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不知处》 董家秋韵 董秋韵和丫头红莲在厨房里忙着,听得院子里不时传来她母亲董大妇和尤大娘的笑声,她不禁愣了会神,倒差点被红莲递过来的一勺汤烫着。红莲见她先是惘惘的,忽而又浅然一笑。 她家二姑娘生得极好,只是浅浅一笑便美得能颠覆人心,看得她也一时晃了神。 天光散散从熏黄了的窗户纸上投进屋来,炉灶的一头煮着少爷的药汤,一头炖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鸡汤,那热气弥散开来,将董秋韵笼在薄薄的轻烟里,更是让她带了点出尘之气。 她生就一张白嫩的鹅蛋脸,眉眼异常清丽,灵秀中带了淡淡书卷气。穿件窄袖掐腰的梅染色衣裙,虽是她姐姐董夏兰的旧裳,腰身有点大,因她天生的薄肩削背,瘦腰纤纤,却也无损那婀娜姿态。 生得太好看了些!这样的破落家庭,不晓得是祸是福。红莲心里暗叹了一声,忽然清楚她为啥要笑了,那是因为夫人今儿难得开了颜,这个家里倒真是有好多年没听到笑声了。 自从七年前老爷去世,家道便开始中落。后来少爷因为伤寒久治不愈吃上了寒食散,这个家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家业卖的卖、当的当,华堂大院换成了厢房小屋,奴仆除了一个小哥儿的乳娘,便也就只剩下她和个跑腿打杂的仆役牛童了。好在还剩下一间书坊,董少奶奶作主不肯卖,一家人还勉强能维持个生计。 就是日子过得闷恹恹的缺乏人气,除了脾气越来越狂躁的少爷,还有牙尖嘴利争强好胜的大小姐董夏兰还能闹上一闹,其余人整日都说不上几句话,更别提笑了。说句不好听的,不是少爷和大小姐还能闹出点动静,这个家简直就像个活死人墓。 红莲看了眼正朝砂锅里放了一搓盐的秋韵道:“二姑娘,这尤大娘向来是给人家撮合说媒的,少爷的小哥儿都六岁了,自然不可能是给他说的。不会是给大姑娘来说合的吧?” 秋韵舀了一勺汤,嘬着桃粉色的唇轻轻吹了吹,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呷了一口,“这下可正好了。” 外头董大妇正客气地挽留尤大娘,那尤大娘却站了起来道:“就不叨扰了,我还得去张家,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我明朝申时二刻可准时来听信儿。” 董大妇应一声,亲送她出家门。秋韵和红莲俩人目送尤大娘出了院门,见董大妇回身进了西厢房董夏兰的闺房,这才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儿,西厢先听得有物“啪”的拍在桌上的声音,接着传出夏兰铜钹般尖亢的声音,“我才不会嫁给张家那个傻子,而且还是个继室!娘你偏心!既然张家是这广陵的世家大族,有权有势又有钱,那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叫秋韵嫁过去,偏来说与我?呜呜呜……”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良心?娘何时偏心过了?”董大妇声音有些发哽,“你今年已经二十有一,秋韵十月才及笄,我放着大姑娘不嫁人,反而嫁出去个小的,那才是要被骂偏心哩……” “我不管,我是决计不会嫁给张家的傻子,要嫁也得嫁个张家好儿郎!你跟那尤大娘说,张家不是世家大族吗?就没个能配得上我董夏兰的男人,非得去嫁他家的傻子做继室?” 董大妇叹气:“好好的人家,从及笄就开始挑,挑来选去,快赶上皇帝选妃了,就没个你能中意的。眼见着你都熬到二十一明年就二十二了,还没挑上,娘心里不急?娘听尤大娘说,那傻子不是生下来就傻,是二十三岁那年才摔坏的脑子,人也是长得一表人才,现今二十五也正好配得,你嫁过去吃香喝辣比家里过得不知好凡几。再说,只要我家这头答应了,他们家愿意……” “愿意什么?一定又是为着哥哥,要不然你也绝不会为了女儿嫁个傻子还高兴成这样!要嫁你让妹妹嫁过去成全你对儿子的慈母之心,别指望我!你还别逼我,逼急了,我死给你看……” “姑奶奶,你成日里在家里闹得还不够?家里现在都什么情形了还不晓得收敛些?娘也不求你帮着分忧,你也看看你妹妹秋韵成日价在家帮衬家务,你呢?这么大姑娘,针线不拿,灶台不近,就晓得打扮得妖里狐气的,我都不屑得说你!你啊,既是张家不嫁,便选个好人家嫁了也省得为娘操心!张家那头,明儿等尤大娘来家我便回了她便是。” “我晓得这家中就多了我,你和嫂子都嫌我多吃了几年饭了!我好生生的大姑娘,倒也是想找个好人家呢!可我及笄后,家里败落成什么样儿了,又有哪个好人家肯上门来说亲的?难道家里潦倒成这样,不怪你那丈尺好儿子不担事,倒责怪起我这柔弱女儿无用来!”说罢,夏兰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董大妇叹着气出了西厢,在门边立了一会儿方朝厨房走来。秋韵见她娘眼睛红红的,显是刚哭过,便盛了一碗鸡汤,拿个填漆盘子托了端到董大妇面前。 董大妇摆了摆手,“给你哥送去吧……唉……他的药好了没?” 董大妇揭开药挑子盖,看了下滚开的黑乎乎的药汁,捡了抹布裹在药挑把子上,“递个碗过来。” 红莲将一早备着的碗放到近处的灶台,董大妇将药汁滤进碗内后,将药碗放进秋韵手中的填漆盘里,“都送过去,先让他把药喝了……对了,这药苦得狠,多拿几颗蜜饯过去。” 作者有话:PO好难上,好久上不了,有好办法的欢迎留言告知 含珠的交易 秋韵推开东厢门,这是家里最好的屋子了,房间宽敞,南北透亮,连着屋后还有间书房。现在大白天的,屋里帘幕遮垂,暗得像晚上一样。按理这屋应是她娘住的,可她娘现在跟她姐一起挤在西厢房里,她和红莲一起住边屋的耳房。 前儿她哥董泛在家里发火,砸了家具器物,还打了嫂子薛含珠,她嫂子当天就带着侄子回娘家去了。不过董泛脾气再臭再坏,那薛含珠虽然当时气得跑回娘家,但过不几日,自己又回来了,所以大家也不担心。 秋韵闭了闭眼睛,立在门边适应了一会儿屋里的黑暗,方才小心翼翼地朝前寸着步摸索。 “哥,”她好不容易走到床边,见那床上的人并没反应,便将盘子放在拔步床边的矮柜上。她扭了身去看遮的严实的帷帘,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去打开。 “含珠吗?”床上人瓮声瓮气的。 “我秋韵啊。”秋韵朝前探出半个身子,“哥你起来喝药……” 她拿手碰了碰床上人,只觉得他身子滚烫,像是蒸蒸冒着热气刚出锅一样,便知道她哥一定又是服了寒食散了。 “啊!”秋韵忽的惊叫一声,只觉一股力道将她掀翻在床上,随即一具滚烫的身体将她死死压在身下。她舞拳蹬腿,死命挣扎,那人到底是个药罐子,热烘烘的嘴想要吻住她却一时没能得逞,只从她腮边滑过,左胸却被他握住揉捏。 “含珠,我难受,你别动,脱了让我进去。”他用下身硬硬的地方顶弄着秋韵,又伸手来撩她的裙子。 秋韵知道他认错人了,只得哭着道:“哥哥你放开我,我是你妹妹秋韵啊……你放手。” 董泛却已被情欲控制了,哪里听得到,只觉得下身那处肿胀难受,那手隔着衣料已经摸到了秋韵下身。 秋韵想要放声呼救,却又害怕惊动了家里人,闹得大家难看。可若是不叫又无法脱身,当下只得一口咬上她哥的耳朵,董泛吃痛松手的当口,秋韵赶紧滚下床,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她张惶逃进自己小小的耳房,将房门关得死死的,抵着门一时泪流满面。 忽听得院子里董大妇在叫,“怎么回事啊秋韵,怎么那屋子里又闹起来了……” 薛含珠从自己下体往外一颗一颗地抠出银珠子,放在一旁的男人手掌上,还一边数着,“32、33、34……” 她的表哥吴仁摊掌握着那些还带着男女混合体液的珠子,边道:“含珠,想不想把这些银珠子全换成金珠子?” 薛含珠迷离的眼睛微微睁圆了,侧脸看他,“表哥舍得给么?” 吴仁笑,“我不舍得,有人舍得,关键要你舍得这身皮肉啊。” 薛含珠不理他,继续抠出一粒,“多少了?我都乱了数了!” “37。”吴仁继续循循善诱,“表哥只能拿得出手银珠子,最多里面可以掺小半的金珠子。可是表哥可以介绍能全给你金珠子的人,怎么样?下次你来的时候,把他也叫过来。” 薛含珠一面数数,一面抠下体,“别打乱,我一会儿又要数错。” 吴仁见她并没明着拒绝,倒觉得有戏,便抿嘴一笑。 秋韵在自家书坊里盘点着一迭迭种类不同的纸张和书册话本,边拿笔记下来各还剩下多少,需要补些什么货。平日她深居简出,并不抛头露面,书坊都是由薛含珠一手打理的,碰上嫂子不在家,虽有个杂役撑着门面,但逢上那杂役也被支使着去做别事,这家里能顶用的也只剩下她了。 董大妇倒是不肯她抛头露面的,只是后宅也脱不开人手,秋韵打理书坊又井井有条的很有章法,虽无奈,也实是别无他法。 她将抄好的单子拿给杂役牛童,让他去城西补货,将整理出来破损散乱的杂册收拾好放在柜上,准备一会儿用针线给装订好。 她将书坊打扫了一遍,忽觉心思烦乱,看那一堆杂册,越性儿怠惰不想整理。随手取来纸墨笔砚,一时愁绪如潮,信手落笔而下。 书坊偏离闹市口,与她家是前后屋,因为靠近城南渡口,所以人马车辆,也是人来人往,不甚偏僻。 这会儿日头逐渐偏西,当是申辰时分了。早春近半,日头苍白白的忽隐若现,风儿也缺了温柔,坐久了不免周身寒浸浸的。这时店里来了个携着孩童的妇人,买了半卷净皮熟宣和笔墨,又买了本《虞恭公碑》字册。秋韵接待完那对母子,便信步踱到门前,斜身倚着塔子门的门栏眺望远处河岸。 广陵城里春日早,河堤垂柳已是有些绿意泱泱,远看如绿染轻烟,间或数株花开稀疏的桃杏、海棠点缀其间,也有游人闲步其中游春赏景。河里船舫舟渡川流,来往于草薰芳陌,烟霏丝柳中。 门前人群车马匆匆,可都没有朝她家书坊来的。 作者有话:今天上来了,那就多发几章吧。尽量日更。 金石典籍 秋韵轻轻一叹,正想转身回店里,却见一辆装雕精致的油壁马车由东驶来,在她家书坊门前停下。车夫搬来落脚凳,那车门缓缓推开,从车上下来两个约十三四岁年纪的女子,一个端庄秀丽,衣饰精美华贵,颇有大家之态。另一个貌似随行的丫鬟,收拾得干净整洁,行止有度。 闺秀模样的女子裣了身子冲车里娇声道:“小爷爷,我选些纸张便来,劳烦您等等。对了,听您说要寻几本书册,可要帮您看看?” 车内人道:“不必了。” 简单至极的三个字,出声却如远山晚钟悠然于耳,荡人心尖。 秋韵听有生意可做,自然不肯放过,便问:“请问尊台需要哪些书册,我家藏书最是丰富,代您找一找也是可以的。” 大家都静等车中人说话,却并无回声。半天没见动静,秋韵都准备回身进店了,忽见车窗帘动,从掀起一角的鷃蓝色帘子里伸出来一只莹润如玉、指节修长的手来,那玉雕似的手指中捏着张纸片。 “春来。”马车旁尚骑在马上的一名青年男子闻声下马,接过那纸片,转而走到秋韵面前。 “照着单子上面的挑,有的就给备下。”这春来面目黝黑英俊,一件苍青色素面湖杭夹袍包着结实的身子,料子考究,做工精细,文士的衣衫却衬出来一身英武轩昂之气。 秋韵虽长于闺中,却也能瞧出这人不是等闲之人,不免小心应待。 秋韵伸手去接,指尖却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指,立时红了脸,接过纸片便遽然缩回。春来本来并没留神她,见眼前纤纤素手迅疾后缩,抬头便瞥见面前转身而过的少女芙蓉羞面,耳尖都成了粉色。 人虽离开,尚留了一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自己那被触的手指似也染上了凉凉余香。 那小片纸张接过手中,仅是初初一看,秋韵就晓得是不凡之物。她接触各类纸张日久,不可谓不见多识广。这虽只是一片纸头,但却是贵比千金的徽州澄心堂纸,市面上极难一见。不是顶尖富贵的人家,绝计不会舍得用它。 纸上一排书目名,所书之字字骨遒美清峻,笔致清朗逸秀,有排奡纵横的高阔之气,清贵入骨,当即心里暗赞了声“好字”。 再一行行看那纸上书目,忽有力不从心之感。 纸上所书书目包罗甚广,有棋谱、琴谱、词曲、医书、游记、典物收藏、还有江川水利之类,真的是开了眼界。 她爹平生爱好收藏书籍,家中又经营书坊,她自不是对书籍孤陋寡闻之辈,可这纸上所列书目,她十本倒有八本没听过,更遑论见过了。 这几十册书目里她仅见过《九域游记》和《江川工记》两册,历经几朝传下来,已成孤本,市面上早已不见寻得。家里这两册当年老爷子也是机缘巧合所得,在世时宝贝得眼珠子似的,只是典卖家里书籍时被她偷偷藏起,要不也早已不见了。 她本意是想留给小哥儿的,再不济,那也是父亲留下的,还可以给那孩子做个念想。但又思量,这人既然能用得起澄心堂纸,那书若予了他,倒也是适得其所。一时竟拿不定主意,不免踌躇起来。 她这一踌躇,春来已然觉察,“怎样?莫非这书单里的书你家有?” 秋韵不假思索地道:“……也不是全有的,只有其中两本……” 虽戛然打住,却也已露了痕迹。 春来哦了声,凑了脸近她身前,指着那纸头问道:“姑娘说的那两本,是哪两本?” 成年男子的气息让她隐隐不安,秋韵不露声色地往一旁避了避。心想:既露了行藏,索性告知他便是。 当下指了指那两书录名道:“这是我家传藏书,若要卖出,还须得我母亲同意方可。” 春来嗯一声便转身出了书坊。 她转而去接待那华服少女主仆俩。华服少女昂首俏立,并不出声,只由那丫头告诉她需要买瓷青纸一卷、黄笺花笺一卷、印金花五色粉笺两卷、松江谭笺四卷等几样品色。 “秋韵,娘叫你呢。”夏兰从书坊通院子的侧门进到书坊来,下巴冲后宅方向一抬,示意秋韵快去。 见秋韵正忙着给客人找货,她却袖手站在远处,并无上前插手相助的意思。 “娘那边很急吗?”秋韵将一卷黄笺花笺放在柜台上,转身又蹲到东边货架下去翻松江谭笺。 夏兰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姐姐你先照应着些,还差一卷瓷青纸在西角货架下方,两卷印金花五色粉笺在西货架右手边,你帮忙取一下。”秋韵指了指两处货架的方向,便朝侧门走去。 甫一出门,便瞧见董大妇在院东侧的入户门口立着,秋韵穿过一方小庭,走上去问:“娘,你找我何事?” 董大妇还未及回答,却见门外出现了一个五十多的妇人,正是自家要等的尤大娘。 尤大娘未语先笑, “董家奶奶,昨儿的事情可有回音了?……哟,这是你家大姑娘还是小姑娘啊?” 初遇昳丽郎 那尤大娘尤未跨进门槛,先被和董大妇站在一处的秋韵给吸引住了,滴溜溜目光将秋韵从头到脚来回睃了几遍,咂嘴道:“好标致的姑娘。” 董大妇边做出个礼让尤大娘进门的姿态,边嘴上回应着客套了一番。 尤大娘却并未跨进门来,踅身搀扶出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来,搀得那妇人一同进得门来,嘴上还殷勤着:“十一奶奶,您慢着点,留神脚下门槛。” 那妇人珠环钗绕,绮罗满身,通身富贵逼人。身后随行俩婆子、俩丫头,俱是齐头整脸,训练有素的模样。 进得门来,妇人手心捏个松花绿的汗巾子抵在鼻下,挑剔地将四周打量了一番后,目光在董大妇身上扫了一眼便定在秋韵身上一瞬不瞬,看得秋韵心头发毛,不自禁瑟缩了一下,躲到她娘董大妇的身后。 董大妇看向尤大娘:“这位是……” 尤大娘道:“这位是张家十一房的主母奶奶崔氏,来你家说合的就是他家大爷旺哥儿,这趟她也是来相一相你家姑娘的。” 董大妇不防张家人忽然上门,立时一愣,不过她到底也是大户出生,早前也经历过无数迎来送往,倒不至于一副手足无措的小家子样。 当下董大妇便拉着秋韵大大方方见了礼,将几人迎入正堂坐下,又唤正洗着衣服的红莲端茶倒水,虽是殷勤,只是个待客之道,并没有热络成一副巴结卑微模样。 