝过了,不得不说,苏医生的手不仅拿得了手术刀,拿菜刀也是一流的。 “就日常吃的几个菜,哦,我还做了木槿花豆腐羹。” “真的?味道怎么样?” “我之前试过一次,还不错,你待会尝尝。” “好啊好啊。” 走到苏遇家门前时,季思桐才记起来忘记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苏遇,吃饭的人还有谁啊?” 苏遇还没来得及答话,门从里面被打开,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也是程澈开的门,不一样的是,程澈看向他们交握的手,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吃惊,只是松开门把,揶揄之色写满了整张脸,“哦~~,这才多久啊师兄,看来我错过很多哦。” 末了还煞有其事地对着季思桐,微颔首,“师嫂好!” 季思桐一口唾沫差点卡在喉咙口。 苏遇笑着伸手推开他,“话多,快进去。” 程澈边走进去边向里面吆喝了一声:“师兄带着我们嫂子回来了!” 正在换鞋的季思桐听到这句话,脸立马变红,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苏遇见她一脸迟疑的样子,拍拍她的肩,笑着安抚:“没事的,进去吧,他们敢乱说待会就不给他们吃的。” 何皓正窝在沙发上和齐栎沐可打牌,听到程澈的一声吆喝,停下正在洗牌的手,似笑非笑地看向季思桐。 贱兮兮的笑脸看得季思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刚想问他干嘛,何皓的声音便响起:“上次来我们喊季老师,这次来是不是该改口了?嫂子?” 第一次来苏遇家见到的几个人今天都来了,人还是那帮人,只不过身份却略微有些变化。 季思桐原就红彤彤的脸被她一个嫂子整得更红,成功看到她涨红了脸,何皓满意地直笑。 沐可顺手给了他一拐子,凶狠狠地威胁道:“再敢打趣思桐姐,信不信待会师兄连碗都不给你吃。” 这个威胁还是有用的,何皓瞬间噤声。 一个多月没见到季思桐的沐可,此刻见到她,丢下沙发上等她玩牌了几个人,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扑向季思桐,把她抱了个满怀,“思桐姐,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季思桐回抱了一下她,“可可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唉,别提了,师兄他们都不在,想玩都找不到人,对了,思桐姐,我听何皓说你手受伤了,没事吧?” “没事,都好全了呢。” 她还搂着季思桐,两个人靠得近近的,那端刚歇话没多久的何皓又开始聒噪上了,“沐丫头,你别搂得那么紧,待会你师兄该吃醋了。” 沐可瞪他,转头向苏遇告状:“师兄,何医生为老不尊,老是欺负思桐姐。” “待会不给他吃,让他洗碗去。” 为老不尊?何皓的眉峰紧紧蹙在一起,这个词用得有点微妙,“沐丫头,我很老?” 沐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都快三打头的人了还不老?” 何皓的目光在苏遇和齐栎身上各自停了停,“快三打头可不止我一个人。” “师兄好歹有思桐姐,齐医生好歹有眉目了,就你,今年接着过光棍节吧。” 齐栎无辜躺枪,哭笑不得,“沐丫头,我啥时候就有眉目了?” “上次在医院看到的那个护士不是?还有那个经常去找你的女孩子不是?花开两朵,齐医生要好好把握住哦。” 齐栎无奈地摇摇头。 何皓轻笑,在沐可转过脸对着季思桐时,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她身上,看了半晌,直到和季思桐还有程澈的眼神相撞,他才不急不慢地收回去,搭着沙发背继续牌局。 季思桐为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看了何皓一会,才转回和沐可专心说话。 苏遇把菜都端到饭桌上,碗筷饮料什么的都摆好后才对客厅的人喊:“过来吃饭了。” 众人一阵欢呼,打牌的直接把牌一丢,说话的停下话题,五个人齐齐出现在苏遇的视野里,他笑了笑,“快坐下吃吧。” 程澈在旁边感概,意有所指,“师兄真的是心灵手巧啊,以后谁要是嫁给了师兄可就享福了。” 将来可能享福的季思桐正在喝苏遇给她倒的热汤,闻言一呛,头发丝都差点掉进汤里,憋红了脸咳嗽。 苏遇斜斜昵了程澈一眼,手上却温柔地拍着季思桐的背,“慢点喝,别急。” 季思桐缓过劲来,她哪里是急了?! 刚坐下还没拿起筷子的何皓这时轻飘飘来了一句,“嫁给苏医生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季思桐竖起耳朵。 何皓:“情敌太多。” 季思桐眼睛一眯。 何皓看着季思桐,笑眯眯地说:“季老师,我要举报,有人给苏医生送花。”他停顿了几秒,加上一句,“还是红色郁金香。” 第六十八章 郁金香 2 红色郁金香,热烈、喜悦,强烈的爱意,用于表白的花。 “一个实习护士送的哦!” 季思桐停下筷子,幽幽的朝苏遇递过去一个眼神。 苏遇按捺住想把何皓从8楼扔下去的冲动,解释道:“我没收。” 季思桐见他一副怕自己误会,认真到极致的表情,绷不住笑出来,“知道。” 苏遇展眉笑。 何皓一阵哑然,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的心,问道:“这就完了?季老师你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季思桐很是嫌弃地瞄了他一眼,发觉何皓某些特质和自家四哥很像,比如,她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幼稚。” 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样的两个字,“幼稚。” 何皓沉着脸,安静地吃起饭来。 吃了一半,何皓又问起季思桐,“对了,元老师在a市吗,不是说好年后约,怎么没看见她身影啊。” 齐栎跟着附和:“对啊,元老师呢?还没回来?” 梅乡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何皓和齐栎都和元芷混熟了,几个人脾性相似,倒也十分合得来。 季思桐喝了口汤清清嗓子,说道:“元芷是a市人啊,现在应该在家吧,我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打出去后很快被接通,季思桐怕她待会说出什么“听不得人”的话,握着手机跑到客厅接,“你在哪啊?” 元芷故作哀怨,连声叹气:“还能在哪,季老师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果断抛下我们,我们只好自力更生了。” “我...们?” “和酱酱啊,准备去吃饭,知道你和苏医生甜蜜着呢,别来发狗粮。” 季思桐有些后悔打这通电话了,勉强道:“要不要来苏遇家吃,我们刚吃没多久,对了,何皓和齐栎也在。” 一直凑在元芷耳边听她们讲电话,听到某个熟悉的关键词,她抢过元芷的手机,抛开几步,“去,思桐我们去,去尝尝苏医生的手艺,顺便再会会何皓。”上次跨年见过一面,不过江艺都忘记人长什么样了。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们啊。” 回到座位没多久,门铃就响起来,何皓很自觉地搁下筷子,跑去开门。 “元老师大驾光临,令我们蓬荜生辉啊。” 元芷十分嫌弃地假笑,“才半个月没见,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要的要的,这才符合您的身份嘛。” 元芷没忍住,一手掌甩在他肩上,用了些力,何皓闷哼了一声。 齐栎在身后笑他,“该!” 收到江艺“你俩有事”的暧昧眼神,元芷翻了个白眼,正眼回看她,“闭起你的嘴,别瞎说。” “我懂,我懂。” 掠过她,走向苏遇,江艺笑嘻嘻地问:“苏医生?我是不是该改口了?” 面对季思桐两个好朋友,苏遇倒没有刚刚面对何皓他们来得自然,面露些许害羞,领着他们往饭桌去,“叫我苏遇就可以了,那个饭菜快凉了,快过来吃吧。” 苏遇在季思桐身边给她们留了两个位置,两人向在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江艺啧啧出声:“半年前信誓旦旦和我说某些医生只是朋友,半年后就坐在人家边上吃饭,老元你说,这打脸速度该怎么算?” 季思桐默默松开咬着排骨的牙齿。 元芷敲了一下江艺的脑袋,冷声说:“当着人苏医生面数落人媳妇儿,你还有脸在人家家里吃饭,说真的酱酱,你该去削皮了。” “噗哈哈哈~~” 江艺瞪她,季思桐塞了个丸子到她嘴里,“多吃饭少说话,嘴堵住了这张脸还是很耐看的。” 本想调侃季思桐的江艺反被她和元芷调侃,她嚼着丸子,欲哭无泪。 一顿饭自然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饭后他们转移阵地到客厅,留下苏遇在收拾饭桌。 季思桐溜进厨房,挽起袖子想帮忙,苏遇抬手挡住了,“我来就好,去和他们玩。” “我帮你啊,做了一大桌子饭不累啊?” “不会啊,去吧,别沾手了。” 苏遇坚持不让她碰,季思桐拗不过他,也没出去,站在旁边陪他聊天。 想起何皓那句“有人给苏医生送花”,季思桐起了玩心,板着脸做严肃状,问道:“苏遇,那束郁金香好看吗?” 被泡沫掩埋的手一顿,苏遇皱着眉头看她,再次解释:“我没收。” “我知道啊,就是问你好不好看。” 苏遇回忆了一番,“和平常郁金香一样,就是颜色不同而已。” “所以虽然没收,还是观察了一番嘛。”她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听在苏遇耳里,却觉得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他要怎么说,那个小护士拦住他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他就是一串让他打断不了的话,所以他才无聊地瞄了几眼她手里的郁金香? 不过,虽然季思桐性格好,没脾气,可是哪个女人知道自家男朋友被送花会无动于衷的? 他犹豫斟酌,紧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让季思桐再也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她轻咳,问道:“那你觉得,薄荷和郁金香哪个好看?” 第一次来苏遇家,也是在这里,她用从家里带过来的薄荷,替病后的他泡了一杯薄荷茶。 苏遇毫不犹豫地开口,“薄荷。” 季思桐终于绷不住,弯起嘴角笑出来。 还没意识到季思桐在逗她,看见她笑了,苏遇才渐觉安心,但是想想还是要解释一下,斟酌完毕,他开口:“思桐,我不认识那个人,她是新来的护士,不知道怎么那天就把我拦下了,大庭广众的我不好让人家下不来台,所以耽搁了会,但是后面我拒绝了。” “噗哈哈~”季思桐听得直笑,这个男人未免认真过头了吧,她不过装装样子呢,就胡乱和她解释了这么一通。 苏遇这才反应过来,前面那些原来是逗他,他有些恼,手上全是泡沫不能拿她怎么样,只好用他那双眼睛紧紧看着季思桐,以示不满。 季思桐笑了一会渐渐停下来,看见他绷着有些气恼的脸,又低声笑出来,“我开玩笑呢,苏遇,我相信你的。” 我信任你,不是因为你是苏遇,而是因为信任是一段感情里至关重要的,而且,我也相信那个说只牵过我的人,舍不得对我有任何欺瞒。 “那你还吓我?”苏遇不满。 “我哪里吓你了?” 她刚刚的样子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可是,苏遇越想越恼,对面前距他半米远的人说道:“过来点,我有话和你说。” 季思桐不疑有他,乖乖地走过去,正想问他要说什么时,苏遇却低头,快速地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咬,像被针尖轻轻刺了一下,微疼却有些痒。 季思桐捂住嘴巴,指着他,“苏遇,你...” 苏遇的动作完全是突发奇想的,做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才觉得不好意思,“小、小惩罚,让你吓我。” 季思桐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跑出去,“你自己洗吧。” 苏遇瞧着落荒而逃的人,低低笑了,这个惩罚,貌似挺有效呢。 他把厨房收拾干净,客厅的人已经开始玩起牌来了,江艺伸手示意他,“苏医生,这儿。” 苏遇放下袖子走过去,在季思桐身边坐下。 季思桐还记着先前的事,撇了脸不去看他,苏遇自知有愧,伸手缠住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温声哄道:“好了,不恼了,我的错。” 季思桐没恼,只是觉得,害羞,他这么说,她就顺便给他个台阶下了。 “玩什么呢?” “uno。” “又是这个,何皓提的吧?” 季思桐点头,轮到她出牌了,对着手里几张功能牌和不同颜色的牌,有些头疼。她刚学的,何皓给她讲了几遍规则,但是她还没听懂。 “来,给我。” 苏遇接过她的牌,何皓眼尖,立马出声制止,“哎哎哎苏遇犯规啊,要玩等下把,把牌还给季老师。” “她不会,我替她。” “输了算谁的?” “我的。” 季思桐抓了下他的袖子,何皓这个丧心病狂的,准备了一大筐惩罚。 苏遇凑到她耳边说道:“没事,玩这个我还没输过。” “真的?” “真的。” 得到他的肯定,季思桐很放心地把牌交给他。 元芷敲敲桌子,“牌桌上禁止秀恩爱啊。” 苏遇淡定接口:“我们秀牌技。” 秀牌技的苏医生一连五把下来大获全胜,看着何皓自食恶果,季思桐笑弯了腰。 抹掉嘴角最后一点酒渍,他气势汹汹,“我就不信了,你能把把赢。” 十几分钟后,苏遇笑着拿出手机让何皓选惩罚。 何皓不情不愿地按下按钮,心里在咆哮,苏遇这个杀千刀的,最后居然让他加了16张牌!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行文字,何皓瞄了一眼,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苏遇让你赢。” 他的惩罚方式是,让最后一个和他打牌的人,说出自己喜欢人的小名。 最后一个和他打牌,让他输了的人,除了苏遇还有谁。 居然在最后关头大反转,何皓想仰天长笑。 苏遇和季思桐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思桐她有小名吗? 桐桐? 私下叫还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苏遇心里百转千回。 他故作镇定,轻描淡写一句:“我平时就叫她思桐,没有什么小名。” 何皓煽风点火,“爱称啥的该有吧?” 苏遇一个犀利的眼神过去,何皓闪开,微笑地看向另外两个人。 果然,江艺最先按耐不住,不怀好意地笑着,“苏医生,我给你提供一个如何?” 没来得及上前捂住江艺嘴的季思桐,下一秒就听到那两个字从她口中清晰的吐出来,“桐桐。” 苏遇轻启唇瓣,默声道:“桐...桐?” --------作者温馨小贴士 郁金香的花语:爱的告白、喜悦、热烈的爱意。 第六十九章 铜钱草 1 “苏医生,可不要赖账哦!”扳回一局的何皓得意洋洋。 季思桐瞪过去,何皓向她挑了一下眉,动了动嘴唇,无声和她说:“稍安勿躁。” 苏遇就在这么多双直勾勾的眼神里愣愣地发呆,回过神来时吓了一跳,他松开眉头,清清嗓子,笑了笑。 那就随了他们的心意,叫就叫吧,反正在场的几个男性,也只有他能叫。 不是陌生的字,对苏遇来说却是一个还不太熟悉的称呼他凝视了季思桐片刻,在他们看不到的沙发间隙握紧季思桐的手,她面露尴尬的笑,苏遇牵起嘴角,那两个字就这么从他嘴里溢出。 “桐桐。” 从小被人叫这个小名叫到大的季思桐,对这两个字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但从苏遇嘴里喊出来,似乎和她家人们不一样,他微沉的声线,像陈年午夜的录音机里,透过流转的微波,在耳边重复的播音声,让人沉迷、心安。 “嗯。”季思桐敛去羞涩,十分大方地应下来。 原本抱着打趣心理想看好戏的众人见他们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了了兴趣,后面的活动也不再针对他们。 一场饭局加游戏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何皓边收拾东西边下发任务,“程澈你送沐丫头,我和齐栎送元老师和江艺,至于季老师嘛,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程澈应下来,领着沐可出门,“走吧。” “嗯。”沐可对他笑,“思桐姐,过两天我再去找你玩哦。” “好,我等你。”季思桐朝她挥手。 走到门口,程澈见她身上那件薄薄的毛衣,皱着眉嘟囔一句:“外套呢,怎么老落东西?外面多冷啊。” “放在沙发上没看到嘛。”沐可小声地辩解。 “等着,先不要出去。”他折回客厅取了她的外套出来。 季思桐倚在墙上,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在看什么?”苏遇拿了她的大衣披在她肩上。 “可...” “思桐,我们先走了,你和苏医生,慢慢来哈。”江艺朝她眨眨眼,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再不走你就别走了。” “知道知道,你着急了,这就走了嘛真的是”,江艺边往外走边叹气,“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这么嫌弃我了。” 元芷在她身后幽幽补刀:“她嫌弃你难道不是日常?” 江艺扑上去,和她闹作一团,大门被关上,阻断了他们的玩闹声。 苏遇从厨房拿了两大袋东西出来,腾出一只手牵起她垂在身侧的手,问:“现在送你回去?” “好啊。”看到他手上的东西,季思桐疑惑,“你拿的什么啊?” 苏遇提高了点给她看,“一袋是给你买的一些小零食,果干啊梅子巧克力之类的,薯片这些没买很多,吃了上火还是少吃点好,另一袋是下午我自己烤的小蛋糕小饼干,上次回家和我妈学的,第二次做,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哦对了,还有个东西忘了拿。” 他把袋子放下,转身进了卧室,出来时手上拿了个小盆栽,像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拿在手里晃了晃,“铜钱草,放在你办公室,多看看绿色植物,对眼睛好。” 季思桐接过盆栽看了许久,又看了看脚边两大袋东西,零食那袋里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苏遇拨拨头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从滨江回来后,想到什么就买了什么。” 季思桐心里被填得满满的,他从吃到用这些生活琐事都替她打理得面面俱到,事无巨细,而这些只是在他们在一起不到一个星期里。 向她表白时,苏遇只说了一句“我喜欢你”,没有烂漫的海誓山盟,没有花里胡哨的甜言蜜语,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可从那天晚上到现在,他做的,又何止在那四个字的范围内。 他的细心,他的呵护,他对她妥帖的照顾,不用多余的言语,她都能感知到。 很多时候,光靠嘴说的爱,保质期就像鲜奶蛋糕,甜腻的味道让人深陷其中,却很短暂;而付诸行动的爱,就像红酒,放得越久越香醇。 突然翻涌上来的泪意撑得眼眶涨涨的,季思桐呼了口气,开玩笑道:“苏医生,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孩子。” 苏遇轻笑,神色却郑重起来,他把人抱进怀里,拥着她的肩膀说道:“思桐,我的职业注定了我能陪你的时间可能很少,我可能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隔三岔五陪你吃饭逛街看电影,可能一天下来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或许还没有,可能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在接诊、在查房、在手术室,甚至最忙的时候一连几天我们都见不了面。