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睡一下怎么了?(1v1 青梅竹马 先婚后爱)》 1.飞回来的金凤凰 夜很深,窗很亮,蚊虫闻着味道来,最后在巴掌下结束了短暂一生。岭城城如其名,山多坡也多,加上路旁房屋几乎一般高,所以同时将这家大门和那家房顶收入眼底是常有的事。 城南有栋贴了橙色瓷砖的小楼,活像是南瓜地里的独苗,很是显眼。它顶层露台坐了好些个人,眼下正围坐一圈喝酒聊天。突然传开阵哄闹声,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去看,发现路边打牌的老头里不知何时混进去个女人。 她素面朝天,把脸蛋直勾勾地露了出来。布丁头衬得面色微暗,但她那双眼睛却在夜里发光。她生得手长腿长,坐在塑料矮凳上很是局促。面对大爷们的催促,她不紧不慢地用袖子擦汗,然后才掷地有声地说了句: “要不起。” 那是口很纯正的岭城话,话音绵延话尾上挑,一听便知是吃鱼吃粉长大的老岭城。话音落地,周围一阵唱衰,大爷们边骂边打蒲扇,愣是把那股热闹扇到了楼上。 小楼顶层排排站了五个男人。他们正以同样姿势撑着水泥护栏,像是站在电线上的麻雀,又傻又呆。他们之中有穿西装打领带的,也有T恤衫牛仔裤的,但年纪都大差不差。 “欸?” “嗯……” “是她吧?” “是吧。” “杨澍你说呢?” 话音落地,某人如梦初醒。他用力眨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才算完。他把短袖卷到了肩上,但还是满头大汗。他脸也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天气热的。他不着急回话,只再次低下头,正好碰上女人仰起下巴扎头发。风扬起女人鬓边碎发,他眼里登时出现张莹白面庞。 “还真是她。” “你们在说谁啊?” “他的跟屁虫。” “欸~”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唯独杨澍默不作声。他静静地看着,看着女人将牌面朝下,贴在伤痕累累的木桌上往前推。对面大爷见状,立马在牌池里翻来翻去。女人不阻止,但那大爷还是被周围看戏的人说红了脖子。 趁着洗牌的功夫,大爷从口袋里掏出些一块两块的放到了女人面前。见女人自然地将票子收进口袋里,看热闹的杨澍终于出了声。 “干什么呢!”他刚说几个字便被兄弟们推到中间,站在了最方便喊话的位置,“又想去我那喝茶是吧?” 下头有几个胆小的,不等看清杨澍的脸就撒腿跑,最后还是大爷悠悠地开口:“哟,小杨同志好啊,和朋友出来喝酒吗?” 女人闻言,先是脊背一僵,而后才缓缓抬了眸。杨澍也同时看向了她。视线交汇时,正好听见他不耐烦地道:“我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哎呀闲来无事打打牌嘛,我们现在赌得小着呢,哝、”大爷笑着打马虎眼,说着说着又指向对面的女人,“她算是今天赢得多的,可到手也不过一杯奶茶钱嘞。” 女人没有接茬儿的打算,提起放在身旁的塑料袋就要走。 “林茉尔!” 她没有立马回头,但爬台阶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不少。杨澍见状,赶忙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跟哥几个说一声啊?” 杨澍这一嗓子很是洪亮,话里话外又透出些熟络,故而他身边的朋友、女人方才的牌友、路边支桌喝茶的老头和嗑瓜子的老板,甚至三五成群的行人,他们一时间都将目光放到了女人身上。 上山的路算不得宽敞,为了不妨碍其他人通行,女人不得不暂避至小店门前。小店老板是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他边走边嗑,瓜子皮随之散落一地。 “回来没几天,本来想着等小鱼生日再说的。” 因为二人相隔得不远,所以林茉尔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杨澍不知为何,还是挪到了露台转角处。他钻到某颗茂盛的发财树前,灯从叶缝里透过来,照得他头发毛绒绒的。他双手交迭着放在台面上,笑着问:“回来多久啊,还是过完夏天就走吗?” 听到这儿,林茉尔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她低头看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又看看里头没精打采的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走了。” 她再次仰头看向杨澍,果见其表情错愕。她面不改色地将视线移走,从杨澍的脸平移到蜿蜒向下的台阶,再到尽头的江,后低声重复道:“这次应该不走了吧。” 2.好孩子大大方方 “面试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还不怎么样呢!你压根儿就没去!还当我不知道!人家朱阿姨早都打电话问我了,你回来几天啥事没干,反倒给我长了不少脸!” 那是间没有名字的书店,站在门口的阿叔就是街坊邻里间的金字招牌。见路人被吓到了,阿叔连忙换上副笑颜,林茉尔这才趁机溜了进去。 刚放下手里的东西,那头就被人提了起来,她既不回头也不回话,径直从书架间穿过,走到最深处的楼梯口才停下。她将鞋底在地毯上擦了擦,而后踩着鞋跟用力,三下五除二地把鞋脱掉。弯腰拿拖鞋时,背后又传来滔滔不绝的唠叨。 “你说你都辞职几个月了,怎么还不想想以后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打着店的算盘?那我可告诉你了,想都别想!这店我明年就关了,看你去哪里找吃的去!” 林茉尔走上楼梯来到客厅时,楼下依旧在骂。她本想直接回房间,却看到饭桌前的中年女人同她招了招手。她稍显犹豫,最后还是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桌上虽然是些剩饭剩菜,但都是她爱吃的,也是她爸的拿手好菜。她摸摸盘子,后轻声问:“不是说不回来吃吗?妈你怎么还是给我留饭了?”刚说完筷子就递到了面前,她顺手接过,随便捡了个回锅肉扔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她还没咽下去,母亲便着急询问她的意见。她狐疑地看了母亲一眼,继而话锋一转:“但这不是我爸做的吧?” “你怎么知道!天呐你怎么尝出来的?我今天猜了好半天呢,愣是没猜出来哪个是你爸做的,你爸因为这事还生闷气了呢。” “家里来人了?” “陆衡你还记得吧?” “嗯......” “他托你爸找书,你爸最近刚给他弄来,他说要谢谢你爸来着。本来要请我们一家三口去他那吃饭的,但你爸哪能愿意啊,所以最后还是到了咱家来。陆衡不好意思闲着,就和你爸一起在厨房捣鼓,呐、这道、这道和这道,这些都是他做的。” “哦~~原来是这样。”林茉尔点点头,后抬手拨了口饭。 “还有就是...” 见林茉尔看向自己,林妈才又接着道:“你爸也没想到那小伙子是个一杯倒的,所以他人啊......现在正睡你床上呢。” 咳咳咳、 林茉尔被饭呛得脸蛋通红,林妈见状,连忙上前帮她顺气。她刚缓过来便放下了碗筷,气鼓鼓地往自己房里走。 风随大力推门的动作而来,后把窗户拍得哐哐作响,恍惚间,好像房顶的灯都在一起晃动。陆衡并没有钻进被窝里,而是趴在被子上睡了过去。那床对她来说正合适,对一米八的大高个儿来说实在别扭。 陆衡把头偏向外侧,刘海随之落下,露出两条浓眉,她凑近一看,发现他额头上有个疤。脑海里突然掠过十几二十年的时光,她垂下眼眸思索,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伤从何而来。 叶片猛地撞上窗户,把林茉尔撞回了神,也把陆衡从梦里拉了出来。迷迷糊糊间,陆衡睁了眼,却在看到林茉尔的一瞬,连手带脚地往后,直至将背贴到墙面。 林茉尔看着陆衡那见鬼样,不禁双手叉腰,骂:“差不多得了,别跟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似的,不就是、” 咚、 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二人。他们同时看向门口,发现是凑热闹的林爸林妈。 林爸赶忙将妻子从地上拉了起来,转头又把拖鞋抓在了手里,怒道:“好啊你,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娃儿来啊??” 见林爸要动手,林妈还没站稳就跟着往前,可最后还是没能拦住。 “班班不知道上,饭饭不知道吃,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让你谈恋爱你不谈,噢,正经恋爱不谈,就爱去外头糟蹋别人家的男孩子是吧?!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 啪、 那声音像极了扇巴掌,直接扇醒了神游的林茉尔。她下意识地低头查看伤势,可摸了半晌儿才反应过来,那拖鞋压根儿没落到她身上。 她对面前那团黑影后知后觉,抬头看去,发现竟是陆衡挡在了自己的前头。 陆衡头发乱糟糟,衣服也被睡得皱巴巴的,像是没多想就匆忙滚下了床。卫裤束口高低不齐,露出半截小腿。他光脚着地,脚跟因为咚咚砸地撞得通红。他右手向前伸,试图阻住父亲,左手则落在了身后,仿佛要将她护在臂弯里。 3.肯定欺负人家了 “呀、陆衡你没事吧??” 林母慌里慌张地伸手,手却不知该落到什么地方去。 僵持之际,林茉尔将陆衡一把拉到自己面前。她将陆衡上下扫描了个遍,最终定位到了他脖子上。脖子连接锁骨的那块有些发红,估摸是被拖鞋扇狠了。她本想像寻常那般摸摸呼呼,临门一脚又觉着此举不妥。 林茉尔楞在原地时,沉默发了疯似地蔓延,将房内空气变得愈发紧绷。这房间本就不大,现又足足塞了四人。几人挤在衣柜和书桌中间的位置,耳边都是彼此的呼吸声。 “林叔您误会了。”最后是陆衡先开了口。 “啊?”林爸应声抬头,先后与妻子女儿对视一眼才看向陆衡。 “不是她欺负的我。” 陆衡说到这里,竟垂下眼眸思索起了措辞,待接收到林茉尔的目光才抬头。他朝林茉尔投去个安慰的眼神,继而又道: “是我欺负的她。” 此话一出,林父先是微楞,而后竟是比刚才更怒些,好在林母这回拦得及时。 陆衡想张口补上些什么,不料被林茉尔死死捂住了嘴。他看向林茉尔,然后便见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行了,你说得已经够多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家庭会议召开已是避无可避。陆衡被林茉尔拽出了档口,林父则紧随二人之后负责捎带行李。父女俩一前一后,未作任何解释便将卷门摇下。最后只得林母出面,与陆衡隔着徐徐落下的门,弯腰说了声“实在对不住”。 刚送走外人,林父这座火山随即喷发。他怒而拍桌,把母女二人都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过了火,他本想关照妻子几句,却在瞥见女儿表情时收回了手。 “还嬉皮笑脸!林茉尔!你到底跟陆衡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他没什么。” “都这样了还没什么?!” 林母看丈夫气得面红耳赤,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便赶忙从女儿那接过了话茬儿。 “茉茉,你告诉妈妈,是你欺负人家陆衡对不对?” 林母是个脾气十分稳定的人,不仅没发过什么大火,这大半人生中还为周围人灭了不少火。她说话温声细语,却润物无声,只一句便道出了丈夫的心里话,也让林茉尔马上收起了敷衍。 “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们说......” 林茉尔说了句摸棱两可的话便逃回了房间。 林父对林茉尔的回答不甚满意,但林母摇了摇头,并没有让他再去打扰林茉尔。 岭城的夏天蚊虫很多,知了很吵,夜风很大,总之吵得人心烦。拖鞋在老式地砖上留下一溜儿水印,林茉尔这才从浴室走到了书桌前。她低头瞄了眼时钟,发现已过了零点。 她放弃了吹风筒,选择用毛巾绞头发,不过擦着擦着,又突然觉得口渴。因为不想走出房门,所以她拿起遥控打开了空调。她本以为不再出汗就会好上许多,怎料嗓子被吹得愈发得干。 最终她还是往房门迈了步子。那门锁很有年代感,形状像相机,现在已不多见。它钥匙孔、开门、反锁这三个开关分得很开,其中,反锁和开门的开关都生了锈,摸完手上总会有股铁锈味。 林茉尔手上停顿了许久,等被空调吹得一阵头痛才把门拉开。见门外一片黢黑,鼾声自父母卧室频频传来,她轻轻松了口气。转身走向客厅,脚下竟踢倒了个纸袋子,她顺势蹲下,借着房里透出来的光看了去。 纸袋子加牛皮纸包裹,颇有些套娃的味道。 那袋子放在她门边,显然是给她的东西。不过她并没有着急查看,而是先去倒了杯水来,等反锁房门坐回桌前,才把那个牛皮纸包裹放到了桌上。 咕噜咕噜喝了半杯水,林茉尔终于着手拆了起来。见那牛皮纸包得严实,她干脆用上了美工刀,交叉两道后,里头露出了些红色来。见此场景,她先是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才沿着刀口把包装扒了开。 她用指尖将东西拎出来,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可紧接着又见鬼似地把东西往身后一丢。 那东西在空中扬起一条华丽弧线,最后落在了被子上。表面被刀片划出了口子,里头的海绵垫也因此露出,看起来像是对C。 刻意忘记的画面涌上心头,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用手敲敲脑袋,将头发抓成鸡窝的同时自言自语道: “林茉尔啊林茉尔!又不是本命年你穿什么红色啊!!” 4.到底谁喜欢吃糖 “唉......” 听到父亲的叹气声,林茉尔放下了手里的书。 林家小楼是个砖头房,但门窗之类的都是木头锯出来的。墙面再早个一二十年还算得上白净,如今也渐渐发黄了。不过老林是个勤快的,所以店里即便灯泡蒙灰墙皮发黄,书本仍旧干干净净。 老林手里拿着根鸡毛掸子,站在书架前拂来拂去。可是看着那些书,他嘴巴又不止地往下垮。他手上动作不停,气叹得却越来越多。见坐在门口的女儿回头望着自己,他把掸子塞进了围裙口袋里,骂:“看什么看?想清楚怎么解释了吗?” 林茉尔沉默了几秒,答:“你脑袋上有根鸡毛。” 老林伸手摸摸,同时忍不住骂一句:“就你有眼睛。”他表情一瞬放松,说完又立马变回了愁眉苦脸的模样。 林茉尔舔舔下嘴唇,思忖片刻后还是开了口:“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打卡,我这几天也看到了,即便不买书也有不少来门口拍照的。” “你想说什么?” “如果把中间两排书架换成桌子,客人们累了喝杯水,兴致到了买本书......” “一天到晚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这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吗?我看你就是闲的。” 头顶太阳熄火,周遭微风徐徐。自讨没趣后,林茉尔收回了目光。她仰靠在凉椅上放空,可没过多久,又瞥见个大妈缓慢走来。她刚想把翘在凳子上的脚收回来,老林的掸子就先一步到来。 被老林反抓着掸子头敲了下,她吃痛收脚,随后把坐姿摆正了些。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听见有人道:“这不是茉茉嘛?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那是个顶着头泡面卷的阿姨。她身上穿着凉衫,一看就是附近老裁缝铺子做的,手上提着袋东西,虽然无法透过黑色塑料袋看清内部,但就那不断鼓动的架势来说,不是活鱼就是鲜虾。 二位长辈讲话时,林茉尔的注意力都在袋子外侧的水珠上。水珠一个接一个地滑落,在水泥地上朵朵绽开。等数到十时,老林又冷不防地用鸡毛掸子拍了她一下。她随即将目光挪开,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父亲。 老林此时脸上正挂着笑,但说的话却不甚好听:“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回家啃老了。” “呀茉茉这次不走了?” “不走了。”林茉尔主动接过话茬。 “那可太好了,你不在时你爸老念着你,现在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瞿姨!” 这头话还没说完,那头便有人出声打断。几人齐刷刷地回头,发现一年轻男人正搀扶着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而来。 此刻正值午后,离下班还些时间,路上行人缺缺,空气好像也因此少了些浊气。男人身着警服,从发丝到鞋袜都规矩得很,一旁的老头则袜子一白一灰,像是出门太过仓促。 阿姨看到来人时面色剧变。她赶忙跑上前去,啪嗒啪嗒地,脚几乎要从塑料拖鞋前头滑出去。从警察手里接过那位老人后,她不禁埋怨:“爸你怎么又乱跑?整天给小杨他们添麻烦......” “瞿姨你误会了。” 盛夏日头毒,所以哪怕藏在云与楼的后头,经过炙烤过的地面仍有滚滚热气上扬。林茉尔将目光落在杨澍身上时,他正巧在笑。他边说边笑,边笑边叉着腰:“瞿老爷子他今天可精神了。他记得回家的路,是我硬要给他送回来的。” 警服那蓝色穿在杨澍身上有些显黑,但架不住他牙白,故而有些晃眼。他有颗虎牙,笑时牙尖微微压着下嘴唇,看起来很有几分小聪明。 杨澍和瞿姨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老林也时不时地插嘴,逗得二人开怀大笑。林茉尔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于是默默退到店门口,再次躺在凉椅上发呆。 “慧婷。” 耳边忽地传来声呼唤,林茉尔随即睁眼。 瞿老爷子不知何时也掉了队。此刻,他正拄着拐站在林茉尔旁边,说话时并没有看向她。老头子把头发梳得妥帖,衣服也从头扣到尾,由上到下透出股一丝不苟的味道。他见林茉尔偏头看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些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林茉尔用手围出个碗去接,等到东西哗啦哗啦地掉进手里,才垂眼看去。 原是一把糖。 那糖果纸微透,轻易露出里头的淡黄色来。她捡出其中一颗丢进嘴里,被酸得眉头一皱,不过极酸之后便是极甜,等到习惯了甜味又能品出些柠檬味。 “亦晨那小子偏说我喜欢吃糖,给我在店里抓了一大把,拦都拦不住。”瞿老爷子说完轻哼一声,才道,“都说我记性不好,我看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二个的,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 林茉尔撑着下巴听瞿老爷子说话,其间用舌尖慢慢融化糖果,在齁嗓子的甜里静待下文。 老爷子说着说着,忽然换上副得意的表情,然后低头对上她双眼,接着道:“要我说啊,明明就是他自己想吃!” 又拆了颗放进嘴里后,林茉尔颇为真挚地点点头,答:“您说得对。” 5.你们有空多接触 云层飘过头顶,太阳渐渐隐去光芒。林茉尔不知何时陷入梦乡,直到天空明暗交替,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周遭后,耳边悉悉索索的声响也变得愈发明显,她循声望去,发现杨澍正蹲在她身旁。 一身警服不知何时已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寻常T恤衫。他正低头绑鞋带,两鬓汗珠随着动作落至脖颈,最后消失在了领口。 夏天和汗水是惯常搭配。对此,林茉尔不仅不喜欢,甚至还称得上讨厌。她身体微微前倾,皱着鼻子嗅了嗅空气。可能是柠檬,也有些像西柚,总之是夏日促销品常有的清新味道。闻到这些,她适才舒展眉头。 嗒、 腿上的蒲扇因侧身前倾的动作掉落,还直接落在了某人面前。 杨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动作一僵,但没有立刻抬起头。等系完鞋带后,他伸手拿起蒲扇,一顿连拍带吹才起身。 “你怎么又来了?” 虽听出了林茉尔话里的嫌弃,但杨澍没什么反应,也没有着急回答。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摸索,后将什么东西给摸了出来。 太阳转眼便下行至天边,空气也在放凉的同时钻入股饭菜香。杨澍将东西递到林茉尔面前时,林母正巧从楼上走了下来,见他去而复返,赶忙招呼他留下吃饭。 杨澍刚张嘴,林茉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收进掌心,后装模作样地出声挽留:“是啊是啊,留下一起吃呗。” “那我就不客气了!” 林茉尔虽语气敷衍,但杨澍还是借坡下驴,立马笑嘻嘻地应了下来。 老岭城人大多都住在自建房里,其中多数是三层,生意在一楼,生活在二楼,顶楼还有个露天小菜园。林家三口、瞿家父女和杨澍一共六人,虽算不上什么大阵仗,不过也不是二楼那小饭桌能装得下的,所以林母便做主在顶楼支了个桌子。 “今天这桌就你顶个数,你可得给叔点面子,不许再以工作为由推脱了噢。” “叔您放心,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太阳沉入山头不过半晌儿,天就黑了七七八八,盛夏蚊虫多,其中又以夜间为最,不过岭城人在防蚊虫上自有一套,便也不影响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席间,瞿姨突然同林茉尔搭话:“诶茉茉啊,陈伯伯家的那个老二你还记得吗?