众人按主客坐下,董大妇心下不免开始疑惑:这广陵张家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再怎样也不应正经主子为了桩婚事,不与对方招呼便冒然上门的道理,未免显得唐突而急切了些,实再也于情理不合。 忽的想起什么,问一旁的秋韵道:“对了,刚才你找娘何事?” 秋韵的小脸白了白,“没什么要紧的,前头店里还有客人,娘我先过去了。” 和客人行了一礼告退后,秋韵便不顾失仪,疾步过庭院朝书坊走,崔氏和尤大娘目送那少女略显慌张地消失在庭院的角门内。 那边门旁开着的几枝黄色棠棣花枝不知是因风吹,还是被那少女衣袖拂动,兀自在院角处轻摇微颤,竟是不胜娇怯。 直至那窈窕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崔氏方才收回视线,汗巾子掩住下颌不易觉察地一抿唇。 尤大娘调脸看向董大妇,满是羡慕赞叹的口吻道:“董家奶奶好福气,这小姑娘嫩花儿似的爱煞个人哟。对了,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秋韵心神不宁地回到书坊,准备打发完客人再和夏兰计较。进了书坊,屋内人比她离去时候似乎多了些,却不闻人语,异常安静。 她顾不上细看,先朝木柞柜台上瞄了眼,看先前那客人买的纸笺是否已经给打包好。却哪里动了分毫?她走时所拿的两样纸笺原封不动在原处,并未见到瓷青纸和印金花五色粉笺。她欲问夏兰,却见她傻愣愣地半张个嘴巴朝着西侧方向,全然一副痴傻模样。 她略觉怪异,顺着夏兰的视线看过去,却见那方向处正背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乌纱幞头、深绿灰隐线团花襴袍、蹀躞革带、乌皮履,旁边站着那个春来,俩人正聚精会神垂头看木柞柜上摊开的一页纸笺。 秋韵的脸砉的一红,她蓦的想起自己先前顺手写下来的一纸心绪还未及收拾,当下疾步过去,将那页纸握在手中绞揉着一团。 女孩儿一时双颊映粉,俏挺的胸脯微然起伏,口气里略带了些嗔意,“尊台怎能不经许可便随便偷看别人写的东西呢?……” 那人抬起一双清湛如电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秋韵被那凌锐的目光震慑,一时竟硬生生收住了话头不敢再讲下去。 让她更惊异的是:这男人生得太过昳丽! 秋韵不是没见过生得好看的男子,她的哥哥董泛也是生得极好的。可是,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好看可以达到这种地步,好看也就罢了,还带着通身不容忤逆的棣棣威仪,看着颇具清贵之相。 那澄心堂纸上的字若是他写的,倒果然是字如其人了:遒美清峻,清贵入骨,有排奡纵横的高阔之气。 忽听春来在一旁低喝了一声:“不得无礼!” 那男子却并不介意,依然负手而立,神情淡淡,语调平缓:“原来是姑娘写的。姑娘若不是存心给别人看,却又如何将它随意置于案上?既然随意置于案上,不就是大方让人看的?如此,又何来偷看一说?” 晚钟入耳,丰秀儒雅——应该是让人赏心悦耳的。只那上位者日久而生的威仪凌然,让人不敢违拗。 簪缨世家 秋韵自知理亏,一时粉面如霞,低语辩解,“没有故意给人看,只是方才忙于生意,不便收拾。小女子失礼,方才言语多有冲撞,得罪尊驾了。” 女孩子的声气儿如鹂鸟初啼,甜美脆嫩,低声下气,带了赔罪之意。 那男人却不领情,轻忽一笑,一时满坊如春,众人皆惊艳,却被他嘲讽的声气给煞了风景,“姑娘倒是博览群书,填得一手好令啊!” 他嘲讽的语气让秋韵娇躯轻轻一颤:他不但知道她写的什么,还知道那阙小令出自谁的手笔。 俏脸一时发白,她抬起已盈有泪光的秀目看向对方,目光隐有求饶之意。 一首前朝官妓填的小令,因怜及自身而颇多感怀随手写下,本是聊寄宣泄情绪而已!只以为生僻而无人识得,却不意被此人点破。一个女孩子,读写官妓的诗词,传出去总归有损闺誉。 那人见女孩子已是泪盈于睫,红红的鼻头翕动着,眼见得便要哭出来,似是动了恻隐之心,倒也不再为难她,“听说你这里有我寻的两本书册,转卖给我如何?我比市价多出一成。” 虽是询问,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秋韵迟疑了一下,除了这人自身的威压,现又被他拿住了短处,此时的她如被猛虎利爪下的小羊崽,只能压抑着寒颤,强自镇定。 她不敢抬目与他对视,只垂目生硬答道:“我还没请示过母亲大人,若是她同意了,定会卖给尊台。” 他轻唔了一声,道:“明日酉时之前,你将那两本书册送至城中张宅,我一本予你五十两。” “哟,十五弟也在呢?”忽听书坊角门外有人娇声笑语,旋即人随声至,书坊里便脂香袭人,“十五弟来这里做什么?” 书坊一众这才像醒转过来,刚刚一直不出声的华服少女迎上去行礼,奇道:“十一奶奶,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么会从这门里出来?” 崔氏如沐春风般朝向她行礼的十五弟回了一礼,边与那女孩搭话:“婧丫头怎么也在,今儿刮的什么风,将我们一家这么多人吹来了这里。” 婧丫头道:“小爷爷今儿出来办事,我便搭个便车来这书坊买些纸笺。” 崔氏瞥了眼在柜台后忙着包扎纸笺的秋韵,见她苍白着脸,眼圈和鼻头都微微泛红,美貌中又添了份楚楚堪怜之态。 她对张宗正笑道:“早知今日十五弟来这里,我也能搭个便车呢。” 张宗正初见崔氏从董家内院进来书坊时微觉讶异,此时却波澜不惊,淡声问:“十一嫂事情办完了?” 崔氏轻笑摇头,“办是办了,却还没完呢。” 却也不多说,瞟一眼随后跟进来书坊的董大妇。 尤大娘尤在拖着董大妇耳语,董大妇脸色不怎么好,只勉强在听着。 “十五弟可别忘了,今儿晚上你们兄弟要去五哥那里商议事。”崔氏临出门时,忽的想起来叮嘱道。 “嗯,记得的。”张宗正道。 崔氏问:“你们东西买好没?要不一起回去得了。” 婧丫头答道:“好了好了,小爷爷我还搭你的车回去。” 崔氏和婧丫头带着一众丫鬟婆子迤迤然出了书坊,董大妇自然亲自送出门外。 秋韵忽听有人在那木柞柜台上橐橐叩了两声,抬目望去时,那人已和春来翩然离去,背影转眼消失于门西侧的廊下。 张家人出了书坊,搭乘停在书坊门前的马车绝尘而去。 董家书坊虽已恢复了安静,但张家余味尚在,有人蹙眉不宁,有人春心荡漾,有人隐含怨愤,各有感受不同。 张家大宅在广陵城中,坐拥三十多进,占了九条街之多。张老太爷张道临已经九十二岁高龄,一生娶妻三人,并未纳妾。原配生了六男三女,四十岁上撒手人寰。后又续一弦,生下四子二女,那妇人三十多岁便体弱而亡。此时的张老太爷已近耳顺之年,却又娶一美貌小妻,为他诞下五个麟儿来。 说到这老爷子,也是个了不得的。他曾是两榜进士,官至工部尚书。仕途也可谓顺畅,期间虽经官场浮沉,总是有惊无险,近七十致仕还乡,全身而退。 他这一生先后迎娶三任妻子,送走了她们和八个儿子,如今自己也到了快油枯灯尽的时候了。 张家是繁丁望族,张老爷子得这十五个儿子,起头时也是一波三折。老大老二老三老四养到五六岁便俱得怪病而亡,后人言家中有祟,便请道士做法,此后的男丁才得以守住。 张氏家族(此章无正文,仅让看官们了解张家 为便于大家能更直观地了解书中张家的人物关系,特将张氏家族相关人物构成及关系发布如下,供看官们看书时参考。后期如遇剧情需要,也会有所调整。此也为我写作时的参考资料,内里有很多人可能只是一笔而过,也有一些不会出现在书中。 不喜者可以直接略过。 张太爷张道临目前剩下七子,最年长者为张五爷——张宗贵65。因年长德高,被推为族长,掌官张家公馈,管理宅务。妻范氏,妾刘氏、冯氏。子3人均已婚,女2人均已嫁。孙辈4人(曾孙3人)。 张五爷长子张世阀(阀大爷)47、续弦阀大奶奶34,原配育有:长子张文源27,文源媳妇。两子:良哥儿9、平哥儿6 阀大奶奶生幺儿:张文荀16 张五爷次子张世荣(荣二爷)44,荣二奶奶,育有1子:张文涵23,文涵媳妇,生一子林哥儿3 张五爷三子张世成(成三爷)40,成三奶奶,育有:两女一子,俩女出嫁不提,一子张文浩14) 张六爷——张宗祐,六十有三,现任户部侍郎(正三品),久居京中,不长回乡。妻韩氏,育有子1人,女1人。孙辈男2人,孙女1人。 六爷生子张世藩(藩大爷)45,工部郎中(正五品)。妻藩大奶奶,育有2子1女:张文君18,张文秾15,1女:张妤德22,禹王妃。 张七爷——张宗庆,五十有九。丧妻未娶,妾4人(赵氏、孙氏、刘氏,亡故一人不提),子2人、女2人,孙辈7人。 七爷长子张世勋(勋大爷40),妻勋大奶奶:育有张文全19(妻文全媳妇,生子封哥儿八个月)、张文进16。女儿1人,张婧13。 七爷次子张世繁(繁二爷38),妻繁二奶奶育有2女,妾余氏生子1人。长女张茹16(和秋韵同日出嫁)、二女张莼12,子张文鸿15。 张八爷(28岁亡故),妻孙氏,子1人,孙辈2人。 张八爷生子张世嘉(嘉大爷32),妻嘉大奶奶贺氏,通房:荷月(无出)。妻育有一子张文珑15,一女张盼儿12 张九爷(13岁亡故)。 张十爷——张宗宁,四十有八,左都副御史(从四品),久居京中,不长回乡。妻吴氏,妾(宋氏常住京中)1人。子1人,女1人。 张十爷生子张世华29,妻华大奶奶,育有一子张文璞9,女张樱12 张家十一爷——张宗安,四十有二。丧偶续弦崔氏,妾2人(罗氏、肖氏)。子2人,女2人。孙辈1人。 十一爷原配生子张世旺25,续弦崔氏生女张庆儿13。 妾罗氏生子张世群24,妻群二奶奶,一子张文涛4,妾肖氏生女张环儿5。 张十二爷、十三爷(孪生,得病皆亡)。 张家十四爷——张宗邕,三十,任广陵守御所守备(正五品)。妻童氏,妾2人(严氏、戴氏)。子2人。 妻童氏无出,严氏生子张世琅12,戴氏生子张世珅8。 张家十五爷——张宗正,二十有八,任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从二品),常住金陵,不常回乡。妻蒋氏,26岁得疾而亡。 大丫头(通房)玉娘。 崔氏的谋算 张家子丁繁盛,张家大宅也是房屋众多。子孙有常住广陵本地者,还有散居外地的,老宅都为每户配有几大进院落,说是几进,其中每个院子都有四五十间屋子,有些院落进深宽阔些,竟可以多达六七十间。所以便是逢年过节或遇有族中大事,居外的需要携家老小回归,却也不用担心宅院容不下。 再不济,张家庄园别院也有若干处,由得一家赏景避暑之用,到时也可用来安置。 崔氏从外回到自家院子,见女儿庆儿正好也从外进门。 崔氏见到女儿,颇欢喜道:“好姑娘,去哪里玩去了这会儿回来?” 庆儿摇着脑袋,颇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儿,“去十伯家找樱姐儿耍,却没遇着人,本想再去找茹姐儿和莼姐儿耍,却碰上她嫂子文全媳妇带着玉哥儿。那孩子见我身上的琉璃香坠子,非得要抢去玩,不给就撒泼打闹的。我嫌烦,不想继续在她家呆便赶着回来了。” 崔氏被她气笑了,“你也就那点出息,玉哥儿是你孙儿辈,你给了他又如何。再说,这琉璃香坠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平常也不见你多宝贝,你又何必让文全媳妇背后说你啬扣呢。” 庆儿嘟嘴,“就是不想给,给了以后跟我要更值钱的咋办?” 崔氏就笑着哄她:“值钱的反而不好要了,便是要了你不给也没人好说你小气。” 庆儿不愿意听,一甩手赌气跑了。 崔氏问迎上来的管事媳妇汪全媳妇:“十一爷呢?” 汪全媳妇道:“刚五爷派人来叫走了。” 崔氏嗯了一声,便朝上房走,汪全媳妇紧跟其后。待崔氏坐定,便有丫鬟奉上热栉巾,请崔氏净面洁手,等收拾停当,汪全媳妇从奉茶丫鬟手中接过茶碗子,亲自奉给崔氏。 崔氏接过来呷了一口,用汗巾子抿了抿唇,汪全媳妇道:“十一奶奶今儿去董家谈得还顺利?” 崔氏冷哼了一声:“这董家真不是个识抬举的,一个破落户,偏要硬撑着个脸面,给脸不要脸……” 汪全媳妇道:“怎么,这么门好亲事,他董家还拿上乔了?” 崔氏又是一声冷哼,将茶碗朝紫檀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案上一搁:“不是旺哥儿年岁大了,老太爷子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的,我本也可以不着这个急。现在却由不得不急,若是老太爷一作古,这不是三年内都不能有喜事吗!” “你没见七房的世繁夫妻俩已经在给他们家茹姐儿张罗着这月里办婚事了?旺哥儿都二十五了,眼见着婚事可不能再拖了,最好也是这个月内办完,也算是给张家冲冲喜。若再拖三年下去,更容得那贱人一家上天了!” 汪全媳妇一拍腿,朝西院方向一努嘴,“可不就是说的。那边儿子还比旺哥儿小一岁呢,孙子都四岁了,又仗着十一爷特别宠着些……都容得她不来给太太请安,连那边的儿子媳妇也跟着不用过来,实再是纵得没边儿了!” 汪全媳妇偷瞄了眼崔氏的神色,见她端杯凝神,便提点道:“十一爷已经两次和奶奶提起要将群二爷记入你的名下,奶奶不可不防啊……” 崔氏柳眉渐蹙,狠声道:“越是纵得蹬鼻子上脸的!在我这里说是想让我不自在罢了,十一爷那里还不晓得枕头风灌了多少呢!有我在,这事儿断不能让她成了!” “我进门晚,她仗着老爷和儿子撑的胆子,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嘁,便我是个续弦,可也是张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来的妻,她到底就是个妾,难不成还能让她翻了天去!” 汪全媳妇连连称是,“谁说不是呢!眼下,奶奶可得抱紧旺哥儿。他再是个傻的,便不是奶奶肚子里出来的,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出,别人手段再多也越不过去这道儿。唉,要说旺哥儿媳妇死了也有三年了吧,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还是奶奶是良善人,对旺哥儿也是真掏心掏肺了,他若不是傻的多好,可不晓得有多孝顺奶奶呢!” 崔氏呷口茶,端着茶碗子瞟了汪全媳妇一眼, “要他孝顺作甚?这样才好呢,还得给他找个好拿捏的媳妇儿,我瞧着董家那个二丫头就很合我心意,要不然我何至于今儿亲自去门上相看呢。” 崔氏放下茶碗子,睇一眼案上几朵雅致洁白、泛着幽香的娇柔水仙,好似看到了那董家二姑娘。 其实有些事情她早就有盘算,只是不足为人道而已。 汪全媳妇恍然,点头赞道:“奶奶真是考虑得周到,我还奇怪奶奶何必给董家那么大脸面,非得亲自去他家,原来诀窍在这儿呢!可董家那头不识抬举怎么处?” 崔氏冷然一哼道:“广陵张家的面子岂是给人随意驳的?既然不识抬举,那就说不得给他们家点眼药上上了。” 汪全媳妇道:“那是,张家的面子上点道儿的都晓得要给全。听说十五老爷昨儿正巧赶回家探老太爷疾……” 崔氏轻蔑一笑道:“对付小小董家何用动那么大个菩萨,十四爷的名头就足够董家喝一壶的了。” “什么时辰了,叫翠云来给我收拾一下准备过五奶奶那边去。哎哟,我这身子沉的不想动,老太爷那边还得尽孝侍奉,这边又有不省心的!就是个劳碌命罢了。”崔氏叹口气,抻了抻腰身,搭着汪全媳妇的手起身。 汪全媳妇边唤翠云来伺候崔氏梳妆,边笑着扶崔氏起身道:“还不是十一奶奶能干呢,等老小俩都操持妥当了,奶奶也能安心歇一阵了。” 春波微澜(微H) 夜深人静,秋韵辗转反侧多时,怎么也无法入睡。 张家老十五——张宗正,字舜臣,她心里默念着这人的名和字。这名字正是如雷入耳,广陵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十年前便已烂熟于心了。 张宗正三岁识字、五岁作诗,是广陵城出了名的神童。其十二岁起便参加院试、乡试、会试,一路案首、解元、会元独占鳌头,十八那年更是在殿试后被钦点为状元,一时连中三元,名动全国。