所以我只能在其他方面替你考虑得多点,对不起思桐,没能给你一份稳定的感情。” 他的语气,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他看过太多的分分合合,看过明明是两个人却过着一个人的生活,看过在事业和家庭中间犹豫挣扎的人。 穿上白大褂的那天,就注定了他们这一生不止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他们更是患者予以信赖的医生,是生命的守护者,身为医生他们需要担负的责任,远大于对家庭的责任。 苏遇做的这些,只是想在力所能及范围内,给她一段没有埋怨,没有失望,只有女孩子对爱情一切美好幻想的感情。 他的话很现实,季思桐却听得心酸,刚才涌到眼眶的眼泪已经掉下来,她连忙伸手去擦,调整好情绪后,退出他的怀抱,踮起脚在他脸上极快地亲了一下,“苏遇,你知道吗,我最尊重的三种职业,是军人、医生和老师,我会因我男朋友是个优秀的医生而骄傲。” 她牵住他的手摇了摇,说道:“我不能保证将来不会因为你的职业和你闹别扭,毕竟我也只是个矫情的女人,免不了会觉得委屈想耍小性子,但我能保证,这些情绪出现时我会想起今晚你和我说的话,我会理解你,会支持你。所以你不用小心翼翼,不用觉得亏欠我,我都懂,也支持。” 我不能替你分担什么,我能给的只有最大程度的理解和支持,但我想,这也是你最想得到的。 懂你,支持你,陪伴你,是和你走完一生,我需要做的三件事。 “苏遇,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我是认真的。” 苏遇抽走她手里的盆栽放到柜子上,一把揽住她的腰往怀里带,头一低便吻上她的唇,他嘴拙,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她满腔爱意。 喜欢?爱?似乎都不够。 搂着她的手臂逐渐收紧,唇上却是放松力度,温柔的,辗转的,缱绻的。 几分钟后,苏遇还不愿撤去,留恋地一下一下蹭着,季思桐也配合的没有推开,搂着他的背的手逐渐上移,微冷的手搭上他的脖子。 脖子上的冰凉让苏遇一下子醒过来,放开她,拉下她的手包在手里,沉声问:“手怎么这么冷?” “不...”声音有些软绵,季思桐缓了片刻才回,“不知道呀,身上不冷。” “多穿点,这两天挺冷的。” “好几件呢,再多穿显得多胖啊。” 苏遇突然弯下腰,手放在她后腰处一把把人抱起来举过头顶,“再胖我也抱得动你。”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到,季思桐揪紧他的衣服,有些后怕,“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 苏遇心情很好,再用力把人往上举高了几分,怕她不信似的强调道:“我说真的,多重我都抱得动。” “好好好,你抱的动,先放我下来。” 双脚再次着地,季思桐拍了拍胸口压惊,缓过来后扑进苏遇怀里挠他痒,“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苏遇被她挠得直笑,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痒,别挠了。” 季思桐挠了几下就收手,苏遇把她抱进怀里,两个人又相拥着腻歪了一会,见时间不早,苏遇不得不打破这么温馨的氛围,准备送她回家。 其实他是想把人直接留下的,又担心吓着她,毕竟才几天就让她留宿,太轻浮。 “不早了,送你回去。” “好。”季思桐把铜钱草重新抱回来,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没做,“对了苏遇,毛球呢,一天了都没看见它?” “我带回家了,前阵子太忙了,就让我妈帮忙照顾,过两天我把它带过来给你。” “阿姨要是喜欢就给阿姨好了,有只小宠物陪着,她也不会太孤单。” 苏遇揉揉她的脑袋,“还是带回来吧,不然我妈一天到晚注意力都在小家伙身上,我爸该吃醋了。” 季思桐被他的用词惊到。 “我爸妈,感情很好,之前网上不是流传一句话吗,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我大概就是那个意外。”像被人抛弃似的,他的口气很幽怨。 “噗~~” “好了好了,真的该回去了,越冷越晚。” 打车到了季思桐住的小区,苏遇把东西帮她提上去放在门口。 季思桐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想起第一次去你家吃饭,你送我回家,和今天一模一样。” 苏遇也想起来了,摸着她的脸笑道:“不一样。” 上次他们只是朋友,他还以全名季思桐称呼她,而今天,她成了他女朋友,至于称呼嘛,苏遇犹豫了会,缓缓开口:“桐桐。” 季思桐一愣,明显没想到他还会这样叫她。 “以后就这么叫你了,桐桐?桐桐,嗯,就桐桐了。” 季思桐失笑,点头答应:“好。” “记得,蛋糕和饼干要早点吃完,不能放太久,吃不完就带去学校分给同事,还有铜钱草,带过去放在电脑前。明天我就要上班了,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不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白天在病房或者看诊可能没怎么看手机,不过休息的时候我会看的。还有,这几天还会冷,要多穿点不要...” 季思桐一倾身,打断他不放心的嘱咐。 “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 “记得给我...” 踮脚,又是一吻。 苏遇叹气,“你这样,是想让我晚上回不去吗?” 第七十章 铜钱草 2 a大开学那天,季思桐去学校的时候就顺便把铜钱草带过去。 元芷老早就到了,假期综合症还没消,趴在桌子上补眠,听到声响才挣扎着起来,顶着一双朦胧的睡眼看季思桐。 懒懒打了个哈欠,她把椅子转到她位置边,“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来好一会了。” “是你太早了,吃早饭了吗?” “吃了,唉~不想上班啊~” 季思桐笑她,没接话,顾自找个照得到太阳的地方,把铜钱草放上去。 “这是什么?铜钱草?” “是啊。” 拉长的“哦~”音,元芷肯定道:“苏医生送的吧。” 季思桐眉头微皱,斜眼看她,“就不能是我自己买的?” 元芷嗤笑,一副鄙夷的口吻:“上次你把那盆多肉养死后就再也没见你买过,现在突然带一盆回来,除了苏医生给你买的还能有谁?” “怎么你们是不是都觉得交了男朋友,女孩子就会变得很柔弱?” “知足吧你就,你还能柔弱,我们这种单身的连弱的机会都没有。” 被她略显哀怨的口气逗笑,季思桐戳戳她圆鼓鼓的脸,“那你也赶紧找个人啊,别光会说我不说自己。” “我倒是想啊,可得人家愿意要我啊。” 她话说的,季思桐听出点端倪,心里一个念头闪过,她揣着一颗心问:“老元,你该不会,喜欢何皓吧?” “噗~~~”元芷刚含进嘴里的一口水全部喷出来。 季思桐闪得快,才让自己的脸免了她那口水的“洗礼”。 元芷被呛到,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一大早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能喜欢何皓?” 季思桐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雷,但是看她和何皓的互动,不是没可能啊,“真的不喜欢?” 元芷环视了她一圈,琢磨道:“我瞧着你这表情怎么有点开心啊,哇你该不会对何皓有啥想法吧,季思桐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季思桐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我是担心你真的对他有感觉了。” “我要是真对他有感觉你不是应该开心吗?一天天的想把我推销出去,不对,该不会何皓有啥隐疾所以你...” 季思桐瞪她,没好气道:“我说你脑子一天天的戏怎么那么多啊?” 元芷一本正经的接话:“因为脑子是个好东西,多用用它才不会生锈。” “好了,我担心你喜欢何皓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 元芷一惊,“哟,谁啊,能被这个痞痞的江湖医生喜欢上?” “江湖医生?” “可不就是嘛,话痨,不正经,这要在古代就是个浪迹江湖的。哎哎哎别转移话题,他到底喜欢谁啊?” “沐可,昨天在苏遇家的那个女孩子。不过你可别去何皓面前打趣他啊,这是他的私事,我们不好说什么。” 如果沐可没有对程澈那么死心塌地,就算她现在对何皓没感觉,季思桐相信何皓都会去争取一下,可偏偏这么多年,沐可对程澈的用情至深,他都看在眼里。 季思桐叹气,以前只在书上看到的三角恋,居然会如此真实在她身边上演。 “沐可?”元芷对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孩子印象不是很深,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有喜欢的人,“她是不是喜欢昨天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的啊?” 季思桐一愣,瞪大了眼睛,“孙悟空是不是把他的眼睛赐给你了?” 元芷翻了个白眼,还说她脑子戏多,明明她们半斤八两,“那天打牌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一半在牌桌和我们上,另一半全都在坐在她身边那个男人上,这么明显的喜欢,何皓不知道?” “一言难尽,何皓自己的选择,况且,在我们认识他之前他就已经选了的,你可别当长舌妇啊。”季思桐不放心地警告,她和何皓玩疯起来,估计什么都一股脑抖出来了。 “中华传统美德里没有这一项,所以你放心,我也没有。只是我有点好奇,何皓那样的人,看不出来啊。” “被你看出来了他能叫何皓?” 一句话,把元芷给问住了。 元芷虽然还有些八卦,但是别人的私事她不好探究,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趴在桌边逗弄那盆铜钱草。 一大片圆圆的叶子簇拥在一起,装在不大的花盆里煞是好看,她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季思桐有些无语,她是有多无聊才能和一盆花玩得这么开心。 “对了,思桐,刚主任说梅乡那边收到你寄过去的书和学习用具了,乡长特意打电话来感谢你,主任说到时候评职称的时候给你加分。”元芷朝她眨眨眼,“到时候拿奖金了可得请我吃饭啊。” “少来,那里面没你的份哦。” 这是她们的习惯,每次支教回来都会把补贴费,加上自己拿出来一点,买一些书本和学习用品寄过去,每次差不多有几箱子。从她们第一年去支教开始,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到现在,这次寄回梅乡的出发去滨江前季思桐就准备好了。 “对了,乡长电话里有说到苗苗吗?联系上她父母了吗?还有慧芳,有没有报过平安?”梅乡发生的一切,恍如昨日,季思桐牵挂的人和事还有很多。 元芷淡淡地摇头,“不知道,主任没说什么。” “这样啊。”季思桐的声音稍显落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趟和以前不一样,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 或许经历过一场生死,经历过生命的挣扎,那些曾经被紧紧裹藏的希望,被伤害的心灰意冷,似乎感同身受。 元芷叹气,按住季思桐的肩膀,语重心长:“该翻篇了季老师,生活是向前憧憬式,不是向后留恋式,可以回忆,不能沉溺,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 “难得你说出一句有哲理的话。” “人生处处有哲理,要有一双发现哲理的眼睛。” 确实,人生处处有哲理,小到人类日常起居,大到自然四季更替,时间的每一处角落里都能发现耐人寻味的哲理,我们要做哲理的探寻者,而不是回忆的缅怀者。 昨日的花终将逝去,明日的花会如约而开,潮涨潮退,日出日落,时间在不停歇的前行,我们,也没理由停下。 a市的冬天结束在四月的第一场春风里,万物复苏,莺歌燕啼。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继续,季思桐原本两点一线的生活变成了家、学校、医院、苏遇家四点一线,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碰上苏遇有时间两人出去约个会,没时间就在家里等他电话。 苏遇依旧忙碌,结束了自己带的第一期项目,回到医院又开始忙得脚不沾地,倒也真应了当初和季思桐说的可能会忙到几天见不到他人。每天只能在工作之余和她打个电话视个频,时间一久,苏遇心里便越发愧疚,但她每次结束通话那句“苏遇,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却实实在在给了他安心。 四月的清风吹了不久便迎来了骄阳,几场狂风骤雨把a市带入了闷热的夏天,晴空、烈日、台风、暴雨,一件件悄然而至。 六月中旬的暴雨持续了好久天,路上水积成河,大风肆虐,学校停了课,季思桐一连几日都窝在家里不敢出门,用江艺的话说,她刚踏出小区门估计就得被风吹走。 “窗有没有关好,客厅的卧室的厨房的,还有浴室的,有没有都关好?”电话里一连串的发问,带着焦急。 季思桐把手机夹在耳边,双手忙着地上的雨水,“都关了都关了。” 中午吃完饭时,连日的雨终于停了,还难得出现太阳,关了许久没透过气的室内,干燥闷热,还泛着一股潮湿味,季思桐原本打算开一会透透风就关上的,谁知道睡过去了,醒来时等着她的是靠窗处的一层积水和一直在响的手机。 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说了这几天都有雨不能开窗的,怎么打开了呢?” “家里太闷嘛,我就想透透气,谁知道我睡过去忘记关了。” 微微委屈的口气,苏遇舍不得再说重话,“现在怎么样,水多吗?” 季思桐看了看好几处没擦干的水,还有被溅到的家具,欲哭无泪,“苏遇,我今晚要和雨水一起睡了。” 她怎么就手贱打开窗了呢?! 苏遇憋笑,放柔了声音安抚道:“乖,你先把地上的水擦干净,别不小心摔倒了,我明天休假,待会下班过去,家具那些你先放着,我来弄。晚上想吃什么,我顺便带过去。” 季思桐瞥了一眼外面丝毫没有要停歇的雨,虽然她也很想见苏遇,但是这么大的雨,还是安全重要,“雨太大了,你下班就回家吧,别过来了,不安全。” “没事,回我家和回你家一样的,我得去查房了,你把想吃的菜发到我手机上哈,忙完就再睡会,等我回去。” 季思桐在一串嘟嘟声疑惑,什么叫回他家和回我家是一样的? 一地狼藉还没收拾,季思桐没心神再去想其他的,拿起拖把接着擦水。 傍晚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小,季思桐坐立难安,给苏遇发短信也没回,眼看着离他下班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她越发着急。 正准备换身衣裳去小区门口等他,大门被打开了。 季思桐连忙扑上去,毛球跟在她后面,一人一狗跑向大门的场景,格外滑稽。 “苏遇,你怎么这么久啊,担心死我了。” 苏遇把雨衣脱下来挂在外面,身上倒没湿,就是发梢滴着雨水,他放下东西,把毛球抱起来,“商场人太多,耽搁了一会。” 被毛球抢了去,没有第一时间享受到男朋友温暖怀抱的季老师瘪嘴,有些吃味,揪揪毛球身上雪白的毛,委委屈屈的,“苏遇,你怎么不先抱我啊?” ----------作者温馨小贴士 铜钱草的花语:财运亨通,招财进宝。 第七十一章 西府海棠 1 “苏遇,你怎么不先抱我啊?” 轻轻柔柔的嗓音,胜过天籁,仿佛染了酒精,不醉人,人自醉。 苏遇放下毛球,拍拍它的小身子示意它自己去玩,直起身子来向季思桐敞开手,温声细语,“来,抱抱。” 稍显委屈的表情立马被欣喜代替,季思桐跨了一大步直直冲进苏遇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在一起将近半年,情侣间亲密的动作对两人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最近天气不好,医院也忙,苏遇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见面了,心里惦记得不行,收紧手,下巴轻轻在她发顶蹭着,“这几天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季思桐闷在他怀里,苏遇只看到胸前那颗脑袋轻轻晃了晃。 “我身上有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他赶着过来,也没有仔细收拾自己。 季思桐深深吸了口气,是有点消毒水的味儿,但是他身上原就有的薄荷清新味盖住了一点,“一点点,不重。” “那我就再抱你一会,再去做饭吧。” 季思桐闷闷地笑。 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季思桐有些腿酸,她不舒服地动了一下脚腕,抬起一只脚靠在苏遇的小腿上。 察觉到她的动作,苏遇问:“腿酸了?” “嗯,有点?” “抱起来?”他低声询问。 “我胖了最近。”虽然有些不相信,但是早上称的时候,确实重了几斤。 苏遇轻笑,“那我试试。” 手上微用力就将人拦腰抱起,季思桐下意识屈起双腿盘住他的腰。 苏遇故意往上掂了掂,“没有啊,很轻。” 季思桐搂着他的脖子,人往后微仰,“真的,你看我脸,都圆了一圈。”她转动着脸让他看。 苏遇把重量都移到一只手上,腾出一只手摸摸她说圆了一圈的脸颊,“没有啊,还和以前一样。多吃点,我还能抱起个十几斤的。” “缺心眼吧你苏医生。” “把女朋友喂胖不是所有男人的愿望?” “女朋友胖了你们有什么好处?” “就不怕别人要拐她了啊。” 这理由,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她轻昵了一眼,“把你喂胖!” “吃不胖怎么办?” “往撑死了吃。”这回答,没有一点女友爱。 季思桐倒腾着双腿就要从他身上下来,苏遇控住她的腰不让她下去。 “干嘛呀?” 扣住她的背把人往肩上带,苏遇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桐桐,我想你了。” 虽然已经过了一听到这些话就脸红心跳的初时恋爱期,但是苏遇叫着她小名凑在耳边说的,季思桐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把头靠在他肩上,拥着他的肩膀减轻点重量,任由他抱了一会,过了七点他们才开始准备晚饭。 只要有苏遇在,季思桐近厨房的几率都不怎么大,每次见面只要是在家里,苏遇都是掌勺的那个,不管是他休假还是刚下班。 此刻季思桐又一次被苏遇赶出来,想再进去,被苏遇一个眼神看的作罢,只好和毛球在厨房前的空地玩,顺便向苏遇汇报下放假前她做了些什么事。 “暴雨的前一天我还陪老元去看了个画展,哎苏遇,我看到里面一副油画,画的西府海棠,我记得你们医院病房那不是有种这个吗?” 苏遇专注着刀下的土豆丝,隔了一会才回她:“是啊,不过现在都六月了,早过了花期,七八月是果期了。” 提起画展,苏遇才想起最近好像很久没见到沐可,他放下刀,问坐在地板上的人,“对了桐桐,你最近见过可可吗?” “可可?见倒没见过,但是半个月前吧大概,她和我说最近要赶画稿,会有些忙,还说忙完了去你家吃饭呢。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好久没见着她了,以为她和程澈闹矛盾了。” 提起他们俩,季思桐有些沉默,又想到何皓,一口气压不下去,她松开毛球,起身走向苏遇,“苏遇,你说可可和程澈有没有可能啊?” 苏遇手里的刀一顿,犹豫了半晌,“这个不好说,从上次他在酒吧喝醉起,他和那个女人,就是程澈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就没联系了,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还没放下。可可,她执着太久了。” 从她高二那年的暑假到现在,已经是六年多了,六年的时光,她都给了一个不喜欢也很大可能不会喜欢上她的人身上。 执拗的傻。 “那你知不知道何皓其实...”言未尽,苏遇却明白她的意思。 