就是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的那个。” 说话时,她正在帮自家老父亲夹菜。瞿老头子见她屡屡把青菜往自己碗里,嘴巴直接抿成了一条线。她看在眼里,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带停的。 林茉尔闻言,表情很是莫名其妙。 原本一直游离在话题外的林母也突然停筷。她偏头看向丈夫,只见他慌里慌张地仰头灌酒。 林父喝了,杨澍便不得不陪,所以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嗯……” 在伪装思考的间隙,林茉尔拿起杯子想喝水,却被杨澍伸手拦住。她先是满脸疑惑,等察觉过来气味不对,才知自己不小心拿错了杯子。 杨澍已经几杯下肚,但双目仍旧炯炯有神,脸上也有尚未褪去的笑意。他稍微使劲,将林茉尔的手臂往下按,叫杯子稳稳当当地落到了桌上。见林茉尔神色不悦,他笑道:“我的大小姐,这一杯下去,你不吐都算好的。” 林茉尔随即低下头去,眼神落在正在灯下发光的纯酿上。她轻哼一声,挣脱杨澍的手,淡淡反驳:“小看谁呢?” 说完,她便仰头把酒给喝了干净,杨澍拦都拦不及。没拦住也就罢了,筷子还给他不小心弄到了地上。 林母本想起身去厨房拿双新筷子,林父却先一步站起。 瞿姨看看林母,看看杨澍,又看看林茉尔,终于是读出了些古怪来。同林母对视一眼后,她笑着看向杨澍,问:“你小时候不是陈家老二玩得挺好吗?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啊?” “瞿姨你这话说的,我玩得好的人多着呢。” 听到这般臭屁的发言,在座的各位都不由得笑出声。 林父不一会儿便带着新筷子回到座位,彼时,林茉尔刚从酒劲儿中缓了过来。她舔舔下唇,刚想拿起酒瓶给自己满上便被父亲抢过。 林父先给自己添满,后又递给杨澍个干净杯子,随口说着:“那陈老二年纪不大但能力不错,说是特地回来是来接他爸的班的。” 把酒斟满后,杨澍抬手同林父碰了个杯,应道:“那陈伯伯可算是做了件对事儿。” 他这话说一半咽一半,轻而易举地就勾起了大家的好奇。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再说下去,可就坏了规矩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猜到些,便不再继续往下问了。只是这样一来,话茬儿就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陈家老二身上。 觥筹交错间,瞿姨一直在同林母耳语。见其眼中浮现些许笑意,她才转头朝着林茉尔道:“你们年纪差不多又知根知底的,有空可以多接触接触。” 林父对此深表赞同,林母倒没什么反应。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林茉尔陷入沉思之际,一股浓烈的酒味突然袭来。那混杂着酒气的呼吸让周遭空气迅速变得灼热,叫她忽然觉得口干。 在留给她回答的时间里,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同时缓慢地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目光最后才落在了自己身旁的位置。 巧的是,杨澍也托着下巴,目光专注地盯着她。见他忽地露出微笑,她的嘴角也随之上扬。看着那双深邃的黑眼眸,她终是轻声应了一句: “好啊。” 6.不撞南墙不回头 话音落地,林茉尔便瞥见杨澍表情一僵。 酒喝得快,酒劲儿自然也上得快,他明明脖子通红,反应好像也有些迟钝,但在听她说话时,还是立马流露出了些情绪来。 林茉尔见状,便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直到腿被蚊子咬得才心痒回神。 趁着她低头拍蚊子的功夫,他终于开口:“那敢情好。” 听杨澍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个屁来,林茉尔实在觉得扫兴。她扭头拨了几口饭,不打算再回话。 瞿姨对两人之间的诡异氛围故作不见。她帮林茉尔夹了夹菜,然后自然地接过了话茬。 “可不是嘛。”她打着哈哈眼,“我虽是受老陈所托,但他家老二确实是个好归宿。” 见林茉尔朝她笑笑,她说得愈发起劲儿。这般围绕着陈骏说了好几个来回,看林茉尔答应与陈骏见见,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大约因为完成了任务,瞿姨很快就以父亲年迈为由率先离席,哪怕瞿老爷子本人像是有些不尽兴。 再后来,杨澍便一直陪着林父喝酒,到他摆摆手说喝不下了,这顿饭才算完。彼时估摸晚上九、十点,是该睡的已经躺床上,睡不着的正是精神的时候。 杨澍可谓舍命陪君子,一停杯就去厕所吐了一遭。林父见状,摇摇晃晃地起身,张罗着要把杨澍送回家,不料途中踢到了酒瓶,后乒乒乓乓地倒了一地。 看地上一片狼藉,又见妻子表情微妙,林父便不敢再闹。他清清嗓子,朝着林茉尔吩咐:“诶茉茉,你送送小杨去。” 杨澍刚回来就是这么句话。他赶忙摆手,“欸不用不用,我没醉我没醉,我自己可以。” 虽然站得笔直,但他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还几乎都是迭词。林茉尔知道他是真的醉了,便左耳进右耳出,拉着他膀子就往外走。 二人沿着小路蜿蜒向下,直至来到马路边。那处小商小贩颇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过林茉尔撇撇嘴,莫名耍起了赖皮,“你家可真是老远。” 杨林两家本来离得很近,步行也就五六分钟,根本不用下马路的。不过高中那会儿杨家突发变故,杨澍母亲带他搬去了外公外婆家,再后来,他们便一直住在那一块儿了。 “知道你懒得走,所以不也让你别送了嘛?”夜风醒人,杨澍舌头慢慢便不打结了,有些拗口的话,也说得十分顺畅。 话音落地时,摩托车忽地飞驰而过,把面前的霓虹灯牌切成了碎片。杨澍脑子清楚但肢体还有些不协调,所以差点被卷进轮胎里,好在林茉尔眼疾手快,把他拽到了自己身边。 “你、” 林茉尔闻言,强压下超速的心跳,侧头看向杨澍。 比起林茉尔的胆战心惊,杨澍倒是无所谓得很。他对上林茉尔的眼睛,笑嘻嘻地问:“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啊?” 林茉尔把他翻来覆去地看了遍,确认没有伤才松了口气。末了又把他一瞪,骂:“你怎么不喝死啊你,好好一人民警察,私下里烟酒都来的,小心给人捉了小辫子!” 说完她便拉着他往马路对面走,穿过烟火,又拐来拐去的,才来到栋小楼前。这楼像是刚竣工,门前水泥路都还没来得及铺,光剩个粗石路在那。 站定后,林茉尔松开杨澍衣角,从口袋里摸了什么出来。 杨澍懵懵地垂眼,直到看清林茉尔手指上挂着的钥匙,那把经他手进到她兜里的钥匙。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看小楼,又看看林茉尔,问:“你真的不走了?” 林茉尔稍微用力,让钥匙在指尖打转,后转身看向小楼,道:“这么多年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这件事我可算是想明白了。” “你要搬出来这事告诉你爸妈了吗?” “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茉尔回头睨了杨澍一眼,见他乖乖闭嘴才接着道,“你以前总说我们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地下走,注定是走不到一起去的。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回来了而且不走了,真的不走了。如果这样的话,你......” 晚归的人陆续到家,周遭窗户也亮了又暗,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杨澍才有了动作。他双手插兜往后一靠,将自己整个藏在灯里。路灯自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身上裹了大片阴影。那黑影像是给了他莫大的安全感,让他暂时丢掉了盔甲。 穿警服的他是一种他,脱下警服的他是一种他,而此时此刻的他,又是另一种他。 小时候的杨澍就是这样,又凶又怯,而且一点儿都不爱笑。 大家都说她与他之间只有一层窗户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明明就是面墙,看似一步就能追上,可每次迈大步又会把她撞得眼冒金星。 许是因为不再年少,面对杨澍的沉默,林茉尔最后只点了点头。她平静地把钥匙收进口袋里,道:“那以后...常来做客吧。” 7.忘记自己是美女 光从窗帘缝溜进屋里,鸟鸣也隐约传入耳中,林茉尔把被子盖过头顶,试图欺骗自己的身体,但有些发闷的心脏还是提醒着她一夜未眠的事实。 叩叩、 听见有人敲门,她干脆掀被子起床,装出一副迷迷朦朦的模样走去开了门。 门外的林母有些诧异。她手里捧着早餐,一看就是打算施展香气攻击,想让某人无痛起床的。 林茉尔一言不发,开完门就转头进了厕所,留母亲一人在卧室里捣鼓。 开灯抬眼,镜子里映出张脸来。因为熬了通宵,她脸颊上冒了颗新痘痘,黑眼圈也大得吓人,加之嘴唇起皮杂毛疯长,简直算不得有人样。 想到自己昨天就是用这副样子朝杨澍A了上去,她赶紧用冷水拍了拍脸,这才把那股迟来的羞耻感压下。 水沾湿刘海,顺着下巴脖子流进了衣服里,她摸了摸干枯毛躁的发尾,然后突然行动力爆棚,掏出手机喊上小鱼,火速约了下午的理发。 “茉茉?” 听到母亲喊自己,林茉尔三下五除二地把牙刷好,身上水都没擦干就往外走。 书桌是已经摆好餐具的早餐,没来得及丢的垃圾也被收拾了个干净。她一边绑着头发一边往桌前走,走到近处才发现母亲手里拎着那件红内衣。 “这不没坏吗?怎么就要丢了?” 说到这事儿,林茉尔刚平复下来的心又因为另一人乱了起来。面对母亲的疑问,她掐头去尾,支支吾吾地答:“嗯……不小心搞坏了。” 说完,她捧起碗来大喝了一口汤。那鲜咸温热的汤水缓慢进入胃里,让她瞬间通体舒畅,熬夜带来的胸闷,也因此减轻了不少。用余光瞥见母亲狐疑的表情,她故作可怜:“我今年这水逆啊,怕是连红内衣都震不住了...” “瞎说什么呢?” “诶,咱家平时不是不管我早餐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但有我的份,还专门送到我房间里来了?” 林茉尔从母亲那把内衣拿回来,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林母表情有些肉痛,但还是任她去了。 林母抽了几张纸,将林茉尔溅到桌上的汤水擦了擦,“你爸见不得你睡到中午才起床,所以就和我商量了一下,说是从今往后让你跟我们一起吃早餐,培养早睡早起的习惯。不过你昨天睡得晚,所以我们今天吃饭的时候就没叫你,但他一下子搞忘记了,就还是煮了你的份。” “……原来是这样。” “另外,”林母突然换了副认真的表情,“相亲的事我倒无所谓,只是这找工作你确实要上点心。人啊太久不做事的话,脑子是要坏掉的。” “妈你放心,我都明白。” 林茉尔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遇到父亲那样叽叽喳喳一点就燃的,她只会更硬气,可碰上母亲这样温声细语的,她便会立马应下,活像是个没脾气的。 “你爸总跟我说,说我们家茉茉将来是要做大事的,所以他才看不得你游手好闲浪费时间的样子,平时更说不出几句好话来。” 林茉尔闻言,并未回话。她从房间窗户往下望,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抹忙碌的身影。 实体书店生意不好,这点不论大城市还是小城市都是一样的。不过小地方呢,偶有上了年纪的客人来买报纸,也算是某种固定客源了。虽是几块钱的买卖,但父亲还是十分热络地迎上去,与客人们谈天说地,直到彼此都放声大笑才不舍地摆手。 “这种爱忙活的命,又怎么会看得惯人闲着呢?更别说,是他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了。”林母也将目光放到了窗外,话里有些无奈,但眼神里全是柔情。 书店不是什么好营生,林母也就一直有自己的工作。她是城里唯一一所中学的任课老师,教的是语文。因为资历摆在那里,所以平时也算不得忙。今天又恰逢周末,故而林茉尔吃饭时,她就一直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而后又看着林茉尔挑衣服,兼了半个时尚参谋。 林茉尔起先想从衣柜里挑些旧衣服,但都不太满意,后来干脆拉出行李箱来。那箱子估摸有四、五十斤重,所以平时能不开就不开,毕竟她过不了多久就要搬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了眼母亲。 因为心中有事,林茉尔随便抓了件连衣裙就往身上套。等穿完才惊觉,那裙子不仅无袖收腰,裙摆更是只到大腿中间,仿佛风一刮就能露出屁股来。 虽然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但小城依旧有小城的规矩,都市丽人那套在这儿可吃不开。若是不想成为路边阿公阿婆的谈资,还是规矩点好。她自己倒不介意,就怕影响她安安本本半辈子的父母。思及此处,她背过手去想要把拉链给拉开,不料母亲伸手阻止了她。 全身镜内,母亲将她的头发轻轻挽起,将她脖子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而后还给她找了条项链,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什么安排?没事的话跟我去见见你朱阿姨?你上次放了张老板的鸽子,实在给人家添了麻烦,虽然你爸已经登门拜访过了,但你有空的话,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行,但我今天下午先去把头发给弄弄,总不能这副鬼样子去吧。” “自己去?” “和小鱼。” 听到小鱼的名字,母亲笑了笑,“你爸之前说了你好几次,你怎么都不愿意去弄,怎么今天突然想开了?” “再不弄弄......”林茉尔边说边捡出根低腰皮带来,将腰带圈在腰上后又在手指上套了几个戒指。她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才又道:“......我都要忘记自己是个美女了。” 林母闻言,哑然失笑。她像是在笑林茉尔的调皮,又像是在笑自己多余的担心。 8.为什么非他不可 岭城不大还小道多,所以开车或者坐公交车都不如骑个小电驴方便,奈何林茉尔今天穿了裙子。 在站台等车的时候,有几个叔叔阿姨认出了她。他们上前打招呼,然后不约而同地夸:“茉茉真是女大十八变。”对此,她不得不应付,等到公交车驶来才算是得救。 车窗那侧,伴随小道一路往上,岭城江景逐渐进入眼帘。今日天气大晴,岸边的船显然比阴天少了许多。渔夫们奔着太阳去,在江面撒下渔网,期待一个又一个大丰收。 而车窗内侧,是乘客们的倒影。 打扮与周遭人格格不入,大腿根不断传来冰凉触感,头顶空调吱吱作响,这一切的一切都叫她忽然觉得身体发凉。她下意识地摩挲项链吊坠,后意外地发现,那吊坠发出的碎光竟完美融入了那头的江面,仿佛那才是它应该在的地方。 “下车的要出声啊。”司机用着不标准的普通话道。 林茉尔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了司机的眼睛。知道自己是被当作了外地人,她无奈地开口:“福民广场有下哈。” 一从公交车上下来,她便瞧见站台对面有个姑娘正在朝她招手。 纯白长裙被照得微透,隐约勾勒出了她小腿的形状,她的手臂像是比裙子还白些,如今正在阳光下发光。见林茉尔看向了自己,她收回一只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林~茉~尔~~我~在~这~~” 她这一嗓子把周围人喊得一愣一愣的,而后他们便跟随她,将目光放到了林茉尔的身上。林茉尔看似挡太阳实则挡脸,见信号灯转绿,赶紧小跑着到了马路对面。 小鱼是个圆眼睛有酒窝的姑娘,所以就连林母这样的平淡性子,每次见了她都还是忍不住夸她可爱。就比如现在,见林茉尔同自己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委屈地嘟了嘟嘴,然后小声说了句“好嘛好嘛”。 随后二人肩并肩地往广场走,走着走着,小鱼突然围着林茉尔转了一圈,吐槽道:“你这个头发确实得搞搞。” 林茉尔用手指卷卷发尾,“就是我还没想好要染什么颜色,如果等下挑不到喜欢的,估计就一刀剪了。” “短发啊......”小鱼摸摸下巴。 “干嘛?有意见啊?” “你上次留短发,是不是还是咱们高中的时候啊?” 林茉尔光顾着看导航,所以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小鱼看林茉尔左右不分的样子,直接把手机从她手里抽了过来。 “岭城就那么大点儿个地方,这你还要导航啊?”小鱼确定好店名后,又把手机塞回林茉尔的口袋里,“你约的是俊峰?那地方我常去,跟着我走就是了。” 岭城路面起伏大,巷子也多,有时候明明正在上坡,结果往路旁巷子口一望啊,又是另一个大上坡,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又因为身边朋友个顶个的厉害,所以林茉尔打小不记路,等再大些又有导航了,便更不打算记了。 估摸五分钟后,小鱼领着她走到个被绿植环绕的理发店前。那是块不小的平地,所以有院子有树的。穿过鹅卵石小径,她们在两位男理发师的迎接下走进了店里。 小鱼虽是常客,但预约的名字却不是她,店长见状很是为难,后来知道是一伙人,才笑着把她们安排到了隔壁的座位。 负责接待林茉尔的是店里的年轻总监。他顶着头被烫染摧残至干草的头发,叫人实在有些不安心。林茉尔就着色板看来看去,最后决定将头发剪到下巴,再把发尾漂过的头发染黑就行了。 她前脚刚商量完,小鱼那边也商量好了,于是她转头问:“我剪短发,你呢?” “我烫个大波浪。” “哟哟哟,搞这么成熟的吗?” 小鱼闻言,脸上突然浮起两朵诡异的红晕,“终于跟辉子把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十八号。” “这么着急?” “不急了,他跟我求婚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这半年我们都忙,这不刚闲下来嘛,就想着把酒办了证领了。” “他的工作怎么办?他不是还要去省城培训个一年半载的吗?” “那我们俩如果一直忙着,是不是就都不用结了?”小鱼有些好笑。 “也是哦。” “你可别担心我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咱们这群同岁的,没结婚的两只手倒还能数过来,可到现在打着光棍儿的......” “……” “你跟杨澍怎么着了?” 在店员的指引下,林茉尔与小鱼结伴往洗头床走,前者边走边道:“还是那个样子呗。” “你说了你这次不走了吗?” “说了啊,”林茉尔叹气,“我怕他上次没听清楚,昨天还认认真真地跟他说了呢。” “结果呢?” 林茉尔摇头。 见她们正讲着话,洗头小哥们很有眼力见地把她们放到了一起。小鱼刚趟下,就接着道:“我看你要不算了吧,我打小就觉得那小子别扭,咱们岭城大好青年多的是,不缺他那一个。” 林茉尔翻了个小鱼看不到的白眼,骂:“又马后炮了是吧,这几年你没少鼓励我勇敢追爱的好不好。” 小鱼轻啧一声,“那不是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吗?可按你说的,他竟还是以前那死样,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他啥了。” 林茉尔莫名有些好奇。她本想转头看向小鱼,奈何正在洗头,便只好平视上方,问:“什么什么死样?说来听听。” “太别扭。”小鱼抑扬顿挫地道,“小时候太爱打架闯祸,恨不得惹所有人讨厌,现在又太烂好人,恨不得让所有人喜欢。我是真不明白,你怎么就非他不行了呢。” “......”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也没有,就突然觉得......” “觉得什么?” “就突然觉得我自己都不记得......” 这话小鱼听得实在新鲜,便忍不住转头看向林茉尔,想看看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不是郁闷,不是可惜,也不是迷茫,而是单纯想不起来究竟是小学门口的冰糖葫芦大颗,还是初中门口的大颗一样,无关痛痒。 林茉尔沉吟片刻,才又接着道:“......不记得为什么非他不可了。” 9.无法跨越的墙啊 或许是因为小地方节奏慢,又或许是想着慢工出细活,总之她们这一搞啊就是三、四个小时,直到入了夜,直到周围商铺关得七七八八。 睡梦之中,林茉尔突然觉得小鱼好像在叫自己。她勉强将眼睛睁开条缝,然后便听见小鱼机关枪似地道:“茉茉茉茉,辉子突然要提前走,我得去车站送送他,你慢慢搞,搞完叫个车回去,到家记得跟我说!” 林茉尔不知道自己睡醒之后能记住多少。她反正是点了点头,把小鱼给应付了过去。 岭城开到十点的个体户少,老板们一般到八九点就回家吃饭了,但理发店是个例外,属于做不完不关门的那种。 林茉尔本就一夜未眠,所以刚吃几口外卖就开始犯困。困了,便顺势睡了。不过她睡得半深不浅,总能感受到有人正把弄着自己的头发,就是怎么都挣不开眼。 