据传,因其生得太过俊美,当时皇上还曾想要点为探花,却又实是爱惜他的才气,权衡再三,最终打破常规,还是点作状元。 十八岁的张宗正考中状元,那年张家在城里闹市口搭了戏台,请全城看了一月的南戏,广陵城里闹腾了一月有余。庆贺夜,全城男女老少出动,各处烟花灯火似锦,漫天孔明灯灿过天际星光。 那年五岁的她还少不更事,被父亲和母亲护着在街上游玩,一路听人皆谈“张舜臣”,年幼的她便记住了这个名字,至今如烙如錾。 十八岁的新科状元本就炙手可热,加之又生得俊美无俦,自是引无数高门显宦趋者若鹜,盼能收作佳婿。 第二年,皇上钦赐良配,十九岁的张宗正娶妻蒋首辅幺女,此后从翰林院修撰(六品)至内廷侍讲学士(五品),大理寺少卿(四品)、吏部左侍郎(三品),到二十六岁外放江南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从二品),一路官运亨通。少年得志,不可谓不春风得意马蹄疾。 十年倏忽而过,董家却由富而贫,当年小小的女童如今已是少艾之年。那晚盈天的烟火次第盛开的情景,痕迹过于深刻,怎也无法忘记。 秋韵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耳听着外头更声已梆梆敲了三下,便略感烦躁地叹了口气,忽听红莲问道:“二姑娘还没睡?” 秋韵闷闷嗯了声,“有些心燥,就要睡了。” 红莲好似也睡不着,“二姑娘,你知道今儿那张家挑中我们家谁来说合了?” 秋韵今儿一晚上心里都堵得难受,晚饭也没吃几口,听红莲问话便随口道:“不会是我吧?” 红莲便不说话,只是暗暗叹气。 慧极必伤,她家二姑娘就是太通透了些,通透便会敏感,敏感易生愁思,最后也就只能自伤罢了。所以,人还是迟钝点,没心没肺更快乐。 秋韵见她沉默,心里有点不甘,又略带了点侥幸道:“不会真是吧?” “若真是姑娘呢,你准备怎么办?” “娘不会答应的。”秋韵紧了紧被子。 黑沉沉的夜色里,俩人都沉默了。秋韵不晓得自己翻覆了多久才在混沌中睡去。 刚睡下去一会儿,忽听得外面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声,她眠浅,立时被惊醒,披衣下床,瞄一眼对床的红莲睡得正香,当下也不惊动她便开门出去。 整个董宅静静的浸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大伙儿睡得很沉,显然只有她被那爆竹声惊醒了。 忽见头顶一朵巨大的烟花灿烂炸开,却原来不是有人在放鞭炮,原来是在放烟花。好似在她家门前燃放,她担心吵着家人,便开了东户门,提裙迈步而出,想去跟对方说项,让他们到别处放去。 出门便一脚跨进沉沉黑暗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朝前走了一会,周围竟渐起雾霭。平日里走惯了的东边巷弄,今日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头,越走越远,深不见底,黝黑如深井。 忽然听得身后有咚咚的脚步声,步子很急,陡然引人恐慌起来。秋韵便也朝前撒开腿就跑,却怎么也跑不快,耳听着身后那人越来越近,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能听到,急得她提起裙子奋力朝前伸腿,裙子一提,阻碍全无,感觉终于跑得畅快了。 却听后面有人低低一笑,尤在耳边,她张惶看向后方,那人道:“小娘子怎么不穿衣裳就跑出来了。” 她低头一看,卒然一惊,原来自己上身只剩了个脂色压梅纹肚兜,提在手里的裙子,内穿的亵裤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自己居然光着屁股在跑。她吓得哇哇大哭,瞬时腿便软了,哪里还能动弹分毫,当即夹腿瘫坐原地再不敢走动。 那人在她身前蹲下,细细打量着她,“原来小娘子生得如此斯文标致,却怎地如此淫贱呢?” 说完便伸手来拉她,她动了动想推开,却竟反抗不了,被他轻易提起搭在肩上。 她踢打乱蹬,那人在她光裸的屁股上啪的一掌,“不许乱动。” 她混混糊糊中放弃了抵抗,可是她心里明明是抗拒而焦急的,却就是提不起力气挣脱。 不知怎么被他扛进去一间屋子,屋子光不甚明,那人将她放在一张木台上,她觉得四肢被他用什么给固定住了,竟是再无法活动。 “放开我,求求你,饶了我吧。”秋韵又羞又急,却动弹不能,只得低声哀哀告饶。 “为什么要放了你,”那人嬉笑着凑近了瞧她,背着光,脸模糊不清,“小娘子,我们俩个快活快活可好。” 秋韵还想说什么,嘴好似被那人堵住了,那人居然是用嘴来含她的。她接触男性屈指可数,从没被人如此轻薄过,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又无可奈何,虽是想要挣扎,却又力不从心,只能任那人轻薄。 那人扯掉她的肚兜,一双手在她雪白的胸上揉压捏抓,抓得她又难受又舒服,她忍不住轻哼了出来。 “快活么?”那人俯下头,含住她的乳尖,不停吮弄啜咬,她居然不再反抗,只觉有异样的快感。 “真个淫荡的尤物啊。”那人笑着道,手指伸至她的羞处抚摸起来,居然摸了一手的淫水。 又蹲身下去,头凑到她下身去细细赏玩,不知道弄玩了多久,赞赏道:“好个标致人儿,竟生得如此妙物。” 秋韵羞得想要将腿拢紧,却哪里能动弹半分。那人开始用嘴舔吸吮咬那处……不一会儿,她轻轻颤抖起来,刺激得失声尖叫。 恍惚被他压在身下,下身酥麻涨痒的难受,又好似舒服难耐,有黏黏的东西流了出来。那人压在她身上摇动,逐渐将她摇得好似要散开来似的…… 忽遭变故 “二姑娘!二姑娘,醒醒,做噩梦了吗?”耳边听得红莲急促的喊声,她骤然一惊,便醒了过来。 却已是天色大亮,她正好好睡在自家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再摸摸身上,衣服完好无损,除了下身黏湿湿的不舒服外,其它并无异常,当下暗松了口气。 红莲见她完全清醒过来,笑道:“难得见你睡这么久不起床,太太来看过几次了……” “什么时辰了?”秋韵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头还晕乎乎的沉重。 “巳时三刻了。”红莲道,“所以太太不放心,来看你几次了。” 秋韵瞪圆杏眼,惊道:“怎么都这么晚了?嗯……我便起来了。” “二姑娘刚刚做什么梦了?叫的那声音真是难以形容,又痛苦又快乐似的……”红莲见秋韵莹白的面庞上浮霞生晕,有些娇懒的怔忪,一时说不出的媚态,与平日里的端静颇有不同。 很有些撩人情态,她若是个男的,定忍不住上前搂住她轻薄一番才舒心的。 秋韵又羞又惭,她没想到梦里的自己,对男人的轻薄居然还很受用……原来自己的本质竟是如此淫荡! 她掩饰地从床架上拿起一件白棉内夹裙衫穿上,然后下床将一件外穿的堇色辛夷花纹褙子套上整理好,低声道:“没有,就是……就是做噩梦了……” 红莲还想再问些什么,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董大妇进来道:“秋韵可醒了没?” 秋韵忙道:“起来了,娘。” 董大妇进门,上前摸了摸秋韵的额头,“怎么有点烫烫的?” 秋韵道:“想是昨日受了点寒凉,头有些沉乎乎的,不过现在好一些了。” 董大妇点头道:“那就好,一会儿出来吃饭吧。” 忽听门外夏兰尖着嗓子嚷道:“日上三竿了还不起,真以为自己是小姐呢!这会儿都巴巴的跑去服侍她起床,又要伺候用饭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她命咋这么好呢!娘你偏心太过了,怎么就我没享过这样的福啊!” 董大妇本来装聋作哑,听得她最后这句,便道:“你怎么没享过这福了?你自己不是每天日上三竿才起床,饭时到点有人伺候饭汤?秋韵今日难得睡过一次,你就不依不饶的,可成个姐姐样?” “我没姐姐样?我那些穿了没几次的衣裙不都给她穿了,这么让着她,紧着她,哪里就没姐姐样了?娘说这话,心就是生偏了!红莲,我那个珠粉色的六幅裙你给我整到哪里去了,出来找给我,我待会儿要穿。” 红莲怕她聒噪,便出去给她找裙子去了。夏兰继续在外头说些不着调的酸话,见没人接她的,啰嗦了几句便也就作罢。 这里,秋韵见人都出去了,松口气,赶紧找条干净亵裤换上方才出屋。 饭用过不久,收拾过厨灶,红莲继续去洗衣服,董大妇忙着服侍董泛服药。秋韵便将书坊的散册搬到庭院,又取来订书用的针线装订起书册来。 夏兰踱到她身旁的石凳旁,拿个棉布垫子敷上后方坐下,“嗳,昨儿那张家十五爷不是叫你送两本书册过去他府上吗?那两本书册在哪里呢?” 秋韵被她一提醒,立时记起昨儿那芝兰玉树的男子来,没来由地便周身生寒,心起抵触。 她侧头去瞧夏兰,见她今儿收拾得比往常尤为用心,正眼睛溜溜转地望着自己。 夏兰生得也是很美的,因为董家老俩口便出众,三个儿女都遗传得不错,其中又尤以秋韵更为出挑。董家两口的出色之处,不仅被她很好地继承,更糅合成罕有的绝色。通身带着的婉约纯净,颇无凡俗之气。 夏兰美得娇丽,只是日常带了刻薄之气,倒损了她几分颜色。 秋韵从夏兰刻意引起的话头里已经洞察了她的心思,自然也是乐得顺水推舟,便道:“我今儿要赶着将这些书册装订妥当,那姐姐便去一趟张宅……”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牛童猛地推开书坊那道角门进得院来,一路走一路高叫:“太太,不好了……” 秋韵听牛童慌里作忙的,便停住话头,待要发问,却见董大妇已经从董泛的房中出来,皱眉道:“什么事这慌慌张张的?” 牛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书坊通庭院的角门被人一脚踢开,四五个官差模样的人走进院子来。为首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在院中站定,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停在秋韵身上深深剜了两眼,转头问董大妇:“你是董家妇?” 董大妇点头,惊疑不定地问道:“民妇董门秦氏,请问几位官爷有何差遣?” 为首那人递给她一张传唤火票道:“鄙姓樊,是负责广陵府税课的功曹。现核查,你家书坊这几年的的税目都有所漏缴错纳,这书坊登记为董泛所有,现传他去府衙问话。” 董大妇接过火票的手都在颤抖,“官爷明鉴,我家书坊都是定例税额,我们也是按时足额缴纳,绝不至于出错,我们董家向来是……” 樊功曹一挥手,不耐烦地打断董大妇:“那董家妇的意思是我们没事找事了?火票在此,府衙还能信口开河冤枉你不成?你还待狡辩,那就府衙说话!” 董大妇一怔,赶紧赔笑道:“官爷说笑了,老妇的意思,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说完,从袖笼里摸索出约二两的碎银来,“官爷们出差辛苦,这点小意思,还请几位官爷拿去喝茶。” 姓樊的却不肯收,“我们只是听差办事,董家妇不要为难我们。” 董大妇见那人一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时没了主意,真叫病恹恹的宝贝儿子跟他们去,还不如杀了她。 “我那儿子董泛现在病重,不能过去问话。官爷看,老妇跟你们去可好?”董大妇有些乞求地看着樊功曹道。 “你儿子病重,平日里谁在经营这书坊?”樊功曹目光又溜到了秋韵身上。 秋韵被他淫邪的目光触到,立时起了一身鸡栗,当即垂下头,朝董大妇身后隐起大半边身子。 “是我家儿媳妇薛氏,只是她回了娘家。这几日都是唤着牛童的家仆在前面守着……” 董大妇还未说完,又被樊功曹粗暴地打断,“杂役不算,须得是你们董家人。” 董大妇道,“媳妇不在时,都是老妇和这杂役在前面守着。” 樊功曹冷笑着一指董大妇身后的秋韵道:“我来时怎么听人说是这个年轻的小娘子在店里经营呢?” 董大妇赶紧道:“官爷莫听别人混说,小女子家家的,不便抛头露面,他们定是说的我家媳妇。” 樊功曹不听她辩解,朝身后几个差役一挥手,“既是这样,你们将那董泛和这小娘子一起带回府衙问话。” 又手指准备上来阻拦的董大妇厉声斥道:“你休要阻碍我们公办,否则你们家的人都要跟我去府衙一趟!” 董大妇被冲上来抓秋韵的两个差役推搡了个趔趄,眼见另俩个差役踹门进了董泛所居的屋子,当下又哭叫着冲过去阻拦,却被夏兰死死拖住。 “娘你别去!你不要命了?快别过去,要不我们都得被抓进去。”夏兰哭喊着,双手死命扽着董大妇的手臂,整个身子的重量吊住了董大妇,让她无力挣脱。 眼见着樊功曹拖拎走了哭叫不已的秋韵,董泛又被三个差役架着出了房门,董大妇哪里还能撑得住,立时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100珠加更。 通房玉娘 张宗正从老太爷的寝居请安出来已是暮色四起,大丫头玉娘已经提前打发了童仆提了风灯候在门厅外。待他回到自己住的 “桂园”,天色便完全暗下来,院子通道边的石基铜窗座灯已经疏疏点点的照亮了大半庭院。 他的院子是两大进的院落,在张宅中属于中等院落,前后左右正厅、花厅、厢房、庑房加起来一共有三十多间。 正堂已是灯火通明,小丫头捧来热水栉巾,玉娘亲手洗净挤干后奉到张宗正面前,对方接过来随手擦了擦又递还给她。 “门上那边有书册送过来吗?”他接过玉娘奉来的一盏茶,随嘴一问。 玉娘摇头,回道:“一直没听到门上那边的动静,长顺已经过去问了,要不我再打发个人去催一下?” 张宗正微微摇头,啜了口茶便放下,却见春来手中拿了几封邸报进得屋来。张宗正起身,俩人也不用言声,默契地出了正堂,往东院的书房而去。 玉娘兀自站在堂屋门口,痴痴目送那道修颀的身影消失在月色笼罩下的月洞门里。 犹记得谪仙般的十五岁少年,生疏而略为急躁地将他粗长的孽根插入她的下身,因为生涩,他又特别粗壮,那一次,她痛得几欲晕厥,一直在他身下颤个不停。 可便是疼,她也如饮甘霖,喜不自胜。能成为他的女人,从她十二岁被拨给九岁的他,照顾他起居时便已向往不已。记得那天她流了好多血,因为都是第一次,少年又生硬而不懂怜惜,害她歇了两天才好。 后来再陪寝,发现他已经娴熟很多,虽然还是很痛,他也不太顾及她的感受,还会常常弄伤她,但却让她沉湎并爱上了被他充满时那激痛的感觉。她爱慕这男子的一切,痴迷他周身淡淡萦鼻的朱栾降真的气息。 再后来,他离家进京会试考中状元,后又娶了首辅的小女儿蒋氏便不太能见到他了。即使极偶尔从京城回来,也是匆匆来去,再没让她侍过寝。 记得新婚第二年,他携着娇妻回乡祭祖,见到已经二十多的她,便托五奶奶范氏将她配人,或是给些钱打发出去。她哭着从五奶奶院里回来便投缳自尽,准备了结自己,幸得被人发现,及时救了下来。 五奶奶见她以死明志,又怎不知她是何痴念?何况她父母都是张家的家生子,也不好寒了人心,转而便去劝张宗正。后来便不了了之,没人赶她,她也就留了下来。 寂寞空庭,朱栾降真香气仍充斥在他的书屋旧衣及寝具里,可再不见他的身影。惟剩她独自一人随春花秋月,流年转换而自怜自哀。 雨送黄昏里,独自遥想:那人,时光愈久,风华愈盛。张家宅内男子好颜色者众,却无一人能及得上他。 便他不在,他的寝具衣裳,她还是会日常熏香、按时翻晒,时常在他的卧房一坐便是半天,引得下头的丫头仆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前年秋他调任江南布政使常驻金陵,广陵属他治下一府,两地相隔不远,他也会抽空回来探望老太爷,见他机会便比以往渐多。特别是今年老太爷病重,他回来得比往常更频繁了些。 前年他任上不久,妻亡,因着蒋氏临死的遗愿,他为蒋氏守三年,所以,近两年了,他没娶妻,也没纳人。 