苏遇偏脸看她,“何皓和你说的?” “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他连我都没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思桐靠着他,慢慢回忆,“嗯~~一开始是我们跨年那晚,何皓不是送了可可一盆雏菊吗?雏菊的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不过那时候我只是猜测而已,后来在梅乡除夕夜那晚,我问了他,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也差不多了。不过,可可知道吗?” 苏遇摇头叹了口气,“他连我都不告诉,别说可可了。” “也是,藏在心底的爱,他又怎么会告诉可可呢?” 何皓看起来吊儿郎当,做什么的随心所欲的,但是在感情上却有着不同寻常的坚持。 “好了,先别想了,这种事情只有他们当事人才说得清,我们参与不进去的,可可要是有找你聊,你多开导开导她就好。”苏遇拍拍她的脑袋,仰起下巴对着从外面摇着尾巴进来找人的毛球,“出去玩吧,毛球来找你了。” 有苏遇在,晚餐自然足够丰盛,三菜一汤,厨房里还有饭后甜点和水果,季思桐咬着筷子想,大概她就是这么被喂胖的。 解决掉最后一筷子土豆丝,季思桐摊在椅子上揉肚子。 窗外的风雨把窗叶敲得声声作响,季思桐拄着下巴想了一会,抱着碗往厨房走的时候,对在擦桌子的人小声地说了句:“雨太大了,晚上你别走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抱着碗干脆利落走进厨房,生怕被苏遇看到她绯红的脸。 苏遇看着那个假装淡定的背影,嘴角夹着一抹意味难明的笑。 安分,平静,两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他们第一次同住的情形。 苏遇躺在季思桐隔壁房间的床上,睡意不深,隔着紧关的窗户,他双手垫在脑后看漆黑的天空。 这是他第一次留宿季思桐家,以往每次来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去,今晚,如果不是这场大雨,大概他也会回去。 苏遇并不是个特别保守的人,情侣间如果是水到渠成,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那句流传的话,“如果你不能为她穿上婚纱,就停下为她脱衣服的手”,话虽直白,道理却实在。 于苏遇而言,他有能力也极愿意让她为他穿上婚纱,只是世事难料,变化无常,他希望能和他的女孩走完漫长的一生,但终归只是希望而已。将来会遇见什么他无法预知,也无法掌控,既然如此,那么现在他势必要为她守好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 如果将来有一天他们没能在一起,苏遇也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半点的嫌弃。 克制,守礼,是他对这段感情,对她的负责。 只是季思桐,他在心底默念,我是不会轻易放开你的手的。 他翻身,脸陷进枕头里,床上的用品是她晚上刚换上去的,淡淡的香味和她平时衣服上的香味一样。 枕着这片清香,在滴滴答答的雨声里逐渐睡去。 多日的暴雨终于褪去,a市重新放晴,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眼睛疼,空气里恢复了熟悉的闷热,蝉鸣依旧,夏日很长。 季思桐上完这周的最后一堂课,抱着书回办公室的路上,接到了沐可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季思桐轻笑,前两天苏遇还问起她们有没有联系,今天她就来电话了,季思桐把书往上抱了抱,接通电话,“喂,可可,你画稿画完了吗?” 迎接她的不是沐可结束工作欢快兴起的声音,而是一句低低的呻吟,气若游丝,“思桐姐,你能来我家一趟吗,我肚子疼。” 被她虚弱的声音吓到,季思桐一怔,随即匆匆忙忙地问:“可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肚子疼?” 她说的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不知道,就突然很疼。” “好,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季思桐挂断电话后,连忙把书交给一个路过的老师让她帮忙带回去,自己则匆匆忙忙往外跑。 她想给程澈打个电话,却发现她没有程澈的号码,打给苏遇又没接,一时间心上七上八下的。 明明从a大去沐可家并不远,季思桐却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 从出租车上下来,季思桐直奔沐可住的楼层。 她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人开门,就在她想给沐可打电话时,门把突然一松。 季思桐推开门进去,沐可站在门后,看到是她,软软的身子便倒在她身上。 “可可?可可?” 她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第七十二章 西府海棠 2 a市人民医院。 救护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满脸苍白,蜷缩着身子的沐可躺在担架上被随行医生推进医院大门。 人流太多,季思桐被挤在后面跟不上,见他们在拐角处转弯,季思桐连忙跟上去,却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季思桐?”何皓捂着被撞疼的胸膛,蹙着眉看眼前莽莽撞撞的人。 季思桐看见他跟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在抖,“何皓,可可她出事了,被推去急救室了。” 何皓脸色大变,抬脚往急救室走的同时冷静地问季思桐,“什么症状?” “肚子疼,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疼晕了,刚在救护车上还呕了点血。”洁白床单上刺眼的红,看得她头晕。 腹痛,呕血,何皓的眉头越皱越深。 “跟上来。”丢下三个字,他拔腿就跑,也没注意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何医生,你来的正好,急诊病人,胃消化道出血,晕过去了。”随行医生看见何皓过来,立马向他汇报。 何皓看了一眼仪器上跳动的数字,盖上文件,沉声道:“准备手术。” 季思桐找到急救室时,何皓正换好手术服,被口罩掩盖的脸失去了平日的玩笑和不正经,变得严肃冷静,他对季思桐说:“胃出血,需要手术,苏遇现在应该刚做完手术,你待会联系他,还有,把程澈找来。” 交代完这些他转身便进了手术室。 红灯亮起,季思桐腿一软倒在椅子上。 手术进行了十几分钟,苏遇才接到电话赶过来。 “桐桐。”他刚查完病人术后的情况,便看到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季思桐的,他回拨过去才知道沐可正在手术。 季思桐靠在椅子上,眼眶微红,听到苏遇的声音,她立马直起身子,朝苏遇张开手,“苏遇。” “被吓到了?”苏遇拥住她,在她背上轻拍。 “嗯,可可打开门就晕过去了,送她来医院的路上还呕血了,我担心。”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哽咽和轻颤。 苏遇没有停下拍她背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安慰,“没事的没事的,送来得很及时,可可不会有事的。对了,手术主刀医生是谁?” “何皓。” “不用担心,有何皓在,没事的。” 想起何皓进手术室前交代的事,季思桐说:“对了,何皓让我们把程澈找过来。” 苏遇松开她,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在椅子上坐好,“乖乖在这坐着,我去给程澈打个电话。” “好。” 过了几分钟,苏遇沉着脸回来。 “怎么了,联系上程澈了吗?” 苏遇摇头,“没有,手机关机了。” “关机?怎么这时候关机啊?” “可能,手机没电了吧。” 季思桐听得明白,苏遇在为他找借口,但她没点破。 “手术应该还要一会,你先去忙吧。”季思桐拉拉他的衣袖,“等手术结束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那边确实有事等着他,苏遇不好再耽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交代:“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后面没手术了,手机都会带在身上。” “好,先去忙吧。” 转身离开急诊室,没入拥挤人潮。 苏遇离开大概半个小时后,季思桐一直盯着的手术灯灭了,门被打开,何皓走在最前面。 季思桐马上冲上去,却因刹不住脚步差点又撞上何皓。 早上连着做完两台手术的何皓有些疲惫,他扶住冲过来的人,细碎的笑里带着倦意,“干什么呀,我可不是苏医生,投怀送抱什么的留给苏医生就好了。”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季思桐一颗悬了好久的心终于放下,“可可怎么样了?” “麻药没过,还没醒,待会就转去普通病房了,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忙,所以得麻烦你先过去照看一下了。” 季思桐捶了一下他的手,“那么客气干嘛?” 何皓佯装恍然大悟,“哦对,我忘记你现在算半个家属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不客气了。” “再敢打趣我,下次去苏遇家,你连碗都没得吃。”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我当然不吃碗啊,我吃菜。”见她愈渐黑下去的脸,何皓见好就收,“对了,程澈呢?来了吗?” 季思桐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 何皓慢慢弯起嘴角,不是和煦的笑,也不是贱兮兮让人看了想打他的笑,而是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冷漠和严酷,季思桐怔住。 “很好。”留下这两个字,何皓边走边脱下手术服。 季思桐在病房里守了两个小时,沐可才慢慢转醒。 她动了下嘴唇,轻轻喊了声“思桐姐”。 “可可,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吗?我去叫医生?” 她欣喜地乱了分寸,不知道要先做什么。 沐可拉住她四处动的手,牵动嘴角,无声地笑着,“思桐姐,我没什么事,别担心。” “真的没事?” “嗯,不疼了。” 季思桐这才放心,但还是伸手按了下铃。 “可可,你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的就胃出血了呢?”想起先前她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季思桐还一阵后怕。 “啊,胃出血啊?”苍白的脸配着睁大的眼睛,傻得极致,“我以为只是闹肚子而已,这么严重啊?” 季思桐被她傻傻愣愣的样子气笑,“你啊,怎么对自己身体这么不上心啊?” “我上心了呀。”虚弱的语气不自觉带着委屈。 “熬夜、饮食不规律、咖啡茶喝了那么多,不按时吃饭,你这叫对自己上心?”何皓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她们后面,一袭白袍,不怒自威。 季思桐恍然大悟,“所以可可,你这半个多月就是这样过来的?” 沐可垂眸,目光落到自己输着液的手上,“也不是啦,就是最近画稿太紧,我急着赶,熬了几个通宵,也没怎么顾得上吃饭。” 何皓小走几步到她床边,绷着脸接着问:“那你再说说你早上吃了什么?” 沐可卷着被单,不敢看何皓,半晌才吐出三个字,“麦当劳。” 劳累过度,饮食不规律,空腹吃这么辛辣刺激的食物,长久虚弱的胃一下子便爆发了。 “可可,你傻不傻呀,空了那么久的胃怎么能一下子吃那么油腻刺激的东西呢?”季思桐也忍不住责备她。 “我就是赶完画稿开心,而且突然嘴馋嘛,谁知道就这样子了。” 何皓把文件夹一下子用力地扔在床头柜上,“砰”的一声吓得沐可轻轻一颤,他克制着怒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些,话出来的瞬间声音还是很大,“沐可,你什么时候能好好爱一下你自己?” 你爱程澈,爱得忘乎所以,爱得心甘情愿,爱得不顾一切,但是沐可,什么时候你能爱一下你自己,不为别人,只为自己爱自己? 即便何皓再怎么强压着怒意,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令人害怕,沐可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白大褂的衣角,“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认识何皓这么久,沐可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也是第一次听他这么生气的连名带姓叫她的名字,以往他都是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哥哥对妹妹的宠爱喊她沐丫头。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他调整了语气,放轻了声音,“我还有房要查,先走了,有事再叫我。” 没再去看那张几乎要和被单一样白的脸,何皓毫不犹豫地离开,拉开门的瞬间和苏遇撞上。 “何皓怎么了?”苏遇看着他横冲直撞的身影,疑惑地问道。 “苏遇,你来得正好,帮我看一下可可,何皓落了东西,我给他送过去。”季思桐抽起被他扔在桌上的文件夹,拉开门出去,留下一脸懵的苏遇和沐可面面相觑。 何皓并没有走远,在病房外的花园里抽烟。 缭绕的烟雾笼罩在他白大褂周围。 “不怕等下烟味沾到身上被患者投诉吗?”季思桐在他靠着的树旁边停下。 “医生也是人,总有累的时候吧,提提神。”见季思桐过来,他没再吸,留了小半截夹在指间。 “用烟提神?” “别那么惊讶,你们家苏医生也抽。” “这样啊,我倒没见他抽过。”苏遇的生活习惯极好,喝酒抽烟什么的不怎么碰。 “平时不抽,偶尔值夜班或者连着做好几场手术,累得撑不住了才会抽一两根提提神。” 一般人抽烟是因为诱惑、欲望、控制不住,而他们抽烟,却是因为熬不过去了需要提神。 这些光鲜亮丽的职业的背后,究竟掩藏了多少世人不知道的艰酸? “抽烟对身体的伤害就不用我科普了,下次换个提神方式。” 何皓把燃尽的烟蒂丢到旁边的垃圾桶,转头对季思桐邪魅地笑,“对我来说,提神的方法只有两种,要么痛到极致,要么乐到极致,两者选其一,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季思桐大概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就人的趋利避害习性而言,自然是选择让自己好过一点的方式,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何皓,其实你可以说的。” 你可以说的,哪怕是孤注一掷。 第七十三章 西府海棠 3 把目光放到不远处的书上,何皓轻笑着问:“你觉得她愿意多一个和她一样的人还是一个和苏遇一样的哥哥?” 季思桐一阵语塞,竟答不上来。 “其实应该怪我,是我错过了。”一字一句间难以言明的遗憾,季思桐看他,她认识的何皓不是这样的。 她认识的何皓,面上吊儿郎当,随性洒脱,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幽默、没有距离感,每时每刻的言语和动作带着不正经和玩闹,这似乎是他的常态。 但这样一个人也会展露出他的难过,苗奶奶过世时他站在房间里那个紧绷的背影,像站岗的哨兵挺直着臂膀,不敢放松;他也有盛怒的时候,沐可瘦弱的身躯蜷缩在病床上的样子,让他彻底撕下了终日平静的面具。 可现在在她面前的何皓,垂头丧气、无力、带着遗憾,这些似乎最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贬义词,她却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了。 何皓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支烟,瞬间反应过来似的看了季思桐一眼,手捏住烟盒没动。 季思桐仰仰下巴,说:“你抽吧,不过待会要是病人闻到你身上的烟味去投诉你了,可别怪我啊。” 何皓抽出一根点上,“最多待会回去换件白大褂。” 星红的火光在他指间闪烁明灭,浓重的烟草味在流动的空气里弥漫。 “烟草,尼古丁,可以让人上瘾,到一定程度后,这种瘾会让人逐渐麻木,麻木后什么直觉到没有了,其实我也一样,喜欢积累到一个程度,慢慢的就麻木了,也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最后一阵烟雾散去,何皓转头看季思桐,她果然用一种让人觉得鸡皮疙瘩起一身的眼神盯着他,何皓抖了抖身子,一支烟的功夫,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 “哎,你可别这样看我啊,也不用安慰我,待会苏医生该吃醋了。” 季思桐酝酿起来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有些不满地斜眼瞪他。 何皓宽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好了,我没什么事的,几年都过来了,还怕这一点?笑话,我可是何皓哎!不过说实话,我是真的很想揍程澈一顿,你说我随便找个理由拉他练练手怎么样?” 季思桐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打架不好。” 何皓不屑的,鄙视的昵了她一眼。 “而且,万一你打不过程澈怎么办?” “嘶,季思桐,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你不是不用我安慰吗?” 何皓“啧”了一声,“真是睚眦必报,一句话都说不得。” “谁让你老是开我玩笑。” “笑不好吗季老师,真的是,一个个都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得,回去吧,一大堆事没做呢陪你在这唠嗑,有空再聊,先走了。” 何皓整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朝季思桐挥挥手,离开了病房区。 季思桐再站了一会,靠在树干上盯着掉光了花的西府海棠,通片的西府海棠只剩绿油油的树叶,和开花时的艳丽相比,着实有些单调。 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再回到病房时,苏遇已经离开了,剩下沐可一个人靠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季思桐出声叫她:“可可,我回来了。” “思桐姐。”听到声音,沐可立马收回目光,“哦对了,师兄刚走了,说待会晚饭他会让人送过来,叫你不用出去买了。” 季思桐俯身为她掖了掖被角,“好,那我就在这陪你,你想做什么就告诉我。” 她乖乖点头,手术后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 沐可指了指外面的树,问:“思桐姐,外面那些是什么树啊?” 季思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西府海棠,不过已经过了花期了,只剩叶子。” 沐可歪着脑袋,傻里傻气的,“难怪,看起来好孤单啊那些叶子。” 季思桐笑她,“傻丫头,明年这个时候就开花了。” “也是,它们总归是有人陪着的。” 不像她,一个人在异乡,生病住院,陪伴在身边的只有朋友,她开始想家,想从小疼她的妈妈和虽严肃却十分宠爱她的哥哥,在a市五年多,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强烈想家,也是第一次动气了回b市的念头。 