等到温度越来越低,低到她手脚冰凉,这才让她从睡意中抽离了出来。她忽地睁眼,杀了总监一个措手不及。他慌里慌张地收回手,同时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林茉尔眨眨眼,在座位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她回想着刚才那幕,回想指腹划过脸颊的粗糙触感,心里是止不住地发毛。 见自己腿上的毯子盖得好好的,胸口更没露半点儿,她皱皱眉,几番欲言又止,不料总监先一步开了口。 “怎么了?”他问。 林茉尔闻言,临时组织了下语言,道:“你刚才是在拍照吗?” “没有啊。” 看总监在镜子里尴尬地摆手,林茉尔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她仰头看向监视器,半威胁半客气地道:“那方便给我看看你相册里的最新照片吗?因为我刚才看到你拿手机对着我。” “我没有拍你,你想多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刚才确实拍了些什么对吧?” “不带你这么污蔑人的。”总监举起双手,像是遇到了什么蛮不讲理的人,表情颇为无奈。 此时此刻,在偌大的理发店里,除了二人之外只剩下个打扫卫生的学徒小哥。他闻声赶来,却连大气都不敢出。林茉尔见状,冷笑一声,直接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现场,把在场的三人都带回了所里。 那总监原本还振振有词,因为他相册里并没有林茉尔的照片,好在有理发店老板的帮助。在老板的协助下,留在现场的干警很快就调出了监控,监控证明,总监确实好几次捧起林茉尔的脸拍了照。 林茉尔不是第一次遇到性骚扰,但却是第一次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了性骚扰,那种信任崩塌的感觉,直叫她犯恶心。 见她状态不太好,一位女警陪在了她的身边,用握她手的方式安抚着她。这似乎给了她些力量,以至于在那总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竟大胆地骂了句:“死变态。” 总监很是不服气,转头就指着她骂:“要不是你穿得这么骚,我怎么会拍你呢?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不拍你朋友偏偏拍你?” 林茉尔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底气,一时间竟气得不得动弹。女警把她护在了身后,负责询问总监的男警也挡在了她们的面前,但那总监却像脱了人皮的野兽,连叫带蹬的,把派出所搅得一团糟。 “干什么呢?!这里是派出所不是菜市场!!” 来人只一嗓子,便叫接警大厅安静了下来。众人静止数秒,后纷纷侧身让出条道。林茉尔随即抬头,见一抹修长身影徐徐朝她而来。那人拨开人群,途中又狠狠瞪了眼那发疯的总监,这才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杨澍一脸严肃,说话语气便也不太好听,可身侧紧握着的拳头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女警见状,赶忙代为开口:“杨哥,她是受害者,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闻言,杨澍撇开脑袋叹了口气。他转而走到总监面前,朝着牵制住他的男警问:“怎么回事?” 男警随后招呼来两个年轻干警,让他们将总监又带回了询问室里。见大门一关,才把杨澍拉到一旁,道:“性骚扰,有证据,但够不上拘,可能转头就得放了。” “什么意思?依你看,本是可以拘的?”杨澍听出了男警话里的无奈。 二人离林茉尔不远,屏息凝神倒也能听个大概。她静静地往那处看,见杨澍在了解完事情经过之后,便气势汹汹地往询问室走。他并没有停下来关照几句,也没有给予她任何眼神,只脚下带风似地从她前头经过。 这般等到差不多十二点,询问室的门终于有了动静。杨澍和男警一前一后地从里头走出来,后者刚关上门,就忍不住对着门的那头淬了句:“他娘的死变态。” 杨澍见林茉尔缓缓起身,终于再次来到了她的面前。他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安慰道:“没事了。” 看她眼睛累得红血丝满布,他进一步放低声音,道:“你做得很棒,因为你的直觉,我们抓到了一个藏在群众里的害虫。接下来,我们会把案件移送到检察院,之后的事,也会及时跟你跟进。” 说完,他朝站在附近的女警递了个眼神。女警随后走远,将走廊留给了他和林茉尔二人。 他拽着林茉尔坐下,后顺势蹲在了她的跟前。看着她有些发愣的表情,他终于用了哄人的语气:“我等下让同事送你回去,你爸妈那里我也已经说过了。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懂了吗?” 林茉尔乖乖地点头。 杨澍见状,忍不住把手往她头上伸,可刚要落下,又莫名其妙地停在了半空。 在停滞不前的虚无中,林茉尔缓慢抬头。她望向那迟迟落不下来的手掌,在无限拉长的时间中分秒必争地思考。见杨澍慢慢把手收回身侧,她恍然大悟。 原来,她与他之间的那面墙是双向的。 他不让她去。 他自己,好像也跨不过来。 10.沉睡与苏醒交替 警车停在家门口时,林家小楼仍旧灯火通明。林父小跑着来到车前,林母闻声,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林茉尔本不觉得有多委屈,但在看到热饭热菜的瞬间,酸涩疯狂上涌。 吃饭的时候,父亲同杨澍去了个电话,又叮嘱她吃完不用管,就进到了卧室里去。母亲则坐在她身旁,见她碗里空了便给她夹两筷子,不责备她也不安慰她,就这样一直陪着她。 “你快去睡,明天还上班呢。” “等你吃完我就睡。” 林母说罢,从汤里夹了块甜玉米放到了林茉尔碗里。林茉尔听到她这样说,只能赶紧把饭扫干净。 林母工作的岭城中学在山上,与新建的高铁站一起,占据了整个小镇的最高处。林母虽不做班主任多年,但因为老师的职业特点,上班时间仍是早的,有时候,甚至起得比丈夫还早些。 不论是否在啃老,无业游民的内心总有些敏感。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林茉尔不禁解释起了放张老板鸽子的事情:“上次朱阿姨介绍的那个,那个岭城日报,我没什么兴趣,所以那天才没去。” “镇子里和你对口的工作少,你爸跑来跑去,也就找到那一家。” “我知道,他肯定我为喝了不少。” “那你就瞎操心了,他啊,巴不得天天有的喝。” “那不一样,而且,喝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是啊......” 想着各自早点休息,这顿饭很快便吃完。 时针悄然从1划向2,该是睡意正浓的时候,但经过一天的兵荒马乱,林茉尔脑子实在兴奋得诡异。她怕父母担心自己,便随手把房间灯给关了上,可坐在床上,又忍不住地乱想。 新人与旧人,好事和坏事不断涌上心头,把思绪切得零碎,心也被搅得乱七八糟。许久未充电的笔记本,在接通电源的刹那亮起屏幕,林茉尔摸黑往背包里探,终于在电脑开机时摸到了鼠标。 求职网站比她刚毕业那会儿高级许多,界面干净操作流畅,真不知这些人靠求职赚了多少。 简单输入自己的信息,又将城市精确到岭城后,她面前蹦出整个页面的招聘信息。她粗略一数,发现少说也有三四十条,其中大多是文员与服务员,没有任何专业性可言。 以前的岭城没什么年轻人,大家都像她一样,早早跑到了大城市去,这一去,大多便也不回来了。不过估摸一年前,岭城通了高铁,也正因如此,这座不知名的山城竟渐渐有了人气。 游客催生商业区,商业区吸引创业,自然而然地,便出现了很多店铺,之中,大多都是省城人跑来开的。快餐式投资,赚钱快倒闭得也快,等捞够本钱再小赚一笔,就将个空壳子留给本地人收尾,而自己,却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想街边那些急转让的铺子,林茉尔忍不住感叹:“城里人就是薄情。” 鼠标划到某家咖啡店,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进去。 某人上一秒还在暗骂省城人的薄情,下一秒便不自觉地带了些都市人的架子,比起坐办公室,更情愿漂漂亮亮地冲咖啡。 “薪资2500-4000......” 看到这里,她掏出了手机。被过亮的屏幕狠狠晃到后,她将手机亮度拉到最低,又点开手机银行确认了一下存款,看姑且还够她悠闲一阵,这才将第一封简历给递了出去。 哐哐一顿乱投过后,早班公鸡开始打鸣。 推开窗户往外探,微凉的空气钻入鼻腔,迟来的困意在脑子里炸开,在真正闭上眼睛之前、林茉尔就一直在想,想着如果睁眼就能看到老板们的回复,那可再好不过。 月亮下沉太阳上升,沉睡与苏醒缓慢交替,生活也开始了新的轮环。在林茉尔辗转反侧进入梦乡时,于岭城的另一边,通宵忙碌的某人,终于干完了手里的活。 店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的酒气也散了大半,见烂醉如泥的客人正就着沙发呼呼大睡,男人从柜子里翻出张毯子来。 凌晨的岭城总伴着雾气,等到太阳出来才会消。男人坐在店门口休息,静坐到薄雾有了散去的架式,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零星几条微信信息,定睛一看,都是群组消息。顶着胖虎头像的人在群里问要不要订蛋糕,有几人附和,但始终没人敲定。 从店旁的小径往里走,有个外接的楼梯,楼梯连接店铺与楼上住宅,往上数有大约四五层。岭城这般高的老建筑都是出租屋,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很是流行,但到现在却大半是空屋,价格再便宜也租不出去。 等到洗完澡躺床上,男人再次拿出手机。沉寂了许久的招聘软件在一个小时前发了条信息,他略微一想,猜是广告推送,毕竟日夜颠倒的工作外加少得可怜的工资,根本吸引不了年轻人。 随手点开,才发现是份简历。 应聘者是岭城本地女孩,今年26岁,未婚,家住城南,在京城读的大学,985,学的是新闻,第一份工作就是最后一份工作,是一家京城的传媒公司,而离职时间... 正好是三个月前。 11.一起长大但不熟 三个月前 春夏之交,岭城的昼夜温差已经开始拉大。大约午夜十二点,在今天变昨天的时间节点,是店最忙的时候。 店的面积不大,满打满算能坐下十几人,其中大半还是吧台单人座。不过岭城做夜宵的店少,像他这样什么都做的就更少,所以生意也算不错,基本是坐满了。 滴滴滴— 窗外响起的喇叭声提醒他放下手边工作,他赶忙吩咐打工的小伙看店,这才掀开门帘迎了出去。 岭城各家制粉制面厂一般深夜生产早晨送货,但这套规矩放夜宵店根本行不通。好在有个老板是个会来事的,听到他想要晚上送货,直接承诺做完就送,所以他家的面,意外成了全镇最新鲜的。 老板骑个摩托,后头载客的地方放了个蓝子,篮子里有几袋面和粉,比例大约是七三。见他走出店门,老板笑着招手。 “今天生意不错啊。” “托您的福。” 他从烟盒里抽出两根,塞到了老板衣服口袋里。老板也不推脱,只笑着同他闲聊。 “诶,你看那。” 老板扬扬下巴,他顺着老板的目光望去,见地上竟坐着个姑娘。那姑娘顶着头金发,如今正瘫在地上揉脚腕,高跟鞋一只在脚上一只在身旁,一看就是遇到了难处。 “看什么看?” 他本想上前帮忙,却被女孩的骂声给打断。 目光交汇时,她正眯着眼睛,看他久久不挪开目光,又狠狠一瞪,凶得好似要把他眼睛给挖出来。 “真晦气。” 她莫名其妙地开口,语气又哀又怨。把鞋重新穿上后,她再次打量起了附近,问:“这里是哪里啊?” “金带路。” “星黛露?”她皱皱眉,“还挺爱蹭。” 她话音刚落,老板便同他告了别。 老板估摸怕蹭到她,所以油一下子没有给到位。速度不上来,车头便免不得左右摆动,车灯屡屡扫在她身上,这才叫他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脸很干净,灯一照,像是连血管都看得到。身体包在风衣里,只有脖子和小腿露在外头。她的腿很细,感觉风一吹就得跑,也怪不得倒在路边了。 除却还没卸下新年装饰的路灯,金带路再无其他装饰,道路两旁也几乎都是关了门的商铺,很有种经济萧条的寂落感。 她明明打扮光鲜,却和天与云一道,游离在人间烟火之外,好似随时会消失。他长了张嘴,想叫住她,她却突然错开目光,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把手上的灰拍到衣服上,又把衣服上的灰拍到空气中,见前后没有车来,便横跨到了他所在的一侧。而后她忽地出声,嘴边好像是他的名字。他没听清,便也没有回答。不过走到近处时,她又叫了一声。 “陆衡?” 听清之后,他立马咽下了在心里斟酌了半天的话,最后只简单应了声:“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她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说话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你怎么在这?”她问。 “我在这开了个饭店。” 她点点头,想越过他看向他身后,像是好奇是个怎么样的店。他本来倒也不觉得店小,但给她这么一打量,竟叫他生出些局促来。 一番乱走之后,她回到了门口,看着堆到胸口的饮料,问:“这饮料换名字了?” “之前的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倒闭了,现在是这个是老饮料厂的竞争对手开的,味道蛮像的。” “那就还是有差别咯。” 闻言,他干脆从篓子里拿出一瓶来,“尝尝。”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接了过去。 饮料是铝膜塑料包装,有吸管就能喝,比玻璃瓶的方便些,缺点就是不环保。她边喝边往店门口走,撩开门帘望了眼就又退了出来。 “生意不错啊。” “你......饿不饿?” 听到这里,她终于弯着眼睛笑了笑,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之后便是入座点餐看茶,一套下来很是流畅。因为其他客人的菜都上完了,所以临时工小伙也跑来帮忙,他们二人一起,很快就让她的嘴动了起来。 估摸是听他们说话不似陌生人,与她同坐在吧台的客人忍不住问:“老板你熟人啊?” “我们是发小。”她答。 “那可不是一般的熟啊。” 那边话音刚落,这边的煮面闹钟便响了起来,他赶忙走去制止小伙沥水的手。 把面重新放回面汤里时,他听见有人在身后道:“岭城地方小,小学中学就一个,真要说起来,同龄的都算发小。” “诶~~那就是也没那么熟咯。” 估摸因为他手上动作一滞,临时工小伙不禁出声提醒: “老板,面要坨了。” 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面汤,见锅里面条确如小伙所说,已经微微发胀。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 “没事,还得再煮煮。” 12.你亲我亲你亲我 “还没找到啊?” “不是你变化够大啊,你不会整容了吧??” 女孩听完咯咯咯地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她说完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趴在桌子上继续笑,笑的时候还不忘用空闲的手在桌子上拍,直接把酒杯里的酒给晃了出来。 酒溅到客人的袖子上,也洒到了照片上,那照片没过塑,瞬间便印上了酒渍。于是他俯身往前,从桌上把照片拿了回来。 “哎哟,照片湿掉了,老板心疼噜。” 客人早已喝得眼神迷离,却还不忘出声打趣。听到这里,她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看他忙不慌地用纸巾吸酒,道:“你怎么没有纪念册啊?我的照片都是封在册子里的诶。” 她歪着个脑袋,用十分做作的语气发问,这架势,把客人看得又是一阵傻笑。发酒疯的人,他应付多了,他随口一说,他们随口一听,这个话题就算是过去了。 “弄丢了。”他说。 “骗人。” 他循声抬眼,发现她正撑着下巴,用未被酒意浸染的,属于她名字的语气道。某一瞬间,某个奇点爆炸毁灭新生的瞬间,他还以为她没醉呢。 但意料之内的,她很快倒在了桌子上。 客人倒是好处理,有的喝之前就会说一嘴,放他原地眯一眯就行,有的则会留下地址与电话,一个出租车就能送回去,但她不一样。 他记不清她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他手机里倒是有很多联系方式,但他不知道该问谁才算是妥当。 大约是她的那个闺蜜。 可电话拨了又拨,等到她忍不住蹲在路边吐了,他还是没能拨通。替她收拾残局的时候,她就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他回头问,问她清醒了没有,她摇了摇脑袋。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敢回去。” 她说话时耸了耸肩,嘴边的笑也很是无奈。如此,他便知道从她口里套不来有用信息。 又尝试打了几个电话后,他将垃圾封好,出来将店门给锁了上。迎着从云后逃逸的月光,他一边转身,一边将钥匙塞进了口袋,也是这时,她来到了他的跟前。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却一句话都不说。她身上那股酒气像是能够通过空气传播,一下子就把他熏得晕乎乎的。 她趁机上前,把他衣角用力一揪。他不得已弯腰,随后就被轻轻啄了一下。 大约是看他没反应,她得寸进尺,直接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她眯着眼睛仰起下巴,将距离越拉越近。 而他,却在紧要关头把脸一偏。 “你躲什么?”她有些生气。 “你喝酒了。” “废话。”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喝了酒,但我没醉。” “我是谁?” “我看是你喝多了吧?” 她火气上来,直接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撞。闷响之后,她忍不住抱头呼痛,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捂着额头往后退了几步。 她先是蹲在地上哎哎呀呀,然后又跑过来拉住他,一下子鞠躬道歉,一下子要给他呼呼。 “林茉尔。” 他拽住轻揉他额头的手,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在重逢后的四小时里,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你知道,你是在对谁发酒疯吗?” 她停顿仅一瞬,而后直接挣开他的手,继续对着他的额头吹吹呼呼。 那充满酒气的鼻息,又让他忽然脸热脑热。他用手固住她的脑袋,问:“我是谁?” 她几番挣脱无果,终于看着他的眼睛,答:“傻逼陆衡。” 她说话时气鼓鼓的,像是有点不服气,也确实耍了些脾气。他手往下滑,指尖划过她耳畔时,她缩了缩脖子。于是他故意用手指夹了夹她的耳朵,又问:“还要亲吗?” 这话大约是吓到她了,搞得她直接失去了表情。 他原以为她会转头就走,可她却垂下眼眸,像是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鬼使神差地,他与她的鼻尖轻轻相接,在与彼此交换浑浊的呼吸后,她仰起下巴就要亲,他却再次临阵脱逃。 她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的眼睛,眼里满是伤心,心好似碎成了片片,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她嘴巴张了张,像是说了句什么话,但他脑袋嗡嗡的,根本听不清。不过就算听清了,现在的他,大约也理解不了。 罢了 在他主动亲上去的刹那,她睁大了眼睛。 店铺所在的房子是他家的,因为家人前几年举家搬去了省城,便空了下来。最近房价低迷,不是出手的好时候,所以家人也就任他搞。搞出名堂来他们大约会夸几句,没搞出名堂来也只会让他回省城,说那里才是他的家。 但他们不知道,他这次回来,是真的存了扎根的心思。 看着还算整洁的房间,他无比庆幸自己有日常打扫的习惯。不过这样的分心并没有维持几秒,因为他在自己主动的吻里,竟落了下风。 被啃得呼吸不过来时,她终于放过了他。他以为她清醒了后悔了,可她却跪在他腿间,直接将手探进了上衣里。 在她把胸衣抽出来的那刻,他明白了也认输了。 这回是她主动伸手把他拉到跟前,然后本能地吮吸他的下唇。 唇齿纠缠间,攻守互换。 他将她腰轻轻提起,叫二人腰身以下几乎黏在一起。她忍不住地往外躲。但她越跑,他便啃得越用力,圈住她的手也越来越紧。 13.被删除了怎么办 被小鱼的电话吵醒时,林茉尔还没睡够。她强撑着眼皮开了灯,又听手机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小鱼看着甜美无害,性子却和她爸一样急,今天要说的等不到明天,而明天要说的,可能今天就忍不住说了。她在接通之前已经做好了被喊聋的准备,可电话那头却是一片死寂。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从床上爬起来问:“怎么了?” “......”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 “是辉子吧。” “他要提前去省城培训,所以我们下个月怕是结不成了。” 