如今的他,已成庙堂之中的寄政疆臣,她对他已不抱亲近奢望,却无法不心牵神往。 作者有话:抱歉,好久没能上来 东宫之争 张宗正的书房在“桂园”的东隅,内有花园,芳径亭台,他书房的后窗朝着张家内宅里的“和湖”,路有青石小径通向湖中水榭。 平日里,书房自有几个目不识丁的仆从负责打扫整理,其余闲杂人等都被禁止入内。 此时在张宗正的贴身长随连云见他家主人和春来步入书房,便自出去吩咐茶水,命人上茶伺候。 张宗正看完一封邸报,递给春来,又接着拆开一封瞧起来。 春来接过邸报急速扫了一遍,笑道:“好事啊,立太子这事折腾几番,皇上今次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了。张家和禹王是姻亲,这次只愿禹王能顺利册立吧!” 张宗正瞥他一眼道,“恐怕今次又会不了了之,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春来略一沉吟, “这立太子之事,前前后后也不下三次了,每次都闹得官员反目,朝局纷争,最后又没个定论。这来来去去几次,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大鄢国祚至今一百余年,已传至六代。今上齐功践,年号建平,在位二十二年,已过耳顺,育有五位皇子。先皇后屈氏,天不假年,三十二岁因难产而崩。屈皇后生前育有一子,二皇子闵王齐至晙。今上现皇后鲁氏,育有一子一女,子禹王齐至昕,女咸宁公主。 闵王和禹王,一动,一静。一个骄横跋扈,独断专行。一个优柔寡断,唯诺而行。 “如此难以定夺,说明皇上这心里必有喜好,却又无法平衡,可他到底属意哪一个呢?” 张宗正抬眼望看向月色中女儿墙上随风摇曳的花影,淡淡道, “皇上心思深沉,不会让人轻易窥透的。皇子中,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只是些表面文章,也未必是他真实心意。不过可以肯定的一事,他向来注重长幼尊卑,知道什么缘由吗?” 张宗正曾侍君侧几年,不仅洞察朝政,还了解皇上家事。 见表哥点拨,春来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张宗正继续道:“当日先皇在位时立太子,初时所立并不是嫡长的今上。后来所立太子挟政意图宫变,失败被废,才立了今上。先皇当时迁怒拥戴废太子的诸臣,一时朝堂内外血流漂杵,不知多少官员受到牵连,被杀被贬。” 春来道:“若是如此,那么,皇上已然有了心病了,禹王不是倒没了机会?” 张宗正摇头道:“鲁皇后虽宫女出身,却颇有心机,并不是单纯的深宫妇人。禹王和闵王得以被皇上等量齐观,她是主要因素……因此……皇上才在闵禹二王之间多有踌躇,犹豫不决。” 春来眉头骤起,“难怪,鲁皇后挑中了六哥家的妤德做禹王妃……这是多番算计后才找上了张家啊。不管如何,夺嫡之争,张家避无可避……和禹王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可是,那闵王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无能之辈,真论起来,虽性子急躁,气量不雅,行事却也颇有手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你看。”张宗正将第二封邸报递给春来,“密信所言,山河、湖广、甘宁布政使已经上书拥立闵王了。” 春来道:“那我们该如何办?” 张宗正取下笔架上的一管牙管紫毫,铺开一页纸笺。春来见此,早已驱至书案旁,左手拿起搁在松花砚上的墨锭,右手将青玉葫芦水注里的水倒一些入砚内,开始不急不缓地磨起墨来。 张宗正微挑眉心,“凡事主位者不决,最易动荡人心。丕绪接掌之位久悬不定,国本不固,只恐会日久生乱。当今的另一桩心病:先帝在位时,那位被废的太子,擅会经营,朝堂上下几乎对他都是拥戴溢美之词。只是隆誉过盛,未尝是什么好事,只怕也成了今上不可触碰的心疾。圣心难测,朝廷正是暗潮涌动,人心不定之时。至于我们,只能以静制动。不管如何撇清,我们也会被算着禹王一系,这点外人知道,皇上闵王也心知肚明。所以,虽则我们张家想要独善其身,也由不得我们置身事外,不表态也就是表态。只能内抱不群,外欲浑迹,相机而动了。” “收那些金石典籍,不就是在未雨绸缪吗?” 春来恍然,“表哥金声玉振,醍醐灌顶,你这一说,我更通透了。” 张宗正沾墨运毫,挥笔而书,一手漂亮的割金断玉般的金刀体铺陈纸面,他边书边道:“远虑者安,无虑者危。有些事,被动一处,便会处处被动,长此则危。” “京里传来的消息,皇上近来多次提起你,你在外职满三年,便要调你回京,这样算来,便是明年秋后,只是……”春来略有隐忧,“姑父的身子,唉……真不是时候。表哥,若是姑父归了道山,你可是要三年丁忧啊。” 张宗正倒是一副澹泊从容模样,提笔挥洒自如:“未尝可知幸与不幸,遴选东宫正是魏阙之中刀来剑往、血雨腥风之时,避这一时,是福不是祸。” 他将写好的书信装入信封封好,递给春来,“给六哥的。” 春来点头接过,见他又取来一页公文笺,执笔之下,是字字端庄秀丽的馆阁体,却是呈给皇上的奏章。写完封好,印上火漆, “随邸报走。” 俩人正屋里说着话,却见院外月洞门处停了一盏灯火,连云正压低了声音与人说话。 过得一会儿,连云行至廊前阶下,“十五爷,刚刚长顺回话,今日门上未见有人送书册来。” 张宗正嗯了声,“知道了。” 春来转脸看向张宗正,见他面上无波无澜,不见多余情绪。春来毕竟与他打小一处长大,知他向来是喜怒不显于色的人。 便轻笑一声道:“那董家姑娘生得倒是好模样,只是有些小脾性,要不关照关照她?” “怎么十一嫂找我说董家姑娘,你们也在说董家姑娘,这董家姑娘是个什么凤凰眼珠子,这一个个的都惦记着?”说话那人风风火火,随着声落,已然走进书房。 那人眉目和张宗正有七八分相似,也是器宇不凡的美男子,行止却很有些昂扬不羁。进来便朝房中的一张挂灯椅上一座,身子舒坦地往后一仰,手臂懒散地搭在扶手上,没个正形。 “袁春来,跟着老十五出息了,回来也不去十四哥哥那里叙旧。”那人有些不满地用手指点了点春来。 春来笑道,“十四哥冤枉死表弟了,我这席不暇暖的还没顾上歇一脚呢,明儿又要随司宪去通州了。再说,十四哥也忙,我们不一定碰得上啊……” “十四哥来是找春来叙旧的?”张宗正打断了袁春来的话。 “当然不是。”张宗邕笑得眉眼直颤,“军帑不够花销了,找你的,来找司宪化缘来了。” 张宗邕读书没他弟弟张宗正厉害。跟前的这位,打小便是惊才绝艳的角色,十八岁便已是钦点的状元了,而他是二十五岁才中的进士。本来在湖州府的下头某个县里做个七品县官,两年后主动申请转去兵防。之所以转而混去武行与武夫为伍,除了从小爱武外,还有便是本朝重文轻武,进士出身的带兵更容易晋升罢了。 张宗正好看的眉尖一挑,睨了他一眼,“你每个月都找花头,打着军帑不够的名头多吃多占,都指挥使傅胄这月又少拨款给你了?下次遇到他,我总得要跟他讨个说法,怎么总是苛刻下面军帑。” 张宗邕知他说笑, “傅胄确实……通州守备严复之也私下跟我抱怨过几次了。嗳,司宪,你也心疼下你哥哥,现下广陵虽无战事,可广陵地界还有不少水匪流寇要剿吧,要打造新战船,老旧战船也要修……” 张宗正听他胡掰就头疼,“这月不行,下头各府的税赋都尚未收齐呢,前线等着用,我从哪里能挪出多的拨给你?” “多少给点就行,要不手下那帮猴崽子要闹兵变的……” “你张宗邕带兵出了名的狠毒辣手,手段高明,手下还敢闹兵变?”张宗正好气又好笑,“怕是你外头又闹出什么亏空需要银钱去填窟窿罢了。” “小十五你冤枉哥哥了!”张宗邕被人点到痛处,一点不脸疼,仍旧嬉皮笑脸的,“我这不是在为司宪收那些金石典籍吗,不掏点茶钱洒洒,别人肯放手?” 张宗正早知晓他的花头,也不理他,“春来,董家姑娘既然不肯将书送过来,你看着办就是了,总得要她长点记性。” 春来应声是,张宗邕却慢悠悠接口道:“你们说的董家,也是城西董家书坊吗?” 春来点头道:“是啊。” 张宗邕道:“他家出事了,儿子小姑娘今儿都被我下帖子叫衙门抓了,你那书想来肯定是送不了了。” 张宗正问:“十一嫂叫抓的?” “是啊,她说董家不识抬举,傻哥儿要娶他家小姑娘,董家还作势不答应,叫给点眼药他上上。” “既以后要做张家妇,那给点教训,动静不要太大。” “知道,你十四哥做事滴水不漏,已经特意吩咐底下了,只叫吓唬吓唬他们,不叫动一根手指头的。” “春来,让范先生、陈先生明日卯中时分在安家桥渡口上船,随行去通州。” “是。” 牢狱之祸(1) 牢房昏暗潮湿,借着牢外悬于木柱上的微弱烛光,可见地上乱七八糟铺了些干草,有几处黑乎乎的,不晓得是血迹还是其它秽物,斑斑驳驳、深深浅浅的,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牢里狭小气闷,空气里漂浮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朽恶的腥臭气息。 秋韵吸了吸鼻子,抬手抹去腮上挂着的泪,双臂交于胸前攀紧双肩,垂首曲腿,雏鸟般蜷成小小的一团窝在牢房一隅。 这里阴森寒冷,那冷意竟是能钻人骨缝一般。秋韵又冷又惧,心里还泛着恶心。她这一路上不知被姓樊的吃了多少豆腐,手腕上还留有被他抓握的指痕。胸部也还疼着,那人不知轻重地抓捏,不用脱衣,秋韵也知道上面应该是青紫一片了。 幸好也就仅于此了,秋韵暗暗舒了口气。 “姑娘是为着什么被抓进来的啊?”这牢里还关着另一位妇人,这会儿悄悄挪到她身边坐下,语调甚是关心。 秋韵摇摇头,没有答话,却被她触到伤心处,泪水又泉涌而出。 牢里虽是光线不明,但秋韵被送进来的时候,妇人已经见过她的模样,知道是个生得极美的小娘子。 妇人嗳了一声,挨近了秋韵道:“有啥说不得的?” 秋韵头抵膝头,一时心灰意冷,默默淌泪,只是不想搭话。 那妇人不见秋韵吱声,便不再问,自顾絮叨,“我都被关进来三天了,也没啥大事就被抓进来……” “就那日去东市口南货铺子买蜡烛,明明跟他家买了六根,却少了我一根赖着不认。我自是不肯,跟他家起了争执,两下还撕扯了几下。却也倒霉,碰上巡街的皂役,俩人都被抓了关进来……” “进来那禁子婆就跟我要‘发油钱’,我已经叫人送信给家里了,却不知道为何三天了,还不见家里人来。我天天盼着家里来人,就是不来。我婆婆小姑不喜我……相公又耳根子软……唉,莫不是不要我了。” 秋韵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那妇人叽叽咕咕的唠叨,她也没听入耳多少。一时在想董大妇在家不知怎样了,一时又在想自家书坊以后不晓得还开不开得,哥哥董泛被收在男监也不知道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那妇人喋喋不休,见秋韵始终不答言,便失了说话兴致,起身挪到别处去了。牢房里便静默下来,一会儿,那妇人卧下身子,倒头便睡。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秋韵已经流干了眼泪。她昨夜没睡好,虽起得晚,却夜梦连连,醒来便一直浑噩,头脑沉重。方才又受了惊吓,这会儿坐在墙角竟也昏昏睡去。 方入梦,却被牢禁婆子的大嗓门和嗦嗦啦啦的金属碰撞声给吵醒了。 只听得牢禁婆子正在训斥那妇人,“已许了你三日了,你家里竟还没人送钱来,却不能坏了规矩,我们也等着开张呢。” 妇人慌得跪下,道:“婆婆开恩,再容我一日罢,我这个样子已是要死了的,禁不起打。” 那婆子骂道:“放屁的话,你求一日他求一日,求了去也不顶用,倒叫我们喝风?今日万不能这么就过去,一顿打免不了的。” 妇人哭道:“这一打起来,实实的活不成了。求婆婆积阴骘罢。” 婆子喝道:“哪里来的鬼话,朝廷的王法,积甚么阴骘?你一个钱也没有,还说甚么废话?且跟我走吧。” 妇人磨磨蹭蹭,抱着牢禁婆子不撒手,只哭着求饶。 那婆子道:“你既没钱,也不想挨打,我倒是有个活路指给你,你是个伶俐的就该晓得轻重依了我。” 那妇人哭道:“还求婆婆指个活路。” 婆子道:“既如此说,我便给你指条路,只你若不听,我也没办法了,横竖你自找苦头。 妇人赶紧磕头,“婆婆是大善人,还请直说,莫敢不听的。” 那婆子放低了声音:“我一人是做不得主的,要不你将男监的几个禁子老爷服侍好了,说不得就少了一顿打。” 那妇人又怎不懂什么是服侍禁子老爷?一时如呆住,瘫坐地上,吱唔半天没说出名堂。 婆子凶道:“刚你还说莫敢不听,现在又摆出这副不死不活的死样儿!几个禁子老爷都一表人物,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你再不答应,我也不跟你磨嘴皮子,就送去一顿打吧。” 那妇人见婆子凶相,又是害怕又是没法,只得哭着应了。 婆子将她领到隔壁房里,打来水让她擦洗了一番。擦洗完,让她坐到里身一条半人高的长条木桌上等着,自己便出去了。 出了女监,见女监门口四个男监的禁子正伸长了脖子在等她,其中一个问,“钱婆子,安排得怎样了?” 那婆子笑得脸上菊花盛开:“我办事你们还有甚不放心的?里头都安排妥当了,胡班头,老规矩……别忘了啊,呵呵。” 那人答道:“老六去叫人去了,一会儿还有三四十人你给安排进来,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钱婆子唬了一跳,“咋这么多人?胡四海……胡班头,这不成,别搞出人命来。” 胡四海豹眼一横道:“废的什么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干我们这行的不指着这些人来钱,还指着大风刮来钱?往日里的好处也没见你少拿,这会儿装的什么菩萨!你只管坐着收钱便是,出了人命自有爷兜着呢!” 钱婆子便不再吭声。 作者有话说:下章上肉 牢狱之祸(2)(高H) 那胡思海便和其余三个男禁子进了女监,几个轻车熟路进了那妇人呆的房里。那妇人见一下子进来四个彪形大汉,吓得尖叫一声。 胡四海呵斥,“妈的,闭嘴,鬼叫什么,吓老子一跳!” 妇人身子一抖索,低下头不敢吱声。 胡四海道:“这房里忒暗,你们几个再点些灯火来。” 那几人便应声行动,一会儿房里便照得通亮。 那妇人偷瞄四人,虽凶恶,却真似钱婆子说的,生得也不算难看。 “服侍过男人没有!还要我们给你脱衣服不成!” 那妇人犹疑了一下,最终认命地开始解衣服,到底还是面皮嫩,肚兜和亵裤没肯脱掉,却被个男禁子上去一把扯掉了。 “我……我还要穿回家去的。”妇人想要扯回来,却被胡四海眼睛一瞪,吓得又不敢说话了。 “乖乖地躺下,岔开腿!” 那妇人没法,只扭扭捏捏得躺到长条木桌子上去,打开双腿,将下体完全暴露在几个男人面前。一时羞得把眼睛一闭,头歪到一旁,只不敢哭出声。 “这一身皮肉白嫩嫩的,还不赖。”胡四海上去抓住妇人的双乳用力揉了一把。 “大侄子,你过来,叔叔今天叫你怎么玩女人。”胡四海叫过其中一个愣头青似的男禁子。 那男禁子十八九的模样,身材高壮,正目不转睛盯着木桌上的白花花女人裸体流哈喇子。 胡四海朝他后脑门甩了一掌:“这点出息!胡二小,让你第一个玩如何?” 胡二小笑得眼成细缝,嘴里应着好,立时手脚并用开始脱衣服,拉下裤子时,只见那下身肉柱早已立起多高,众人哄笑。 胡四海将他拉到妇人下身处,指着腿间噗嗤笑道:“这女人阴毛怎么比以前的那些都要浓密些。” 那妇人羞得便要合拢腿,却被人一边一个掰住腿,哪里能动分毫。 其余几人就笑,其中一人瞄一眼胡二小下体,讥笑道:“胡二小,貌似你还没她毛多呢。” 胡二小涨红了脸,撸了撸自己坚硬的肉根,“猴巴子,你妈的瞎说,女人能和男人比?” 猴巴子就笑他:“你还不是男人呢!你这根膫子都不晓得该往女人哪里捅。” 胡四海冲猴巴子下巴一挑,道:“去,叫钱婆子打盆水来,让这女人洗洗。” “洗了,刚刚已经洗过了。”