甚至在想,她不在家的这些年,她妈妈和哥哥是不是也这么想念着她呢? 季思桐看她神色突然黯下去,急急忙忙地问:“可可,怎么了?伤口疼吗?” 沐可摇摇头,“麻药还没过,没感觉的。” 松了口气,季思桐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那你要当心点,不要用力牵扯到,不然伤口该裂开了。” “知道的,刚师兄也叮嘱过我了。” “那就好。” 沐可卷着被单,犹豫地问:“思桐姐,何皓他,没事吧?” 季思桐眼神有些躲闪,没和她说实话,“他呀,没什么,你知道吧,当医生的都不喜欢在医院看到熟人,他刚刚那么生气也是担心你,如果话说得太重了,你别放心上。” “我知道,我没怪他。来a市这么多年,他们一个个都对我那么好,把我当家人照顾,我怎么会放心上呢。” “那就好,现在感觉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会?” 她点点头,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人还有些疲惫,强撑着坐了一会,这会体力已经不支了。 季思桐降下病床靠背,帮她把被子盖好,“好了,睡吧,可以吃饭了我再叫你。” “好。” 她迷迷糊糊睡过去,季思桐守在她身边,时不时听到她一两句呓语,叫着程澈的名字。 而程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 五点左右,苏遇给她们叫了外卖送过来,季思桐见沐可还睡得香,不想吵醒她,又想起刚刚何皓过来时嘱咐要让她吃点流食,她还是轻轻把人摇醒。 “思桐姐。”沐可半睁着眼睛,睡意还很浓重。 季思桐的嗓音轻轻柔柔的,“可可,先起来吃点东西,不然胃空空的该不舒服了。” “好。” 几个小时的麻药过去了,现在一动,沐可才发觉小腹处疼痛难忍,她皱着眉,倒吸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弄到伤口了?” “没事,我以为麻药还没过,动作大了一点。” 虽然知道很痛,季思桐也没办法帮什么,只能忍着心疼安慰她,“今天会痛一点,过几天就不会了,你乖乖的小心点伤口就不痛了。”握着她的肩膀,把人扶起来,“小心点,慢慢的。” 终于艰难地坐起来,沐可的额上已经覆着汗珠,季思桐心疼地替她擦去,“很疼吧?” “没事,也没有很疼。”她笑着,真的感觉不到疼一样。 季思桐拆开袋子,把沐可的晚餐拿出来,“你现在刚做完手术,只能吃一些流食。” 沐可盯着那份什么都没有的白粥,再看看季思桐丰盛的晚餐,眼神十分哀怨。 苏遇送过来的,显然也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季思桐只好哄着让她吃下去,“等你好了出院了,季思桐姐请你吃好吃的。” “嗯。” 小口小口地喝着没有味道的白粥,嘴里本来就没味道,喝着白粥喝到她有些想干呕,不过她很懂事,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非亲非故的,仗着几年的情分一再麻烦他们,沐可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粥喝到一半,一位护士手里拎着东西敲开门。 “你好,何医生让我送过来的。”她手里拎着两份晚餐。 沐可直直盯着护士站的方向,不是看她,而是看站在她身后,胸膛微微喘着气的程澈。 “给我吧。”程澈接过护士手里的东西,拿进来放在桌上。 他走到沐可床边,抽了张纸巾,蹲下身子擦掉她嘴角的粥渍,看着她还有些苍白的脸,程澈眼神里透着懊悔,“可可,对不起,我...” 沐可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的眼睛逐渐变红。 季思桐把粥交给程澈,自己退出了病房。 趁着饭点跑过来的苏遇,见季思桐在外面坐着,好奇地问:“怎么在这坐着啊,吃饭了吗?” 季思桐:“程澈来了,在里面。” “他来了?” “嗯,然后我就出来了。” 苏遇牵起她的手,“还没吃饭吧?” “没呢。” “走吧,带你去吃。” 季思桐扯住他,“晚餐在里面呢,而且刚刚何皓又送过来一份,等一会就好了。” 伸手贴上她的脸颊,苏遇笑着问:“不饿吗?” 季思桐摇头,脸颊在他掌心里轻蹭,“下午都没做什么,还不是很饿。你不忙了吗?” “还要再忙一会才能下班,你在这陪可可,顺便等我,下班了送你回去。” “那晚上谁看着可可呢?” “我呀,我把你送回去再过来。” “可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苏遇捏捏她的鼻子,“没事,就当上夜班了。” 何皓一走近这里就看见两道腻歪的身影,他抖了抖身子,出声打断他们,“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我说苏医生季老师,咱能换个私人的地方打情骂俏吗?” 苏遇横他一眼,刚想说话,病房门被打开,程澈从里面出来。 “师兄,可可喝了半碗粥说喝不下了,能不喝了吗?” 何皓拦在苏遇面前开口,话里带着浓厚的火药味,“她不想喝你还要逼她喝不成?” 程澈一脸疑惑的对上何皓的目光,何皓毫无畏惧地回看,眼底各种情绪翻涌而过,他穿着白大褂,气势却一点不输一身正装的程澈。 “程澈,你该庆幸,今天站在这里的人,不是沐子珞。” 话音落下,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转身就走。 口袋里被他遮掩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迭起。 程澈,我他妈真想揍死你。 -----------作者温馨小贴士 西府海棠的花语:美丽,娴静,象征着单恋。 第七十四章 白玉兰 1 程澈被何皓一句无厘头的话说得懵,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投向苏遇。 苏遇暗自叹气,看他一身正装的样子就知道他应该是刚工作完。 “手机怎么关机了?” 程澈扒扒精短的头发,解释道:“昨天一整天都耗在工地那跟项目,手机和客户打电话打到没电了,也没时间去充,我也是刚刚才看到你发的信息。” 看到他西装上还沾着灰,脸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苏遇也不忍心再责怪他,只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这几天有空陪陪可可吧。” 程澈疲惫地笑了笑,点头应下来:“我知道。那粥还要让她喝吗?” “喝不下的话就别给她喝了,过会我拿点葡萄糖过来。” “好,对了”他看向季思桐,“那个思桐,待会麻烦你再看一会可可,我回去收拾一下顺便给她拿点换洗衣服。” 季思桐爽快答应:“好,你先去吧。” 三个人重新进了病房,沐可还在等着他们,放直了眼神朝这边看。 程澈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什么呢,不好好躺着休息?” “我,我等思桐姐。”说着朝季思桐伸出手。 季思桐伸手握住,另一手梳了梳她有些乱的头发,“吃完了觉得怎么样,胃难不难受?” “不会。” 程澈绕到另一边,撑着床头对她说:“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给你拿些换洗的,晚点再过来。” 沐可乖乖点头。 “师兄,晚上我来陪护吧,你和思桐白天过来看看就好。” “那你工作怎么办?” “没事,我请个假。” 季思桐接过话,“要是实在忙的话就和我说,我学校那边上完课就过来。” “好,那我先走了。”拉高的沐可的被子,程澈格外温柔地说:“睡会,我很快回来。” “嗯。” 晚上苏遇把季思桐送回家又折回来看沐可,程澈正陪在床边看文件,时不时转过眼睛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苏遇轻轻咳了一声,程澈听到声音放下文件转头看向后面。 “师兄,你不是送季思桐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熟睡的沐可,苏遇压低了声音,“没什么,落了点东西回来取,顺便过来看看。怎么样,可可的刀口疼得厉害吗?” 刚刚睡梦中她翻了个身子,不小心牵到伤口,疼得醒过来,苏遇来之前她才重新睡过去,程澈叹气,微哑着声说:“动作幅度不大就没那么疼,不小心碰到她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认识沐可这么多年,程澈从没见过她这么虚弱和柔弱的样子,一时间心里情绪万千,不知该说什么。 苏遇也看得心疼,平日里活活蹦蹦的小丫头突然被禁锢在病床上,失了生气,“要是可可疼得厉害,就让护士过来打个止痛针,这两天会比较疼,实在撑不住也别强撑。” 程澈笑了,语气有些无奈,“你还不了解她,那倔脾气,能挺得过去她怎么会轻易放弃。” 熟知沐可脾性的两人都低声笑了,程澈凝视着她睡觉还紧蹙着的眉头,突然正色,问苏遇:“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混蛋?” 苏遇知道他指什么,不答反说:“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对错,换个立场想,如果是你喜欢着可可,而可可一再拒绝你,你是不是也会觉得可可绝情?” 程澈毫不犹豫地回答:“可她是女孩子,为了我独自在这座城市漂泊了五年多,而且五年多来我都没有好好对她,仗着她的喜欢一再伤害她,一再挥霍。” “同样,爱情里也不分性别,不是因为对方是女孩,自己的拒绝就成了伤害,相反,正确而且不伤对方自尊的拒绝,是对这份喜欢的尊重。所以程澈,如果真的和可可没可能,索性绝情点,给她一个解脱吧。” 苏遇知道,早在沐可第一次向程澈表明心意的时候,程澈就拒绝她了,只不过碍着和沐子珞还有他的情分在,他并没有拒绝得太绝情,而且,他也不想让一个女孩子初次的喜欢遭到太大的打击,所以一直以来,程澈的拒绝方式是委婉、迂回、小心翼翼的。 “师兄,其实我也不知道,之前我可以不假思索地拒绝,但是这么多年来,我看着她为我付出那么多,即便我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别人,她没有半句怨怪,也没有以我是你朋友的妹妹你要对我好一点的姿态压着我,只是默默在这座城市生活,甚至,”程澈想起那次被他气极骂了一顿的沐可,仰着一张毫无畏惧的脸,却蓄了一眼框泪的眼睛,他笑得无奈,“你知道吗,这傻丫头甚至还去找她,问她能不能和我在一起?问她我这么好为什么她不要。差点没把我气死。” 她,便是程澈从小喜欢的人。 苏遇没想到他们之间还发生过这样的事,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让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去撮合她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心口一闷,苏遇越发心疼这个小姑娘,但是,他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程澈,“程澈,不要试图用同情回报一个女孩对你的爱情,这是对她的伤害,也是对这段感情的不负责。” 苏遇不愧是和他从高中一直陪伴到现在的朋友兼兄弟,把他的小心思摸得清清楚楚,程澈苦笑,答道:“师兄,我怎么觉得你和季思桐在一起后就突然开窍了呢?”以前多木讷的一个人啊。 苏遇敲他,“我这是旁观者清,什么开窍。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我先回去了,明早还要上班,你晚上也睡会,不要熬太晚。” “知道了,师兄你早点休息,我,我再好好想想,我需要好好想想。” 苏遇只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程澈陪在身边,沐可虽然伤口还疼着,但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几天下来脸色也红润了许多。怕苏遇打电话告诉沐子珞,她还央求了他好久,苏遇被她软磨硬泡的没办法,只好答应替她保密。 周末,季思桐在学校办完事就过来医院看沐可。这两天因为沐可,她跑医院跑得勤,苏遇还开玩笑说拖沐可的“祸”,让他们多了见面的机会,季思桐嗔怪地赏了他一掌。 刚踏进病房区,季思桐迎面便碰上何皓,双手插在衣兜里,走得一派神清气爽,虽然这两天程澈老在他眼皮下晃悠,他看着还是有些不顺眼,但是沐可恢复得很好,笑容也多了许多,何皓便没再责怪他,也没理由责怪他。 知道他是因为沐可逐渐好转而高兴,季思桐还是故意问他:“何医生这是有啥喜事啊,这么开心?” 何皓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有喜事的是你们家苏医生才对。” “苏医生?他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季思桐不解,有喜事的话苏遇应该早就和她说了啊。 何皓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苏遇还没和她说,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先跟她通下气比较好,“那我先和你说吧,虽然应该由苏遇说,但是我觉得还是先给你个心理准备比较好。” 季思桐被他弄得一肚子好奇,“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何皓沉默了一会,仔细措了下辞,半晌才开口道:“医院有个去美国宾大的进修名额给了苏遇,八月份他应该就要走,短则八九个月,长则一年多,不好说。” 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到了季思桐,她毫无心理准备,张大了眼睛微愣。 何皓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叹了口气,他安慰季思桐,“哎我知道,你们现在刚在一起没多久,浓情蜜意的,突然要分开一年确实有点不人道哈,但是毕竟事关苏遇的工作和前程,你也希望他能在医学这方面有更好的发展对吧,虽然异国恋比异地恋还要难,但是一年的分居之苦季老师就忍受一下,等他进修回来了让他好好补偿你...” 片刻的愣怔后,季思桐恢复过来,听何皓说了一大串,她有些抓不住重点,打断何皓的絮叨,她问:“你想表达什么?” 这回轮到何皓愣住了,敢情他说了半天她都没听进去?把那一串话浓缩成一句,何皓直言:“别和苏医生闹。” 何皓在心里默想,他做一个合格的兄弟容易么他,还天天被人威胁说要给他吃碗! 季思桐这才反应过来,忍着笑回答:“我没要说和他闹啊,何医生,你究竟是看了什么言情小说还是连续剧啊?” 何皓的脸瞬间就黑了,气得擦着他的肩膀就走,妈的,他就不该那么好心。 季思桐在身后朝他喊话,“何医生,还是谢谢你啊。” 何皓不耐地朝她挥手,“找你们家苏遇去吧。” 季思桐在原地偷笑,心里却在感慨,她和苏遇这么有缘的吗?都凑一块了。 去病房陪了沐可一会,季思桐跑到前面去找苏遇,问了护士知道他刚好没病人,在办公室休息,她直接去办公室找他。 轻敲了几下门,得到允许后季思桐推开门进去。 “苏医生,我来‘看病’啦。” 灵动淘气的声音,听得苏遇笑出来,将目光从病历移到眼前的人,苏遇语带宠溺地批评道:“瞎说什么呢,不盼点自己好啊。” 季思桐坐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拉着他的袖口撒娇:“这不是找个借口过来看你嘛。” “看我需要借口?” “要啊,每天挂你号的人那么多,我在想按这样发展下去,以后我要来找你是不是也要挂号了?”季思桐拄着脑袋说了个馊主意。 “胡闹。” 苏遇还有东西没写完,季思桐乖乖坐着等他写完,无聊了便玩着他的袖口,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准备放下笔时,她直接问:“苏遇,何皓和我说医院打算让你去美国进修?” 钢笔的笔尖划过桌面,“嗞”的一声,刺得耳膜疼。 苏遇抬眼看她,眼里一片慌乱。 第七十五章 白玉兰 2 没料到苏遇会是这种反应,季思桐看得直笑。 季思桐扯扯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看他,“苏医生,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苏遇突然握住她还捏着他袖口的手,攥得紧紧的,出口就是道歉:“思桐,对不起,我...” 季思桐连忙打断他,“哎哎哎,好端端的道啥歉啊?” 苏遇有些纠结,一面觉得这次出去进修的机会难得,本科毕业后打算去留学深造的心愿现在也可以实现,一面牵挂着季思桐,他们才在一起半年不到,现在一走就要把她留在国内留一年,说实话,苏遇舍不得。 看出他的纠结,季思桐站起来到手撑着桌面,另一手抹去他眉间深深的褶皱,“苏遇,我又没说我不支持你去。” “什么?”这回轮到苏遇惊到了。 “你以为我还是刚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啊,听到男朋友出国就伤心得一哭二闹的,我已经27啦,很懂事了!” 苏遇拉下她的手紧紧收在掌心里,似乎也是意外她的反应,他轻笑,“我前天接到的消息,一直在想你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难过舍不得,也可能会委屈和我闹,没想到是这样。” 他的想法,和何皓还真是如出一辙,季思桐屈指挠了一下他的掌心,“苏医生,你和何医生不愧是兄弟。” “什么?” “我刚刚来医院何皓也和说让我别和你闹,怎么,我在你们眼里那么不懂事的吗?”她一副故作深仇大恨的脸看得苏遇一颗心都化了。 “不是觉得你不懂事,而是怕委屈你。”在一起这几个月来,他能陪她的时间实在有限,这一走一年,苏遇还真没把握一向懂事的她这次也依旧能豁达的看他离开。 季思桐绕他身前,蹲下身子仰头看他,“我一直以我男朋友是一名医生而骄傲,对你事业有帮助的我都不会拒绝,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我可能没办法一整年都陪着你,不过三个月到半年还是可以的。” 她一席话,将苏遇整得有些懵,“陪着我?什么意思。” 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季思桐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们学校也有一个教师进修项目,主任问我愿不愿意去,我和家里人说过了,他们没啥意见,我就想来问问你,现在不用问了,一起去吧苏医生。” “什、什么?”这个惊喜,来得有点意外。 “就是我和你一起去进修啊,你进修你的医学事业,我进修我的教育事业,一个人前进成长太孤单了,两个人成双才好嘛。不过我们这个项目最长也就半年,所以我可能在那边待半年,半年后回国,剩下的半年,你就得自己过啦。” 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得苏遇有些不知所措,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季思桐看。 季思桐伸手在他眼前挥动,“开心傻了苏医生?” “是,我有点意外。” “傻乎乎的。”季思桐笑他。 兴奋了一会,苏遇想到什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季思桐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如果这次学校没有恰好安排我去进修的话,我会不会也这么支持你去?” 简直比他肚子里的蛔虫还了解他,苏遇点头。 季思桐低头,侧脸贴在他大腿上,用足够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那我的回答是,会。当然,比起现在的情况,肯定会多一点不舍,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会支持你去的,一年也好,两年也好,作为今后要陪你走下去的人,就像上次我在你家说的那样,我应该给予的是支持,而不是埋怨。” 捧起她的脸,苏遇珍视地看着,“思桐,谢谢你。” “谢谢什么的就不用再说了吧,再对我好点就行。” 