现下估摸十一二点,本应是太阳大的时候,可窗帘缝透进来的光却有些没脾气,多看几眼才知,雨正在淅淅沥沥地下。 雨点打在顶楼遮雨棚与铁皮窗檐上,实在吵得人心烦。林茉尔因此浑身难受,所以拉来了个枕头放在背后,才继续问:“他什么毛病啊,偏偏等东西都订好了才说要走?” 听她语气不大客气,小鱼忙维护:“也怪我心急,刚定下日子就拉着他去付了定金......不过他还说,说咱们先领证,酒等他回来办。” 她有些上火,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倒是其次,但我妈一定第一个反对。” “要我妈也会。” “哎...你今天有空吗?出来陪我聊聊。” “好,你挑好发我时间地址。” 自己的倒霉事情凑到一块也就罢了,看身边人也沾了些霉气,林茉尔终于开始认真考虑,考虑要不要再去岭城的庙里烧烧香,来去去身上的晦气。 挂断电话后,她从床上翻了下来。 可能因为雨下得太大,家里静得有些奇怪,她走下楼去,发现铺子的灯虽然亮着,但父亲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半边玻璃门敞开着,雨水将门前水泥地浸成深灰,顺带为门铺了层雾。虽不是她开的门,但为避免被父亲数落,所以她还是走上前去。 刚关上门,手机便一震。 她昨夜上头,闭着眼睛投了很多简历,有服装店店员、有早餐店帮厨、有裁缝铺学徒、有补习班助教,倒也算应有尽有。 按理说,做个老师之类的才不算辜负她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但现在的她,只想做些阳光与面包的工作。 说人话就是不用脑子。 但可惜的是,回复她的老板没有她想象中的多,不过转念一想,大家这些年生意确实都不太好做。 【不好意思。】 刚刚给她发消息的是个饭店,那老板言语简洁,直截了当地表达了遗憾。思索这人接下来要用什么话拒绝她时,又一条信息穿过空气递到了她面前。 【不太合适。】 拒绝,总很难让人心情美妙。停顿几秒后,她点开了那人的头像,想看看是何方神圣,但滑动屏幕的手,却在法定代表人的地方停下。 反复确认之后,她恨不得回到昨夜,回到还未注册的时候。 拉张板凳坐在门后,雨水从门缝渗进来,让她突然脚趾一凉。她腿脚并用,将凳子往后挪到安全处,又思索了一阵,才点开了微信。 找到沉在下面的名字,她在聊天框里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斟酌了半天才把话发了出去。可迎接她的,却是大大的红色圈圈。 【对方并非你的好友,需要发送朋友验证】 雨下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看不清街道和行人。林茉尔在狭小的过道来来回回,于水泥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意识到自己的郁闷无的放矢之时,她来到父亲的酒柜。 老林爱酒,这事在街坊邻里都算不得秘密。于是乎,他最常收到的礼物就是酒。而且,他虽然是个老顽固,但在喝酒这件事上却包容得可怕,国酒洋酒各占半壁江山。 从里头挑了瓶金酒,然后回到二楼卧室。 她前脚刚锁上门,老林后脚就骑着他的小电动回来了。老林大约一眼就看出酒柜不对,直接上来砰砰地敲她门。 砰砰砰 咚咚咚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什么,总之她的心跳得飞快。在否决了其他方案之后,她再次点开了那个招聘软件。输入又删除预先准备的内容后,她陷入了犹豫。 老林大约是敲累了,呵了句“可别喝死了”就停下了动作。一时间,周遭只剩下雨声,不过许是因为有老林衬托,倒也没那么烦人了。 【陆衡】 几分钟后,林茉尔终于成功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她很快又编辑第二条,却再次在发送与不发送之间反复横跳。在犹豫的时间里,对面收到信息后的表情缓缓浮现在脑海...... 信息发出去的那刻,她忽然觉得解气,那效果,竟比酒不知好上多少倍,可那晚的记忆也如洪水般冲进脑子。 心乱与脸热一道来,只有推开窗户才能缓解一二。她将手伸出窗外,任凭雨水冲洗,希望那异常升高的体温,可借此从指尖溜走。 14.原来你喜欢这样 可惜在这个季节的雨水总是暖的,打在身上热,风一吹才能凉。 雨狠狠地从外头打进来,温热的、潮湿的,像是穿着衣服冲凉,叫袖子黏在手臂上,叫头发糊在脸上。 虽然尚未入夏,但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热,让人湿得像从雨里回来。 陆衡把她带到家时,窗外比房间里还亮。城市将醒不醒,他们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在门前不知亲了多久,等窗外有人家开了灯才松开。 他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看大小有她脚一个半大。他把拖鞋推到她面前,让她穿。她摇摇头,要他抱。 他倒也好说话,说抱就抱了。 赤脚在地上走,他抱着她穿过客厅,一放手就把她摁在床上亲,一副经常带人回家的架势。 “没有过。”他强调。 虽然床上的话可信度极低,但这句应该是真的,因为他确实不太会亲。 他基本依葫芦画瓢,她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学得有模有样。不过他不知道,她其实也在瞎搞。 他表情不显山露水,手上却紧紧揪着被子,看起来好紧张,看起来很好推倒。 然后她确实这么做了。 把胸罩解下来后,她仿佛重获新生。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边亲边把他裤子解开,又把手放进里头揉,直到把他揉变了性子。 他动作突然变得很急,亲得急,找套的动作更急,怕她反悔似的。一直到拨开她内裤抵住她下身时,他动作才慢了下来。他亲亲她的脖子,又亲亲她的耳朵,问:“可以吗?” 她叫他轻点,他却直接把她架到了自己身上。他说他不动,他说让她自己来。 自己来就自己来吧。 她扶着他的下体,就这么坐了下去。 刚进去时她很痛,他好像也很难受,但她忍住没出声,便也不允许他哼哼。她故意用手按住他的唇,好叫他发不出声音来。 可他却张口咬住了她。 与其说是咬,倒不如说是含。他的舌头频频从她指腹划过,而后又吮又吸又啃又咬,直叫她全身发麻。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无关身体构造的,纯粹的,说不清缘由的颅内高潮。 这种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说该是变态,放到私底下就是情趣。想到这里,一股暖意从她体内流出,她也因此又吃进去一大段。 在他们彻底结合时,他突然重重地咬了她一下。她忙把手抽出来,想骂他是狗,可话到了嘴边又是另一个样子。 “坏狗。”她捏住他下巴,“罚你用力操我。” 他听到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试着往上顶,一次两次,然后忽地停下。他伸手探向下身,在看到血的那刻彻底冷静了下来。 这窍开得实在不是时候。 看着他不敢动,她就主动拉过他手,用他的手把衣服往上推,直到将胸完全露出来。上身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他的呼吸声好重,一呼一吸,吹得她身体凉脑子热。 “已经不痛了。”她说。 说罢,她继续摁着他的手往下,而他却忽然使了点劲儿,不愿意再动。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怕手弄她搞脏。 好笑。 下面都进去了还怕摸她胸呢。 这般僵持了许久,直到天隐隐发白,他终于是拗不过她,把手放在了她的胸上。 在皮肤与皮肤接触的瞬间,她爽得莫名其妙。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兴头大起。她主动当起了老师,教他张开手,用抓棉花的动作抓她的胸,用挤奶的动作掐她的奶头。 “学着点。”她说。 他听完愣了愣,像是从未听过这样无理的要求。又消化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问:“你喜欢这样的?” 话音落地,她低头看了看已被抓得没有形状的胸。 他把她的胸兜在掌心里,抓得红一块白一块。红彤彤的是血,白花花的是肉。想到这血是从下头来的,她老脸一红。 还没来得及想好措辞,她便被他推倒在床上。后脑勺埋在被子里,软乎乎的很舒服,她本以为他要来些刺激的,可他却突然抽身。 “好了知道你喜欢了。”他说。 他自问自答,又在外头晾了一会儿才再次顶了进来。顶到底的刹那,她忍不住哼唧出声,他腹部肌肉也随之紧了紧。 身上又黏又腻,但他们还是发了疯似地纠缠。他顶得很深,但动作很温柔,情到深处还会在她耳边求她:“再说一遍,好吗?”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前几次她还会兴致勃勃地回应,但现在,她舒服得眼睛都懒得睁。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就还是主动伸手抱住他,依着他道: “乖狗。” 话音落地,她只觉得耳边有风,然后床单在她身下起了褶皱,再然后,枕头好像也掉到了地上。 他用手钳住她的腰,每挺进来一次,她就往上划一分。直到她脑袋即将抵住床头时,他才用手作缓冲,放在了她和床头的中间。 她睁眼看向他,发现他胸口正剧烈起伏,眼睛好像也有些发红。 “我要射了。” “嗯...” “我可以射吗?” “射吧。” 15.问他要不要结婚 jizai6.co m 得到许可后,陆衡将她翻了过来。 那姿势简直要了她命。他从后面挺进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入得深,开始操得她下面痛,后来操得她身子发软,再后来脑子就直接空了。 他撞得很大力,大力到她身上的肉都在晃,尤其是她一双奶子,摇得她一坠一坠的疼。床在晃,地好像也在晃,耳边还有咚咚咚的声音。她后面才知道,原来是床头撞上了墙壁。 到了紧要关头,她终于也忍不住大声地叫了出来,几乎是尖叫的那种。 “吵死了小点声!”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7.com 隔壁楼的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吓得她连忙用手捂嘴,陆衡也莫名闷哼一声,然后便把她抓了起来。 因为手臂被他抓住,为了不发出声音,她只能咬着嘴唇。许是嘤嘤呜呜的声音听得烦,他伸手环过她的胸,用吻堵住了她的嘴,好让她发不出一点儿声响,然后又突然放慢节奏,终于在几次暴力顶胯终于射了出来。 直到他停下动作,她才重新获得了思考的能力。她扯出他一只手,让他帮她揉揉。他倒是听话,哪怕眼睛闭着,哪怕嗨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慢慢把手往下探。 他的抚摸很温柔,手从胸部往下,又经过小腹,听到她叫出声才停下。他用指腹来回揉搓,差不多了又重重一按,叫她夜里积攒的快感瞬间爆发。 她闭着眼睛呻吟、抽搐,想要干脆往前趴,直接这么倒在床上,但是他不准。他紧紧地环抱着她,叫她的后背完完全全地贴上他的身体,然后又吻上了她。 那时已经到了早上,空气中隐隐夹着早餐的味道。一吻结束后,他问她饿不饿,她说不饿。于是他从地上捡起了被子,想抱着她睡一觉,但却被她拒绝。 “我九点的高铁。”她说。 “去哪儿?” “回京城办点事儿。” “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 等到外头传来声声犬吠,他终于把被子掀开,说要送她去高铁站。 再后来,他发现套破了。他慌里慌张地要去买药,说没想到避孕套这么脆弱。她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骂人。 她叫他以后多研究研究,他沉默了一下,又脸红得莫名其妙。 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口有了动静,与人一起回来的是药和早餐。 那时她刚收拾好自己,只是独独找不到胸罩。吃饭时,她同他说起胸罩的事情,叫他到找后还给她,还抱怨他把她内裤给扯坏了。 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她看了眼时间后直呼糟糕。 匆忙下楼时,有人正在楼下抽烟。那人看到她从楼上下来,用极其猥琐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她,问:“多少钱一晚?” 陆衡跟在她后头下来,正好听到了男人的话。他上前就是一拳,丝毫不顾那人嘴里叼着的烟。 火星子一闪而过,落在地上成了灰。她赶忙跑上去制止,在检查完他被烟灰烫出来的伤后骂了他句多管闲事。彼时,那路人还在口出狂言。 她听得火气冲天,上去就给了他一巴掌。 “怎么,帮你男人出气啊?” “笑话,当然是给自己出气。” 她说完便拉着陆衡往大路走,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在去高铁站的路上,她一句话都没有讲,而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讲。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高中毕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也几乎没有联系过。 城市刚刚苏醒,路边多是上班的和上学的,总之没一个脸上高兴的。车在楼房里快速穿梭,一直走到半山腰才算走出生活区,再穿过一个隧道,便是两排绿茵茵的树,而树的那头,是波光粼粼的江。 高铁站在岭城中学旁边,去时一定会经过学校操场。操场对面是一排商铺,她以前总会央着老板们隔着围栏把东西送进来以解燃眉之急,但真正驶到那处才知,围栏变成了围墙,商铺也变成了补习班。 她莫名被失落包裹,以至于不知道车何时停到了站前。 虽说是高铁站,但门前几乎没什么人。不过岭城就是这样,没人来也没人走,因为要走的早就走了,不走的一辈子都不会走。 “到家报声平安。” 进站之前,陆衡终于开口。她听完本想说些什么,但抬头看了看发车安排,便只点了点头。 高铁站建了两层,一号候车室在一楼,二号候车室在二楼。它们朝马路的那侧,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检票进入候车室时,她的车次刚好开始乘车,也是这时,她瞄到了还在外头站着的陆衡。 岭城是经停站,上车的人实在不多,停的时间便也不长,可她竟一时脑热,几乎是用跑地去到了他跟前。 距离检票结束只有三分钟的时候,她隔着玻璃问他,问他要不要结婚。她前后好像问了两遍,但还没等到他回应,就急匆匆地走了。 至于他有没有听到,她不知道。反正当时的她,就是这么说了。 16.求婚了但没接住 岭城这场雨下了整夜加一个上午,轻而易举地把盛夏的燥热冲了个干净。从衣柜里拿出件薄外套后,林茉尔坐上出租车奔赴小鱼发来的地址。途中,招聘软件突然发来了信息。她的手指在消息提醒界面犹豫再叁,最后是托了司机的福才按了下去。 岭城虽然起起伏伏,但司机们的速度个顶个的快。为了躲避大巴车,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她先是脑袋一撞,再看手机时就已经进到聊天界面了。 那可太糟糕了。 因为这个软件会显示已读。 小鱼找的是个开在商业区的咖啡店,周边都是些餐厅与酒吧,路也弯弯绕扰的,靠着导航都要走老半天。 这里用是当下流行的毛坯风,主打一个紧跟潮流。但就像肯德基的鸡一样,都是按模版速成的,实在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 林茉尔低着脑袋往前走,不小心撞上个柱子才抬头,一抬头就看到了目的地。 比起其他建筑,二人约的这个咖啡店更是夸张,墙皮刺啦刺啦的,管道与设备都露在外头。这种装修虽然物美价廉,但实在不隔冷也不隔热。所以进到店里的那刻,林茉尔就知道手上外套算是带对了。 “你怎么了?” 小鱼今天眼睛有些肿,不知道昨晚跟辉子吵到了几点,即便如此,她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林茉尔的不对劲。 林茉尔挖了口蛋糕塞嘴里,“没事,咱先把你的事儿解决了。” 咂摸出味道那刻,她挑了挑眉,低头看去,桌上摆着两块蛋糕,一块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草莓奶油蛋糕,另一块应该是开心果巴斯克。 看到林茉尔喜欢,小鱼笑了笑,“好吃吧?” “好吃。” “这里的蛋糕都是手作的,而且限量,不仅不是每天有,就算有,那天就那么几个,难抢得很!” 听小鱼说话语气有些得意,林茉尔顿时了然:“那我今天算是沾了方小姐的光了。” “既然得了本小姐的好处,那你今天可得好好帮我看看,看看哪些定金能退,哪些能延期,哪些能转让?” “你也是胆子大,放着刘亦晨那个律师不要,让我个大学辅修法律的半桶水来帮你干这事儿。” 小鱼忙摆手,“哎呀,此等小事可不敢麻烦人家刘大律师,人家按小时算钱的!” 林茉尔脸上无语,但手上动作很是利索,不出一会儿就把合同和收据分成两摞,然后挨个查看条款内容。 小鱼看自己帮不上忙,就又问起了刚才的事:“诶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表情为啥那样啊?出什么事了?” 林茉尔笔下一顿,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她一开始并不打算明说,所以打了打马虎眼,怎想小鱼并不认账。 小鱼拥有极其优秀的八卦敏感度,而现在,她的雷达可谓是滴滴作响。她伸手把桌上的纸按住,阻断了林茉尔的工作,再一次问:“快、说、” “等下今天弄不完了。” “弄不完就算了。” “哟哟哟还弄不完就算了。”林茉尔鄙夷地看了小鱼一眼,“那可别明天又跟我哭,约我出来给你当苦力。” “我发誓!” 话到了这地步,林茉尔算是被架上绞首架了。小鱼仿佛手握她罪状的神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审判她的罪行,审判她该死的色欲之罪。想到坦白从宽的道理,她将聊天记录作为证据呈上,希望可以借此机会得到上帝的原谅。 【对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你说清楚。我对约炮这件事没兴趣。】 小鱼看到最下面一条信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接着她看了看软件名字,脸上又换了个吃屎的表情,“好啊你个林茉尔,你在城里学坏了啊,人好好一个招聘软件给你玩成约炮软件?” 林茉尔无奈扶额,点了点上面一条信息,示意她往上看。 小鱼见状,勉强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然后便发现上一条信息是:【内裤我会赔你。】 看到这里,小鱼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也瞪得像铜铃。等到平静下来后,她才压低声音问:“什么什么内裤?!你跟谁睡了?你跟一个饭店老板睡了?还拿着简历实名睡的?” “其实他、” 她刚讲几个字,小鱼马上插嘴:“林茉尔你变了,以前你除了杨澍哪里会正眼看别的男人,更别说和别的男人上床了!” “其实他你、” 小鱼根本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你不光围着那个杨澍转了,而且招聘软件找对象这方法新鲜,你别说,比约会软件赤裸,哦不赤诚多了。” 林茉尔终于放弃狡辩,静静地看着小鱼翻来翻去。翻到招聘方信息后,她开始逐字逐字地看,直到看到老板名字,又露出了个见鬼的表情。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她有些放弃思考。 林茉尔思索片刻,决定长话短说:“碰到了就去他店里吃了个饭,然后喝酒喝上头了,看他长得不差就亲上了,再然后就滚床上了。” “你你你!” 小鱼指着林茉尔你了半天,愣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等到勉强消化完之后,她又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考虑辞职的时候不是抽空回了趟岭城吗,就那天的事。” 小鱼急得拍桌:“我说陆衡那天为什么半夜给我打电话!原来是你落他手里了!” “我也是看他单删我,我今天才一时冲动……”林茉尔用双手撑着脑袋,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冲动得朝他要内裤?”小鱼表情很是嫌弃。 “……”林茉尔抿一口咖啡,又左右扫了扫,看没有人才说,“什么要不要的,说得多难听,这个说专业点呢,应该叫做赔偿原物。” “你们……还玩得挺花的哈。” “还行吧。” “那他为什么单删你啊?” 林茉尔闻言,狠狠灌了一口咖啡。在脑袋被酸涩苦甜主宰前,她回忆起了她和陆衡最后一次正常对话。 那时的她刚坐上高铁没多久。 上车前的冲动行为,使得陆衡第一次发出了除问候之外的消息。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 【你能再说一遍吗?】 冲动之所以是冲动,就是因为它阅后即焚,如果说话人不愿想起,那听话人便也无法想通。平复好呼吸后,她终于在列车驶离岭城的刹那把编辑好的信息发了出去。不过这一次,她同他说的是, 【要不要做炮友】 17.