那妇人怯怯道。 “不行,要让我们看着你洗,你再洗一遍。”胡四海邪恶地道。 一会儿钱婆子又打了盆水送进来,猴巴子对那妇人道:“起来把你那骚屄洗洗干净,一会儿我们好用来快活。” 那几个松了妇人,妇人只得起身,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蹲下身洗起来。 “扒开……那处扒开洗,洗干净点。”胡四海见那女人想草草了事,便恶声恶气道。 女人见他模样不善,便不敢不依,只得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依言扒开来洗了,胡四海这才罢休。 “愣什么,躺倒凳子上去岔开腿!……慢点就讨爷一顿好打!”猴巴子见洗完下身的女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处,作势吓唬道。 妇人吓得一哆嗦,赶紧跑去木桌处躺下,无奈张开腿。 胡四海指着妇人掩映在茂密毛发里的肉缝对胡二小道:“这处便是女人的屄,这里这个圆珠儿叫阴蒂,她不出水,她不快活,你也不快活。肏她之前,像这样揉揉捏捏就会出水,肏得时候这样做,她的屄就会夹得你爽快……” 他在那阴蒂上揉捏了起来,妇人终没忍住,哼出声来。 他随后又拨开妇人的两瓣褐色的大花唇,“看到那个肉洞没?这屄洞就是放我们男人膫子的,一会儿你把你那膫子就插进这里。” 那胡二小将个脸凑到那处望了望,奇怪道:“这么小的个肉洞儿,我的膫子这么粗……放不下啊。” 有人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这孩子个呆话,那么大的孩子都能从这里生出来,还怕个膫子?这会儿她还没出水呢,一会儿出了骚水,你看你那膫子进不进得去。屄被肏多了的妇人,这里都宽松,只我们还嫌不紧,不舒服呢!” “拿刀来,帮她把毛给剃掉。”胡四海冲猴巴子道。 妇人一听,慌得立时求饶起来,“大老爷饶了我吧……剃毛使不得的,回去……相公见了定是交待不了的,到时怕是要休了我。” 胡四海歪头道:“不剃也成,但一会儿我们想怎么快活你都不许废话,照着做就行。” 妇人含泪答应。 胡二小无师自通地伸手抓妇人颤巍巍的奶子,指头用力一夹妇人奶头,随后用力一扯,引得妇人失声叫痛。 “你这毛头小子没轻没重的,把她奶头扯下来就快活不成了。” 胡二小讪讪一笑,低头叼住妇人一边的乳头舔弄含吮起来。 猴巴子却去搂着那妇人亲嘴,不一会儿,俩人便亲得咂咂滋滋的响。 另一个男禁子也凑过头去舔弄那女人另一边乳头,边捏边把玩。 胡四海冲胡二小招手,指那妇人下身道:“二小,你来,她屄洞流水你就肏。” 胡二小一听便过来蹲到女人下体那处,两手拉开女人的两片大阴唇,眼巴巴地瞪着那个肉洞,等它流水。忽想起胡四海刚刚说的揉那圆珠儿,便用两只手指去拨弄揉捻,另一处两个指头伸进肉洞抠挖起来。 不一会儿,渐起滑腻,水声咕叽,他惊喜地对正玩弄妇人乳房的胡四海道:“叔叔,有了,里面有水了,我可以肏了不?” 胡四海点头催道:“你肏啊,后面好多人等着呢。” 胡二小激动起来,扶住鸡巴便朝女人的肉洞戳,插了好几下才插进去,可进去刚动了两下,还没捉摸出味儿来,那脸便垮下来。 猴巴子这会儿正叫那妇人含着自己的肉根,抽空瞟一眼胡二小,讥笑道:“怎么,才两下就交待了?” 胡二小满脸通红,不甘心地将半软了的阳具抽出来,模样颇为懊丧。 胡四海安慰道:“不打紧,男人的第一次嘛……你先歇一会儿,看叔叔怎么肏屄。” 牢狱之祸(3)(高H) 胡四海握住身下黑紫的粗大鸡巴,叽的一下便插入女人的下体,那妇人双腿一颤,闷哼一声。 胡四海上来便大开大合地抽插起来,力度大,速度快,竟是不知疲倦如打桩似的。那妇人嘴里吞吐着猴巴子的肉根,只能从鼻子里哼哼着。 胡二小凑过去直盯着那根没入阴道深处不见了的鸡巴,眼仁都舍不得眨一下。只见那肉洞卖力吞吐着胡四海紫黑的鸡巴,俩人交合处因为激烈摩擦渐起白沫,一会儿便磨积成粘稠的一长条白浊,落到胡四海肥大的睾丸上,再被频繁的晃动给甩到地上。胡二小看着看着,竟是看痴了,软塌的下身不一会儿又高高翘起来。 一时室内皮肉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二小,学学你叔叔,他肏屄能一炷香不带放精的。不过今儿人多,班头,你今儿可不能那么长时间啊。嘶,骚货……小心牙齿,再咬着我,我把你牙都掰下来……” 胡四海呼吸渐重,那妇人被他握住腰胯,按着直朝他鸡巴上撞击,一时被激得浪声哼哼,竟一声哼得比一声高,忽然吐出猴巴子的肉根,媚声不迭叫起来。 胡四海只觉一股热流直喷到顶在阴道深处的龟头上,便知这妇人已泄了阴精,当下急肏几下迅速拔出。那妇人抽搐着一把握住一旁猴巴子的手腕,失声尖叫,众人只见一道淫液弧线直直地喷到胡四海的胯处,打湿了胡四海繁茂的阴毛和高耸着沾了淫水的湿漉漉鸡巴上。 猴巴子抓着妇人颤动的奶子揉搓,笑赞道:“喷水了!果然还是班头玩女人的功夫到家,十次倒有七八次会让女人喷。” 见妇人抽搐将歇不歇,胡四海便又插入进去大肏起来,腹部撞击处,直打得女人下体啪啪作响。他自己也喘息渐重,口里呻吟不断,显然十分快活。激得一旁观看的二小,胯下的肉根更是坚挺。 那妇人被肏得满脸红晕,嘴里碎碎念着:“好哥哥,好相公,奴家快活死了,要被你肏化了……噫噫噫……顶到……不要那里……相公快点……就是这里,啊……慢点!” 胡四海哪里管她,只顾自己快活,一会儿终于嘶吼一声,用力抵着那妇人释放了。 那妇人已经被肏得有些意乱情迷,直念叨:“相公,我还要,你别走!相公好哥哥,再给我,要不够啊,还想要你肏。” 猴巴子扇了她奶子一掌,“淫货,这会儿死要活要的,一会儿只怕你受不住。” 胡四海“啵”地拔出射完精的肉根,“二小,你来。” 胡二小一听,简直是喜不自胜,立时急吼吼地把肿胀发痛的肉具送入妇人还稀稀拉拉朝外淌着白精的阴门。 进去先深吸口气,急不可待便似他叔叔一般开始大力抽插起来,那妇人便哼哼唧唧的,渐起媚声。 “他妈的,二小也不等我便肏起来了!”房里走进来个一脸淫荡的瘦高男人。 “老六,人……” 话才起个头,猴巴子便将剩下的吞进嗓子里,因为他见老六身后络绎不绝进来各色男人,一会儿便将小小的牢狱挤满了,牢狱外面还有十多个进不来。 进来的人将那正肏得起劲的男女围在中间,已有人将手伸去抓那妇人晃荡不休的奶子, “下面轮到我来。 “你们按次序排好,一个一个的来,乱了规矩的,我他妈把你们关起来。老六,钱收了没有?” “收了。”老六举着褡裢冲他抖了抖,胡四海听得里头金属击响,满意地点头。 妇人本来闭着双目正哼哼呢,忽听得人声嘈杂,睁眼一看,周围竟站满了男人,立时吓得失声呼叫起来,手舞脚踹着想要挣脱起身,却被一众男人按住身子和手脚,便再也无法挣扎和动弹,胡二小这时候也已经抱着她射了一泡浓精。 “你们先排好,等我们哥几个快活过了,你们再按次序来……”老六指挥着二三十个男人围着妇人排好。 猴巴子已经等不及将他粗硬的鸡巴插进滴着精液的肉洞肏干起来。 妇人哭哭啼啼,捂着脸哀求,“各位大老爷饶了奴家吧,要死了,这么多人,奴家受不住的,求求各位大老爷,饶了奴家吧……” 老六过去搂着她,将舌头伸进她嘴里堵着,她挣不开,又不敢咬他,便糊糊涂涂的和老六亲着一处。身体各处、便是两条腿和两只脚也被无数男人的手抓扯抚摸,两只乳房被人抓捏把玩,乳头也被两个男人含在嘴里舔弄,下身被猴巴子的鸡巴疯狂抽插得更是涨麻。 她摇头,避开老六的嘴巴,想要出声告饶,老六哪容她开声,只将自己的肉根塞了她满嘴。又捏着她下颌,开始粗暴地肏起她的嘴巴来,妇人嗯嗯哼哼的呻吟,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几个禁子肏完了妇人,便叫那些男人一个接一个地上来轮着奸淫那妇人。 妇人见挣脱不开,抽泣着便闭了声,不过一会儿便被人肏出了快意。加之胡四海威吓,又让猴巴子给她吃了两颗“烈妇逍遥丸”,盏茶时间便听那妇人放声浪叫, “好哥哥们用力肏我,肏死奴家、肏烂奴家吧,啊啊啊……用点力,快点,再快点……啊,好快活,不要停,啊啊嗯……受不住了,慢点……嗯啊……轻点……” 妇人中途不晓得被肏得潮吹了几次。再后来被肏晕了过去,又被肏醒了过来,肉洞不停地吞吐,不停被长短粗细不同的各色肉根激烈抽插,阴毛处糊了斑斑白沫,下体肉壶里装着的男人们的精液汇成数道白浊,随着不停歇进出的肉根被带出坠落地上,那地上便黏黏糊糊地泥泞成了一片。 秋韵竖着耳朵听外面的一番动静,开始时颇觉紧张,只恐有人忽然闯进来。想起钱婆子带着那妇人出去时似是叮叮当当了一阵,便战战兢兢、轻手轻脚跑去木门处查看,见果然是锁住的,这才稍稍松口气。 隔壁污言秽语一番之后,便是女人的哼哼轻吟,男人的低声嘶吼都听得分外清楚。再后来,声音逐渐嘈杂,哄哄泱泱的,女人压抑着的尖叫和哭泣,男人的呵斥,再后来,都汇成让人脸红心跳的淫逸之声、模糊的男女交合声和激烈的肉体拍打声…… 想要用力捂着耳朵将隔壁牢狱里传来的声音隔绝开来,却最终只是一番徒劳而已。 归家 xu nhua nli.c om 秋韵担惊受怕被关在府衙的牢狱里,扒着指头算时日。转过来一天,她嫂子薛含珠便来禁所接出她和董泛。 从灰暗充斥混污气的牢狱里迈步出来,春日的暖阳从张开的指缝漏进眼里,忍不得那涨痛,一瞬眼,面上刺喇喇的,抬手摸得一手的湿意。 不知何时,泪竟已爬了满脸。 牛童驮着董泛上了他赶来的马车,薛含珠让出了来时乘的小轿给秋韵坐,一行人归心似箭的回家。 董大妇自从那日晕倒便没能起床,见到儿子女儿回来,由红莲扶着起来,两只哭得肿胀的眼睛里早已流不出来泪了。 董泛被牛童给先驼回了卧房,董大妇先去看了儿子,见虽是如往常般精神萎靡,浑浑噩噩,倒不似有性命之虞,这才稍稍收住了泪。终究不放心,便嘱牛童去请郎中来瞧,回身见含珠照顾董泛无微不至,忙得有条不紊,自己一旁倒也插不上手,便放下心来转而去看秋韵,母女俩搂住又哭了一场。 红莲烧好了洗澡水,先送了一桶去董泛房中,又打了一桶去她们房里,伺候着秋韵沐浴。 秋韵见红莲眉头紧皱,只道她担心,便温声安慰道:“瞧你,我没事的,全须全尾、好好的回来了,就是那牢狱里的味道足实难闻。既是将我和哥哥放出来,说明我们家是清白的,也不会有事了。红莲,你不用跟这担心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ai1 7.c om 红莲见她不甚明了,便叹了口气,却也不想挑明了说,到底不该她多嘴,自然有人会来跟她说。多拖些时间,她一样会伤心,可到底会晚一些时候。 唉,虽然终究都是免不了伤心。 红莲细心地梳通了她浓密柔亮的黑发,用无患子荚豆胰子香膏抹了两遍在她发上,耐心地轻柔地为她梳洗。 秋韵却舒服得泡在水中舒展开身体,不一会儿便累得睡去。其实身体不见得累,精神却差极,她这两天提心吊胆的根本都没怎么敢睡。 红莲给她梳洗完,见她未醒,便又帮她用澡豆搓洗起身子来。 二姑娘再过几月就及笄了,着衣时看着没肉,其实只因骨架小,实际纤秾合度,该细的细,该有肉的有肉,生得恰到好处。 胴体雪白剔透,触手如抚琼脂,香腻细嫩,滑不溜手的。 乳房是粉白小巧的蜜桃状,绵腻饱满,一只手已然快握不住。乳头和她的唇是一样的桃粉色,小小的两粒粉红,如羞答答的两粒莓果,惹人想要嘬咬品尝。 阴阜上没生出几根毛发,像她的头发般纤细柔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自肩胛骨向下,在腰窝处陡然收紧勾勒出一捻细腰,再往下如半截剖开的葫芦般圆润挺翘到极致,其下伸展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来。 红莲暗道:这么娇媚入骨的身子,竟要送给个傻子糟践,真是可惜了,也着实委屈了二姑娘! 她便想起,前些时候有人上门为秋韵提亲,那家不算极富裕,却也是个小康之家。家境虽不如鼎盛时的董家,却比现时的董家不知要好多少。 只因某日那家少年来书坊买书,偶然碰上未及避让的秋韵,一时惊为天人,便央了家里请人上门提亲,却不知怎的没能入董大妇和董少奶奶的青眼,最后便不了了之。 后来那少年自己也找来董家几次,和家里也大闹了几场,却都没能成事,听说后来被家里逼着出门求学去了。 唉,当初若是答应了那家,二姑娘大概也不会被迫嫁给个傻子吧?说到底,人各有命罢了。 秋韵这一觉直到掌灯时分才醒,便是中途红莲为她擦身,搀着她上床,为她烘发都未能惊醒她。 劝嫁 董大妇和薛含珠却也沉得住气,谁也没出面找秋韵将事情挑明了说。或许也是抱了和红莲一样的心思,能拖一日便是一日,让秋韵晚点知道,晚点难过吧。 直到两日后,张家的聘礼将董家小院摆放得水泄不通,薛含珠才出面来找秋韵。 姑嫂两个坐在堂屋的案桌旁,含珠先倒了一盏茶,双手捧到秋韵面前,“二姑娘,有些话,母亲病着不方便同你说,这个恶人只能嫂嫂来做了。” 秋韵最是灵透,已经到如今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难受得心如刀剖,眼泪瞬时浸满眼眶,嘴唇抖了抖,半天方哑声道:“你们……都好狠的心……” 含珠跪着,将茶杯奉到秋韵面前,忍不住痛哭失声,“……能怎么办呢?你好好个姑娘,还被那些杀千刀的捉去牢里关了……强不过的二姑娘。要不你教教家里,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秋韵只是低头垂泪,并不答话,含珠用汗巾角揾了揾泪水,继续道:“求求二姑娘体谅体谅家里,但凡有一丝法子可想,谁又会忍心让你配给傻子做填房呢?可是,不用我说,家里的情况你也……已经折腾几天了,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家破人亡吧……” 她一时说不下去,憋了口气,“姑娘看在年迈体弱的老母、还有你卧病不起的哥哥、再有尚在稚幼的侄儿……看在他们的面上,嫂嫂今儿厚颜,便求姑娘了。” 秋韵捂脸,哭得直打噎,身子也随着抽抽地颤动。梨花伤雨,让人只觉可怜。 含珠不忍,可想到违逆张家的后果,还是只能继续狠心道:“张家是阀阅世家,门第上不知甩我们董家多少条街,原是没有辱没你。只是那个傻……听说也是生得一表人才,傻也不是天生的,只是摔坏了而已。听说虽傻,人很温和,也不犯嫌……再说,他若不是个傻的,虽说要讨的是继室,怕是想要嫁进去的也要排几条街,轮也轮不到我们家。” 秋韵只是低眉垂泪,半天不吭声。 含珠擤了擤因哭泣堵塞的鼻子,犹豫了会儿方柔声道:“张家老太爷听说就只剩这一个月左右的事了,他家急着要将你娶过门。依着我和母亲的意思,本是想等你及笄之后过门的……张家催得急,十日后便是二姑娘的嫁期……” “嫂嫂说这些作甚?你先起来吧……我可当不得嫂嫂这样……总得……总得容我想想……”秋韵方寸大乱。 “二姑娘可怜些吧,如今全家老小的祸福都系在你身上,你不答应,董家便要祸及满门了……” 俩人拉拉扯扯的,秋韵扶含珠不起,拖又拖不动她,只得作罢。 “母亲和我也晓得委屈了二姑娘,只是实实是没有其它方儿可想,今儿姑娘若不答应,我便代母亲跪死在你面前……”含珠掩面痛哭。 “嫂嫂别再说了……你去和母亲说,我嫁了,嫁便是了……”说完这话,秋韵急急起身,哭着奔出堂屋,闪身进了自己的卧房,“咚”的一声关上门。 薛含珠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本还有一大摞的话在嗓眼里想劝呢,秋韵却已经跑开了。 人虽走远,身后仍留一缕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茉莉余香,譬如斯人的无尽哀伤。 含珠跪在原地,那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虽没说出来,却着实松了口气。