你一心一意为我,而我怎么还舍得对你不好呢? 苏遇笑了,凑近脸印上她的唇,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格外暖和舒服。季思桐顺从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慢慢回应。 吻得各自沉醉时,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后办公室门被打开,两个人如惊弓之鸟一般立马分开,季思桐下意识的扑进苏遇怀里,头抵在他胸口,生怕让进来的人知道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进来的护士似乎没想到里面除了苏遇还有别人,而且看他们的姿势,貌似在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护士有些尴尬,抬起手半遮着脸,“苏医生,额,不好意思,那个,苏医生,18床病人找你。” 苏遇轻咳一声化解这微妙的气氛,缓了缓,声音微沉,“知道了,就来。” 门再次被关上,季思桐还窝在苏遇怀里躺尸,脸上带着耳根都是红彤彤的,苏遇故意摸了一把她的耳垂,玩笑道:“打算在我怀里躲一辈子吗?我倒是不介意。” 他盛满笑意的声音此时听来格外刺耳,季思桐捶了他一下,恼羞着要走,苏遇连忙拉住她的手,“先去陪一下可可,下午我五点多下班,带你出去逛逛,等我啊。” 季思桐耳根还红红的,头也没回地回了一句:“嗯,知道了。” “去吧。” 在病房陪了沐可一下午,傍晚的时候程澈下班过来,刚坐下没多久苏遇就进来了。 沐可这几天心情都不错,逐渐恢复血色的小脸上每天都是笑意满满,“师兄是来管我要人了吧?” 苏遇笑着昵她,“怎么,身体恢复了又灵活了是吧?” 沐可撇撇嘴,“一直都这么灵活好吧。” “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都挺好的。” “那就好,后面几天饮食也要注意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现在一日三餐都是何医生送过来的,口味清淡的很。”连日的清粥小菜,吃得她快吐了。 “我倒是忘了何皓在,那没事,他有分寸,你要配合他,不然我让沐子珞来收拾你。” 沐子珞三个字现在对沐可而言就像炸弹一样,碰都碰不得,“不不不,不用惊动我哥。” 沐可把季思桐的手递过去,“诺,思桐姐还给你,别再威胁我了啊。” 季思桐现在一看到苏遇就想起下午那个极有可能被人“围观”的吻,沐可的话一出,好端端的闹了个大红脸,她侧脸假意瞪她。 苏遇大大方方地把人拉过来放在身侧,“那我们先走了,程澈,有事打电话给我。” 程澈抬了抬眉毛,抛过去一个邪魅的眼神,“放心师兄,有事我也尽量自己解决,不去打扰你和季老师。” 季思桐拽了拽苏遇的衣角,示意他赶快走吧,一人一句的,神仙也招架不住。 一路牵手出去,路上遇到苏遇不少熟人,他都一一打招呼,还是牵着季思桐的手,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祝福和夸赞,苏遇头一次觉得一贯冗杂吵闹的医院竟也有这么动人的声音。 离开医院,自然是先去吃饭。 夏日炎热,季思桐胃口不好,食欲也减半,苏遇带着她去一家老字号店喝乌鸡汤,鲜美的汤配上一些下饭的小菜,季思桐喝得不亦乐乎。 吃完时间还早,苏遇便打算带她出去逛逛。店的正对面就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内设了几座喷泉,8点左右启动,周围设置了许多彩灯,水花迸射的瞬间全场彩灯亮起,季思桐看过一次,场面还是很壮观的。 趴在靠近其中一座喷泉的栏杆上,季思桐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夏日夜晚的风微凉,拂过身体时感觉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苏遇陪她静静站着,时而偏过头看她掩映在灯光里的侧脸,柔和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衬得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八点整,喷泉准时启动,水花在一瞬间炸开,季思桐毫无防备,被它溅了一身水,人还站在那里愣愣的不动。 苏遇连忙把人拉开,伸手抹去溅到她脸上的水滴,“想什么呢,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躲。” “没想什么,就是……”莫名觉得很开心。 把水擦干净,苏遇盯着眼前那张俏丽带笑的脸庞,干净的双眼中倒映的全是他的身影,心下一动,他凑近她的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极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只轻轻一下,随后抽身离开。 季思桐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声音透过手掌有些闷,“苏遇,这是外面。”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只亲了一下。 “那你还……” “就是突然心动,想亲你。”苏遇回答的理所当然。 季思桐怔住,这还是她认识的苏遇吗?! 苏遇拉下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没事的,没人看见。” “那也不好。”不小心被人看见的话,多尴尬啊。 “那我下次注意。” 巡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人后,季思桐才放心下来,不然一天被人围观两次,她承受不来。 牵着她进去广场里转了一圈,在正中央停下时,苏遇突然问她:“思桐,我们去旅游吧。去进修前我有一周多假期,陪你出去玩玩吧,而且那时候学校也放假了。” 季思桐微愣,随后很快回答:“好啊,去哪?” “你想去的地方,都好。” “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 “是吗,那我不贪心,我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哪个啊?” “有你在的地方。” 有你在的地方,我不介意是哪。 第七十六章 白玉兰 3 八月初,苏遇带着季思桐去了广东省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潮州。 潮州是潮汕文化的发源地,即便近年来旅游开发建设了许多新东西,但是浓厚的文化底蕴依旧被保留着,陈年景点也在开发中重新修缮。 这座城市,不管是从景点还是人文上,都十分对季思桐胃口,所以苏遇和她说起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踏出揭阳国际机场,季思桐被一阵阵涌过来的热气围绕,她带着遮阳的帽子,抬头看天空时还得伸手挡住格外炽烈的阳光。 离开了凉飕飕的机场,身上一下子就冒汗了,季思桐挽着苏遇的手,有些幽怨,“这里倒是蛮好看的,可是天气对我们好像不是很友好啊。” 来之前她在网上看了许多游客发的照片,对这边景色还是很满意的,可是他们似乎忘了查天气预报,八月的广东是一年最热的。 苏遇也出了一身汗,他从包里翻出一只小风扇,递给季思桐,“是比a市热,先去客栈,等晚会不热了再出来。” “嗯嗯好。” 他们没订酒店,而是订了近景区的一家客栈,潮韵书香客栈,名字听上去就极具古韵。 一个小时的颠簸后,季思桐终于躺在阴凉房间里的大床上,顾不得先换衣服,她满意地长叹。 苏遇把两人的行李放好,坐到她身边笑她,“这就受不住了?那下面几天还能不能玩了?” 季思桐翻身枕上他的腿,捏着他的手指,苦着脸说:“真的好热啊,我以为a市就够热了,没想到这更热,火炉子似的。” 目光落在她褪去潮红的脸上,苏遇任由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广东夏天的气温是挺高的,要是白天太热我们就晚上出去看看夜景。” “那怎么行,有些景点晚上不开放的。” 苏遇依着她,“那等你不热了我们再出去。” “好,不过我们还要去隔壁汕头市还有南澳岛呢,来得及吗一周?”他们假期不多,一周左右就要启程出国了。 “来得及呀,我都做好攻略了,放心吧。” “那一切就听苏医生的喽?” “嗯,听我的,有我在。” 季思桐笑。 让她躺着休息了会,苏遇拉着她起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问问老板娘什么时候能空出房间,顺便去周围买点吃的。” 他原本订了两间房,但因为是旅游旺季,他们又比预定的时间来迟了一些,老板娘不得已把其中一间给了别人,刚刚他们到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和他们赔不是,说尽量给他们腾出一间房,还给了挺不错的优惠。 他正要走,季思桐拉住他的手,犹豫了几秒,说:“别去问老板娘了,去买点吃的就好。” “什么?”苏遇没反应过来。 她别开眼,不好意思正视他,“就是,就是不用问老板娘了,住这间就好了。” 苏遇这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伸手摸摸她的发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去洗澡吧。” 见他迈开脚步,季思桐以为他不懂她的意思还要去找老板娘,拉住他的手不放,急切地说:“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一起住这间就好了,不用再开一间了。” 似乎料不到她这么直接,苏遇低声笑了,“我去买吃的,飞机上没吃什么,不饿啊?” 明明听懂了还一副我好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季思桐气得想打他,一把扔掉他的手,她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苏遇带着笑意提醒:“衣服还没拿。” 季思桐折回来拿衣服,顺便瞪了他一眼。 客栈没有提供吃的,苏遇到附近的潮膳楼打包了几个菜回去,吃过饭后两人也没出去,一是外面实在是热,高挂的太阳让人失了出去的欲望,再来坐了一上午飞机,人也挺疲惫的。 第一次和异性躺在一张床上休息,季思桐说不出的不自在,但这种不自在并没有持续很久,她侧身躺了一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旁边的苏遇本来还在想要是她真觉得不习惯,他就再去开间房,谁知道没过多久就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移过去靠近了她些许,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把人抱在自己怀里,他才闭上眼睛逐渐睡去。 窗外树上的蝉鸣依旧聒噪,但断断续续的叫声并没有吵醒屋里的人,闷热逐渐褪去,傍晚的风送来几许清凉。 房间里的窗帘拉上去了,屋内有些暗,睡了一觉起来的季思桐不知道几点,想起身看下手机,却发现腰上被苏遇一只手横着,而他另一只手,垫在自己脑袋下。 清醒了一点,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完全陷在苏遇怀里,被他牢牢拥着。 没能拿开他的手,反而吵醒了苏遇,他将搂住她腰的胳膊微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拉过来些,“睡醒了?” 明明是第一次和她睡在一张床上,苏遇的动作却做的无比自然和熟悉。 刚睡醒,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了一点,磁性中带着微哑,过分好听了。 “想看看几点。” 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他看一眼,“六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 “嗯,还困吗?” “不困了。” 床头柜上摆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是一簇白色的花,细长洁白的花瓣微成半圆盛开,每一瓣都干净无暇到像不染瑕疵的白纸。花香很重,刚才睡觉的时候就一直觉得鼻间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被子里的手覆上苏遇的手,季思桐往后躺了躺,问道:“苏遇,这是什么花啊?” 苏遇睁开半眯的眼睛,靠近看了一会,回道:“白兰花吧应该是,潮州的市花,有资料也称白兰花为白玉兰,但其实这两种花长得不是很一样。” “白兰花?和兰花一样吗?” “不一样,兰花属兰科,白兰属木兰科。” “这都知道,不愧是百科全书嘛苏医生。” 苏遇抵着她的发顶轻笑。 季思桐翻过身去和他面对着面,都睡了一觉起来了,而且她还是全程被他抱着的,再害羞下去就显得矫情了,索性也就放开了。 她往他怀里凑,被子下的小腿被苏遇的长腿锁着,动弹不得,苏遇本来还有点睡意,全被她蹭没了,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懒懒地问道:“要出去吗?” 季思桐伸出手搭在他腰上,整个脑袋闷在他胸口处,“再让我躺会。” 苏遇调了下姿势让她舒服点,边拍着她的背边说:“睡起来一点,别闷在被子里。” 季思桐把脑袋挪出来一点,仰起头来视线刚好对上他干净的下巴,她盯着看了好一会,趁他不注意,凑上去极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迅速把脑袋缩回去,藏得严严实实的。 苏遇隔着被子拍了一下她,“畏罪潜逃吗季老师?” 闷闷的声音从心口处传来,“才没有。” “那你是干嘛?” 隔了好一会,苏遇才听到她的回答,“我那是见色起意。” 一不小心被人连夸带“非礼”的,苏遇开心得咧嘴直笑,他拉高被子,自己也睡下去一些,把胸口处的人拨开,吻上她前说:“那我礼尚往来一下。” 然后就是一通深吻。 怕压着她,苏遇的手拄在床上撑着,接着腰力俯身深深地吻她,从嘴唇移至脸颊、鼻子、眼睛,最后重新回到嘴唇上,温柔地亲着。 结束后,苏遇把还在喘气的季思桐抱在身上,拍着她的背帮她调整呼吸,待她稍稍恢复了些许,他笑着调侃:“看你这样,我就不收利息了。” 季思桐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打了他一下,收利息?还医生呢,白崇拜了。 又腻歪了一会,七点多两人才出门。 客栈选的位置极佳,出门走不远就是牌坊街,夏日的晚上,又是假期,出来散步纳凉的人还是蛮多的,街上闹哄哄的,氛围极好。 因前些年重新修缮过,不管是街面还是街边的店铺的外围,都十分干净,翻新的同时也保留了原来的建筑,季思桐边看边夸。 牌坊街很长,每走一段路就有一座坊,一路上两边都是小吃店,咸水粿、韭菜米果、蚝烙、牛筋丸,香味几乎飘满了整条街,季思桐馋的不行,拉着苏遇每家都买了一份。 季思桐边尝味道边点评,咸水粿清淡中带点菜脯咸味,软软糯糯的粿好吃不黏牙;韭菜木果炸得酥酥,韭菜过油后格外香;蚝烙虽然有些腥,但是裹着米粉腥味轻了许多;最好吃的,季思桐觉得莫过于牛筋丸了,早前就一直听人夸这边的牛肉丸类的,今天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她吃完一份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遇,养了半年的女朋友,苏遇要再看不出她的意思,这男朋友就白当了,把人带到旁边人少的地方,把手里剩余的吃的拿给她,“我再去买几份,人太多你不要走开。” “知道了,等你回来。” 嘴里边咬着食物,眼睛边看着苏遇走远的背影,季思桐在身后嗤笑。 牛筋丸是真的好吃,但其实,你愿意奔波为我买,才是最让我心动的。 苏遇去了没多久就带了几串牛筋丸回来,拿着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回够你吃了吧?” 手里最后一个丸子给他留的,季思桐拿到他嘴边,苏遇张嘴咬住,“够了够了,还要吃别的呢,不过苏遇,你真的选对地方了,这边还真不错。” “其实主要是吃的不错吧。”苏遇毫不犹豫揭她的短。 撇嘴回应他的调侃,季思桐拉着他往后逛,逛到那座写着状元的牌坊下,季思桐突然停住,让苏遇站在牌坊下,自己退了几步要给他拍照。 苏遇其实不怎么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拍照,但他一向顺着她,也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拍照,索性找个姿势站好让她拍。 季思桐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留下两张最帅的,拿过去给他看,“怎么样,我技术还不错吧?” 旁边的路灯落在他身上的光线恰到好处,照片里的他是一副与平时工作时截然不同的慵懒模样,温柔如水的眼睛直直盯着前头拍照的人。 “为什么突然要在这给我拍照?” “因为这座是状元坊啊,以苏医生的能力,在古代肯定也是状元级别,轰动京城的那种。” 她说的神气,仿佛口中的人是自己一般。 如此优秀的你,若是在古代,必定也是名动京城。 如此温柔的你,在我心里,搅起了一片惊天动地。 第七十七章 白玉兰 4 两人在牌坊街从头逛到尾,一路吃吃停停,中途还进了许多饰品店去看,走下来花了一个多小时,在走去广济桥的一个转弯处,摆了几个卖糖画和糖葫芦的摊贩。 季思桐随便找了一家停下来,天气太热,怕糖融了,老板只做了几只当样子插在板上。做好的几只都是画的动物模样,龙啊蝴蝶之类的,季思桐拉着苏遇停在老板做糖画的工具前,指着苏遇,颇有些调皮:“老板,您能帮我画他吗?” 被点名的苏遇微愣,也没阻止她,盛满笑意的眼底带着无限宠溺。 老板是当地人,用着不太熟练标准的普通话回应:“小姑娘,我们可不会画人哟,再说了,小伙子长得这么帅,画不出来的画不出来的。” 季思桐嘻嘻笑着,勾着苏遇的手指,“老板,我开玩笑呢,给我拿这串吧。” 老板热情,看出他们是旅客,应该很少见到这些玩意,便主动提出:“我帮你重新做一个吧小姑娘。” 季思桐也好奇他们是怎么弄的,但是看到那个板上还插着几个没卖出去,想了想说:“不用了老板,我买这个现成的就好,天气热,再不吃该化了。” 老板拿起工具,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我做一个给你看,卖不出去的我拿回家给孩子吃。” 抵不过老板的热情,季思桐只好在一旁看他做。 老板在铜锅旁边的大理石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油,然后起火,往铜锅里加水和白砂糖,加完后边拿着勺子搅动。 一边忙活着,还一边给季思桐解释:“给大理石刷油是防止待会倒糖浆时会粘,煮这个糖浆啊,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比例,一份糖两份水,慢火,还要边熬边搅动,不然会黏底。这样搅着就好了,等到颜色变黄,大泡变成小泡就差不多好了。” 老板说的话夹着潮汕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季思桐听得有些吃力,但她依旧听得认真,看得也很认真,看到锅里的糖浆逐渐变黄了,她指着问道:“老板,这样是不是好了?” “快咯快咯。” 再过了几十秒,老板关掉火,把糖浆倒在大理石上,他手上动作极快,季思桐都还没看清,大理石上就出现了一条金色的鲤鱼轮廓,他放下铜锅,拿着雕刻刀在上面完善,一点一勾,鱼身上的鳞片边勾勒出来了,摇动的鱼尾也逐渐成型,最后点上鱼眼,一条鲤鱼就这样栩栩如生,晶莹剔透。 “要现在吃吗小姑娘?不吃的话我拿纸给你包起来?” “要要要。”刚刚糖融化的时候她就闻到那股糖香了,早就想尝尝味道了。 从老板手里接过来,看了好一会才舍得在鱼嘴那轻轻咬一口,糖很黏,拉出一条长长的丝,她拿远了一点,丝却越拉越远。 季思桐求助地看向苏遇,他笑着,从口袋里拿了纸巾帮她把丝拉断,把最后一点丝勾起嘴里,季思桐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好黏啊这个糖。” 