两个人用一颗心 “发什么呆呢?” 小鱼看林茉尔想东西想得出神,忙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不会在想怎么把我应付过去吧?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林茉尔将她手拍掉,“我在想你生日的时候,他们,不会都要来吧?” “如果你说的是杨澍那伙人的话,那肯定是要来的,但如果你说陆衡的话......”小鱼有意停顿,看林茉尔的眼神很是暧昧,“来不来可不就看你了吗。” “呵呵,那你可高看我了。”见小鱼果然被糊弄过去了,林茉尔悠哉悠哉地把最后一口巴斯克喂进嘴里,“这种活动我又没少来,可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见到过他。” “那是因为他之前都在省城。他大学不就是在省城读的吗?不过他爸本来就是省城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回家了。” 小鱼八卦说上头,嫌弃桌子上的合同收据碍事,边说边把它们往包里塞,末了喊服务员又续了杯咖啡来。 那服务员是个好脾气的,不仅不嫌弃她们从白天坐到晚上,见她们杯子都空了,还亲切地问她们要不要续咖啡。小鱼知道这事儿时还生气来着,抱怨之前怎么没这服务。 不过免费的哪有那么多讲究,看小鱼现在喝得倒也开心,林茉尔便继续问:“他原来在省城读的大学啊?” “他啊,高考考得也就比你和刘亦晨差一点。” “啊?” “你不会觉得……”小鱼边说边眯起眼睛,“他是因为学习不好才跑去当厨师的吧?” 小鱼那表情,那语气,实在叫林茉尔抱歉得莫名其妙。于是,她将十指交迭置于鼻子下方,做出了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奈何小鱼一眼就知道她脑袋空空。 “我就说,除了杨澍你眼里还有谁?” “还有你啊。”林茉尔眨眨眼。 小鱼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缓了好几秒,她才带着笑意假咳几声,又道:“最多再算上个刘亦晨吧,你们这两个万年老一老二的,记不得后头是谁也正常,毕竟高中那会儿,除了你们两个之外学习成绩都不太稳定。” 她说完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出食指“噢”了一声。 林茉尔的目光先是被她的手指吸引,然后才看回她的脸。等到二人双目相接,她才坏笑着道:“杨澍的成绩,倒是差得很稳定。” 林茉尔嫌弃,“理科班的事情你都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啊。”小鱼得意地抱胸,“虽然现在比不上杨澍混得开,但以前在岭中,就属我朋友多。我不仅知道成绩,我还知道谁喜欢谁呢。就是最后啊.…..” 见林茉尔停下用勺子搅咖啡的动作,小鱼才又道:“大家好像都没有跟当初喜欢的人在一起。” 林茉尔闻言,苦笑一声,“喜欢这事儿不太讲道理,但谈恋爱结婚就得看合不合适了。” 说到谈恋爱结婚,小鱼立马陷入了刚见面时的低落情绪里。她用手撑着下巴,眼帘下遮,眼睛不知道看向了哪里,“我妈跟我说过,说结婚就像是两个人各自把心脏拆掉半边,然后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从此血脉相连,同生共死。” 这血淋淋的描述给林茉尔带来了些许震撼。所以她垂眸想了想,才开口:“他们那代人是这样的,结了,就没想过离的。” 小鱼点点头,又道:“结婚真是和谈恋爱不一样,至少在辉子跟我求婚之前,我们可没有吵得这么频繁。有时候我都感觉…觉得结婚这件事是在消耗我们的感情。” 林茉尔拍拍小鱼的手背,“你们当初谈的时候也没想着结婚啊,顺其自然走到这一步,有很多新问题要面对也正常,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放心吧。” “我爸妈当初就是自由恋爱结的,可从我小时候开始他们就叁天一大吵的。现在……”小鱼摇摇脑袋叹叹气,“现在虽然不吵了,可是改冷战了。他们前段时间刚因为晚上电视播哪个台的事一个月没讲话,你都不知道我夹在中间真是......” “我爸妈是介绍认识的,看着合适就结了,这二叁十年过来倒也甜甜蜜,现在反倒是我,成多余的那个了。”林茉尔说话时手机响了响。她拿起来看,发现是父亲发过来的信息。点进聊天框,里头除了张图片什么都没有,乍一看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看她的注意力被手机吸引,小鱼忍不住问:“怎么了?” 等到她点开图片放大一看,身体才忽得拔凉。图中背景是她房间,桌子上有些杂乱,其中大多是出门时没来得及收拾的化妆品与纸巾,不过父亲拍摄的主角并不是它们。她独自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小鱼再次询问时往后一靠,口中念叨着完了完了。 小鱼见状,也换做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问:“到底怎么了?” 林茉尔苦笑,直接把手机递到小鱼面前。小鱼面色凝重地接过,只见林父在图片之后紧跟着问了句: 【这是谁家钥匙?】 18.一代人又一代人 根据林茉尔二十几年的求生经验,老林此种模式的问句应作对号入座的通常理解。他看似是在提问,实则是希望她主动坦白。怀着这样一份无比忐忑的心情,她迅速坐上了回家的车。 高速行驶之下,城市夜景从窗外透进来,在眼底化作点点星光,林茉尔一边平视窗外,一边在肚子里打草稿,只是岭城实在太小,小到她还没做好准备便下了车。 此时估摸晚上八九点,虽然天色已深,但绝对到不了老林关档的时候,可整栋小楼只剩二楼客厅的灯还亮着,像是早早搭好的刑场,就等某人孤身奔赴。 脱鞋时,林茉尔把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楼上的人听到动静,等到走上楼梯又不禁屏住呼吸,试图从里头听到些说话声来,以免自己草木皆兵跪得太冤。 “你是谁?” 她刚潜伏至玄关酒柜,身后就传来道脆生生的娃娃音。她立即回头,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女娃。 女娃手上拿着颗苹果糖,舌头被外壳染得通红,身上也沾了些碎糖块儿。她穿得不像本地女娃,裙摆轻轻蓬起,看起来质感极好,脚下踩的也是油亮亮的真皮皮鞋,鞋头实在圆滚可爱,就像她人一样。看到林茉尔半天不回话,她又提声问了句:“你是谁?” 小孩儿声音本就尖细,这一嗓子,可算是叫其他人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 酒柜那头传来的穿鞋声叫林茉尔有些手足无措。她本想退回至楼梯装作刚回来的样子,可楼下竟也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光速思考后,她选择来到女娃面前,话不过脑地夸了起来:“哎呀你是哪家的娃娃啊?真可爱,今年多大了啊?手吃得脏兮兮的呢,要不要姨姨带你去洗洗啊?” 她这头刚夸完,那头就上来个女人。目光相接后,二人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 来人身着白衬衫西装裙,一眼便知是在办公室里吹空调的都市OL。她头发微卷,发尾一直垂到腰际,衬得她整个人温柔又知性。她的双眼虽然黏在林茉尔身上,但女娃却闻声回头,而后朝着她甜甜地喊了声“妈妈”。 “你回来啦?” “你怎么来了??” 女娃话音落地后,林茉尔和女人同时出了声,一个从语气到表情都平淡无比,另一个则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 林父随后也冒了出来,朝着林茉尔说了句大差不差的话。他不等林茉尔回话,转头就来到了女娃跟前牵住她的手,然后操着小碎步弯着腰,半哄半骗地把她带到了客厅里。 被落下的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越过酒柜来到客厅,原来里头除了林母之外还有一人,林茉尔用余光轻轻一扫,便莫名其妙地眼皮狂跳。 女人见林茉尔站在原地发呆,直接越过她坐到了沙发上,林母则皱了皱眉,责备道:“怎么不叫人?” 林茉尔闻言,猛地回过了神来。抬眼看向略显拥挤的沙发,她赶忙赔笑:“大姑,姐,你们怎么来了?” “哟,茉茉回来了啊?”直到林茉尔出声,大姑才从沙发上起来,“快让大姑看看,感觉比上次见瘦了好多诶!这头发剪得好!又乖又显小,真好看!” 林茉尔笑着陪聊,一直陪到十一二点才算完。大姑睡前依依不舍,说明天早上起来继续聊,她不敢说愿意也不敢说不愿意,只能乖乖地点头应下。 林家房子不大,也就主卧次卧外加一个勉强可以睡人的沙发,安排五个大人一个小孩实在够呛。 开始表姐想说去外头住酒店,但听到林母说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大姑便做主留了下来。最后,林父自觉地睡到了沙发上,小女娃则是和林母和大姑一起去了主卧,至于表姐和林茉尔,就只能在次卧的小床上挤挤。 回家的第叁个小时,林茉尔终于回到了房间。垃圾早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化妆品和钥匙也被好好地放在桌上,知道是母亲为了见人才收拾了一番,她这才暗暗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看林茉尔一副灵魂出走的模样,表姐忍不住解释:“我妈跟我爸吵架了,说什么都不回家,说去我家也不去,转头就买了来岭城的票。我没办法,就只能跟着她来,我一个人来,糯米就没人管,所以就......” 林茉尔听完也不说话,只摊在床上眨眨眼,如此算作回应。 “我也不知道她打算在岭城呆多久,所以我劝你还是趁早做好准备。”表姐知道林茉尔没有说话的力气和心情,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这又没工作又没对象的,她在岭城这些日子估计就围着你转了。我当时就是被她催得受不了才结的婚,也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听到这里,林茉尔用最后一丝力气强撑起身体来,“你这都离异带娃了,大姑她哪能再催我结婚啊,这跟推我入火坑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不知道啊,因为周围人早早做了岳母外婆,她怕被人问被人笑话,所以一天天的连门都不想出。可自从我结了婚生了小孩,她恨不得每天下楼跳广场舞,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个可可爱爱的外孙女。”表姐说完,摸着下巴仰天思考,“你说这心态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什么压力对吧?” “peer pressure.” “是了。”表姐长叹一口气,“所以说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烦恼,只要这压力还在,她就依旧会催,现在催你,等催完你估计就又轮到我了。” 19.他俩好像要碎了 毕竟是夏天,暑气没用多久就完全驱走了雨水,打开手机一看,接下来一周都是叁十多度的艳阳天。 热热闹闹地过完周末后,表姐便打算带着女儿糯米回去了,但正如她所言,大姑完全没有要走的打算。 大姑像是受不了表姐唠叨,听到她要走,竟然送都懒得去高铁站送,只坐在沙发上把二郎腿一翘,然后连说了两句“快走吧”,连糯米撒娇都不好使。 林父看到表姐和糯米要走,赶忙放下手里晒书的活,想开车送到高铁站去。表姐怕麻烦,就直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又带上了林茉尔,才算是把林父给劝了回去。 刚拐出林家所在的小片区域来到大路,表姐终于在司机的催促下说出了地址。 “去江北湾。” 表姐边说边帮糯米擦嘴,完全无视了林茉尔写满疑惑的双眼。 司机得令,一脚油门踩得飞快,整得林茉尔又差点撞到前头的座椅。待到借着窗上把手扶稳,她立马开了口:“你不是一个小时以后的车吗?” “是下午的票。”表姐系好安全带后将糯米抱在怀里才答。 “你支开他们又特地带上我,是想干啥?”林茉尔抱住弱小的自己。 “等下你就知道了。” 江北湾是岭城离江最近的一块地方,所以随着距离的拉近,江边那股微腥的气味也越来越浓。 林茉尔嗅觉很是灵敏,中途忍不住把车窗缝隙给摇了上去。可她前脚刚关上,表姐后脚就把那侧的窗户给开到了最大。见表姐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她便也没有出声抗议,只用手腕上的橡皮筋把头发扎成了个小啾啾,以免头发乱飞迷了眼。 司机按着表姐的指示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栋摇摇欲坠的小楼前。那小楼墙壁上都是裂缝,爬山虎沿着裂缝长,直到将外墙包裹在一片野蛮绿意中。也不知经过多少个日夜的风吹日晒,小楼窗户上的灰尘已是雨滴的形状,门把手也锈迹斑斑,显然许久未有人住过了。 还在车里的时候,林茉尔就觉得眼熟。等真的从车上下来,脚下切切实实地踩着碎石后,她才忽地反应过来。 “这不是二姑家吗?”她问。 “二姨没老公没孩子,所以当时出事以后这房子就归了我妈,我妈光是看着这钥匙都难过,后来就辗转到了我的手上。”表姐从包里掏出钥匙来塞进林茉尔的手里,“你说你最近在装修房子,那你肯定是比我了解些的,钱不是问题,该怎么加固怎么加固,总之......不要让这个房子倒了。” “噢......”林茉尔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你是怕大姑看到二姑房子这样,又会难过吗?” 表姐叹口气,“我是怕她觉得自己在岭城没家。” 这话乍一听有些生分,像是觉得林家不是大姑的家,不过林茉尔也不好直接问。于是她点了点头,说这件事包在她身上。 转眼已是午后,叁十度的威力逐渐显现,路面被晒得跟铁锅似的,烫得路人步履匆匆衣角带风。 等林茉尔送完表姐回到家里,父亲已经把书摆得差不多,就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拿起其中一本随便翻着看,翻到最后才知道是叁十年前的老书,纸张又薄又黄,闻起来还有股淡淡的霉味。 店里现在基本靠着小说漫画和教辅材料过活,像父亲今天晒的这些,基本都是放在店里给人看的而不是卖的。不过好笑的是,他其实并不是个读书的料。 就像会煮鱼的人未必会吃鱼,父亲他爱书但不爱读书。 更准确地来说,老林家就只有老二和老叁媳妇爱看书。 林茉尔将书放回架子上瘫开,末了又用手拂了拂,就像父亲平时那样。环绕四周看不见父亲人影,她迈开步子往楼上去,只是家里似乎来了人。 地毯上放着两双鞋,一双是运动鞋,一双是皮鞋。它们尺码都很大,比鞋柜里父亲的鞋还大上不少,一看就是男人的尺码。 把着扶手往上走,客厅里隐约传来了大姑的笑声。她笑得很开心,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她捧着肚子全身发抖的模样。等到再走得近些,才听清了大姑嘴边的话。她又是问父母又是问生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村委会干部,搁这儿调查家庭基本情况呢。 把钥匙放在置物柜上的那刻,客厅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林茉尔一个转身,发现客厅里坐着叁个人,而她亲爱的大姑,现下正坐在两位客人的中间。左边那位脸上的笑已有些僵硬,不知陪着笑了多久,右边那位则有些目光呆滞,好似也已经灵魂出窍了好些时候。 大姑见她回来了,赶忙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位置来,与此同时,那二人也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 20.他为什么不喊痛 电路能不能带动姑且不论,林家夏天为了节省电费,客厅装的空调基本上都是不开的。真觉得热了,也只依靠头顶巨大的金属吊扇,再把窗户敞开,叫被蒸得温热的空气流动起来就是了。 杨澍头发硬又爱出汗,一到夏天就经常会变成个刺猬。眼下,他那双眼睛也活像个刺猬,圆滚滚的、黑黢黢的,可怜巴巴的。 反观另一边,则好像身处于另一季节。 若无视那被汗浸得微透的T恤衫,陆衡这人倒像是坐在空调房里,表情淡淡的,眼神也淡淡的,目光相接的刹那,简直要把人冻死。 在林茉尔这短短二十几年人生里,像今日这般混乱的场景实在少见。可即便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那个夏天,好像也是这样的热,叁十多度的太阳,热得人脑花都要融掉,叫人整日里都晕乎乎的。 岭城中学虽然师资一般,但胜在学生人少。平日里老师认认真真地教,孩子便勤勤恳恳地学,所以在市里联考,也偶尔能考出不错的成绩。但是“不错的成绩”里头,并没有她半分功劳。 她是个比较慢热的人,各种意义上的慢热,所以她用了整整一年都没能真正习惯九门科目,便也没考好初一的期末考试。 若是单纯的考不好也就罢了,可母亲有天告诉她,告诉她再这样下去,就该收拾收拾去读技校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仿若晴天霹雳,以至于一个暑假都不愿意出门。睁眼就是学习,闭眼就是睡觉,这样的日子她似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某次通宵学习之后,她一觉睡到了下午。因为饿得晕乎乎的,她从房间晃出来找饭吃,等把餐桌上剩的冷白粥喝了大半碗才稍微清醒了些。 她吃完之后本想回房继续学习。走到半路时,用余光往客厅轻轻一扫,结果被吓得手一抖,手里握着的水杯也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哒、 水杯落在地上,碎成了大大小小很多片,其中还有些渣子溅到了她的脚上。不过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她下意识地踩着玻璃渣子后退,与此同时,那头的二人也突然站了起来。 跑在前头的那个起得太快,快到把沙发前的茶几给顶了开。他脸上挂着彩,衣服领口也被抓得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狠狠打了一架。 他好像也被她的出现给吓到了,所以低着脑袋压着眉毛,作出副不好惹的样子,却不知自己盯着盯着,竟挤出对双眼皮来。 真是莫名其妙 她觉得好笑又不敢笑,于是装作低头拍身上的碎渣,结果他一眼就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 “装什么装,想笑就笑呗。”他学着电影里演的样子,想用大拇指把嘴角血给擦了,不料手指刚碰上,就把自己疼得龇牙咧嘴。 “某人不是跟我说话了吗?” “明明是你先不理我的。”他用袖子擦额头的汗,等到再抬眼时,双眼皮就又消失不见了。 她反把腰一插,“我妈好不容易才给我找来方法养着,我才不要整天和你在外面乱跑。” 岭中新生军训在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暑假,偏偏今年日头毒,也偏偏她不知道防晒霜这东西,所以一个星期下来直接被晒脱了层皮,整个人乌漆嘛黑的,路过的狗看了都要多叫几声。 结果他听完,就只说了这么句话:“你养了个啥?我看根本没差啊。” “咦?谁家的狗在叫?”她掏掏耳朵,目光随后落到了在场的第叁人身上,“陆衡你听到了吗?” 男孩被点名时,眉头轻轻一皱,随即真的竖起了耳朵,专注地聆听着。似乎老天也被他的一片赤诚所打动,不多时,窗外竟真的传来了两声清晰的狗吠。 “听到了。”他终于答。 “你小子是不是找打??” 话音刚落,两人便迅速扭打在一起。不过因为电视柜和茶几之间的空间有限,他们就只能在其间来回翻滚,一番挣扎下来,人没怎么碰上,地板反被擦得干干净净。 她本来是站在一旁看戏的,听见楼下传来动静才跑上去阻止,“杨澍陆衡!你们两个快别打了!”末了用余光往身后一望,果然见到了母亲的身影。 陆衡随即停了手,可杨澍却不管不顾。那拳头眼看就要落到陆衡身上,得亏她用吃奶的劲儿给拦了下来。 手被她抓住的刹那,杨澍猛地回过神来,再后来他就直接被母亲拉开了。 看着母亲拿来的药箱她才知道,这二人原就是母亲领回来的。 母亲给他们上药的时候,她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也时不时地搭把手,就想听一听这两个人是怎么打到一起去的,结果却什么都没听到。 嘶、 处理到手背上的伤口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陆衡突然出了声。 母亲起初以为是自己太大力了,后来才发现是陆衡伤得太隐蔽,撩开袖子一看,原来他的手臂已经肿了一大块。 “看这样子应该是骨折了。” 听到母亲这么说,她转头狠狠地瞪了杨澍一眼,骂:“你下手也忒狠!” “不、是、” 她那头刚说完,陆衡便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他才又道:“是刚才那群人打的。” “吗的我看他们是真的打算骑到我们岭中头、”杨澍话还没说完便被母亲敲了敲脑袋。 “不许说脏话。” 母亲教训完杨澍之后就带着陆衡往楼下走。也是那时,她才注意到了陆衡那已被完全浸湿的后背,与他那源源不断地,自发尾往脖子流的汗水。 她扒着窗户看,眼看着陆衡与母亲消失在路口。 “他应该会没事的吧。” 她闻声转头,发现杨澍也跟她一起扒着窗户看。见杨澍垂眸看向她,她不禁询问:“你痛不痛?” 