二姑娘性子软,还是好说话的。若是换做大姑娘,一哭二闹叁上吊肯定是要都来一遍的,后面还不晓得需要多少心神应付呢。 终于妥当了! 她将茶碗放到桌案上,重重一叹,如力使尽般瘫坐在地。 唉,这答应嫁了,嫁妆也多少得给她备点啊!含珠有些烦躁地捏住眉心。 婚嫁 秋韵出嫁前夜,广陵落了一夜的雨。转天便是正日,雨还是断断续续,一会儿淅淅沥沥的,一会儿又细毛针似的,若无似有地飘,间或还消停一刻,倒不似昨夜般落个不休。 新郎没亲自上门,张家派来代他接亲的是他的异母弟弟,十一爷的妾生子张世群——群二爷。 张家今日两门喜事,一娶一嫁。娶不用说了,那往外嫁的是张家七老爷张宗庆的孙女张茹。这么着急,面上虽不说,其实都是担心老太爷故去要守孝叁年,怕耽误到了龄的女儿。所以今儿张家丝乐管弦,张灯结彩,显得特别热闹。 掐着吉时接亲,掐着吉时进门。秋韵在沥沥落落的雨中,坐着八抬花轿被抬进了张宅。 婚礼仪式是在张家十一房的正堂举行的,傻郎君上蹦下跳的打欢儿,半天不肯牵那头红绸,也不听司仪号令行事,一直傻呵呵的笑着跳着,“我要和新妇睡觉觉!我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眼见着仪式无法继续下去,十一爷张宗安无奈,便还是命群二爷代了他,直到仪式结束将新娘子送入洞房。 “旺大爷,你用这杆秤将新娘子的红盖头挑开……”喜婆将秤塞到张世旺手中,握着他作乱的手,半天,总算是帮着他挑开了秋韵头上盖着的红帕头。 秋韵微一抬头,一室的宗族妇人还有丫鬟婆子俱是一愣,没想到新妇竟生成个如此世间罕有的模样。 傻子盯着秋韵,难得停了嘴里唠叨,却只不过一会儿便傻笑起来,“新娘子,睡觉觉,喝奶奶,喝奶奶……” 秋韵坐在床边,见面前站着个高身量略胖的,手舞足蹈着的成年男子,样貌生得不差,却带着些呆相。嘴里的话含糊着,说得极快,所以她也没听清楚念叨的是什么。 他身后一圈乌压压围了一堆的老少妇人,都正盯着她不瞬眼地看。她霎时红了脸,低下头去。 “好漂亮的新妇!今儿茹姐姐也做新妇打扮,都没她好看呢!”是一个小女孩子的声音。 一时听得屋内妇人们的道喜声,里头夹着秋韵似曾相识的声音,“莼丫头莫急,以后你做新妇比她还好看呢!撒帐撒帐,汪全媳妇,金钱果子准备好了没?分给大家,撒帐!” 房内闹哄哄的,小姑娘们笑得最欢,都近前来朝床上撒金钱果子。 秋韵晕乎乎,虽置身热闹之境,却如魂飘天外,只是任人摆布罢了。 闹腾了好久,还有各种的仪式,再后来便耳根清净了,只剩下红莲和一个婆子一个丫头在身边陪伴她。脑袋上插着的珠环太沉重,一时也不能轻省。可是也不敢轻易动弹,只能僵硬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红莲端来一盏茶,董家新买的随嫁丫头小桃端来一碟点心,让她用些填填肚子。秋韵虽说大半天未进食,可因着胃里堵得慌,竟不觉得饿。她喝了些茶水,勉强用了两块点心便推了开去。 打眼环顾室内——花烛高照,红帐绣褥,一室的富贵堂皇,一室的喜气洋洋。 她无力地靠坐在拔步床的木雕床栏上,扶了扶鬓边晃荡不停的凤衔珠步摇,脸上虽涂了胭脂,此时都能看出内里的苍白憔悴。 红莲征询道:“二姑娘,不早了,不如给你卸了妆吧,你也松快些。” 秋韵道好,红莲便将她扶到妆台前,为她除了钗环华翠,卸了脸上粉妆。 等红莲找出衾衣,有婆子指点她们去室后的净房,红莲和小桃伺候着她净身,换上柔软的衾衣后,她才终于觉得轻松爽快了些。 昨夜听着窗外的雨声,她默默流了一夜的泪,早上起来眼睛还有些肿胀,这会儿消了肿,视物也清晰多了。 这一天的仪式下来,肉体和精神都很疲累,她只觉倦怠极了,迷迷糊糊倚着床的雕花栏板便睡了过去。 沉睡中觉得有人在搬动她的身体,她迷糊唤了声 “红莲。” 朦胧中,似听得红莲应了一声,她转头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睡得好沉,直到被陌生异样的感觉折磨醒。胸部被重物压着,呼吸有些不畅,堵得她醒转过来。 已是衾衣半解,一个男人的脑袋正压在自己的胸上。乳房正被一只手粗暴地抓捏揉压,一侧乳头被温暖湿润所包裹,吸吮舔弄得痛而酥麻,舒服和难耐并起,渐渐传递到腹腔,再往下漫延,依稀濡湿了下身。 她先是愣了会儿神,猛然清醒过来,挣扎着推开胸口的男人。那人没提防,被她推了个后仰,她才得以脱身。 掩着胸襟一骨碌坐起身,惊恐地瞪着仰躺在锦被上的男人,那人同样傻愣楞地看着她,忽然一咧嘴,哇哇哭起来。 秋韵这才想起,这男人是她的新婚傻丈夫——张世旺。 怎么办?今儿是洞房夜,昨晚上,她嫂子薛含珠倒是拿着画册和玩偶,含含糊糊地给她讲过。她当时因为伤心,加之害羞,听得不甚了了。 可是,洞房夜这样闹下去,那肯定不成,公婆知道了也说不过去。 秋韵有哄她家小侄子的经验,立时柔了声气道:“你……你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心吃。” 傻子更伤心了,“我饿了,我要喝奶奶……要喝奶奶……要喝奶奶……” 秋韵这会儿总算听清楚了,脸一红,“我没有奶。” 傻子立即反驳她,“瞎说,你有奶,他们都说新娘子有奶,呜呜呜呜……我要喝奶奶!要喝奶奶!” 秋韵无法,再哄他,“我拿果子给你吃,比奶好喝。” 傻子哭声顿了顿,秋韵便下床,从髹漆什锦攒心盒里拿了几枚红枣回到床上,摊开手掌举到他面前,“吃这个,这个好吃。” 傻子抬袖擦了擦脸,看了看秋韵,又看了看红枣,摇摇头,“卡,卡住了……这里……卡……” 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嗓子,“这里卡……” 秋韵明白了,便用手掰开红枣,取出枣核递给他,“不卡了,好吃,呶,给你吃。” 傻子接过来送进嘴里,秋韵再给他一个个的将芯剥出来,将果肉递给他,他吃着便逐渐吃得开心起来,暂时忘记了要奶喝。 这一晚,秋韵变着花样哄他,直到傻子渐露倦意,先她睡去才彻底放松下来。陌生的房子、陌生的寝具,身旁还睡着个陌生男人,秋韵辗转如烙饼,临到四更多才昏然而睡。 张家新妇(1) 依稀打了个盹儿便被红莲唤醒,秋韵忍着瞌睡起来一番梳洗。傻子还在呼呼大睡,他的丫鬟婆子见了,便守在门外,没进来扰他。 红莲虽是大姑娘,可在家里也早得了授意,一来便找秋韵要元红帕。见秋韵递过来的元红帕洁白无瑕,不见一丝血迹,便追问怎么回事。秋韵也顾不上害羞,将昨晚和傻子没有行房的事告诉了红莲。 初夜需得见红,这俩人没有房事,便没有元红帕交差,张家那头断然是交代不过去的。新郎是傻子,没完成行房,没谁会去计较,但他们会责怪新妇,崔氏说不得还会叫丫鬟婆子来帮着旺大爷和秋韵行房,那时候就不好看了。 红莲转了几番念头,找个避人处,戳破自己手指,将沾了血的白绫帕子收起迭好,就等张家来人讨。 崔氏一早打发汪全媳妇来,果然,那汪全媳妇一来便要“元红帕”。 红莲当下将迭得方方正正的白绫帕子捧了递过去,汪全媳妇接过瞥了眼,见上面血迹斑斑,便接过去收好。 旺大爷还在睡,汪全媳妇使了十八般手段才把他叫醒,拉拉扯扯如搏斗般给他穿戴好,一路将新人引去十一爷居住的院子。 旺大爷边走边闹脾气,“饿了……饿了……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以前听不懂他嘴里的念叨便罢了,如今晓得他说的什么意思,秋韵只觉羞得抬不起头来,却又无计可施。出声阻止或是不出声都觉难堪,一路行来,只能装聋作哑做个死人。 旺大爷发脾气不肯走,汪全媳妇便让人唤来奶妈子吴氏,那奶妈子将旺大爷拉去假山背后,只过一刻便将傻子哄好了。 此时十一爷的上房已是济济一堂。 主位坐着十一爷张宗安和妻子崔氏,下首相对坐着他的俩个妾——罗氏、肖氏。子女们如张世群和他的妻子群二奶奶、女儿张庆尔、张环儿等几个人分侧站列。 待得秋韵进得屋来,众人俱觉眼前一亮。 昨日她盛装累迭,妆容艳丽,是一种富丽大气的美。今儿又觉不同,到底尚在喜日子,穿的还以红色为主:上身是件茜红盘金凤穿牡丹衫子,下面一条樱草色锁边细褶裙。只娥眉淡扫,妆容浅淡,不俗不艳,却玉雪容颜,丽质天生。 崔氏是见过秋韵的,虽惊艳却不觉意外。张宗安却是第一次见到露了脸的大儿媳,不想她年龄如此小,生得又是如此出众的样貌,不免就多扫了两眼。 难怪妻子崔氏使了肮脏手段都要将她讨回来。 他去看一旁自己木头木脑的儿子,那个曾经仪表堂堂,奉若掌珠的长子……张宗安惋惜地深深一叹,不是因为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他续弦之事,他何至不闻不问呢! 汪全媳妇将白绫帕子给崔氏过目,崔氏打眼一瞄,微颔首,朝外道:“上新妇茶。” 秋韵跪下敬茶,上首夫妇二人接茶过去喝了一口,便说了些祝福的吉利话,无非是些“夫妻和睦、互敬互爱,早日开枝散叶”之类的。 “赏吧。”崔氏冲汪全媳妇再一颔首。 下头人便捧了早备好的礼物上来,赏给秋韵的是一套金镶玉的首饰,赏给张世旺的是一柄玉如意。 红莲上前收了,秋韵又被引着向两位姨娘见礼,收了她们给的两样小物件,自家备的给同辈和小辈的礼物也送出去了。 一家人一起用了早饭,张宗安夫妻俩个又带着新婚的二人去给张老太爷磕头请安。 进得老太爷寝室外厅,却见里头五爷张宗贵、七爷张宗庆、十五爷张宗正都在。 张家新妇(2) 张宗安夫妇领着新人在房外,隔着敞开的门,冲躺在床铺上的老太爷远远磕了个头,收了老太爷赏的礼,怕吵着老太爷养歇,便先退出了他的寝居。张家其他叁位兄弟也已请安完毕,便随着他们一起退出来。 出了正房,张宗安方问道:“小十四怎么没在?昨儿宴上还和他喝酒呢?” 张宗正接口道:“他那边关防上生了点的事,昨夜便赶回去了。” 张宗安哦了一声,转首瞅了眼旺大爷和媳妇,沉声道:“世旺和他媳妇过来,来给伯伯叔叔见礼!” 旺大爷这会儿突然来了句,“我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他们都说娶了新妇有奶奶喝……我要喝奶奶……今儿我……我还没喝够呢……” 张宗安冲儿子一皱眉,叱了声“胡闹”,却也无奈,转而对崔氏道:“你一会儿和他们先走,我们弟兄说会儿话。” 崔氏应是,命两个仆从,让他们牵着旺大爷行礼。 秋韵便也随着福拜行礼,再听崔氏的引导叫一声:“五伯伯……七伯伯……十五叔。” 由始至终,秋韵都低眉敛目,小心谨慎。行完礼,便依旧一旁掖手而立。 旺大爷不着调的吵闹,让她薄霞飞面,心慌意乱,脑袋只差能低到胸口去。 崔氏领着新婚夫妇朝院门外走,只听得身后张宗安道:“十五弟拨冗回来参加世旺婚礼,虽说和公务撞一块儿,也是难得,不如在家多住几日,我们弟兄几个多聚聚。” 张宗正见张宗安脸色灰暗,气色不太好的样子,只道他这段时日家事族务繁忙,累着了,便没放在心上。 只解释道:“广陵府有些税务需要整顿,再待一日后便须回金陵,那边有些急务耽搁不得。” 张宗贵道:“十五弟,你午饭不回来用,晚饭尽量赶回来和族中兄弟会会吧。如今老六、老十常在京中,山长水远的,不似你在金陵还能回家走动。唉,现在想要将兄弟们齐整整地聚着一处也不是易事。这人啊,年纪越长,越觉着亲情珍贵。” 张宗庆道:“当今皇上能垂拱天下,不就是靠着像小十五这样的能臣干吏们给撑着吗?小十五和我们这些安散之人可不一样,五哥和……”他侧头去看张宗安,比划了一下,“十一哥,我们老哥几个从来就喜欢在这方寸上打转,逍遥了几十年,可这家不能都如我们一般,只图自己活得自在。” 张宗庆望向张宗正,目光里有种对自家子息的疼爱,又有种对成功者的尊崇,“你看看小十五弟这般出息,五哥啊,你可别贪图人伦磨了年轻人的锐气。” 张宗贵无奈摇头干笑两声,“行行行,老七你这一张嘴,快和那个做左都副御史的十弟(张宗宁)一样了,我想着兄弟能常聚聚,就这一桩心愿,看你这张嘴,都把我快贬成罪人了。” 几人往院门外走,就见左侧的月洞门里,走出来一个手捧篾制食盒的椎结小童,那童子目不斜视,沿着游廊,径直往老太爷屋里去了。 张宗贵看着那童子去了,方对张宗正道:“十五弟请来的那个农先生真是了得,我看是不输皇家太医院的那些人的……不,应该比他们要厉害。你五嫂多年的痰症,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副药都不见好。前年去京里,也请太医院那个老医手看过,也未有甚效果。昨天吃了农先生开的两副方子,今儿早起,便听她说呼吸顺畅了些……” 张宗庆听了后微撇嘴,抱怨道:“那个农先生确实医术了得,来我们家有七八天了吧?父亲现在已经能吃喝下一些了。要说这人医术确实没话讲,可就是有一样儿不好,性子太过孤僻,连我们找他都不怎么爱搭理。五嫂请他看个痰症,不是有小十五出面,他都不给治。” 张宗贵一抚花白须髯,笑道:“这农先生不同寻常造谣撞骗的方外之士,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性子清高是清高了些,可挡不住人家有清高的本钱嘛。这么个修道之人,小十五是从哪里寻得的?” 张宗正道:“他自己托范先生(张宗正幕僚)来投的。范先生试了一段时日,觉得他医术确实不错,这才举荐给了我。我答应他只为老父侍疾,其余随他心愿,还请哥哥们能雅量容之,以礼待之。”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世旺的奶瘾 张氏宗祠在府邸的西北角,一般族里逢有祭祀、典礼、违训责罚等,必然由族长开祠组织召集。 宗祠东边的两进跨院属于宗族学堂,族里适龄的男子和女子都在此处读书,跨院从中被一堵粉墙一分为二,东是男子学堂,西是女子学堂。 逢族中宴亲,大多都在宗祠西边的几进院中进行。张家几百年豪门世族,人口众多,这日来会亲的至亲宗族就有二百多人,院落里人来人往,寒暄酬酢,言来笑往,热闹非凡。 一整日,秋韵随着崔氏在张家宗亲女眷中间周旋,只是见的妇人众多,大多亲眷一转头已然不记得了。 她相貌生得太过出众,众人不免在崔氏跟前顺嘴夸上两句,崔氏嘴上虽假意谦恭,心里却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好不容易晚宴结束,众亲眷离开后才得以回到自家院中。 旺大爷早闹着先回来了,在男宾们待的外庭,里头不少捉狭鬼拿言语逗弄他,惹得他一直要找秋韵“喝奶奶”。后来到底闹累了,便先回院子里了。 秋韵回房时,见她那傻相公旺大爷抱着个迎枕睡得正香呢!她也累得很,见傻子不来闹自己,简直欢喜得要谢佛。 小桃替她卸了钗环,红莲和崔氏给配来的丫头碧云搀扶着她去净房沐浴更衣去了。 这一夜倒好,旺大爷想是白天玩得累了,一夜未醒,秋韵也是睡得很沉。 就是旺大爷第二日醒得早,醒来愣愣的先犯会儿呆,忽的想起什么坐起身来,见蜷缩于床脚的秋韵还在酣睡,便爬过去,先伸鼻大嗅了几口秋韵身上的香气,嘴里还在叨咕,“我饿了,要喝奶奶……我要喝奶奶。” 见秋韵并不睬他,便伸手去扯秋韵衾衣的衣襟,揭开内里穿的诃子,便跳出来一对颤巍巍的雪乳来,莓果嫣红,俏然而立,罕见的一对漂亮乳儿! 便是傻子也晓得是宝贝,喜得旺大爷一手握住一边,张嘴叼着另一边的乳头啜弄起来。 秋韵好梦正酣,却觉得胸部刺痛,被那大力啃咬和揉搓给疼醒了,惺忪睁眼,见旺大爷俯在她胸前正吸奶呢。 她轻推一下旺大爷的脑袋,“疼,不要吸了,要是饿我们起来用饭好不好?” 旺大爷抬起头,有些懊恼的样儿:“我要喝奶奶……奶奶香……” 秋韵虽则不愿,却哪里能拗得过一个傻子的执念,旺大爷伸手又来抓她的奶儿,力气是她挡不住的。 她无法,只得哄道:“那给你喝一回儿……你不要咬我,再咬疼了我,以后可都不给喝了。” 旺大爷听了,眼睛眯眯,眼珠转转,点头哈哈的,“我不咬你,你给我奶奶喝……你的奶奶香,好喝……我不咬你。” 说完又去叼那颗被他吸咬得红艳艳的小肉果儿,不一会便水声咋吧,咋吧了一会儿,旺大爷显然不过瘾,加大了吸吮力度,却又管不住牙齿,啜咬得秋韵痛叫一声。 