老板被逗得直笑,“这个是这样子的,怎么样,好吃吗?” 季思桐直点头,“好吃。” 嘴边还沾着点糖沫,苏遇用纸巾帮她擦掉,轻笑,“馋成这样,都黏在嘴上了。” 刚认识她那会没发现她这么爱吃,现在在一起了,她爱吃的特性被苏遇一点一点参破,那双眼睛啊,看到好吃的亮的跟猫见到老鼠似的,全然没有平时老师的威严。苏遇无奈地摇头,自己找的女朋友,自己养着吧。 苏遇牵起她的手,掏出手机准备还钱,季思桐又拿了一只画着龙的和一只糖葫芦,“老板,一起算吧。” “小姑娘,这都是甜的,你能吃这么多吗?”看她一口气拿了三串,老板有些惊讶。 “没事啊,都试试嘛,吃不完还有他在。”话说的理直气壮,苏遇和老板对视一眼,点头轻笑。 付完钱,和老板道别,苏遇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苏遇,你要不要试试?”季思桐拿着鱼尾巴对着他。 “很甜吗?”看刚刚老板下的分量,苏遇觉得应该挺甜的。 “还好,不多吃就不甜,尝一下嘛,挺好吃的。”季思桐极力劝说。 苏遇皱着眉尝了一口,浓浓的糖浆在他口中化开,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叫不甜? “再来一口?” 没抵过她眼里的期望,苏遇只好又咬了一口,感觉整个口腔顺带着喉咙都是甜的。 “再来一口。”季思桐喂上瘾了。 咬完第三口,季思桐脸上闪着狡黠的笑,苏遇伸手捏她的脸颊,控着她往自己嘴边凑的手,“故意的吧,嗯?” 季思桐脸不红心不跳地瞎说:“什么呀,想让你尝一下。” “自己吃,太甜了,得长口腔溃疡的。” “那我自己吃。” 走到韩江边上,那只“鲤鱼”还剩个头,季思桐吃太多了,嘴里都是一股甜腻的味道,扔掉又觉得糟蹋了老板的一番心意,只好把它塞到苏遇手里,怕他拒绝,她抢先说道:“不很甜,真的。” 苏遇看她那副纠结样子,不用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三两下把剩下的一点吃了,含着糖,他含糊不清地问:“还有一个呢,怎么办?” “拿回去给可可?” 苏遇挑眉。 好像不行吧,拿回去都坏了。 “明天吃。” “吃不完怎么办?” “吃不完就你吃啊。” 让人无法拒绝的回答,苏遇抬手捏捏她的脸。 玩闹够了,两人将目光移至眼前的景色。 广阔的韩江上一片平静,没有风,江上不起波澜,岸上的橙黄的路灯投射在江面上,将附近的建筑都印在上面,金色与夜色相交映,衬得江面金光闪闪。 韩江上坐落的就是广济桥,俗称湘子桥。 苏遇把之前查到的资料科普给她听:“广济桥,集梁桥、浮桥、拱桥为一体,与赵州桥、洛阳桥、卢沟桥并称中国著名古桥,03年维修的时候,在原有的21座古墩上修建了12座楼阁和18座亭屋。” 远处看着,就觉得那些楼台亭阁别有一番韵味,尤其是夜色,更为其添上一种迷蒙美,季思桐已经迫不及待想上去看了。 “现在能上去吗?” 苏遇遗憾地摇头,“应该是不行,现在是晚上,加上之前好像桥出了事,估计现在还不对游客开放。” “这样啊。”季思桐语气也是遗憾的,毕竟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来。 “没事,待会走近去拍几张照片,明天我带你去看其他景点,也不算白来。” “也只能这样了,走吧,我们走近点看。” 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准备回去时已经将近十点了,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变少。 没有太多行人和吵闹,这样安静的潮州着实是美的,相比刚才的热闹,其实季思桐更喜欢此刻的氛围,踩在路上听得见声音的脚步,路灯打在身上看得到拖在地上的影子,还有每一座伫立在夜色中的牌坊,沉静却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庄重。 比起来时的路上,季思桐安静了许多,苏遇可以感受到,来了这里后她一直是兴奋的,不管是看到从未见过的景色,还是吃到特色美味的食物,她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开心,连带着和当地人交谈都少了许多拘谨和防备。 “累了吗?”苏遇以为她不说话是逛累了。 季思桐转头笑起来,面容温柔,“没有啊,只是不想打扰了这么安静的时刻。” 苏遇松开她的手,走到她面前蹲下,“上来,背你回去。” “我不累。” “知道你不累,但是我想背。”这次出来玩后,不知道要有多久才能这样无忧无虑带着她到处游玩。 眼前宽厚的背脊,季思桐看得心动,不再犹豫,她爬上去,双手交叉揽住他的脖子,绕过她的膝盖,苏遇稳稳将人背起。 路上人不多,季思桐才敢这样毫无顾忌地趴在他背上。 “来了这里,感觉和当初在古城遇到的你不一样,没有那么小心翼翼和防备。” 季思桐晃着腿,解释:“当初我一个人去的,当然要放心重点啊,现在不一样嘛,有你在,就觉得安心很多。” 猜到大概是这样的结果,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时还是有些开心,“能让你安心,是我的荣幸,季老师。” 季思桐轻声笑着,找了个几乎所有女朋友都会问的问题问他:“我重吗?” 往上颠了颠,苏遇走得毫不费劲,“不重啊,以后多吃点。” 季思桐暗暗翻了个白眼,“我今天吃得还不够多吗?” “女孩子多吃点没事。” “胖了怎么办?” “那就胖了,我又不嫌弃你。” 季思桐笑着,将脸贴在他肩膀处,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苏遇,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虽然才第一天,但是我已经很开心了,也可能是因为有你在,我的开心才加倍。” 苏遇直视前方,托着人平稳地走着,“你开心了,这一趟就值了。” “那你呢,你开心吗?” “我也开心啊,桐桐,让你开心,是我今后要一直做的事,可能不会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完美,但是我会努力去做,有时候做得不好了,你要记得提醒我。所以去了美国后,虽然我们不能时常见面,但是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立马告诉我,即便不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我也要确保你没事,因为以后,照顾你,以后不止是你自己、你家人的责任,更是我的责任。” 季思桐乖乖应下:“嗯,我会的,一年其实也不长,很快就过去了,你不用老是记挂着我。” 苏遇微不可察地叹气,“怎么可能不记挂。” 你所有的东西,从我喜欢上你那天,就牢牢印在我心里了,记挂你,已经不需要刻意去做,而是每一瞬间,一想起季思桐三个字,你的一切我都牵挂。 离客栈还有段距离,季思桐想下来,苏遇不让,坚持背着她回去,趴在他背上,季思桐收紧了手臂,凑近他的耳朵,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苏遇脚步一顿,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嘴唇不经意擦过她的鼻子,季思桐往后躲了一下。 “说、什么?” 季思桐笑着掰正他的脸,在他脖子边轻轻吻了一口,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 “苏遇,我很喜欢你,也很爱你。” ---------作者温馨小贴士 白玉兰的花语:真挚的爱,高贵出尘。 第七十八章 白色铃兰 1 这趟旅行的最后几天,苏遇带季思桐去了南澳岛,广东省唯一的海岛县。 这次订房苏遇就只订了一间,靠近海滩的海景房。 可能是因为靠海,海风和海浪带来了湿气,南澳岛的天气比起潮州要凉爽许多,算得上是一个盛夏消暑的好去处。 z市不靠海,所以从小到大,季思桐看到海的次数屈指可数,刚踏进岛上,看到那片几乎与蔚蓝的天空连成一片的海面,浪潮一阵一阵翻涌而过,拍打着礁石,远处一片青山绿树,湛蓝中透着嫩绿,相得益彰,场面壮美到令人震撼。 一进酒店,季思桐就迫不及待想出去,却被苏遇一把拦住。 苏遇指着落地窗外,高挂的艳阳投射在沙滩上的光,将沙滩照得越发金黄灿烂,“现在才几点,外面太阳很大,待会中暑了怎么办?” 看到海滩的兴奋已经让她全然忘记这里的天气,季思桐瘪瘪嘴,重新坐回床上,透过落地窗看海上的风景。 苏遇见她没有再要出去的念头,便取了两人的行李箱收拾,季思桐在床上趴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苏遇这次只订一间房。 思绪突然飘回在潮州的第一个晚上,她趴在他背上说出那句话后,原本顿住的苏遇突然加快了速度把她背回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苏遇还不让她下来,在老板娘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和她打过招呼,将人背上二楼。 回到房间,苏遇将人放下,没给她逃离的机会,他直接把人按在门上,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撑在门板上,用眼神描绘她的五官,良久,季思桐被他看得都快不好意思了,苏遇才按捺着激动,再次说:“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季思桐好笑地点点他的胸膛,颇有些不满,“苏医生,这些话不是应该你们男人主动嘛,我都说两回了,还要我再说?” 抽出手轻抚上她的脸颊,苏遇的嘴角慢慢化开笑容,他低头凑至她颈边,在她耳畔沉声说道:“桐桐,我爱你,很爱。” 爱这个字,对不善言辞的苏遇来说,除了小时候对父母说过几次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几乎从未对其他人说过。总以为这种甜腻到骨子里的语言自己是不擅长说的,却没想到,此时此刻,这三个字就那么自然地从嘴里溜出,不需要思考亦不需要酝酿。 忍不住心间翻涌上来的情绪,苏遇头一偏,吻上季思桐的唇,似乎需要力量来印证那三个字的分量,苏遇这一次吻的,比以往每次都要来得深重和热烈。 季思桐搭在他腰间的手逐渐收紧,拥着他的身体慢慢压向自己,靠在门上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逐渐向床边移去。 倒在柔软大床上的片刻,季思桐的脑子是一片混乱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是本能地跟着苏遇的节奏,他吻她,她便慢慢回应。 苏遇的亲吻从嘴唇移至她颈间,接着是锁骨,然后是肩膀,最后是靠近胸口的皮肤。 没有意料之中的进一步亲密,苏遇及时停住,半趴在她身上喘息,沉重的呼吸声听得季思桐耳根子都是热的。 调整了一会,苏遇帮她把被自己扯开的衣服拉好,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她肩膀上暧昧的暗红,翻身从她身上下来,平躺了一会,将人一把拉过抱在怀里,出口的话不知道是对她说还是对自己说:“乖乖的。” 季思桐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伸手紧紧揽住他的腰,他身上的温度烫得让她手一缩,刚想撤回就被苏遇按住。 “抱着,睡觉。” 他掌心的温度比他身上的还要高,季思桐微凉的手被他握着,渐渐回暖。 然后,就是相拥着,相安无事的一晚。 季思桐将头埋在枕头里,挡住脸上浮起的红色。 现在她一想到那个晚上,就想起苏遇落在她身上的吻和他炙热的体温,早前江艺还私下问她,和苏遇在一起半年多有没有比较亲密过,还绘声绘色给她描述了一番,听得季思桐脸发烫。 那时候她和苏遇只停留在拥抱和接吻阶段,听完江艺的描述,她怎么回的,好像是骂江艺满脑子龌龊思想。 江艺被她骂了也不恼,幽幽地提醒,“男人对你太过守礼,要么是不爱你,要么是不行,不爱你这个是不可能的,至于不行嘛,苏医生看起来也不像啊。” 她暧昧的笑看得季思桐气极,揣过旁边的枕头闷住她就是一顿暴打。 而从那晚来看,季思桐暗暗地想,苏医生哪里不行了,明明是克制得不行。 苏遇收拾完东西就看到床上的人把自己闷在枕头里,不知道在干嘛,坐过去拍拍她的背,不解地问:“干嘛呢,把自己闷在枕头里?” 听到他的声音,季思桐拉开枕头,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头发也乱糟糟地黏在脸上,“没干嘛。” 前一秒脑子里还想着乱七八糟的事,现在季思桐不敢怎么看他。 苏遇把人拉到自己跟前,伸手把她脸上的头发丝拨开,额头轻抵着她的,“怎么出来一趟变得傻乎乎的了,之前那个季老师不见了?” “季老师放假了,假期不工作。” 蹩脚的理由,苏遇笑她,挪了个位置靠在床头,顺势把人拉过来抱在腿上,双手环过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膀上问:“想下海游泳吗?” 季思桐直点头,“可是我不会游?” “要我教?” “很难吗?” “不难。” “那就教吧。” “带泳衣了吗?” 季思桐摇摇脑袋,压根就没想过会来这边游泳。 “我看到酒店楼下好像有家店在卖,陪你去买一套吧。” 收拾一番下楼,苏遇牵着她进了泳衣店。 看着各式各样的泳衣,又看了一眼身旁人玲珑有致的身材,苏遇终于意识到,买泳衣不是个好提议。 没等他把人带出去,季思桐已经跟着导购去选了,脸不自觉黑了几分,他只好往里面走去。 “小姐,您觉得这件怎么样,很凸显你的身材。” 导购小姐拿了一套白色蕾丝的泳衣,衣服是吊带的,只遮住了上半身,裤子虽然很单薄,但是起码有一片蕾丝挡着大腿。款式好看是好看,但是要穿着它在海滩上走,还要穿着它让苏遇教她泳衣,季思桐只有三个字回应。 办不到。 导购小姐错把她的沉默当犹豫,极力推荐着:“小姐,这款泳衣是新款,不仅材质好,款式也好看,穿在身上也显身材,而且我觉得你男朋友一定会喜欢的。” 季思桐摸着料子的手一顿,心里暗自吐槽了一句,谁让他喜欢了! “不好意思啊,有没有稍微多点布料的,这个,太露了。” 苏遇走近,就听到这么一句,他抿唇一笑,也不好跟着她选,只好到旁边的沙发上坐着等她。 磨磨蹭蹭选了一个小时,季思桐选了另一套白色的,付了钱和苏遇离开。 逛了这么一会,太阳逐渐下山,海滩上开始出现人,海里也开始有人在游泳了。 “现在出去吗?”苏遇问她。 拎紧手里装着泳衣的袋子,季思桐心一横,点头,“我回去换衣服。” 男士的泳衣是十分简单的,一个大裤衩,还没下水,苏遇在外面套了件t恤,整套换下来不用一分钟。 他在房间的沙发上翻杂志,边等浴室里的人出来。 好一会,才听到浴室的门“咔嚓”一声,苏遇抬头望去,季思桐露出半个脑袋,身体还被门遮着。 苏遇朝她招手,“出来呀,怎么了?” 纠结了半晌,季思桐慢吞吞地从浴室挪出。 明明她已经选了一套布料最多的了,怎么穿到身上,该遮的还是没遮住呢? 苏遇的眼睛从杂志上移开,落到季思桐身上,下一秒,他几乎转不开眼睛。 季思桐最后选的这套,确实是店里布料最多的,比起一开始那套性感的,这套至少把整个上身都挡住了,不过露出双肩,短裙似的泳裤直到她大腿的一半,细长白皙的双腿掩在白色的蕾丝后面,惹人遐想。 苏遇扔下杂志,怔怔地走到她身边,季思桐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 愣了一会,苏遇拿起床上他刚换下去的衬衫披在季思桐裸露的双肩上,他的喉咙有些干燥,出口的声音微喑哑:“怎么,选了这套?” 苏遇手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至她双肩,季思桐”呃“了半天,才答道:“这套是里面最多布料的了。” 苏遇了然,难怪她挑挑选选那么久。 “桐桐。”他有些艰难地唤她。 “嗯?” “穿这身衣服,我可能不会让你出去。” 第七十九章 白色铃兰 2 最后那套泳衣,季思桐还是没穿出去,原因...... 风吹过去,身上的t恤松动,季思桐看到肩膀上的几枚印记,她愤愤的,转头看向和她并肩坐在沙滩上的人。 感受到一阵炽烈的目光锁定自己,苏遇也转头,对上季思桐的眼睛,看到她小脸上还没退下去的微愠,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就那样失控了呢? “欲盖弥彰”的效果,果然让人抵挡不住,毫无意外的,季思桐又被人连壳带肉给吃了。 裹在薄被里,看着肩膀上被苏遇一不小心吻出来的痕迹,季思桐在被单下捏了一把他的手。 刚平复过来的苏遇转头,跟着她的目光将眼神移至她肩膀,脸上出现几抹愧疚,拉高被子挡住,苏遇满怀歉意地说:“疼不疼啊?对不起啊桐桐,我有点失控了。”犹豫了半晌,他问道:“要不,我还是去另开间房吧。” 再这样待下去,他不知道要失控几回,礼不能完整守好,那就把距离守好。 季思桐拉着他的手,声音听不出生气,倒是有几分娇憨,“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哎,算了,帮我拿件t恤,换个衣服出去吧,不然待会都天黑了。” 把让苏医生失控的罪魁祸首换成简单的t恤短裤,苏遇才牵着她出来。 苏遇牵着她的手握着,轻声安抚:“下次不弄出痕迹了。” 季思桐捏了他一把,嗔怪地昵他,“还在外面呢。” 苏遇握紧她的手,但笑不语。 在海滩上坐了一会,直到夕阳将最远的海平面染红,苏遇才问道:“想不想下去玩?” 季思桐老早就想了,“可我没穿泳衣也不会游泳啊。” “不游了,等以后再教你,下去踩踩水吧。” “也好。” 太阳虽然下山了,空气里还是有些燥热,清凉的海水褪去身上的热意,一阵舒爽,季思桐脱下鞋,光着脚在水里踩,海水清澈干净,也不怕弄伤脚。 玩心上来,季思桐抬起一只脚又用力踩下去,溅起的水花将两人的衣服弄湿,她笑着,像不谙世事的孩子,“好喜欢这种感觉啊,要是a市和z市也有海就好了,还能经常去踩踩水啥的。” 她掬起一捧水,往苏遇身上泼去,淘气得没个老师样。 苏遇抹开脸上的海水,还有一两滴不小心沾到嘴里的,一股咸味,假装生气地昵她,“淘气了是吧?” 季思桐嘿嘿笑,继续捧着水泼他,苏遇退开几步,也扬手朝她泼水,不过放轻了力度,还挑她腿上泼,没弄湿她的衣服。 把苏遇的上衣泼的半湿,季思桐力气也去了一大半,揉着酸软的胳膊,退回沙滩上。 苏遇拿出刚刚带出来的毛巾把她身上湿的地方擦干,随后接替她的工作,力道适中地按起她的胳膊,“没力气还要和我玩,累得是自己吧?” 季老师嘴硬地反驳,“谁说我累了,我还能再来一局呢,不信下去再来。” 他拉着苏遇的手就要起来,苏遇按住她,投降道:“好好好,我信你,不闹了啊,晚上睡觉身上该酸了。” 夜幕降临,光亮不再,周围的灯光逐渐亮起,海滩上的人渐渐散去,只有远处几对情侣和一两个贪玩的孩子。 苏遇帮她揉了一会肩膀,季思桐觉得舒服多了,移过去靠在他的肩膀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翻涌的声音,脚下是柔软的沙子,身边是满心爱着的人,这种静谧,是与在潮州游玩时不一样的祥和与安心。 “冷吗?”夜晚的海风还是很大的,虽然凉爽,吹久了身上也觉得冷。 刚才空气中的闷热还没全部褪去,海风吹着只觉得清凉,现在暑气退尽,愈渐变大的海风吹在身上,也开始觉得冷了。 季思桐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嘴上却说:“不冷。” 苏遇展开手,把她搂进怀里,“胳膊都是凉的,还说不冷。” 季思桐笑着,发顶在他下巴处蹭了蹭,提议道:“苏遇,我们明天来看日出好不好?” “夏天的日出要起很早才能看得到,你起得来吗?” “起不来你就叫我啊。”反正睡在旁边,挺方便的。 对于季思桐想做的事,苏遇一向是支持且会陪着她去做的,她这样说,苏遇便答应下来,“那我明天叫你的时候,可不准打我哦。” “我才没有起床气呢,最多一点点,一点点。”季思桐伸出手指,给他笔划一点点有多大。 “那现在回去了好不好,去洗个澡,带你去吃海鲜。” 南澳岛上最特色的食物就是海鲜了,一整桌全是新鲜的海鲜,看得让人胃口大开。 说到吃的,季思桐眼睛又开始发光了,一骨碌从苏遇怀里出来,伸出手指一根根数着,“我要吃油焖大虾、大闸蟹、水煮鲈鱼、蒜炒花甲、还要一盘炒田螺。” 苏遇牵着她走回去,路上不忘取笑她,“吃这么多呀。” 季思桐夹了一下他的手,不满地说:“前两天在潮州还和我说让我多吃点,今天久嫌我吃太多了,哼,男人的嘴啊!” 骗人的鬼! 苏遇闷声笑,“好,吃多少都可以,不过海鲜还是不能吃太多,不然会闹肚子的。” “有苏医生在,闹肚子也不怕。” “闹肚子你不疼啊。”最后心疼的人还是他。 “嘿嘿,不会的,难得来一次,当然要吃个够本。” “肚子疼了可别闹我啊。” “就要。”