杨澍耳朵莫名有些泛红。 “废话。”他说。 听到这里,她才恍然大悟。她再次看向路口,看向陆衡消失的方向,同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好奇怪啊,她想。 那人怎么不知道喊痛的? 21.是你让我说的哈 “这么说,你们都是茉茉的同学啊?” 趁着林茉尔发呆的功夫,大姑直接把她塞到了陆衡和杨澍的中间,巴不得他们做个夹心饼干才好。 客厅不大,沙发便也不大,肌肤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难免隔着衣物传递热气,于是她拱了拱左边的杨澍,想要叫他离自己远一点。 杨澍被撬动了,但只被撬动了一下。他往前坐了坐,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同时回答了大姑的问题。 “我们打幼儿园起就是同学。”他说。 大姑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又看向陆衡,问:“小陆也是吗?” 听到这里,林茉尔又往右瞄了一眼,果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陆衡。 看到他不知道回话,她像拱杨澍一样拱了拱他,然而他只垂下眼眸看了她一眼,好似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事实证明他是知道的。 “嗯,虽然有时候不在一个班。”他说。 话音一落,大姑随即展开了新一轮的查户口行动。知道的与不知道的,许多已经有些淡忘的过去在林茉尔的脑内逐渐清晰。 初中之前杨澍陆衡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但初中时二人不打不相识,后来也算是做了几年的好兄弟。 不过进入高中后,杨澍选了理陆衡选了文。不在一个班时候联系自然少了些,而她对他们二人关系的认识也正好止步于此。 只是后来,他们碰巧都去了省城念书。托他乡故知的福,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而且还挺不错的样子。 这实在不妙。 想到自己在招惹陆衡的同时还对杨澍贼心不死,她实在无法泰然处之,何况在场的,还有个十分操心她人生大事的大姑。 “好热。” 杨澍突然起身,打断了林茉尔的思绪。他连抽了好几张纸巾,然后把它们全部塞进了背后。 “你妈到底把空调遥控藏哪儿了?”大姑都不禁抱怨。 “不知道啊我找找。”林茉尔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茶几抽屉翻找了起来。 话音落地,取而代之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沉默,除风扇运作和翻箱倒柜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好在很快就找到了。 在空调吹出第一缕冷风的刹那,几人可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杨澍忍不住站到空调底下吹,同时还不忘揪着领口扇风,“今年夏天怎么这么热?”他刚说完,林茉尔便端了壶冰水来。 大姑见状,又问:“所以你们这群人里,现在就你们叁个还没着落啊?” “瞧您这话说的,26岁单身难道犯法不成?”林茉尔递给杨澍一杯水,“我记得咱们国家没有超龄单身罪?你说是吧杨警官?” “咱们国家确实没有。”杨澍把水一饮而尽,“但我在家里已经被判了死刑了。” “你刚刚说你是杨诚远和杜鹃的儿子对吧?”大姑带着笑意问。 “您认识我爸妈?” “我虽然去省城去得早,但杨同志的英雄事迹我还是听过的,只是辛苦了你妈,一个人撑起了这么一大家、” 大姑提到杨父时,话语中不禁透露出了对杨母的同情。然而话都说到一半了,她才注意到林茉尔在向她使眼色。 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了敏感话题,大姑连忙补救:“哎呀,真不好意思小杨,我这人说话直,没想那么多,真是抱歉。” “哪有的事儿,”杨澍摆摆手,“我现在出外勤都还经常有人夸我,说我有我爸当年的风采呢。” “那也得你自己优秀啊,你爸如果知道你长大也成了警察,他肯定会很欣慰的。” 杨澍也不谦虚,听到大姑这话,直接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那必须的。” 人这辈子总要经历失去的,区别只在早晚而已。因着相似的经历,杨澍跟大姑聊得很是投缘。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反正是没再让话落到地上。 林茉尔见状,赶忙找机会往卧室里溜,想要把表姐给的钥匙放好,免得大姑看到伤心。结果她刚进入走廊,就迎面撞上了从洗手间出来的陆衡。 她起初并没有抬头,想着就这样绕过去得了,只是没想到,她想往左他就往左,她想往右他就往右,实在是毫无默契可言。 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绽开的痕迹。林茉尔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陆衡那双平静淡然的眸子。 他脸上还挂着水珠,看起来刚用冷水洗过脸,睫毛也一缕一缕的,乍一看要比平时更浓些。虽然空调正二十度二十度地吹,但他的脸颊还是有些发红,而且是那种不太正常的红。 “你是不是中暑了?” “没有。” “你……” 陆衡本来已经错开了目光,听到林茉尔说话才又低下了脑袋。 “是来找谁的?”她问。 陆衡眼眸闪了闪,答:“我是来找林叔的。” 林茉尔干笑了两声,又问:“你找我爸干什么?” “他想问问我做餐饮的事情。” “那你打他电话了吗?他难道就让你在这里干等啊?” “他好像没带手机。” “是了,他确实有这毛病。”林茉尔用手指蹭蹭鼻尖,如此思考了一会儿,“那要不这样吧,你先回去,我回头让我爸去你那,你省得再跑一趟。” 陆衡点头应了下来。 他随即错开身,想要从林茉尔旁边穿过去,但是刚走两步就忽然用手撑墙,人眼看就要跪倒下去。 林茉尔赶紧伸手把他捞了起来。不过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体型差异,所以她不但没能把他扶起来,就连她自己,也被一起带到了地上。 “你不会真的中暑了吧?” 她想要帮他站起来,但他四肢好像不太听使唤。她干脆就这么和他一起坐在地上。她先是摸摸他的额头,然后又摸摸他的脖子,骂:“这么大个人了,身体不舒服都不知道说的吗?” 他强撑着掀开眼帘,这般看了她良久才开口。但或许是因为他嗓子太干,话实在说得不清楚,所以她把耳朵贴了上去,叫他再说一遍。 他略显犹豫,但最后还是乖乖地重复。这一回,她听得很清楚。 客厅那头的声响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耳边顿时只剩下陆衡的声音。他俯下身来,用几乎要咬上她耳朵的距离,道: “杨澍在你后头。” 22.会哭的才有糖吃 haose wen.c om 不等林茉尔作出反应,杨澍便来到他们二人的身边。他用一只手把陆衡拉了起来,又用另一只手把她提了起来,然后看着陆衡问:“你怎么了?” 见陆衡本人迷迷糊糊的,半天说不清楚,他转而看向林茉尔,又问:“他怎么了?” 杨澍并没有过问她和陆衡刚才为什么会抱在一起,但他钳住她胳膊的手实在用了些力气。于是她直接别开了他的手,又伸手揉了揉手臂才答:“可能是中暑了。” “先送医院吧。” “你开车了吗?” “开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 o1 8c g.co m 因为林父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大姑虽然担心,但也只能留下来看家。她本想揽过联系陆衡家人的活,但杨澍却摇摇头,说陆衡家人都在省城。 杨澍的车算不上宽敞,那车后座留给陆衡一个人躺都够呛,所以林茉尔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去往医院的路上很热闹,两旁多是商店与居民楼,这个时间段呢,还有不少放学回家的学生。看着穿校服的稚嫩面孔,她莫名变得平和,平和却又感慨。 “你今天是来找我的吗?” “是啊。”杨澍用后视镜瞄了眼车后座的陆衡,见他正闭着眼睛修养才接着道,“是那个拍你的变态的事情。” “你上次没告诉我我也就没问,但他到底还做了什么缺德事?” “强奸、迷奸、轮奸、偷拍、买卖淫秽物品、造黄谣你能想到的他都做了。” “人、渣、” “但是你放心,现在搜集到的证据至少够他们那伙人蹲十年。” “他们?” 话音刚落,杨澍便猛地一刹车,紧接着后头就传来道“咚”的声响。 林茉尔回头看,发现陆衡半个脑袋都已经埋进了前后座的空隙里。她伸出手来,把陆衡翻了回去,然后对着杨澍道:“你是一点儿没把他当人啊。” 杨澍假咳几声,在信号灯转绿时再次上了路。岭城只有家二甲医院,人称人民医院,地处富民广场商业圈,算是岭城顶热闹的地方。人流量大,停车位自然也难找,他在医院里找不到,转来转去,停到了附近的超市前。 滴滴、 把人架到肩上锁上车的同时,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争吵,杨澍看了眼不远处的风暴中心,又看了眼林茉尔,露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茉尔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你去吧,都到医院门口了,我不至于这点路都扛不了。何况,这人还能自己走两步呢。” 杨澍点点头,随即把陆衡交给了林茉尔。而后,他边掏手机边往那处走,可刚过马路就又被林茉尔叫住。他回过头去,在金灿灿的夕阳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轻易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她见他看了过去,适才提声道:“注意安全啊,可别受伤了。” “知道了。” 听到杨澍的回答,林茉尔终于放下心来。她架起陆衡往医院走,等到看到医院围栏时身上忽地一轻,再然后,肩上的手也被收了回去。 她转过头去,发现陆衡正操控着他那副躯体,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儿一样,晃晃悠悠地往医院走。她快步上前,再次把陆衡的手臂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陆衡虽然没有立即把手抽回去,但还是半眯着眼睛说了句:“我能自己走。” 林茉尔撇了陆衡一眼,眼里尽是无语。 “你能走个屁。”她骂。 “你在担心杨澍。” “你先管好你自己。”她接着骂。 林茉尔没有放任陆衡自己去的打算,愣是把他扛到了急诊部。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那里依旧很多人,分诊台的护士给陆衡测了基本体征后,给他症状最轻的分级手环,让他们坐着等等。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小时。 陆衡起初还有些意识,一个小时后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林茉尔摸摸他的衣服,发现几乎都湿透了,再抓了抓他的手臂,结果指腹下一片冰凉。她想给他灌些电解质水,但是他已经喝不太下去了。于是,在担心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她来到了分诊台,想要问问还要多久。 “到了会叫名字的。”护士有些不耐烦。 护士态度不好,林茉尔态度便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连个屏幕都没有,我们怎么知道前头有多少个号,又要等多久呢?” “急也急不来啊,比他症状严重的多了去了!” “他能忍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不重视?!” 看林茉尔有些生气,一个年纪稍大的护士从分诊台后头走了出来。她处理方式比方才那个护士沉稳得多,语气也温柔得多:“这位家属您好,我们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进行分级预诊的,由重到轻由急到缓,大家都是这么等过来的,还请您稍安勿躁。” 林茉尔本就吃软不吃硬,听到护士这么说,她气焰便也灭了大半,“我们已经等一个小时了,我觉得他明显比刚来的时候更严重了,要不这样,您帮我再给他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还是原来那个分级?” “对不起,我们现在很忙,温度计都不够用了,还您稍等一下,等空了我们就帮您看。” “好,那大概多久轮到我们?” 护士看了眼不远处的陆衡,大约是看他坐还算端正,比那些东倒西歪的不知好上多少,所以又忍不住敷衍一句:“快了快了,等可以了我们就过去叫您。” 眼看着事情又回到了起点,林茉尔一时间有些语塞。但是看周围人的目光都逐渐聚集到自己的身上,她只能点点头,然后返回到了陆衡的身边。他的状态依旧不妙,但好在,她刚才留给他的电解质水,如今已经空了大半。 “我没事。”他虚得只剩气声,但还是选择了安抚她的情绪。 看到陆衡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林茉尔刚压下的怒火又再次升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生气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他。 “陆衡。” “嗯?” “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懂吗?” 23.根本没有人在乎 “你们是怎么分级的??” 陆衡又等了差不多一小时才坐到诊室,急诊医生说他是比较严重的中暑,再晚些可能就会影响脏器功能了。护士长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当着所有患者和家属的面,对着分诊台的护士破口大骂。末了,那护士又挂着泪跑来陆衡的病床前。她同林茉尔道歉,说自己工作做的不到位,那样子实在有些可怜。 想到陆衡没出大问题,所以林茉尔就摇了摇头说没事。 人民医院床位极其有限,急诊能分到张床更是难得,而陆衡就是其中的幸运儿。眼下他正躺在走廊边休息,与往来路人只隔着个帘子。那帘子遮得了脸却遮不住声音,所以他虽然闭着眼休息,但眉头却拧得很紧。 不多时,林父突然来了电话。林茉尔确认吊瓶还需要打好一阵,才掀开帘子往远处走。但走到急诊大厅时,门口突然又涌进来一群人。 最先出现在大家视野的是个血人儿。她虽然被警察们驾着,但看起来勉强能走。不过,她很快就被人弄上了病床。随后,急诊大厅又进来了几个衣服上有血的人。而他们身上的血,大约都来自刚才那位伤者。 大量的血冲击着视觉,进一步地导致心跳加速,林茉尔拨开人群往前,想看清那些人的脸。她找呀找,终于,在人群中对上了双略显疲乏的眼睛。 裤腿长而宽,把圆头皮鞋遮了大半,衣服没有袖子,将两条光秃秃的手臂露在了外头。他从上到下一身黑,所以乍一看像是没有受伤,但他却在看到她的刹那,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没受伤吧?” “四舍五入没受伤。” 林茉尔轻啧一声,“这是能四舍五入的吗??” 杨澍笑而不语,没有回话的打算。见他迈开步子往急诊部里头走,林茉尔只好闭嘴跟上。 急诊处置室内,那位浑身是伤的女人被医生护士围在中间,消毒缝合,如此周而复始。守在门口的警察看到杨澍走来,笑着同他点了点头,杨澍见状,亦点头回应。 在足以看清处置使内部的距离停下后,杨澍再次开了口。 “救下来了。” “救下来了就好。”林茉尔顿了顿,转而又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超市购物卡充值,钱给了但卡不见了,超市说他们把卡给了她,但她说超市没给,超市没办法直接给了她一张新的。大家都觉得是她把卡藏了起来,可她委屈啊,所以她就把身上的东西都翻出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根本没有人在乎。” 杨澍看向林茉尔,对她一针见血的话有些意外。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是的,大家都觉得她没必要做到这地步。” “她的刀从哪儿来的?” “刚买的。” 杨澍说完,想把手伸进口袋里寻找打火机和烟,结果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听到杨澍蚊子似的痛呼后,林茉尔弯下腰去看,发现他裤子被划了道口子,幸好伤口不深,应该到不了要缝针的地步。 “整得还挺潮。” “是吧。” 杨澍本不想再多事,但林茉尔硬要拉着他找护士。然后好巧不巧,他们正好碰上了刚才那个被骂哭的年轻护士。那护士看到她又领着个新男人来,眼神十分怪异。她对此视而不见,只问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伤口。那护士点点头,把他们领到了另一个处置室的外头等着。 里头的医生和护士正忙着缝合,所以只递出工具和药物来,指了另一个路过的护士帮忙处理。得到同意后,那护士将杨澍的裤子沿着刀口剪开,又用镊子夹着棉球消毒。等处理完腿上的伤口后,护士才知道杨澍上半身也有,所以真正结束时,棉球已经被染红了好几个。 趁着林茉尔看着垃圾桶发呆的功夫,一个穿警服的男人突然窜了出来。他先是慰问了一下杨澍,然后便说起了那个在大街上发疯的女人。 “今天要不是你,那人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呢。” 杨澍把衣服重新理了理,才道:“要不是因为我要抢刀,她根本不会伤我。” “调查结果出来了,那购物卡确实是被个路人顺走了。就是她当时怀疑的那个,也是你拼了命地要保护的那个。但是涉及金额不大,那人退还回去再警告两句也就完了,可她,至少是个寻衅滋事。” 听到他们在谈案子,林茉尔以帮陆衡换吊瓶为借口,同杨澍暂时告了别。 急诊走廊人来人往,吵架声、说话声与哭声混杂在一起,可即便如此,那位警察的话还是隐隐传入了她的耳中。在两叁句说完案子后,他话锋一转,问杨澍准备什么时候到刑侦报道。 杨澍顿了顿,并没有着急回话。他像是思考,也像是在等她走远,远到听不到他的答案。 24.你也是他家属吗 转眼已入夜。 晚上的岭城好像突然没了脾气。太阳落入地平线的刹那,月亮莫名变得很亮,再然后,星星也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 林茉尔穿过庭院回到室内时,陆衡不知道去了哪里。急诊过道人来人往,比早些时候不知拥挤了多少。她本想拨个电话找人,临门一脚才想起来自己被陆衡单删了。 她在医院里绕来绕去,终于抓到个手里没活的护士。她正打算询问陆衡的去向,结果还没开口就看到他人在输液区。 输液区里都是金属椅子,坐起来硌人又凉屁股。林茉尔走到陆衡跟前时,他正闭眼休息。发现输液管已经有些血液逆流的迹象后,她赶忙招呼护士换药。 估摸等了一两分钟,护士来到了陆衡旁边。林茉尔定睛一看,见她手里只有工具并没有药水。 “这都打完多久了。” 她一边拔针一边骂,动作十分利索,骂得也十分利索, “输液的时候家属要在旁边看着,不然要你们来干嘛?这么不想陪,干脆回家睡觉得了,真是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护士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便自然而然地吵醒了陆衡。他在护士拔针的同时醒了过来。他本想伸手按住针孔,但护士想都没想就托付给了林茉尔。 “按好!”她说。 林茉尔本就心虚,被护士这么一吼,她只好赶紧跟在护士之后,帮陆衡把伤口按得严严实实。 陆衡握住林茉尔的手臂,想说张口些什么,但林茉尔摇摇头,说:“我帮你按,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陆衡默默地把话咽了下去。 但是没过多久,他还是伸手拍了拍林茉尔。见目光扫到了自己身上,他再次开了口。 输液室的窗户开了一半,风的声音因此钻了进来。那个风不小,把窗外的树吹得摇摇欲坠,好在吹不到他们身上。但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叫人好似闻到了风和叶的味道,有点凉,也有点涩。 说话时,陆衡将声音放得低,也将眼帘放得低,用睫毛遮住了自己的情绪。 林茉尔本是看不惯陆衡这副模样的,话总说得模凌两可,让人猜来猜去还老是猜不对。不过,虽同样一副表情,可他刚才说的话,倒是破天荒的坦率。 “你轻点。”他说。 林茉尔眨眨眼,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几个呼吸之后,她鬼使神差地松手。 陆衡见缝插针,自己用手按了起来。 在旁边干站了一会儿后,林茉尔终于是受不住了。她以帮忙拿药为借口,从输液室里逃了出去。 门诊药房早已关闭,好在急诊有自己的小药房。林茉尔跟着中药味走,很快就走到了药房门口。那地方设在急诊某个出口处,人流量绝非输液室所能比的。 她排队将单子递给了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把单子扫了扫,让她等着叫名字。 人民医院智能设备尚未普及,喊名字全靠喉咙,听到就是听到了,错过了就只能再排,可那地方实在没有落脚的地方。 