傻旺大爷抬起头,见秋韵眼泪都痛出来了,他立时做错了事似的分辩道:“我要喝奶奶……怎么没有奶……都说新妇有奶奶的。” 秋韵伸手想掩住胸口,旺大爷却不肯,捉住她双手,俯身低头还想去含住那咬破了的肉果儿。 俩人正闹着,红莲几个推门进来,见秋韵衣襟不整,雪白的胸上都是红痕,一边的乳头红得像滴血似的。 红莲上去推开旺大爷,扶住哭得抽噎的秋韵,急道:“哎哟,这是怎么着了?” 旺大爷的俩个丫头新月和巧儿也上来拉住他,他却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儿,赌气甩开胳膊挣脱开人,自己赤脚下床,一路走一路嘴里一直念着,“骗人的……新妇奶奶不给喝,还没有奶奶……呜呜……我要喝奶奶……” 新月和巧儿相视一笑,追着他跑出去了。 这里红莲几个扶着秋韵去净房给她净身,红莲见那一颗小巧如滴血的奶头已经破了皮,有一处渗出丝血丝来,偷偷觑一眼秋韵,见她虽然止了泪,长长的眼睫却还似有若无的湿意,便对一旁的碧云道:“房里可有珍珠粉没?听说那个敷上生肌快。” 碧云也是昨儿秋韵进门崔氏才打发过来的,并不熟悉屋里情形,便道:“我先去房里找找,若没有,便去太太那里讨一些来吧。” 红莲阻止道:“那还是算了,惊动了太太就不好了。” 碧云也是个灵透的,立时道:“我跟庆儿姑娘的大丫头芙蓉交好,悄摸摸跟她讨一些是没话讲的。” 红莲刚想说不用,碧云已然急乎乎跑出去了,出声阻止都来不及。 “二姑娘,可还疼?”红莲小心地用温热的毛巾给秋韵轻轻揾了揾胸口,秋韵被激得蹙了眉头,轻哼了一声,茫然摇了下头。 红莲瞟了一眼那枚可怜的莓果,安慰道:“大体没什么事,就是破了一点皮而已,过不两天就长好了。” 秋韵没接话,只是起身让红莲帮她换衣服,“几个时辰了,可不能误了给太太请安。” 红莲道:“应是近辰时了,出去理个妆吧。” 作者有话说:集美们,作者需要大家的互动。谢谢投珠留言的宝子们,让作者有继续更新下去的动力。 定省 张家宅邸占地甚广,整个宅邸以湖为界,分为东西两苑,两苑又各由五处院落组成。西苑往西,还建有张氏宗祠和族学。 张家以前的老园子并不像如今这般宽敞。张家自身人口众多,加之使唤的奴仆又一堆,老园子里住得不免拥挤,各房都觉踅不开身。 这新园子是老太爷从工部尚书位上致仕后,将老园子旁的屋舍和空地都给买了下来,在原来宅邸的基础上扩建的。扩建后,将原来老园子旁的一条湖也一并纳入了宅内,老太爷给这条穿园而过的湖,起了个名字叫“和湖”,以示家庭敦睦。 东苑各院,分别住着老太爷、五房、六房、七房和八房。西苑各院,则是十房、十一房、十四房、十五房的住处。 十一房和十五房紧邻,属于前后两进,东边相邻的院落是十四房张宗邕的。 各房的宅子俱是粉墙黛瓦,乌木门砖檐出廊的建制。 秋韵梳好妆,便带着红莲和小桃朝前院崔氏那里去。 崔氏的院落在十一房最前面的一进,属于叁进中的最东首,中间是张永安的院子,西首两进院落前后分别住着罗氏和肖氏。第叁进院落东首住着张世旺,西首住着张世群。 崔氏住的是七架的正院,一进朝南叁间上房带耳房,抄手游廊连着东西厢房,迎面是穿堂。进了穿堂,十字青石甬道两旁种了牡丹、芍药、石榴等,搭了紫藤花架子,此时花开正酣,满院芳郁。 秋韵停在礓碴式台阶的蛮子门前,端端正正立在阶下的滴水檐处,冲上房台阶上的丫鬟嫣然一笑。 那丫鬟看她看得呆了,回过神才冲她一笑道:“旺大奶奶来了?太太屋内正喝茶呢。” 转头略提高了点声气儿冲屋里道:“太太,旺大奶奶来了。” 秋韵含笑谢一声:“有劳姐姐”。 秋韵上得台阶,那丫头擘开水晶珠帘让她们进屋,秋韵一行便跨槛而入。 崔氏坐在屋子上首的挂灯椅上,正将喝完的一盅桂仁茶放到旁边的茶案上,看着秋韵进屋给她行礼请安叫“母亲”,她便笑着示意她起身坐下。 还没开口说话,外头丫头又禀告,“太太,肖姨娘和二姑娘来了。” 崔氏冲她点了道:“让进来吧。” 不一会儿,肖氏和丫头一行进来请安,崔氏也吩咐让肖氏坐了。 崔氏和肖氏俩人刚说了没两句话,外头小丫头进来禀告,“太太,肖姨娘那边派人来回身子不舒服,本来老爷昨儿说,刚娶新妇,要她和群二奶奶过来这边,这下便都过不来了。” 崔氏皱眉挥了挥手,小丫头识趣地出去了。 崔氏还未出声,罗姨娘倒先掩嘴笑了起来,“肖姨娘身子骨弱,叁天两日身子不好,请尼姑回来做法事捉祟,也没成见好。现在倒像是越发严重了,整日介像捧心西子,是爷好这口?要不,怎么就她得偏宠呢!” 崔氏横了她一眼,啐道:“还不是你不给我争气!” 原来这罗姨娘是崔氏的陪嫁丫头,六年前才叫张宗安收了房,生个女儿环儿。却也没过些时日,就被张宗安丢开了手。 罗姨娘就装着叹气,阴腔阳调的,“我是太太身边出来的,还不是随了太太的性子,正经没那狐媚子手段。” 崔氏便冷笑不语,转脸打量了秋韵一眼,“怎么好好的,眼睛红红的,谁欺负你了不成?还是想家了?” 秋韵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回道:“回母亲,没有,都很好……” 崔氏抬手往下一压道:“坐下吧,也不要太拘束,放宽松些罢!明儿归宁,带上旺哥儿陪你一道,记得叫上他的乳妈儿吴妈子,旺哥儿要是闹腾,她还能哄得住。” 秋韵便应是。 眼见到了崔氏的早膳时间,秋韵和罗姨娘便告辞,准备各自回自己的小院用饭。 秋韵却被崔氏留下来一道早膳。 席间,崔氏扫了眼默默吃着碧粳粥的秋韵,便道:“你且多用些点心。” 又让翠云给她布了个蟹粉包子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又强调了一次,“多吃些。” 秋韵不敢拂了她的好意,小的时候,董家还兴盛时,不是没吃过这东西,只是她向来不喜蟹粉的腥味。此时也不敢做得明显,只得忍着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吞下去。 她本就眉目如画,加之吃相秀雅,倒是令崔氏赏心悦目。 崔氏也就没促她多吃,却话锋一转道:“你和旺哥儿已成夫妻,夫妻本是一体,你既是他娘子,要多引导照应着他些。他虽痴傻了些,到底是正经大家的嫡子。这个家里,也无须甚么要你操心的,你只管一心照顾好旺哥儿,早日为他生个男丁,家里后继有人,也好叫我和老爷安心。” 秋韵没想到做婆婆的一上来没个拐弯,张头直脑的就说起生孩子的事,立时红霞满脸,慌得手中的一只牙箸也丢到了地上。一旁的红莲赶紧捡起来,翠云又吩咐人给她换了双新的。 崔氏见秋韵只是脸红,却垂头不语,也不懂应承,便有点不悦,敛了笑色,“你也不用捏捏捏捏的,女人嫁人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夫家开枝散叶吗?世旺岁数也大了,我们盼着抱孙儿也是情理之事,还望你早日全了我和老爷的这份心思,别让我们总是操心才对。” 秋韵只得点头应是。 一顿早饭味同嚼蜡,每一刻都如受煎熬。好不容易等到崔氏放她出来,她携了红莲和小桃出了院子,终于忍不住才敢喘了口气。 秋韵心思重重的,一路也不说话,红莲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因在外面,不便出声,便也沉默。 她和崔氏的院子隔了一进,并不甚远,叁人转个墙角,走上夹墙甬道,再绕过一条巷道,经过一座跨院,终于看到自己院落的门首。 进得院门,听得碧云正在廊下与个俊俏的大丫头说话:“……估计是大爷没喝够……咬破了……可也没奶啊!都赖吴妈子那没脸货,没事就给大爷吸奶……” 礼尚往来 话说到一半,看到秋韵主仆叁人,便打住话头,笑着迎上来,“奶奶回来了。” 秋韵点头,转脸打量碧云身后那陌生丫头,见那丫头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看,几乎抑制不住满眼的惊羡,“旺大奶奶回来了。” 碧云笑着将她拉到秋韵跟前,“刚准备去庆姑娘那边讨珍珠粉,正好碰上嘉大奶奶(八房)院里的荷月姐姐,她听说我找珍珠粉,便说嘉大爷那里有,还主动拿来送给我们呢。” 红莲一边道谢,一边热络道:“有劳荷月姐姐了,屋里坐一会儿嘛。” 荷月推托道:“离开有一会儿了,房里还有事呢,我就不坐了,闲了再来和姐姐们玩。” 便笑着和主仆几人道别,翩然去了。 这里,碧云擘开珠帘请秋韵进屋,随后也跟进来,从檀木桌上拿起个小巧的青瓷展示给红莲看,“这么多应该是够了,我调一些,你给奶奶敷上。” 红莲见她热心,虽则有些责怪她不该将秋韵房内事说给外人听,还是依言将秋韵搀入内室坐下。 碧云拿个小瓯,取了一些珍珠粉出来,和着玫瑰露调匀了递给红莲。 红莲解开秋韵的外赏,撩开内里秋香色缠枝莲诃子,见那娇俏的红莓果已经没原先那么红艳,稍微消了颜色,也没最初那么肿了,当下念了声佛,“竟是无大碍了。” 秋韵却撇了头闭目不看,任由红莲给自己莓果上敷珍珠粉。 “其实不涂也会好,只是涂了会好得快一些。姑娘……” “总得想个法子的……”秋韵低喃,“他总缠着喝奶,可有什么好方儿能避开呢?” 红莲和碧云对视一眼,见后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姐姐是有什么法子要说吗?” 碧云摇头道:“也没啥办法,除非是睡觉不着一处,要不就离旺大爷远一些……” 这才刚新婚呢,出的什么馊主意!红莲直摇头。 俩人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安慰秋韵,便拉着秋韵出门散心,免得她胡思乱想。 旺大爷爱养鸟,院子的廊下,一溜挂着二叁十个鸟笼子,里头养着各色的鸟儿,鸟鸣声此起彼伏,听着也颇有意趣。 “那个叫‘绿孩儿’,可会说话呢,要不,奶奶去和它逗会儿闷子?”碧云一指前方架子上的绿皮鹦鹉,自己却已经忍不住上前逗它说话了。 秋韵这会儿没甚情绪,在院子里转悠了会儿,发现花墙下有一处不起眼的角门,便伸手轻推了下,却没见落锁,一推便开了。 探头朝里一瞧,竟是一处小院。这处院子虽说小了些,却也花木扶疏,植物茂盛,倚墙的院角还搭了个荼蘼架子。 和红莲俩人相携而入,这小院的屋子是叁明两暗的格局,全不如旺大爷那边两进四开的屋子宽敞。 虽说小,却处处透着精致,安逸舒适。 “这院子是旺大爷的院子附带的一个套院,也没几间房,呶,那边有处门可以直接通往园子,以前旺大奶奶在世的时候就住在这里。”碧云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 “旺大奶奶不和旺大爷住一起?”红莲颇感惊讶。 碧云心里笑她少见多怪,面上却笑吟吟的,“这府里宽敞着呢,屋子加起来总有叁四百间。爷们和太太奶奶们都有自己的院子,也不会成日里住在一处。以前的旺大奶奶爱清净,旺大爷又爱养狗,旺大奶奶偏就怕那些,新婚才满一个月就搬这里来了。旺大爷和旺大奶奶俩人感情很好,后来旺大爷就不养狗,改养雀儿了……” 红莲惊讶地张大嘴,“刚新婚就搬去隔壁院子住,太太不管吗?” 碧云道:“太太倒是管的,只是前头那个旺大奶奶性子刚得很……旺大爷因着她摔了,那时候都以为要死了,十一爷骂得很难听……她还怀着身子呢,回来就上吊了……” 秋韵和红莲俩个安静极了,伸长了耳朵想继续听,碧云却惊觉自己话多了,主动把话题岔了开去。 几人返回旺大爷院子后,秋韵想起丫头荷月送来的珍珠粉,觉得也不好平白受人恩惠,便从嫁妆里翻出小幅绣花绫绢帕来,叫红莲唤来碧云,让她给荷月送去。 碧云心里颇不以为然,张家的大丫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小物件儿,打发外头使唤的小丫头还差不多。又想想,这奶奶小家子出来的,看她那嫁妆也寒酸得紧,手头铁定是不宽裕的。她能做到有来有往,就说明是个通事的了。 主子既是使唤,她也乐得出去躲清闲。 听春(微H) 八房在园子的东苑,从和湖的玉石桥上过去,走着倒也不甚远。 八房的爷年纪轻轻便亡了,留下寡妻孙氏和一子张世嘉。世家子弟,取了功名,家赀财厚,在衙门领个职,也无甚大志,不靠衙门薪水度日。 就是妻子嘉大奶奶颇为善嫉,婚后十数年,打发了嘉大爷身边无数的莺莺燕燕,又疑心重,生怕嘉大爷在外面偷食。后来不得已,挑了个近身丫头荷月给了嘉大爷,却也不明说,只对俩人的那点事睁只眼闭只眼的。 若觉得嘉大爷对荷月太上心了,有时又免不得醋意大发,没事就会给荷月拧拧耳边。 荷月十七的年纪,跟嘉大爷也有两年光景了,这丫头生得白净俊俏,为人也灵巧,在张宅的人缘倒是不错。 这会儿,嘉大爷的房内,他正将赤条条的荷月压在自己身下戏耍呢。 “小乖乖,昨儿说好了一大早来我屋头服侍的,怎么让我等这好久。”嘉大爷的手压在荷月的乳房上,抓捏得那乳房形状怪异。 荷月吃痛,伸手想隔开他,却哪里动得了他,只得告饶:“不是有事给耽误了嘛!奶奶打发我去十一奶奶那里传个话,路上碰到旺大奶奶的丫头碧云了……” 没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自己忍不住咯咯笑。 嘉大爷见她莫名发笑,便用坚硬的下身去顶她,却停在在那玉户外,并不急着进去,“碧云?一个丫头,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好笑?不说出来,看我一会儿怎么罚你!” 荷月娇嗔道:“你就会欺负我!” 嘉大爷见她笑得身体直颤,忍不住吻了她一下,撑起半个身子来,眯着眼睛思索了半天,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听听。” 荷月道:“那个碧云原是十一奶奶房里的,刚把她派给旺大爷的新妇了。爷是不知道那新妇有多生得好,这府里姑娘媳妇的那么多,竟没比得过她的,生得太过好看了些。” 嘉大爷懒懒的,“你笑的是这个?……园子里都在传世旺的新妇生得好,都说世旺有艳福。还不是十一婶子爱掐尖儿,找个媳妇非得在容貌上压各房一头……” 跟着牵起一边的唇角了然一笑,“生得虽好,出身却低,不比以前那个世旺媳妇好拿捏?十一婶子自己出身商户,两个媳妇儿原都不将她放在眼里,这下找了这个总算安逸了。哎……这女人啊,就是爱针脚眼里谋算计!不对啊……这有什么好笑的,小乖乖,说实话,你刚刚到底在笑什么?” 被他一问,荷月笑得涨红了脸,却只是扭着身子不肯说。 嘉大爷便低头含住荷月的乳头舔弄,荷月受不住痒,忍不住笑道:“爷轻点,别也像旺大爷似的,将新妇这里给咬破了,回头还要去外面寻珍珠粉涂。” 嘉大爷一听,抬起头,也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世旺是真傻气得很。昨儿大家都哄他说新妇有奶,让他缠着新妇讨奶喝,瞧着他还真把新妇奶子咬破了。哈哈哈……” 又低头亲荷月,“难怪你耽搁了,是将我们房里的珍珠粉送予她了?” 荷月点头,猛地痛叫一声,却是嘉大爷的阳根已然一下戳进身体来,“爷……疼啊……你轻点,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嘉大爷哪里听她的,加大了身下抽插的力度,将个荷月颠得东摇西晃,呻吟也支离破碎起来。 “亲亲爷,好人,你慢点。”荷月偷空掐了嘉大爷的腰一把。 嘉大爷正肏得起劲,被她一掐,身子一顿,慢下来,“怎么今儿这么矫情起来了?” 荷月伸臂圈住他脖颈,“爷别只在床上疼我,床下也怜惜怜惜奴家嘛。” “床下怜惜你?你想让那母老虎找我们的事呢?傻瓜!” 嘉大爷下身又开始发力,肏得荷月从鼻腔哼哼起来。 碧云进得嘉大爷的院子时,却见丫头婆子都缩在前头的耳房里打盹,她进来也没人跟她招呼。她虽觉奇怪,倒也不去打搅,便一头跨进二门,近了厢房,隐约听得有女人的呻吟声,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好爷、亲爷……你慢点,太深了!奴家受不住!嗯啊……爷你怜惜些,疼!” “爷不就在疼……你吗!