蛮不讲理的语气听得苏遇直笑。 两人一人一句聊回去,宽阔的海滩上留下两行长长的,延申至远处的脚印。 享受完海鲜盛宴后,季思桐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回房间,等到消化完准备睡觉的时候,已经12点多了。 季思桐睡得迷迷糊糊的,肩膀被人轻轻晃着,苏遇在她耳边喊她:“桐桐,桐桐,起床了,不是要看日出吗?再晚太阳就要出来喽。” 季思桐满脸倦容,伸手揉着眼睛,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几点了呀。” 苏遇扶着她的肩膀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清醒会,“四点半,我查过了,今天日出时间大概是五点,现在起来洗漱然后出去就差不多了,所以你不要赖床哦。” 季思稍稍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外头还是一片漆黑,照明的灯还没有熄灭,距离昨晚她睡着才过了四个小时啊! 她翻身搂上苏遇的脖子,在他怀里蹭着,眼睛酸涩得死活睁不开,“我怎么觉得我才没睡多久就要天亮了啊。” 苏遇用手指轻轻梳着她睡乱的头发,说话的语气越发轻柔,“昨晚应该让你早点睡的,起来先去看好不好,看完了我们再回来补觉,嗯?桐桐,桐桐?” “好吧。”看日出是她提出来的,现在苏遇都提前醒过来叫她了,她也不好再磨蹭下去。 季思桐全程靠在苏遇身上洗漱完,随便在居家服外套上一件长袖外套,靠着苏遇就出去了。 昨天苏遇就出来找好地方了,前海滩那有一块很平稳的礁石,不仅看得到日出,还能环顾四周的风景。快靠近海水了,苏遇喊了季思桐一声,然后将她抱起。 季思桐被他这么一抱,仅留的睡意全都消失了,她连忙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惊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遇嘴角漾开一抹弧度,他头一低,示意季思桐看下面,“我怕你睁不开眼睛走到海里去了,把你抱过去比较安全。” 季思桐拱拱鼻子,嗔怪道:“讨厌。” 在石头上坐了十几分钟,天海连接的边界,渐渐有熹光透出,露出微微橙黄,一两分钟后,红晕逐渐扩散,从线蔓延至面,染红了半片海域。太阳终于舍得露全面目,慢慢的,一步一步跳出海平线,往上纵伸,金黄色的光把周围的云层也染上了颜色。 海浪很小,卷着照射下来的阳光慢慢藏进海底又扔出来,不过片刻,整片海面都被阳光覆盖,海鸟点过水面,漾开一层涟漪,波光粼粼。海面周围的山色和林木,深黛、清翠、橙黄,三色交织,整片海域连着天空都迸发出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的景象。 只看这一次,季思桐便觉得不枉来这一趟了。 “这时候,不仅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我自己也成了明亮的了。”季思桐轻喃出声,“以前读巴金先生这篇《海上日出》,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来看一次这样的奇观。之前也和阿艺还有老元爬过a大的后山去看日出,但是和现在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在山上看,居高临下,有种唯我独尊,众生皆在脚下的错觉,而海上的日出,更真实,似乎摊开手就可以触碰到那缕光,和那条太阳挣开升上天空的海平线。” 季思桐伸出手,放在眼前,阳光从她指缝溜过,就如那句话说的,不仅是太阳、云和海水,连整个人,似乎都变明亮了。 苏遇伸手覆上她的手,十指交缠,手指扣着手指,缠得紧紧的,“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再来。” “好啊。” 同个地方重复去,虽然会少了些乐趣,但是,季思桐转过头,目光落在苏遇的侧脸上,他说过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都想去。 “苏遇,明天最后一天了,我们回a市的时候,先去趟古城好不好?” 在潮州和汕头各逗留了两天,昨天和今天在南澳岛上,一周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了。 “好。” 那座古城,是他们缘分的开始,今后,也将是他们幸福的见证。 第八十章 白色铃兰 3 他们搭了晚上的航班,到达古城时才刚早上七点。 这里的生活节奏一贯是慢的,走到街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有一两家早餐店升着热气腾腾的烟。 行李箱的轮子在空旷的街上摩擦,“咕噜咕噜”的,苏遇努力放轻动作,深怕吵醒了还在熟睡的人家。 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在这条街上,隔着几米的距离,季思桐喊不出苏遇名字的尴尬瞬间,似乎才发生在昨天。 同时想到那个场景,两个人默契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请问季思桐小姐,现在记得我的名字了吗?” “记得了呀,苏遇,流苏的苏,遇见的遇,苏、遇。” 一年前,这个名字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的存在,一年之后,这个名字成了她的心心念念。 “这次可不要再忘了。” “永远都忘不了。” 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转弯处的那家店就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意料之中,店门早早开了,各色鲜花摆在店前,一派生机盎然。 与回忆里那道声音重合,苏遇和季思桐再次同时出声:“老板,给我拿一束矢车菊。” 又是对视一眼,又是一笑。 那些足以多年后拿出来回味的瞬间,都被他们一一妥帖珍藏着。 花店老板听到外面的动静,停下整理到一半的花,走到店门前,“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老板带着眼镜,眯着眼睛打量了苏遇一番,他觉得面熟,似乎见过,皱着眉想了一会。 苏遇见他迟迟不出声,以为他不记得自己了,便主动说道:“老板,是我们啊,一年前来您这买花还顺便在您花园里拍照的,不记得我们了?” 老板原就有印象,经苏遇这么提醒,他瞬间就想起来了,“哦是你们啊,哈哈哈哈~~~”老板爽朗的笑声在寂静的街上回荡,“我还说你们大概不会再来了,没想到这才一年呐,哎不过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的,难不成又是刚好遇上?” 老板说完,才注意到他们交握的手,还有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经历了大半辈子的事,他一下子就了然了,“原来啊,我这店还促成了这样一段缘分啊,不错不错,小伙子小姑娘很般配嘛,当初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你们缘分不一般,果然,你看,这不就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季思桐被他说得面露羞怯,苏遇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搂过她向老板道谢:“是啊,还要感谢老板这家店呢,让我能遇见她。” 人海茫茫,能于偶然处偶然时遇见一个注定的人,其中的机会有多渺茫,遇见是不易的,能在不易的遇见中寻得一个愿意与自己的相守的人,更是不易。 店老板挥手表示不是他的功劳,却是真的为他们开心,花白的头发因为肆意的笑容都在不断飘动,“小伙子打算什么办喜事啊,我可得好好送上祝福。” “可能还要段时间,过两天我们都要出国进修了,所以也是回来后了。” “好啊好啊,能在一起不难,在一起长久才是难事,我老头子也没啥好送你们的,就送你们一束白色铃兰吧。”他转身进店里,拿出一束刚包装好的铃兰花,“虽然已经过了铃兰的花期,但是这束花还是开得不错的,或许知道有缘人要来,早早就备着了。” 老板把花递给季思桐,“白色铃兰,花语是幸福归来,愿今后你们,无论在哪,都能像这铃兰花的花语一样,没有悲伤,只有幸福归来。” 白色椭圆形铃铛状的花被包装在素净的塑料纸中,淡雅唯美,季思桐伸出手指点了一下花苞,它便像铃铛一般摇了起来,小巧的可爱。 “谢谢您,老板。” 告别了老板,两人在路上接着走,走到那条苏遇送过季思桐回旅馆的路上,那个关于矢车菊的传说,他们还清晰记得;走到芜湖旁,整齐排在岸边的船里有一艘曾经载过他们俩看过满塘的睡莲;走过那家他们吃过的店,第一次吃过的木槿花豆腐羹,后来成为苏遇的拿手菜,成为季思桐最喜欢的一道菜。 他们在这座古城只待了几天,却觉得走到每一处,都可以想起曾经的相遇带给他们的回忆。 时候不早了,古城逐渐苏醒了,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苏遇紧紧牵着季思桐的手,和古城的人擦肩而过。 古城的生活在继续,他们逐渐远去。 喧闹的街上,苏遇提高了音量,“桐桐,以后蜜月旅行再来一次古城好不好?” 蜜月旅行?这就想到蜜月旅行了啊,中间是不是跳过什么步骤了啊? 季思桐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听着他跌落在阳光里的笑声,跳过就跳过了吧,最后人是他,才是最重要的。 “好啊,不过下次的矢车菊,还是给我哦!” “上次不是给你了吗?” “上次我们是陌生人你都给我了,下次去,你还不给?” “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我要......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像店老板说的,永远只有幸福归来,没有悲伤。” “好,我答应你。” 走出了古城,走往通向机场的路,苏遇毫无预计地问道:“桐桐,等我进修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这样的求婚,太敷衍我了吧苏医生。” “这不算求婚。” “那是什么?” “是我的承诺。” 诺不轻许,顾我不负人。 季思桐,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对着曾一起看过的矢车菊、睡莲、薰衣草、木槿花、铃兰,还有千千万万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粒子,我许下这个承诺。 季思桐,我想娶你,我爱你。 那些盛开在时光深处的花,因为有爱,所以不会枯萎,不会凋谢,从相遇时的初绽,到相恋时的盛烂,到最后结果时的繁硕,一步步,一段段,我陪你走过,从那年盛夏走到今年盛夏,还要走过无数个盛夏。 如果有那么一天,人群中你也幸运能遇见你该遇见的人,请勇敢点,不要辜负这场时光的馈赠。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没有被时间的灰尘掩埋的遇见,献给在平淡的生活中平淡相爱的恋人。 我们不想相忘于江湖,只想相守于尘世。 ----------作者温馨小贴士 白色铃兰的花语:幸福归来。 《我将心向你》全文完 第八十一章 番外一 一辈子很长,我们慢慢走 【你怎么变帅了?】 苏遇进修完回国,两人结束了时达八个月的异国恋。 回a市那天,一众好友都来接机。季思桐像个领头帮子一样走在最前面,时而回过头去看跟在身后的一群人,她总有种港片里大姐大的感觉。 航班准点,十点刚到,苏遇拉着行李箱走出来。 十月份,晚秋的a市还是挺热的,苏遇穿着一件薄衬衫,黑色的休闲西裤,最简单的装扮,站在离他不远的季思桐看着,却觉得他帅得一塌糊涂。 大概是距离产生美,他们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对,距他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半年了。 所以等苏遇站到她跟前,季思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苏遇,我怎么觉得你变帅了呢?” 众人“噗”的一声。 何皓率先调侃:“我说季老师,看到半年没见的男朋友,正常人第一句话不应该是‘我好想你’吗,怎么到了你这,就成了你变帅了?” 季思桐哑然,好像是哦,她最近思维跳得好快。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能好意思说出这句话? 齐栎捶了他一把,替季思桐抱不平,“还不是因为有你在,人季老师都不好意思说。” 季思桐脸上一顿,无声地埋怨齐栎,齐医生,心照不宣什么的你活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懂吗?! 笑闹够了,几个人才轮番上去抱了一下苏遇,沐可跑在最后,一把跳到苏遇身上,“师兄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他们欺负死了,还有我哥,他扬言要来抓我,你快帮我劝劝他。” 苏遇笑着接住,随后何皓的声音响起:“我说沐丫头,你思桐姐还在呢,可别搂这么紧啊,待会人吃醋了。” 季思桐笑着瞪了他一眼,沐可松开苏遇,走到季思桐身边挽住她的手臂,“思桐姐我没有吃师兄豆腐哦。” “好了好了,让人小两口聚一下吧,我们先出去。”关键时刻,还是程澈靠谱,苏遇向他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们把苏遇的行李箱拉走,剩下他们两个,站在原地盯了人半晌,苏遇才把她抱进怀里。 “桐桐,我想你。” 人来人往的机场,机器里的女声响响停停,季思桐抱住苏遇的腰,脸埋进他怀里,“我也想你。” 【关于同居】 季思桐结束了一个月的封闭培训后,刚出培训室就给苏遇打了通电话,他没接,季思桐便知道他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门诊。已经一个月没见过他,她想他想得不行。 她想了想,打车去了苏遇家,也没和他说。 到了苏遇的公寓后她洗了个澡后就窝在苏遇床上,拿了本书想边看边等他回来,谁知道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苏遇是下班才看到季思桐给他打的电话的,他连忙回拨过去,他们这次是封闭训练,两人已经一个月没通过电话了。 片刻后,在电话里的忙音响个不停时,他失望地收起手机,开车回家。 边松领带边走回房间时,苏遇再次给她打了通电话,这次依旧没人接,可是他却清楚地听到季思桐的手机铃声是从自己床头柜那传来的。 他转身看向自己的床,上面只盖了半身被子,睡得正香的女孩,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吗? 看到她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皱起的眉头,苏遇连忙挂断电话,放轻脚步走近,把被她压着的另一半被子抽出来给她盖上。 苏遇满脸柔情蜜意地看着睡梦中的人,拨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将温热的手轻轻贴在上面,俯下腰把自己的唇贴在她微闭着的唇上,不敢太用力,生怕惊醒了这个累坏了的人。 他轻轻贴了一下就离开了,捡起掉落在床边的书,无声地笑了,进浴室换了家居服出来,他捧起她看了没几页的书,坐在床上的另一边等她醒来。他一手拿着书,一手一下两下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刚洗过的头发格外蓬松柔软。 睡到九点多,季思桐转了个身,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她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苏遇的长腿交叠伸直放在她身边,她以为是她睡久了的幻觉,直到头顶传来那道她想了很久,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 “醒了?” 季思桐这才抬头去看,苏遇的脸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手里捧着她只看了几页的书,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笑意。 “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忘记了?” “苏遇!”季思桐抑制着心底喷发而出的兴奋,喊了一声便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颈侧低语:“我想你了。” 放下手里的书,苏遇展开双手把她抱在自己身上,在她发顶轻轻落下一吻,“我也想你了,很想。” 在他身上腻歪了一会,苏遇突然提议:“桐桐,搬过来住吧。” “什、么?”季思桐以为她还没睡醒。 “搬过来住吧,把你租的公寓退掉。” 季思桐坐直了身体,微凉的手贴在他温热的颈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难道你今天过来不是这个意思?”苏遇故意打趣。 季思桐急了,“才不是!” “那是什么?” “我那是,那是......” “嗯?什么?” 被他这似懂非懂的样子气到,季思桐嘴一块便喊出来:“我那是想你了!” 苏遇坐直起来去亲她,一下,两下,“嗯,我知道,我也想你,所以搬过来住吧。” 他欲再度吻她,被季思桐挡住,“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不顾她的推脱,吻上她之前,苏遇给的解释是:“搬过来,以后一回家就可以看到我了,就不用那么想我了。” 几乎快将她的呼吸全数夺走,苏遇撑起半个身子,望着连下面目潮红的人,再次问道:“搬过来住,嗯?” “我......” 不字还没出口,又被他吻住。 “搬过来?” “我......” 苏遇再次俯下身。 “搬过来?” 死循环了吗这是。 季思桐先伸手挡住他的胸膛,力竭,“我搬。” 苏遇满意地笑了。 这天过后,两人就开始过起了同居的小日子。 【见家长】 这一年的开春,季思桐回家时,身边多带了点东西。 随行准备去提亲人员,苏遇。 离季家老宅还有段距离,苏遇突然停下来,有些紧张地抓紧了季思桐的手。 “桐桐,我有点紧张。” 他的手心,濡湿的全是汗。 季思桐皱着眉头,她要怎么告诉苏遇,其实她也有点紧张。 还在路上时,季思齐就打电话给她“报喜”:“桐桐我和你说,这次绝对比过年聚得都齐,爷爷发话了,说要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小子骗走了他如花似玉的孙女,所以,嘿嘿,你让你家苏医生自求多福哦。” 季思桐听得差点想挂了他电话。 回握苏遇的手,季思桐有些难为情地说:“苏遇,答应我,一会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许走!” “什么?” 季思桐没再解释,拉着他忘老宅走。 等见到一屋子的人,苏遇才反应过来季思桐刚刚的意思。 “这是爷爷,我爸妈,大伯大伯母,二伯二伯母,小叔小婶,这是大堂哥和二堂哥,是大伯的儿子,这是三堂哥四堂哥,二伯的儿子,这个是小砚,小叔的儿子,还有大堂嫂和我大侄子......” 一屋子的亲戚,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遇跟着季思桐一个个喊过去,虽然心里还是紧张,但面上还是和平时一样,大方有力,温温和和。 苏遇先被一群长辈拉去聊天,觉得有点口渴想去拿水的时候,被季思桐一把拉过去,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揣揣不安,“苏遇,你该不会要走吧?” 苏遇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我也没想到爷爷会把伯伯们都叫回来,这个阵仗,堪比过年了,我怕你应付不来。” 