林茉尔站在出口附近,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聚精会神地听。中途,工作人员好几次虚晃一枪,她脚也随之迈了又迈。终于,在她几乎要被挤出大门的时候,窗口可算是传来了陆衡这两个字。 一开始,林茉尔只顾埋头往窗口赶,等到工作人员第二次出声,她才意识到自己一时间挤不过去。她招招手,想让工作人员看到自己,可她很快又听到了第叁次呼唤。 这一次,工作人员把声音拉得很长。话音落地之后的沉默,也像是拍卖成交前的最后一次等待,让人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她不禁出声,想要让工作人员再等等她,可那头却没有回应。好在其他人听到之后自觉地让开了路,这般下来,总算是叫她来到了窗口前。 “你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家属?再说了,即便是家属,没有单子我们也是不能给药的,这是规定。” “行了行了,你找到单子再来吧。” 林茉尔揪着单子往窗口走,路上听见工作人员在对人发脾气。 那人虽然只留了个背影,但也可以看出些气质来。衣服款式朴素,不过料子极好,手表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大牌子,可一眼便知做工精细,年纪似乎有些大,脊背却依旧挺拔。 林茉尔手上递单子的动作不停,眼睛却止不住地往旁边看。 工作人员拿过单子后,再次开了口:“呐这不就是啦,拿着单子才能取药的嘛。” 说完,他从地下拿出框药来,一边装袋子一边补充道:“家属记得转告,药是叁天份的,餐前餐后吃、吃多少看单子怎么说。” 他说完便将药甩了出来,还直接甩到了阿叔跟前。 看阿叔默默伸手,林茉尔赶忙把药拿了过来。她拿起就要走,可刚走没两步就被阿叔叫住。 “你认识陆衡?”阿叔问。 “您是?”暗自打量了阿叔一番后,林茉尔不禁反问。 阿叔笑了笑,答:“我是陆衡的父亲。” 25.生病也能硬的噢 陆衡父亲从省城开车来,路上估摸花了六个钟头,算算时间,应该陆衡前脚到医院,他后脚就出发了,这般看来他倒是挺关心自家儿子。 但陆衡斩钉截铁地说,说他爸来医院是顺道。林茉尔起初不信,直到看见陆衡父亲关照了两句就驾车而去,她才明白什么叫亲父子。 从医院门口出来,就是繁华热闹的富民广场。晚上的富民广场比白天更热闹,跳广场舞的、卖小玩意儿的、套圈儿的、卖小吃的,诸如此类的应有尽有。林茉尔与陆衡肩并肩地往前走,走到一家烤豆皮的摊位才停下脚步。 那家店做的是麻辣豆皮,豆皮中间夹着些酸萝卜,吃起来酸辣过瘾,故而在整个岭城都算是有人气。小摊老板是个叁十来岁的女人,笑起来很好看,动作也很利索。点单不到两分钟,她就递来了两串烤豆皮,一串给了陆衡,一串给了林茉尔。 本就是林茉尔点的,所以陆衡接过之后,很自觉地递回给了她。老板见状,不禁笑着打趣:“我们岭城男人就是会疼媳妇。” 毕竟当了一天的家属了,林茉尔对此只是笑笑,也懒得再解释了。后头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实在不好在原地耽搁。见双手不得空,她干脆又舔着脸开口。 “今天这从早到晚的,请我吃个豆皮不过分吧?” 因着饿了大半天,某人不禁吃了一路。她吃了一路,陆衡竟也就这么付了一路。 陆衡家所在的金带路与富民广场离得不远,光是用走的,也只用了不到叁十分钟。与凌晨的荒芜之感不同,这个时间的金带路可谓是灯火通明。瓦片顶石板路,烟囱亦时不时地飘出白烟,倒是比另一个商业区有烟火气得多。 林茉尔本想送到楼下就完了,可陆衡偏让她在楼下等。 “怎么了?”她问。 “有东西要给你。” “啊那个、” “我很快的。” 林茉尔不知为何,竟猛地想起自己的某个玩笑。她抿抿嘴,刚打算解释两句陆衡就跑没了影子。她没办法,只能在楼下等着。 百无聊赖之际,她走到陆衡的档口。档口门前挂着个牌子,上头写着营业时间是晚上十点。她看看时间,发现也就是这会儿的事情。 透过窗户往里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打扫得干净,与上次来时简直不是一家店。墙上还贴着许多照片,这也是她记忆里没有的。她不由地扒着窗户看,想看清那些照片,可刚看几眼便被人拍了拍肩膀。 她以为是陆衡,结果是个陌生男人。他一副学生打扮,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 “你是来吃饭的吗?” 他说着说着放慢了语速,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林茉尔,好似要将她看出洞来,而后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瞪大了双眼。可他刚想说话,就被人出声打断。 “程光?” 男孩闻声转头,见来人是陆衡,便蹦跶着到他跟前去了。他围着陆衡转了几圈,问:“老板你身体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你怎么来了?” “我啊跟朋友来这边吃饭,结果就看到有人搁店门口站着,我还想说,说咱们店今天不开门呢。” “原来是这样。”陆衡点点头,“那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去玩吧,什么时候恢复营业我提前通知你。” 陆衡说完就往林茉尔身边走,走到近处才看到这人在笑。他看不懂她眼里的揶揄,也没精力深究。将手里袋子递给她后,他转身去开锁,可刚把钥匙插进去就听见有人说话。 “老板再见!”程光扬起手来告别。 见林茉尔也将目光放到自己的身上,他又对着林茉尔摆了摆手,同时高喊:“老板娘再见!!!” 这人嗓门极大,吼得整条街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动作,其中自然也包括陆衡。 因为街里街坊都是熟人,周遭免不得起了些议论,林茉尔见陆衡盯着门发呆,跟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干脆伸手把门推开,又在经过他身旁时,将他给拽了进去。 陆衡踉跄着往后,在惯性的作用下直接靠在了吧台上。 店里头漆黑一片,靠着路灯的微弱光亮才不至于撞到腿,林茉尔边走边伸手往袋子里探,等走到陆衡身边时,刚好把东西都给摸了出来。 “怎么?” 外头的光被挡了大半,黑暗随呼吸无尽蔓延,陆衡眯眼看去,见林茉尔把袋子往后一丢,然后质问他什么意思。 光穿过她的发丝,勾勒出她的曲线,把林茉尔衬得像个勾魂夺魄的冥界使者。她朝他步步逼近,然后把什么东西拍到了他胸口。他低头看,费劲儿看了半天才看到地上的红票子。 “跟我算得一清二楚,跟别人就胡说八道?” 他闻声抬头,正好见到林茉尔歪头笑笑。那笑不似平时,有些生气,也有些嘲弄。她紧接着又扬起另一只手,他定睛一看,果然见她攥着袋子里的另一样东西。他只稍微楞了几秒钟,她便拎着那玩意儿在他脸上溜。 来回溜。 那滑嫩如牛奶般的触感来回拨弄着他的理智。无奈之下,他钳住了她的手腕,不准她再动。看她终于安静了下来,他才看着她的眼睛道: “钱是还你的医药费,这个、也是你自己要的。至于程光那小子,他在店里见过你,就是那天。” 人影一个接一个地来,又一个接一个地走,屋外明亮而吵闹,与里头像是两个世界,那些影子映在陆衡身上,竟让林茉尔品出了几分寂落来。 她挣开陆衡的禁锢,然后把手往下探。她越摸,他就喘得越厉害,额头也渐渐起了些汗,直叫她想起了他窝在她肩上的可怜模样。 “你可真行。” 陆衡强撑着抬头, “气都喘不过来了,怎么还能硬?” 26.只是睡觉的关系 p o wenx ue2. c om 陆衡赔给林茉尔的内裤,跟她那天穿的还挺像,黑色牛奶丝材质,除却两条弧形挂饰,整体面料少而精,该露的都能露,不该露的虽然没露,却也在勾引人上手。 但同样是上手,林茉尔的做法与陆衡的做法可大不相同。她用那条内裤裹住手,又将手指探进了帐篷里肆意挑弄。这般行径,到底让陆衡受不住。 他把林茉尔一把推开,想要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走。可林茉尔撞到了椅子,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于是他赶忙又把她拉住。牢牢地把她圈在怀里后,他才松了口气。 “我还是得确认一下。” 林茉尔被抱得太紧,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眼前的照片墙估摸有上百张照片,其中还有些个放相框里裱了起来。玻璃轻微反光,叫人看不清具体照片的内容,但岭中那亮蓝色校服倒是好认。她平视着照片墙,说起话来闷闷的。 “我果然还是得确认一下。”她又重复了一遍。 “嗯?” 陆衡把手松开,然后低头看向了林茉尔。林茉尔也仰头看他,这般看了好一会儿,才问: “为什么删我?” “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趁着陆衡放松警惕的功夫,林茉尔再次覆上了他的下体, “你怎么这么烫?” 隔着层薄薄的牛奶丝面料,她直接握住了那根有些可怖的肉柱。滚烫、坚硬,仅依靠触感,她就知道里头一定蓄满了欲望。她问陆衡为什么这么烫。陆衡虽然不答,但他身体却诚实得可怕。 “你抖什么?” 感受到陆衡的性器在手里跳,林茉尔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她舔舔嘴唇,又问:“既然不愿意和我有瓜葛,那为什么要去我家?” “哪次?”陆衡哑声反问。 “在我家睡着那次。” “我最开始找林叔买书……是差不多半年前的事情,只是恰好,他找到的时候你刚从京城回来了而已。” “还内衣只是顺带?” “嗯。” “如果没有这件事,你会特地来还内衣吗?” “我会寄给你。” “为什么睡我床?” “没印象,只记得醒来你就在我眼前了。” “行。” 陆衡刚才那话有些绝情,但林茉尔却无甚所谓。说完,她手上动作突然放肆了不少,套弄速度也越来越快。 屋内随即充斥着某种水声,听起来黏了吧唧的。陆衡面色潮红,整个人像是要和下体一起发烧。一段时间的折磨之后,他脚下不免发软。他又倒退回吧台,半靠半坐在桌面上喘气。腿和腰使不上劲儿,身体便只依靠两只手来支撑,可他心痒得连指尖都在用力。 这样的姿势叫他止不住地抖,像马上要烧开的水壶。他想要开口,却只能咬着牙,好不容易才把句子讲全乎了。 “所、所以你、刚才、到底确认了什么?” “别着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见马眼隐约渗出些液体来,林茉尔随手擦了擦。牛奶丝虽然质感滑腻,但比起皮肉还是有些粗糙。陆衡随她的动作轻哼一声,下身好像又因此涨大些,尤其是已经有些发紫的龟头。 意识逐渐消散,他勉强用手肘抵着桌面,整个人好似要滑落到地上去。林茉尔用他给她买的内裤揉搓龟头,揉得他溃不成军。扑通一声,他终于坐到了地上。林茉尔也随他蹲下,然后狠狠地摁住马眼。 “这么喜欢和我做吗?”她问。 “嗯……嗯!” 一道极度压抑的闷哼过后,林茉尔只觉得手上一湿。她低头看去,发现内裤上已经沾满了精液,那乳白色浓稠,被黑色衬得尤其明显,轻轻一捏,就会从孔洞里溢出来,真不知道射了多少出来。 “你这人真是口是心非。” 话音落地,陆衡突然发力,把林茉尔按倒在了地上。他钳住她手腕的手仿佛注了铅,使她像堕入大海的船锚,越挣扎越深陷。他只需要跪在她腿间,就可以让她双腿分得很开,俯身而下时,她周遭只剩下一股浓烈的雄性气息。 那味道像是有催情的作用,所以林茉尔刻意放缓呼吸,以免被激素冲昏了头脑。更多类似文章:jizai9.com “一起睡觉的关系而已,真不知道你在别扭些什么。我的耐心实在有限,你如果再不愿意,我也懒得再在你身上花、” 她还没说完,陆衡便吻了上来。 27.回家再做好不好 其他男人在这方面的悟性如何林茉尔不知道,但是陆衡这人,绝对是一点就通。 他俯下身来的刹那,一道微热的呼吸也一并洒在了林茉尔的脸上。她抬起眼来,想要看清他的表情,想要以此剖析他的情绪,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吻就先一步到达。 他像头初出茅庐的幼虎,对长辈专门为他准备的猎物龇牙咧嘴,然后又用从长辈身上学来的本能地撕咬,好装出副独当一面的模样。 接触、舔舐、吮吸、再到咬上她的嘴唇时,他身上莫名带着股狠劲。明明闭着眼睛,明明不敢用力,但就是能让人觉得他在生气,在发泄。 除却黑之外看不到任何,肺里空气眼看着就要耗尽,林茉尔想要将手抽出来,想要将陆衡推开,想要说话想要确认,但是怎么都无法挣脱。 那种被重物压在身上的感觉叫她在绝望和欲望中反复横跳,身体本能地要抗拒,但意识又在叫嚣着接受。明明没有喝酒,却好像喝醉的一样,有些失控,也有些上头。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已经有些沉醉在这种矛盾之中时,陆衡终于放过了她。也是这时,她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耳边除了喘息声再没有其他,这条街最为吵闹的时点好像已经过去,灯从窗外打进来,斜斜地落在陆衡的身上。他头发多而细,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裹上了月光,睫毛倒影也拉得很长,衬得整个人叁分忧郁。 与林茉尔一样,陆衡也因为刚才的吻而缺氧。他张口呼吸,这样喘了一会儿才用袖子擦了擦嘴。而后他又撑起身子来,想要就这样抽身,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桌椅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眼前亦忽地亮起,在陆衡想要离开的时候,林茉尔病急乱投医地勾住了他的手。 她嘴巴被吻得通红,那股红甚至往身上蔓延的架势,一双眼睛也含着渴望,像是嗷嗷待哺的幼崽。她用食指勾住陆衡的小指,看他没有任何反应又稍微使劲,把他往下拉了拉。 她没有把握他会妥协于她,可哪怕概率微乎其微,她也将意思抛了出来。 一阵风来得突然,把窗户和门都拍得哐哐作响,专属夜间的凉意也姗姗来迟,风渗透进来的瞬间,地板好像骤然凉了几个度。在林茉尔被冷得有些打颤的时候,陆衡终于有了动作。他把林茉尔从地上拉起,然后顺势把她抱了起来。 “你的手!” 想到这人今天姑且吊了几瓶水,即便那针孔可能早已愈合,但林茉尔还是忍不住说他一句。 但陆衡倒好。他直接把碍事的椅子踢开,也省略了锁门环节,整个人像是憋着股气。他本不想说话,实在拗不过林茉尔时才开了口。 “回家好不好。” 他说话声音很温柔,话里也有些恳求。 在刚才那番纠缠下,他的头发和衣服早已没了形状,裤子拉得潦草,内裤也隐约露出来一部分,看起来很是狼狈。相互接触的皮肤有些粘腻,眼下更是挂着两道乌青,双眼皮都因为疲惫而多了几条褶。林茉尔看到这里,竟突然生出股抱歉来。 她张张口想要让他放自己下来,可还没说出口就又听见他道。 “我们回家再做好不好。” 仿佛存在BUG但依旧成功运行的程序,人类大多数时候都可以选择冷静与理性,而七宗罪的存在却提醒着人类,在任何时候都深思熟虑不过是奢望。陆衡本就不是圣人,又在林茉尔那般勾引下,被色欲裹挟也不足为奇。 还是那个玄关,还是那个鞋柜,还是那个沙发,还是那个地方。陆衡将林茉尔直接了带进浴室。像是想要冲洗所有污浊一样,他自作主张地把花洒打开,任凭彼此被打湿。 “现在不冷了吧?” 这问题让林茉尔不免疑惑,“我都欲火焚身了你问我冷不冷。” 话音落地,陆衡眼里闪过丝笑意。他把上衣脱下,然后又把手放到林茉尔身上。林茉尔十分配合地举起手来,从行为就透着股急色劲。 等到把魔爪伸向内裤时,陆衡动作突然变得有些慢。林茉尔见状,又忍不住打趣。 “不想脱就别脱了”她扬起嘴角来,然后用手环住陆衡的脖子,“我看你就是喜欢我穿着内裤。” “......” 陆衡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拍拍她的腿,让她把脚抬起来,如此才把已经被打湿的内裤给脱了下来。 温度逐渐升高,浴室内飘着股雾气。雾气为镜子盖上层纱,让二人只能透过彼此的眼睛看到自己,赤条条的、干净纯粹的。陆衡挤出几泵洗发水来,颇为自然地给林茉尔揉起了头发。林茉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 “你买了几条?只有一条吗?” 陆衡动作不停,但眼睛却忍不住往下看。他眨眨眼,答:“还有好几条。” “为什么买这么多?”林茉尔有些吃惊。 “因为想找到一模一样的。” “你个变态。” 这话从字面意义上来看是骂人,但林茉尔说得万分娇嗔,一颦一笑都在勾人。陆衡看得喉结微动,下体自然愈发高昂。 这下子,猴急的便从一个人成了两个人。 赤脚踏上木地板,在上头留下一堆杂乱的印记。从柜子里翻出套子并戴上后,陆衡就地把林茉尔翻了个面。 柜子很大很高,里面除了计生用品外,不知道还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林茉尔用手扒着玻璃,目光扫过里头摆着的书,又透过书背后的镜子看到某人努力寻找入口的样子。 天杀的 林茉尔欲望猛地抬头。她抬起屁股来,又在将陆衡的局促和渴望收入眼底后,用手把那处直接掰开。 淫水泛滥成灾,原本紧闭的小孔也因此微微张开,陆衡借助镜子与林茉尔目光相接。在林茉尔伸出舌头舔舐嘴唇时,他终于一个挺腰,将自己完完全全地送了进去。 28.是甜的真是甜的 29.馋了吃了上瘾了 30.因为蛋糕很好吃 31.可别是牛鬼蛇神 32.倒和她一样会装 33.我要是你我就去 34.这不就是相亲嘛 35.我这有一个主意 36.人多是非自然多 多么诱人。 但深一口气后,林茉尔还是拒绝了这一提议。因为她实在看不懂陈昭明那兴致盎然的模样。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想顺着笑声寻找热闹,结果一回头就是表情各异的众人。 太阳一溜烟儿便消失了个干净,月光藏在云后,把天染成灰黑一片。大家大约是从外头院子来,想要穿过客厅去餐厅填饱肚子,没曾想听到了两人的悄悄话。 嗡得一声耳鸣之后,林茉尔的大脑开始重新运转。她努力回想自己方才的话,逐字逐句地确认,确认自己言语里并不存在那男女感情中的卑微。 脆弱、敏感,又该死的要强。 在座的绝大多数,都生于岭城长于岭城,并且未来也会一直待在岭城。而林茉尔,作为他们之中走得最远的那个,向来负责承载他们无处施展的任性。 不回来不结婚,做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可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她如今不仅回来了,甚至也不得不要结婚了。结婚是她留下来的理由,也是她停下脚步的证明,证明她不会再想着从这个小地方逃走,证明她开始成为一个长辈眼里的好孩子。 她终于也落了俗套。 意识到自己那份任性终将被时间冲淡时,杨澍的目光正好落到了她的身上。 轻轻一偏头,林茉尔对上了杨澍的双眼。他眼里除局促外还有一丝难过。她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难过,凭什么难过。 一直追逐的人又不是他。 一阵要命的沉默之后,小鱼抬抬手,想要将大家往餐厅赶。金毛小子见状,上前搂过杨澍的肩膀,边把他往前带边说:“要我说咱都老大不小了,这还有几年给你们俩别扭的?” 那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所有人听见,但杨澍的回答却被卷入喧闹之中,叫人实在听不清楚。 大家早已习惯她和杨澍这相处模式。从看戏到撮合,最后再回到看戏。在他们看来,她和杨澍能在一起最好,不能在一起也不影响大家的关系。 思绪一片混乱。 她跟在小鱼后面走,一直走到餐桌跟前。她自然而然地接过从旁边递来的一次性餐具,然后弯腰低头,将它们一个一个地摆好。 其他人则是在忙着上菜,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桌上便被放满了。那些菜看起来很是可口,气味有点呛也有点酸,都是很地道的岭城味道。 “你们想啥呢?” “你们还不了解她?她迟早是要走的。” 再次听到杨澍的声音时,林茉尔终于循声抬头。面对那句话不知是否是说给她的话,她本能地想要反驳,可进入视野的,却是这场动乱的始作俑者。 民宿的长方形餐桌很大,大到足以容纳二十号人,罪魁祸首陈昭明站在她的斜前方,边与人交谈边摆弄着酒水。 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副眼镜来,为他那双藏满心思的眼睛又添了个盾牌。他将袖子卷起,露出半条小臂,手上忙不停地在倒酒水,嘴上也忙不停。 而他的说话对象,竟是许久不见的陆衡。 那个与她除了睡过两觉之外,几乎可以算是毫无交集的男人。 他的刘海已被汗浸湿,将额前碎发变作一缕一缕,发梢随眼波流转而浮动,划过眼尾,掠过眼眸,像墨一样的发丝,像雪一样的肌肤。 整张脸黑白分明。 二十号人的分量,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够这两个人忙一会儿。陈昭明询问着大家的喜好,然后从饮料酒水中挑出几瓶来。一旁的陆衡,则负责用杯子接住再分发。 陈昭明嘴上叽叽喳这个不停,陆衡却一搭没一搭地回话,看起来兴致缺缺。 黑头发黑眉毛,黑睫毛黑眼睛,黑围裙黑裤子,林茉尔乍一看,连他的脸色都觉得黑如炭。 他好像不喜欢陈昭明。 金属与瓷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喧闹声也一浪接一浪,晚饭时间越来越近,人们手上也是各有各的忙碌。 许是因为林茉尔的注视过于明显,在分完某瓶饮料之后,陈昭明和陆衡竟默默停了手。随后,陆衡与林茉尔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接。 仅一瞬间,就有人成了局外人。 