苏遇把人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傻姑娘,爷爷把伯伯们都叫回来,说明很看重我,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走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他们这一关,怎么娶到你?” “那爷爷他们都和你说了什么?” 苏遇还没回答,季思砚在大门那朝他喊:“姐夫,大哥说出去喝个酒,一起呗。” 季思桐从苏遇怀里出来,撑着腰对季思砚说:“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学习去。” 季思砚委委屈屈地说:“阿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高考完了。” “高考完了就不用学习啦?” 季思砚不敢回自家姐姐的嘴,只好拉了季思行过来。 季思行过来笑眯眯地搂着苏遇的肩膀,“走吧妹夫,大哥等我们呢。” “二哥,他不能喝酒的。” 苏遇在她手上拍了拍,“没事,走吧。” 笑话,大舅哥小舅哥的邀请,他有胆子拒绝吗? 六个男人出去到晚上十点才回来,季思桐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生怕苏遇被他们灌醉,谁知道苏遇是清醒地走回来的,他们扛回来的是季思砚。 季思桐愕然,“小砚怎么醉了?” 季思庭喝得也不少,靠在叶泊清身上醒神。 季思行也喝的多了点,但是还没醉,撑着季思砚的胳膊,疲惫地解释道:“这小子说我们一个个都脱单了,他最爱的阿姐也要嫁人了,就他一个孤家寡人,有些寂寞,所以抱着酒瓶喝了一晚上。” “一个个都脱单了?”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啊,季思桐怀疑的眼神从在场几个单身的人身上一一掠过,几个男人默契的当什么都没看见。 “咳,那个,我带小砚去睡觉,你也带苏遇去睡吧,他也喝了不少。” 季思桐果然把注意力都放到苏遇身上了,她过去扶着他的手臂,“怎么样,会不舒服吗,想不想吐?” 苏遇靠着她往屋里走,“没事,没掺酒,还好。” 苏遇酒量是不好,但是不掺酒还不至于喝醉。 扶着他躺在客房的床上,苏遇抓着她手放在心口,笑意将整张脸都覆盖,“桐桐,我很开心。” “为什么啊,被灌酒了还开心?” “因为今晚大哥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把他最疼爱的妹妹交给我了,以后照顾你,也是我的责任了,桐桐,我真的很开心,你终于是我的了。” 季思桐眼眶一热,倾身吻住他的唇。 “从今以后,苏医生,你也是我的私人财产了。” “好。” 一辈子还长,我陪着你,我们慢慢走。 第八十二章 番外二 我曾喜欢过她 多少浅淡的转身,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何皓最近很忙,每天扎在医院里不说,还被科室主任派去a大医学院当讲座嘉宾。 他握着话筒站在台上,看着台下乌泱泱的学生,有种回到当年上学的感觉。 当年的他们,遇上这些讲座时,嘴上说着无聊,还不如去实验室多做两个实验实在,身体却很诚实,捧着本子在下面边听边记。和现在的他们,几乎一模一样。 讲完一大段专业领域的知识,何皓用当年上学时夏教授给他们说的一段话做结语:“当年我的导师,也就是现在a大医学院的院长夏教授,曾对我们说过,既然你决定踏入医学这个行业,那么就意味着你将来走的路要比别人艰辛很多,不管是大学的课程学习,还是毕业后工作,其中的压力是你们预想不到的,但是身为医者,病人交给你的是生命,人这一辈子,最不能辜负的就是生命,而我们的使命,就是留住生命。医学泰斗李秉权先生说过,从医不是职业,而是一份事业,作为一份事业,你要奉献一生。你们,准备好了吗?” 话音刚落,台下便齐声响起:“准备好了!” 声音之大,礼堂外路过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皓敛眸,扬起一抹笑,“好了,我要讲的东西都讲完了,下面的时间你们有什么疑惑可以提出来,我以我从医多年的医德担保,绝对知无不言。” 台下的人一阵哄笑。 何皓全程幽默式的演讲让学生放下了拘谨和小心翼翼,一个接一个的起来问问题,大半个小时的答疑过去,话题逐渐转到他身上来。 何皓外形本就不差,何况今天又收起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身正装衬得他长身玉立,成熟稳重,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他当然逃不过一众女生的大盘问。 何皓耐心将关于自己的私人问题巧妙地答过,最后一个女生站起来接过话筒,怯怯地问:“何师兄,我想问一下,从医这么久,有没有发生过让你后悔的事?” 何皓皱起眉,思索了片刻,以玩笑的语气回答:“我没有因为误诊医死过病人,所以应该还没有让我觉得后悔的事。” “那生活上呢?”女孩穷追不舍。 何皓握着话筒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女孩脸上。 他看了她良久,吐出一个字,“有。” 从小到大,何皓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有一个:随心所欲,坦然淡然。这么多年,他一直秉持着这个信念,所幸从未出现过让自己深觉后悔的事,直到大二那年,那个夏天。 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急着赶夏教授交给他的实验,推脱了沐子珞让他去接沐可的请求,转而让程澈去,那当年在车站,沐可见到的人就是他,那她后来执着喜欢的,会不会也是他? 他喜欢这个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他也记不清了。 可能是那天看到她躲在沐子珞身边,怯生生地喊着师兄时,那张很开心却透露着紧张的小脸。 可能是她来a市毕业旅行,接到a大录取通知书,一骨碌跳到他身上时,温热的小手紧紧贴着他的脖颈,他内心一闪而过的悸动,虽然后来他知道,她那么开心是为了程澈。 也可能是那次她来找沐子珞,发现他生着病通宵做实验时,对着他大发了一顿脾气,最后怒气冲冲地拖着他去医院。那是他第一次被除他妈妈的女人吼,但是莫名的,他开心得不行。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第一次,何皓觉得这么矫情的句子竟然可以用在他身上。 真正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她第一次向程澈表白。 意料之中的,程澈拒绝了。 那个午后,阳光明明很灿烂,沐可却落寞地坐在实验室顶楼,没有哭,只是愣愣地看着天空,对他说:“如果那个女孩也喜欢程澈就好了,我就可以死心了。” 可偏偏,程澈和他一样,在别人的故事里充当配角,友情出演。 何皓站在她身后,顶楼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毫无顾忌地把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也是在那一刻,何皓意识到,他重蹈了她和程澈的覆辙,喜欢上一个注定不会成为自己人生女主角的人,而且,无法自拔。 要告诉她吗?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这些何皓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最后他都放弃了。 因为沐可的一句话,“我这一辈子,一直在坚持的事,一件是画画,一件是喜欢程澈。” 触及她坚定到无法轻易撼动的神情,何皓一言不发。 她所坚持的事,甚至划分到她人生里的,都没有何皓两个字。 这样的认知,让何皓心酸。 像朋友又像家人一般相处着,然后就是四年。 四年,他看着她为程澈一次次伤心,一次次振作,一次次付出,一次次想放弃却舍不得。 他看着她,为另一个人,上演了四年的深情。 季思桐对他说:“何皓,其实你可以说的。” 他要怎么说,又应该怎么说? 用四年的单恋去换她一瞬间的同情吗? 他不要,也不愿,既然已经扮演了这么久朋友兼哥哥的角色,再接着演下去,也未尝不可。 他小心翼翼的守着这份沉默的感情,甚至以旁观者的身份替沐可出谋划策,既然注定无法让她喜欢自己,那么能让她得到她喜欢的人,就算是对这场毫无互动的感情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何师兄?何师兄?”女孩见他出神,许久不说话,叫了几声提醒他。 随行的老师看出他的恍惚,拿起话筒替他解围,“好了各位同学,关于何师兄的私事我们就不要多加干涉了,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没有我们今天的讲座到这里就结束了哦。” 何皓回神,朝她递过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人群中没有人再站出来,讲座结束。 何皓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便看到季思桐倚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苏遇说你今天过来开讲座,幸好赶上了。何医生,看不出来啊,你也挺适合当老师的。” 何皓隐去刚才的情绪,恢复了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过奖了季老师,怎么能和您比?” 季思桐开玩笑:“看看刚才学生的反应,多热烈啊,以后要是觉得在医院混不下去了,考虑一下来当个人民教师啊。” 何皓白了她一眼,语带不满:“有你这么挖墙脚的吗,还咒我是吧,等着我去和苏医生告状。” “苏医生不会受理的。” “知道你们小两口刚结婚,恩爱着呢,也别在我一个孤家寡人面前这么秀好不好?” “羡慕了自己去找个秀回来呗。” 何皓为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们这么幸运。”顿了一会,他转头玩味地问:“怎么样季老师,有没有介绍的啊,给你媒人费哦。” “你要是真想,大把呢我给你介绍,外院不缺好看的老师。” “真的,那改天可得见见了。” 季思桐突然停住脚步,站在后面看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背影,她不知道,那个坚挺的背脊,和几乎没有垮下来过的肩膀,究竟背负过多少沉重的东西。 “何皓。”她在身后朝他大喊:“既然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一下,那就不要再执着了,藏在心底的雏菊,既然开不了花,就把它拔掉吧。” 何皓顿住,站了一会才慢慢转身,说话的声音透着少有的苍凉,“沐丫头说,如果程澈喜欢的那个女孩也喜欢他,那她就可以死心了,我也一样,他们在一起的那天,大概就是我拔掉雏菊的那天。” 低头整了下身上的西装,再次出声时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何皓身上最大的功能就是净化掉所有不好的情绪,放心吧,以后你见到的何皓,就是当初你认识的何皓。有点晚了,还要回医院,就不和你吃饭了,改天去你们家蹭饭啊。” 朝她挥挥手,何皓转身离开。 夕阳西下,将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何皓本来想回医院的,脚却像有意识般走到了实验室的顶楼。 坐在当年沐可坐的位置,何皓学着那时候她的模样,抬头看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可可,如果有一天程澈喜欢你了,那我也该死心了。” 藏在心底的爱终究无法见到阳光,阴暗的角落里,没有水也没有养分,它自身自灭,每次快枯萎凭着最后一点毅力苦苦挣扎时,看到那张朝思暮念的脸,又绝地逢生。 如此这般,往返循环。 那朵花开过、掉过、灰心过、绝望过,却从未放弃过。 如果有一天它还是死去了,那么他该高兴,不是为自己的解脱,而是为她的开始,她和另一个人故事的开始。 终究,他还是拿错了剧本,在他们的故事里,演绎着不会播放出去的镜头。 沐可,你不会知道,曾有一个人,像你喜欢程澈那样,无声地喜欢过你。 每个暗恋者平淡的转身,都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 我们的愿望不多,惟愿我爱的人,一生喜乐,一世无忧。 第八十三章 番外三 云深知我意 要说夏日让人烦躁的事,除了酷暑和闷热,还有就是现在。 季思行稍稍扯开领带,额头在烈日下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此刻的他很烦躁,不止是因为闷热的天气,还有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人。 “先生,我再重复一遍,违规的人是你,超速变道,违规驾驶,这里有监控,待会警察来了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我没功夫陪你在这耗着。” 男人不服气,上前欲拽住他的手,季思行侧身避开,皱起眉头,带着轻微愠气,一言不发地看了男人一眼。 或许是被他面无表情的冷瞪吓住,男人后退了一步,警察正好赶过来,男人见状立马上去拉着警察说个不停,季思行无语地别开眼,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处理完这场意外事故,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车被维修公司的人拖走,现在仅有的交通方式,出租车和公车。 出租车?在这里耗了快两个小时都没见过一辆出租车,季思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公交车车站,认命地走过去。 等车的空档,季思行给自家小堂妹拨了个电话,那端的人估计也在等他电话,铃响了一下就被接起。 “喂,桐桐。” “二哥,你在哪呀?” “二哥这边出了点问题,车被拖走了,现在在等公车,可能要晚点过去,你先找个餐厅吃点东西,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车被拖走了?”季思桐急切地问:“二哥你怎么了,车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问题,还有你有没有受伤啊,你在哪啊现在......” 刚才还有些烦躁不耐的表情被笑容取代,季思行打断她一连串的发问:“桐桐,别担心,二哥没事,就是那个人违规变道不小心碰了下车子,人没事,我现在离你们学校应该还有段距离,听话,先去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等我。” 他今天出差回来刚好经过a市,本来是打算顺道接季思桐回家的,现在看来,估计要在a市住一晚了。 远处的公交车驶来,季思行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桐桐,车来了,二哥先不和你说了啊,过会见。” 车上人多,位子几乎被坐满,只剩下后边一个女孩身边的空位。 这里到a市还有段距离,季思行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下。 女孩不知道在看什么,感觉到身边突然而至的气息,她抬起头,落入季思行的眼睛里。 季思行绅士地朝她点头一笑。 女孩愣了一下,随后也扬起嘴角,短暂的一眼,她又低下头去。 刚才在烈日下耗了太久,加上刚出完差,感觉人有些疲惫,季思行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小憩了没一会,他被一阵铃声吵醒。 那首歌,还有那个声音,他有些熟悉。 女孩急急忙忙接起电话,捂着嘴巴压低声音说:“喂,小姨。” 尽管她努力压低了声音,但是车上很安静,季思行离她也很近,大概听清了她说什么。 “我还在车上呢,嗯,还没到。” “你到家了?那你去帮我把古筝拿回来好不好?上次我拿去店里换新弦了,这几天又跑来a市,都没去拿,小姨你去帮我拿一下可以嘛?” “嗯嗯好,知道了,你多待几天就能见到我了。” “先不和你说了小姨,我边上有人在休息,吵着人家不好,挂了哈,回去见。” 女孩挂了电话,带着歉意地看了季思行一眼,她颔首,说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季思行摇头一笑,刻意压低声音,变了个声调说:“没事。” 女孩靠回去,拿出耳机插上,点开音乐软件。 季思行无意瞥了一眼,看到她点开一首歌。 《千语》。 一位音乐人第一首发行的单曲。 他重新闭上眼睛,躺回椅背上时嘴角的笑意不禁加深了几分。 这个世界有点小啊。 几天后,云深在微博上看到自家大大发的一条微博,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陈年僵尸不说话,一炸起千层浪。 看着下面过万的转发和评论,云深有种这是条抽奖微博的感觉。 点开打字屏,云深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来回动。 几秒后,过万的评论里多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评论。 云水木:能被醒大偶遇,那个人大概是上辈子和迪迦一起打过怪兽成功保护过世界!!! 又隔了几天,会议上开小差的季思行翻到这条评论时,众目睽睽下抿着唇笑得温柔。 会议室里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咆哮:卧槽,从来不让人开会分神的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的玩手机,还笑得那么...... 让人心神荡漾。 随手点了个赞,季思行收起手机,继续听他们汇报。 另一端,z市的一家古筝坊,一间常年都是同个人在用的屋子,突然发出一阵土拨鼠尖叫。 “云深,你怎么了?” 云深偷偷摸摸把手机藏到身后,收拾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恢复一贯的淡定,“没事,就是上次那首曲子终于连贯的弹出了一次,有些开心。” “我还以为你中彩票了呢那么开心,好了,接着练吧。” 房门重新关上,云深立马拿出手机确认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 微博消息‘赞’的界面,那个名字,再一次直击云深心房。 难以压下心里不断翻涌而起的激动,云深不敢弹古筝,怕把刚换好的琴弦弹断,但是这股激动不发泄一下,她受不住。 于是,几分钟,云水木的账号上多了一条新微博。 云水木v:啊啊啊啊被我男神翻牌了,好激动,怎么办?! 没多久,手机提示音响起,微博消息回复。 大c:姐妹清醒,男神可能只是手抖。 云深立马退出消息评论界面回到点赞那。 还好,还在,男神不是手抖。 回复@大c:那也是抖我这来了,你没有! 另一条评论。 月落乌啼v:争取下次再被翻一次。 回复@月落乌啼:嘻嘻我争取,还有,你终于出来了,还、我、檀、越!!! 回复@云水木:檀越是谁?不在不听不知道。 云深刷了一会,和他们聊了会天才下线,收拾完心情开始练琴。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大概是对的,一个下午,云深的效率特别高,不仅把之前没弹好的曲子完整弹出来,还想到了一点最近刚接的歌的编曲。 练完琴回家,云深是一路哼着歌回去的。 哼的那首,就是她的手机铃声,《千语》。 多年后,云深窝在身边人的怀里,手放在他脖子上轻轻摇晃,“所以在古筝坊那次,其实不是你第一次见我?” “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男人将她搂紧,神秘地卖着关子。 待人睡过去后,他才缓缓开口:“傻姑娘,我第一次见你啊,应该是在公车上,听到你手机铃声的那次。”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上辈子大概和迪迦一起打过怪兽成功保护过世界的女孩,原来是你。 纵有千言万语,也只想说与你听。 《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