陈昭明看看林茉尔又看看陆衡,其余二人则一直相顾无言。 僵持之际,又有人从院外推门而入。玻璃门徐徐拉开,门外面是风尘仆仆的刘大律师和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很快有人招呼着上前,边同刘亦晨说话边把他往里带。他身旁的男人被当成了他的助理,也被客客气气地招待着。 助理? 看到男人吃瘪的样子,林茉尔忍不住偏头,用手掩饰笑意。 在座的几乎都是生在岭城长在岭城的,即便有个常年在外的陈昭明,却也是自小听着名字的,所以真要说起来,这个男人,才是今晚真正的入侵种。 大家本以为他是刘亦晨带进来的,可再认真一看,便可看出来他们俩好像也不太熟。他主动和林茉尔打招呼,可林茉尔却也对他不冷不热。再然后,他便看着小鱼不说话。 尴尬在蔓延。 看出了几人脸上的不欢迎,杨澍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询问着男人的来意,语气温和但表情严肃,让听者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今天其实是来找小鱼的。” 男人说完的刹那,人群哗的一下散开。他顺着空气墙隔出来的路,缓缓走到了小鱼面前。 林茉尔不阻止不反对,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杨澍见状,缓慢挪到她身边。他刚想说话,她便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同时小声开了口。 为了不被其他人听到,林茉尔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所以杨澍不得不弯腰低头,将自己耳朵凑了过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像是全世界就剩下彼此。 这样维持了数分钟,陆衡终于忍不住抬了眼。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不速之客身上,而他的目光,却在林茉尔的身上刹那停留。 他自以为藏得深,不料陈昭明都看在眼里。 见陈昭明又从地上拿起一瓶酒来,他也自然地举起杯子。红宝石般的液体缓缓注入玻璃杯之时,陈昭明像是随口一问。 “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陆衡手上动作顿了顿,才道:“他大约觉得,她不该回来的。” 37.离开的和留下的 晚上的岭城好像突然没了脾气,太阳的下落让月亮变得很亮,星星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人好像也没了脾气,说话声都窸窸窣窣的,给夜风这么一吹,几乎也就听不见了。 那个被视为入侵者的男人,与小鱼一同去了楼上。二人这一聊,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又一次将劣质酒精饮尽之后,这顿没有主角的晚饭才算是完。 夜风从窗缝灌进来,把林茉尔脸上潮红吹散了不少。她环绕餐桌一周,心想上次大家像这样齐聚,已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情。 从岭城小学到岭城中学,从岭城中学再到省内大学,一毕业就回到岭城工作,这就是大多数本地小孩的生活轨迹。小鱼是这样,杨澍是这样,就连当初说要去京城闯荡的刘亦晨,最后也是这样。 “诶,听说你现在在当服务员啊?” 思绪突然被人打断。林茉尔一转头,见是某个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 那人说话时双眼迷离,显然已被酒精麻痹。面对他的问题,林茉尔点头称是,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所以你当初拼死拼活地争第一,又拼死拼活地考出去,到头来是为了什么?” 这话听得在场不少人都眉头一皱,但一下子,竟没有人帮林茉尔说话。 因为这个问题,不单单是在问她林茉尔一人。 和众人一样,杨澍继续低头喝着酒,只是喝酒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倒是他一旁的金毛小子,眨了眨眼,说:“服务员怎么了?你不也在卖菜吗?” “谢之遥你、、”那人气得脖子通红,“我这是直播助农直播助农!” “也不知道是谁,当年还说要造飞机呢!” “确实。” 金毛小子说得起劲,黑框眼镜女孩也就自然而然地搭了腔。 她先是自顾自地附和,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才清了清嗓子,“你们都不记得了?就高考结束那天啊,江军你说要造飞机,刘亦晨说要赚大钱,杨澍希望世界和平,谢之遥嘛和现在一样,只求天天吃好喝好......小鱼嘛,希望大家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到这里,她突然转头看向林茉尔,问:“不过茉茉,你当时怎么说得来着?” 想到那天的事情,林茉尔只觉得头大。她试图以沉默对抗沉默,身后却有人抢着帮她答。 杨澍便罢了,一向沉默寡言的陆衡,竟也同时开了口。 异口同声地说完,他们不禁看向彼此。 林茉尔看不懂他们脸上的表情,不明白他们何以如此默契。不过在那句话落地前,她突然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她的周围明明有很多人,可在话音落地的瞬间全都消失不见。努力压制的不甘与无奈涌上心头,天空也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或许她真的忘了,忘了自己在真正成为一个孤独残忍的社会人之前,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什么?” “杨哥你刚才说啥呢?” 杨澍和陆衡刚才说得突然,以至于其余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忽然就成了叁人的瞬息宇宙。 林茉尔庆幸没有人听清,却也为杨澍和陆衡的话感到难过。 察觉到她的异样情绪后,杨澍和陆衡都不愿再开口。 趁着醉意,大家此起彼伏地猜了起来,可惜到最后也没有个统一的答案。但是伴随着大家的猜测,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林茉尔的心头,使她无法控制地,回想起当年那个自己。 为了学习而剪短的头发,无数次挑灯夜读而落下的黑眼圈。那时候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与老师一讨论就是整整一下午。她说不上好脾气,也算不得会说话,固执起来更是一头牛都拽不回来,但为了朋友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墙打了多少架。她经常出现在其他父母口中,只不过时而是榜样,时而是反例,以至于在整个岭城都算得上有名。 想到这里,林茉尔不由地独自沉默。但以她的事情为契机,众人突然起了兴致,几个走到门口的人也都折返回来,与大家一起从餐厅喝到了客厅。 民宿客厅有个非常大的落地窗,透过它,可以轻易看到天空当下的颜色。沙发正前方放着个大显示屏,里头是某个二十年前的老电影。 伴随一道浑厚的号角,黑压压的人类大军从山头走来。人类君王举起武器,对着身后的士兵呼喊,试图以国家,以家族,以爱人,以朋友之名呼唤人类最宝贵的品质。哪怕头颅可能会被瞬间斩下,哪怕无法看到太阳重新升起,复杂而浓烈的感情依旧撕裂了身体,最终成为了人们冲锋陷阵的勇气。 当激昂的小提琴声钻入耳朵时,杨澍、陆衡,甚至是陈昭明都不禁看向林茉尔。 只见她上半身都窝进了沙发里,脸上一阵黄一阵红,对眼前那抛头颅洒热血的戏码无甚反应。 同样的短发,不过是疲于打理的无奈之举。眼下的黑眼圈,也源于长时间的日夜颠倒。坏脾气和固执一如既往,说话倒是比之前圆滑委婉,但也少了些真性情。别说打架了,听说动都不爱动了。朋友越来越少,门都越来越懒得出了。名气倒是和以前一样大,但都是家里蹲啊,大龄剩女什么的,实在算不得好听。 那时候的林茉尔,恐怕绞尽脑汁都无法预想到如今这样的自己。 毕竟当时的她,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38.姑奶奶一拳超人 风沙与鲜血穿过屏幕,经一瞬停滞的时间而来。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却止不住地发热。身体处在此刻的热闹喧嚣之中,灵魂却好似回溯到八年前的某个夏天。 那个上一秒艳阳高照,下一秒雷雨交加的夏天。 林茉尔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岭城还没有那么多高楼,住宅小区也少得可怜,岭城中学外围更是一片废墟。但作为岭城唯一的中学,岭中似乎与当时唯一的商场一起,成了城市里数一数二的建筑。 可即便如此,岭中的学生教室依然是没有空调的。头顶吊扇呼呼地吹,把同学们本就不多的耐心,更吹得一点儿不剩。一道翻书、翻试卷的声音,一点挪动课桌椅的声音,一次咳嗽一声叹气,都足以点燃埋在大家心里的雷。 又一次咳嗽声之后,有人终于爆发。冲突愈演愈烈时,班主任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几次尝试控场未果,他指了指坐在讲台前的班长,又指了指班里最大块头的男生,希望他们赶紧把人都控制住。 可这场冲突活像一场龙卷风,让本就读不进去书的同学们更加坐不住。 堆满书的过道被人强硬推开,整个班级乱作一团。大家借着风暴发疯,以此纾解内心那场连绵了三年的霉雨。 高考前夕,考试压力到达前所未有的地步,许多同学都因为受不了压力而光速退步,班级排名也一次又一次地大洗牌。加上岭中实在太小了,小到城里唯一一个中学的高三年级都只有不到两百人,而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的全市统考,根本无法为自己的省内排名提供足够的参考。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忍不住发疯。 也就在这时,她那沉默寡言的同桌竟然主动同她搭了话,问她最后的几天假想要去做什么。 高三时期,所有的同桌搭配班主任自有道理。她的同桌不爱说话,而她在班上又数一数二的爱说话,基于这样的考量,她们被安排在了一起。他当然也没有辜负班主任的期望,愣是一整年都没跟她说过几句闲话。 所以她很惊讶,以至于呆了一会儿才答:“当然是学习啊。” “也是。” “你呢?” “学习吧。” “是吧。” 她很疑惑,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义是什么,可对方好像因此感到异常放松。 他那紧攥着的笔的手缓慢松开,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他手下的题虽然没有任何进展,笼罩在他头顶那团乌云却突然散开。他接着破天荒地笑,笑着跟她说:“我好紧张啊。” 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搞不懂他的前后矛盾,便懒得再搭理,敷衍着应付了几句。 说完,他像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于是继续低头做起了题目来。 她们俩好似身处龙卷风风眼,耳边明明环绕着无尽吵闹,却不影响她们争分夺秒地学。 “啊!” 听到一声尖叫声后,林茉尔猛地从梦中醒来。 她仰头寻找声音来处,看到小鱼正顺着楼梯下来。她一边提着裙摆一边说话,脚下很是着急。 小鱼着急地想要逃离,而身后的男人却几次试图拽住她的手臂。男人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猛地向前发力。 他本想攥住小鱼手臂,却意外将其往前一撞。小鱼身体因此失去平衡。人眼看着就要滚下楼梯去,他病急乱投医地伸手,却只捞住了小鱼的项链。 鞋都来不及穿,林茉尔撑起身体就赶忙往楼梯跑。项链在空中解体,裙摆也紧接着被撕裂,在小鱼绝望地闭上眼之时,她终于来到楼梯口。 咚的一声。 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男人双脚慌里慌张地落地。他想要关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鱼,却被林茉尔用手拦住。 见状,男人突然指着林茉尔破口大骂,然后又把矛头转向小鱼,嘴边几乎都是贱妇之类的,可谓恶毒至极。 突如其来的争吵将其余人都吵醒。他们从客厅的各个角落醒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来到楼梯口。 最先到来的人本想阻止,可还没来得及迈步,男人便被林茉尔打倒在地。 杨澍随后把意欲反击的男人死死摁在地上,陆衡紧接着伸手拦住林茉尔,以防止事情愈演愈烈。刘亦晨则将小鱼从地上捞了起来,那个经常和谢之遥一起的女孩随后拿来衣服,把小鱼裹得严严实实。 谢之遥姗姗来迟,最后只能站在原地发呆。不过发呆的也不只他一人。 因为林茉尔这一拳,把大家都瞬间打回了同一个夏天。 文科班那点星火,最后竟然把整个高三年级都点燃。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假期就在眼前,记得住的记不住的,被翻得起毛边的课本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无数纸片倾盆而下时,林茉尔正好从楼下走过。小鱼站在她旁边蹦蹦跳跳,像个小兔子一样。她一下问她晚上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玩烟花,一下又跑去接纸片。 她问小鱼晚上有谁,小鱼说大家都来。 她又问大家是谁,小鱼指了指刚从楼梯上下来的杨澍一行人。 沉默着思考时,小鱼的身影突然消失。她回头一看,见小鱼被一个男生撞倒在地。她又仔细一瞧,才发现那人是小鱼的前男友。而他嘴角的笑,说明刚才发生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 看小鱼把嘴一撇,眼泪哗啦啦地就要下来,她也不等杨澍他们跑来,上去就给了那男生一拳。 那一拳实在太过用力,用力到她右手臂连着右手都在发颤。她尝试握拳,但光是动动手指都有些吃力。那个男生捂着脸在地上咿咿呀呀,边咿咿呀呀还边幸灾乐祸。他诅咒她手写不了字,诅咒她高考发挥稀烂。 好恶毒。 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实在恶劣至极。 手指依旧有些发麻,然而时过境迁,这一次的她,手臂不再止不住地颤抖。 她不明白小鱼身边怎么老是渣男不断,但她显然比当年的她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把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嘴角打出血,强大到可以告诉小鱼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这般想着时,男人仍然在不停地骂,骂完小鱼骂刘亦晨,说他堂堂律师竟然插足别人感情当小三。 可刘亦晨不痛不痒。他不仅没有反应,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刘亦晨笑了,小鱼也跟着笑。小鱼一笑,大家也都笑了出来。 林茉尔看到大家都笑了,自己竟也低头笑了笑。 她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和她一样想起了当年,想起她竖着中指的模样,和气鼓鼓的那句: “不好意思,你姑奶奶我是左撇子!” 39.只能是为爱当三 小鱼和未婚夫辉子,相识于大学毕业的夏天。彼时小鱼还是个想留在省城工作的有志青年,而辉子则是某个省电商公司的HR。 辉子比小鱼早几年毕业,所以等到小鱼随大流进入秋招大队时,他已经是一名光鲜亮丽的职场牛马了。带着经验与年龄滤镜,小鱼很快与辉子开始了恋爱。 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在省外读大学的刘亦晨,与大学时期的初恋分手,而后入职了省城某个精品所。 林茉尔无比清楚地记得,记得那个微凉的夜晚,小鱼带着辉子来见她和刘亦晨。刘亦晨整晚尖酸刻薄得要命,恨不得把辉子说得一文不值,同时一杯又一杯地下肚,最后吐了个昏天黑地。 刘亦晨哪里那般狼狈过。 岭城这堆发小虽然经常一起聚,但真要说起来,之中还是有许多小团体的。她、刘亦晨和于迟迟,就是其中之一。她和这二人的友谊开始于文理分班后,但在最开始,他们叁个并不常在一起玩。小鱼当时怎么想的她不太明白,但是刘亦晨与小鱼保持距离的原因,她直到高考结束后的聚会上,才从本人口中撬了出来。 “我确实喜欢小鱼。” 烟花在天空绽开的刹那,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因为硫磺燃烧后的气味混着似有似无的鱼腥味,实在叫人头晕目眩。 伴随一场贯穿高考始终的大雨,滚滚江水侵入岭城,到最后,几乎要淹了人们赖以维生的码头。这使得众人十八岁那年的回忆,除了掏空大家钱包的烟花之外,还有一股被江水卷上来的腥味。 被无限放大的腥味,让刘亦晨莫名其妙地放松下来。正因如此,他才会同她说出了那句,他藏在心里整整叁年的事情。 那时候的她,正因为高考发挥失常而情绪低落,脑海里除了报志愿就是报志愿,所以一时间,脑子竟然有些没转过来。 伴随焰火星光点点落地,耳边呓语也转瞬即逝。她转头看向少年的侧脸,在欢声笑语中,尝试将一切蛛丝马迹都串起来。 与公务员家庭出身的小鱼不一样,刘亦晨是正儿八经的在江边长大的小孩。他父母拥有一艘小得不能再小的渔船,在岭城渔业尚没有没落时,支撑着一家五口的普通生活。作为家中长子,刘亦晨自计事起,就开始陪着父母过起了早起打鱼的生活。 正因如此,他身上总是有股不浓不淡的鱼腥味。 看着黑得发红的天,她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小鱼。面对她的疑惑,刘亦晨报以了无限沉默。 之后的某一个艳阳天,在空气中的鱼腥味彻底消失后,刘亦晨慌里慌张地找到她,让她千万替他保守秘密。 这么一保守,就是整整八年。 八年光阴,竟让那个身上满是鱼腥味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那些敏感的脆弱的,终究是在时间里渐渐变淡,最后隐入尘烟。 “我确实喜欢小鱼。” 冥冥之中,她从小鱼一次又一次失望的神情中猜出了些什么。冥冥之中,她在饭店偶然遇见了刘亦晨。这两条平行线,终于在冥冥之中向彼此靠近。 “但是在你们交往期间,我并没有与她有朋友之外的接触。她,也不知道到我喜欢她这件事情。所以如果你再捏造事实损害她的名誉,我不介意加个班,明天就把起诉状给递到法院去。” 话音落地,他又回头看向林茉尔,问: “你手没事吧?” 刘亦晨那头刚说完,杨澍这头就来到了林茉尔面前。他似有似无地把陆衡别到身后,用颇为熟练的手法检查起了林茉尔的手臂。 也是这时候,其余人才注意到林茉尔的不对劲。 刚才为了接住小鱼,林茉尔的手腕给别了一下。辉子发疯时她肾上腺素正高,等到刘亦晨出言反击,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手腕。见她表情痛苦,陆衡本想帮关照一下她的伤势,结果下一秒就被杨澍接了手。 合情合理的,仿佛跟林茉尔有关的事情,由杨澍来处理最合适不过了。 本应开开心心的生日宴会,因为辉子的到来被搅成一锅粥。衣衫不整的小鱼跪坐在林茉尔身旁,向杨澍细细询问着她的伤势。杨澍单膝跪地,尝试将林茉尔的关节扭回应有的位置。谢之遥和他的跟屁虫死死盯着辉子,辉子说一句他们顶十句,差点没将他气个半死。刘亦晨则站得老远,静静地看着目光闪躲的小鱼,而他的旁边,是不知不觉走出人群的陆衡。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听到陆衡没精打采的回答,刘亦晨偏头看向了他,然后又看到了眉头紧蹙的林茉尔。看到这里,他突然生出股惺惺相惜来。 “别等了。” 见陆衡脊背一僵,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低头将衬衫抚平,把领带扭正,而后才又道: “林茉尔在这方面,简直和小鱼一模一样。她们总是不敢想,也不敢相信对方的好感,明明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自省。所以你不说、不做,她是一辈子都不敢往那方面想的。她对杨澍主动,也无非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杨澍也喜欢她。” 说到这里,他终于恢复到了初来时的模样,矜持且体面,骄傲而锋利。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盒子来,将它递给陆衡,并托他转交给小鱼。陆衡点点头,后将礼物收进了口袋里。 完事儿后,他本想转身离去,可走到半路又折返了回来。陆衡看向他,像是猜出了他嘴边的话是什么。 思前想后,他用下巴指了指在院外打着电话的陈昭明,然后苦口婆心地道: “他爸看上了林茉尔,想用她把儿子拴在身边。他呢,大约是觉得林茉尔好玩,也就顺着家里人的意思围着林茉尔转。这个老陈家没一个好东西,但又最会扮猪吃老虎。她们昨天能见家长,明天就能把证给领了,你要再等下去,就只能像我一样,天天想着撬墙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