你里面好热,这么多水,想要淹死你大爷还是要给大爷的鸡巴洗澡呢!” “我的乖乖,大爷肏得你舒不舒服……说……舒不舒服!” “说不说!” “嗯嗯啊……舒……舒服……舒服死了……爷停一下……我受不住了!” “哈哈,小淫妇,爽快了吧,忍一下!” 碧云这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远远的避着了,她也是十六岁的人了,到底在崔氏跟前待过,听话音也晓得里头在干吗。立时红了脸,掉身朝外走。 走到那处耳房,将绫绢帕交给另一个丫头,托她转交荷月。 她回来时,在玉石桥下正好和十房华二奶奶的丫头樱桃碰上了,她们俩人交好,樱桃便拉着她去甬道旁的树丛里说小话儿。 “听说你家太太把你弄去旺大奶奶身边了?”樱桃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石头条凳上。 “这两天忙,没功夫跟你说上话,我刚想去找你呢。”碧云无奈道:“我是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翠云和曦月她们得太太欢心,我就被踢给旺大奶奶了。” 樱桃轻轻唉了声,“你怎么肯去的呢!你那个新奶奶小门户里出来的,旺大爷脑子又摔坏了,你图个什么呢?要我,死也要赖着不肯去的。” 碧云气道:“我有什么法子呢!太太还拿不定我个小丫头么?要我自己讲,我也不愿意的!跟着他们,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樱桃叹口气,有些同情她,抵在她耳旁悄悄道:“还有两个月,我年龄到了就要放出去成亲了,我这一走,华二奶奶身边就有个缺,我给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你要过来。你自己也动动脑子,托托关系。” 碧云听了,心情明显好多了,可是又有些忧心忡忡,“从十一房调去十房,怕没那么容易的。” 樱桃提着嗓子唉呀一声,捅下她的手臂,“你就是死心眼,事在人为嘛!” 她睃了眼四周,嗓音压得低低的,“说不得,你来了,被我们华二爷看上了,保不准收个房什么的呢。” 碧云想到刚刚八房屋子里的动静,一时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毕竟是黄文啊!没有大肉,撒点肉末吧。 吴妈子 下晌时分,崔氏打发汪全媳妇过来旺大爷院里,让她来查看明天秋韵归宁仪礼的准备情况。汪全媳妇管事有些年头了,说话做事颇麻利,她将崔氏特地关照过的物品一一又细看了一遍,和红莲对好了仪礼单子方才去了。 这么一忙碌下来,不觉已是上灯时间。 旺大爷一天也没见人,不晓得是忙他的鸟儿,还是去过他的奶瘾去了。 晚上梳洗过后,秋韵人虽躺在床上,却留心听着门外的动静,提心吊胆的等着旺大爷回房。 只是太困,模糊中欲睡不睡,听得旺大爷进房的声音。 既听得动静,秋韵便支身坐起,正欲下床,却见旺大爷手里拎着个鸟笼子,凑到床边,将那鸟笼举到她面前。 秋韵只见里头一只蓝绿相间的鸟儿正吱吱啾啾、蹦蹦跳跳的,声音异常动听。 旺大爷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将鸟笼子朝秋韵手上递,“嘿嘿,这是画眉鸟,送给你玩的……” 秋韵见他笑得没心没肺,心里一叹,到底是个不记事的傻子,便接过来。那画眉忽不叫了,晶亮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秋韵,秋韵也回望着它,一人一鸟对视片刻,那鸟儿方欢叫着跳开了。 鸟鸣再起,秋韵听得那声音心都欢喜得要化了。这傻子,其实不坏的! 再怎么不愿意,他都是自己的夫君了,以后是和自己相依为命过日子的人。她这辈子,只要没有意外,都得带着“旺大奶奶”的名头活着。 她白天也想通了,只要他不追着他没完没了地要奶喝,也不再弄伤她,她其实也没必要抗拒他,还是要和他好好相处的。 她下床安顿好鸟笼,又去给旺大爷宽衣,再搀着他躺上床,他都一直都很配合,笑嘻嘻的,睁着圆溜的眼睛看着秋韵。 “我喝过奶奶了……可是你的香……我还要喝你的……” 秋韵挡住傻子伸过来解她衣服的手,摇头道:“不行,我的没有奶,你那奶娘有奶,以后你喝奶就去找她要。” 旺大爷有些失望,嘴嘟起来,“他们说娶了新妇有奶奶喝……你没奶奶,可是你奶奶香……比奶娘还香。” 秋韵不想听他胡说,便打断他,“今儿晚了,别再闹了,快睡吧,明天你还要早起陪我回家呢。” “不行,我要喝你的奶……你的奶奶香。”傻子的执念无人能挡,又伸手来掀秋韵的衣服。 秋韵想起早上被他咬得又疼又狼狈,不免伤心,便坐在床角抹眼泪。 “早上被你咬破了,现在还疼呢。”秋韵推开旺大爷的手。 傻子虽摔傻了,却仍残存约莫七八岁孩子的智力。 美人带泪,梨花带雨,最是堪怜。 人心天生懂得甄别美丑,傻子也不例外。 他伸手来替秋韵揩泪,“我不喝了,你别哭……不哭……不喝了。” 秋韵拉了他的手,张着泪眼,楚楚看定他,“那你答应我,人前的时候,不许再说要喝奶奶。” 旺大爷眨巴了下眼睛,“我要喝奶奶……要喝!” 秋韵甩开他的手,“你若是不答应,以后我都不理你!” 说完,自顾躺去床上,准备蒙被而眠。 旺大爷伸手拉她袖臂,被秋韵兜手拍开,旺大爷着急道:“那你给我喝嘛……我以后不说……你给我喝。” 秋韵听得他松口,一骨碌坐起身,目光和声线都柔和下来,继续和他讲道理:“以后白天不许闹着跟我要奶喝,夜里上床了……也不行,我没有奶,可记住了?想喝奶,你得找吴妈子。” 傻子一撇嘴,想要哭,“现在夜里了……我要喝奶奶!” 他心里一直琢磨的就是喝奶这件事,秋韵无计可施,哄他道:“早上被你咬坏了,你忘了?” 忽的蹙眉,“我那里现在还疼着呢,疼死了。” 说完便掩面嘤嘤哭。 傻子愣了下,他大概晓得她怕是真的很疼,便有些不那么坚持了。 俩人又拉拉扯扯了一刻,闹得累了才双双睡去。 第二日早早起来梳洗,先去给崔氏请安,崔氏叮咛了几句,便打发两个婆子陪他们归宁。 秋韵今儿是第二次见旺大爷的乳妈儿吴妈子,上次新婚第二日一早,是汪全媳妇叫她过来将吵闹的旺大爷哄好的,她当时心乱如麻,并没留意她。 今儿定睛打量,先前以为唤作吴妈子的,定是个人已中年的妇人。却未曾想,眼前的妇人刚二十出头,面容白净,身形玲珑,倒别有一番风流。 那妇人见了秋韵也不见得多恭谨,只是浅浅福了一礼便罢了。 归宁 董大妇望着从油壁马车上下来的秋韵,已经挽起了头发,竖起了妇人样式。短短叁天的时光,感觉她比在家时略略清瘦了些,茜素红的织锦褙子穿在身上略显宽松,却又比平日里多了些华丽。 董大妇不是不觉得愧对秋韵,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儿女都是她身上掉的肉,可是儿子到底更重要些。 秋韵和董大妇俩人在大门外站着对视片刻,俩人眼中都汪着一泡泪。 含珠笑着搀住董大妇,朝红莲做个眼色,“今儿二姑娘归宁是喜事,瞧娘,都欢喜成啥样了。” 董大妇方才醒了神,汗巾子抹下眼睛,换上副笑脸,边说边往门里让,“孩子快家来,快家来!” 红莲乘势将秋韵扶进门,董大妇上来执起秋韵的手往堂屋引。张家的一干婆子丫头被薛含珠让到一旁的耳房休息,添茶上水,点心干果的并不怠慢。 旺大爷虽面露傻像,却也生得一表人才,面相温和,倒不像是个凶恶的。董大妇见了,心下倒也觉得放宽了些。 含珠特意将旺大爷和吴妈子领到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厢房,自己留下招待他们。 这里,董大妇将秋韵领到西厢,母女单独相处。 没了外人,董大妇不免搂住秋韵,俩人这才嘤嘤咛咛的小声哭泣,又要压抑着,生怕被张家人听了去,直到一旁的夏兰不耐烦地出声讥讽才罢。 母女俩这里低声说着话,夏兰却在一旁揽镜自照,不时不咸不淡地插几句酸话。 她就是这样的人,亲近的人过得不好,她不见得有多怜惜。但是过得比她舒心惬意,她定然是不舒服的。 今儿见旺大爷一身绮罗,衣工精良,还相貌堂堂,虽傻却仍带着副富贵相。关键张家的婆子丫头前呼后拥着秋韵,让她颇觉涨眼睛,心里不免又不痛快起来。 母女俩也不理她,她渐觉无趣,气得甩了铜镜,扭身出了厢房。 这里,董大妇对秋韵道:“姑娘,姑爷对你可好?” 秋韵轻点头,应了声好,“虽是个傻的,还是能过得去的,娘放心。” 董大妇强颜嗯了声道:“那娘放心了,张家到底是世家大族,这样的人家便是我们家好辰光时也奢望不上的……” 迟疑了一下,搂紧了秋韵,“娘是盼你过得好才能放心……姑爷虽……人还不错,你啊,得早日怀上孩子,最好能多生他几个,才能在那家站稳脚跟,日子也才不会难过。” 做娘的,最朴实的愿望就是子女能过得好了,而在那样的家里想要过得好,无非就是多子才能多福了。 秋韵蓦然想起昨儿早上婆母崔氏的话,也是在催她早日怀胎,倒是和她娘催到一块去了。 母女正说着话,却听有人嗤笑一声进门,却是去而复返的夏兰,“原来你那傻相公那么大个人了,还直接偎在妇人怀里喝奶的啊?” 刚刚夏兰路过上房,见薛含珠一脸怪异地站在门口,屋门却虚掩着。心下好奇,不免探头在那门缝处张望,却见屋内旺大爷正仰首躺在个妇人怀里,嘴里叼着个乳头在吸着,一只手还在玩弄抓捏着那妇人的另一只乳房,隐约似听得妇人压抑的呻吟声。 “那奶娘生得倒还真不赖,不比我们二姑娘差。”夏兰幸灾乐祸地笑。 董大妇迟疑着正要出口询问秋韵,却见媳妇薛含珠走进屋来,颇有些不满之态。 “二姑娘,”含珠挨着秋韵坐下,“你回去可不许让姑爷直接那样就着妇人喝奶了……让那奶娘挤下来给他喝嘛。” 秋韵没想到婚后第一次回家就闹出这么个事来,便为傻大爷辩解,“他这样子喝习惯了,不妨碍的……” “那怎么成,这么个年轻奶娘,看着也不像个安稳的,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可不成个样儿。”含珠对这个姑子因为深感愧疚,所以更是掏心掏肺,“听嫂嫂的,回去后找个由头换个妥当些、老实些的,这个就给换了吧!再怎样也不能由着姑爷直接就着喝啊。” 董大妇总算听出来个子丑寅卯,便也跟着劝秋韵,秋韵心下虽有些不以为然,却觉得家人都是为了自己好,便应了。 时光倏忽而过,不觉已是晌晚,张家已经派了人过来催,旺大爷也开始闹腾。秋韵只能挥泪别过娘家众人,和旺大爷乘着油壁车回张宅。 旺大爷早已困倦得不行,先和吴妈子回他的院子去了。秋韵可不敢怠慢,自去给崔氏请安,崔氏见了她,无非问些归宁琐事,秋韵一一对答。 崔氏也无甚话问,本要叫她退下,忽的想起什么,便又道:“你是新进门的,须得熟知这家里的规矩。族内学堂有专门教《女诫》、《女论语》、《女训》和《族训》的。这程子事多,园子里各房的妯娌媳妇你还未熟悉,得空了也多去结交结交,以后大家难免要打交道。等忙过这段,再和庆儿她们姐妹一起去学堂吧。” 秋韵忙应是,崔氏便挥手让她退了。 身后只听得崔氏在和汪全媳妇商量明日去城外广福寺敬香祈福的事来。原来崔氏信佛,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广福寺敬香礼佛,每次去都要叁天的辰光,不管刮风下雨,从来风雨无阻。 这一晚旺大爷在房中歇息,居然没有闹腾,秋韵乐得清静,倒头便睡,竟是一夜好眠。 居家度日 p o wen xue1.c om 嫁来张家眼见着快满月了,秋韵除了给崔氏晨昏定省,一般都足不出户,安于院中。也曾经遵照婆婆的意思,主动跟着庆儿去各房院中走动过两次,和大家搭搭呱拉拉家常。 张家的那些媳妇和闺秀们,举手投足都带着规训后的有礼得体,待人时,脸上总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她们喜欢谈论诗词、曲子,还有书画棋琴。 她们也爱交流谁家绣庄的手艺精细,做的衣衫更考究;哪家首饰行新出来了头面,是珍珠碧玉的步摇好看,还是满池娇的分心华贵;还有煊赫的娘家,娘家那些嫁给官宦世家的姐妹。…… 一种微妙的优越,虽没有刻意为之,却又时时在传递。 后来,秋韵便甚少出自己的院子,只有小姑庆儿常来串门找她说话,姨娘肖氏晨昏定省时也能遇着。 这十一房,只有罗氏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秋韵除了一早去崔氏房中请安,也不怎么出门,所以,虽同生活在十一房的院子里,和罗氏那一家,几乎就没有碰过面。 后来听碧云说,姨娘罗氏身子不太好,十一爷允许他不用过去给崔氏请安,连带着,也默认了张世群和群二奶奶也只用去罗氏那边问安。那罗氏关起门来,俨然成了正头奶奶,张宗安纵得她快要和崔氏平起平坐了,也难怪崔氏恨她恨得牙痒痒。 足不出户,秋韵有自己的乐趣,和丫头们一起喂喂鸟儿,逗逗鹦鹉,或者做做女红,看看诗集话本,日子也就一晃过去了。和旺大爷的厮磨还算过得去,她精心照应他的起居,傻大爷看上去人都胖了一圈,红光满面的。 床上他也不逼着她干其它,就是要奶喝,秋韵也琢磨出了点对付他的办法,勉强也能哄过去。 吴妈子住在后院的小厢房里,和丫头们隔壁住,若不是刻意,通常和她是没有交集的。 安宁清净,似乎这样过下去也不错的。只是想起母亲和嫂嫂叮嘱要她打发吴妈子的事时,偶尔也会心烦。 她知道,想要打发吴妈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是新媳妇,刚进门就打发下人,对方若没有拿得出,说得上的错处,不但赶不走她,自己还要落个容不得人的名声。 一个奶娘喂奶,不是挤在碗里,而是就着乳头吸,小孩子是说得过去,成年人就违背常理。可是,旺大爷是个傻子,在别人眼里,傻子和小孩有什么区别呢? 她进门之前,吴妈子已经在张府待了有两年多了,而且旺大爷很依赖吴妈子,有时候闹腾起来,只有吴妈子的奶水能让他安静。所以,吴妈子这件事上,她是真的力不从心。 本以为,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下去,等哪天和旺大爷再生个孩子,那一家人便圆满了。 谁知新婚满月这一夜,旺大爷不知怎的倔上了,非得要吸秋韵的奶。秋韵被他缠得无法,只得顺从了他。谁知,他竟又想故技重施,吮吸得特别用力,还欲用牙磨咬,非说要给吸出奶来,疼得秋韵伸手略使了些力气,在他胸前拍了一掌。 这下却彻底惹翻了旺大爷,他一把将她推下床,还不解气,跟着又将她推出门外,顺便还将里屋门给闩上了。 俩人这么一闹,守夜的丫头自然惊醒了。红莲在门外求了半天让旺大爷开门,叫破了嗓子里头却也不理。旺大爷倔起来是傻倔,怎么求也不肯开门。更多类似文章:p o w enxue7. c om 红莲叫了一番也叫不开,这下也是傻了眼,这大晚上的,总不能让秋韵睡在外面吧。 “去隔壁院子住吧。”秋韵抹了把腮上的泪,声音清泠泠的,倒吓了红莲一跳。 “可使不得!”红莲不答应,“眼见着今夜是你们的满月夜,哪有新婚夫妇满月这天不住一起的,要触霉头的。” “还有什么霉头好触的呢?难道非要闹得整个院子都不安宁,将爷和太太都闹过来才算吗?”秋韵也起了性子。 红莲知道她委屈,眼见着旺大爷的门怎么也叫不开,再闹下去也不好看。这会儿也没什么法儿好想,先过了今晚再说。 “那就先去那边将就一晚吧,有什么明日再做计较。”红莲扶住秋韵。 “奶奶去隔壁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先前的旺大奶奶就是在那个院子里没的,奶奶不怕吗?”碧云从旁提醒了一句。 “那倒是不怕的,反正大家做一处睡。”秋韵巴巴看下红莲,又看下碧云,哀求道:“好姐姐,这里是住不得了,我们搬去隔壁住吧。” 红莲见碧云似乎有些犹犹豫豫的,以为她害怕,便安慰道:“别怕,我向来是贼大胆,火气又旺,可不怕那些脏东西,有什么我挡着。” “那个小院空了有些日子没人住了,但是正常都有人整理收拾,还从没听说过闹什么。”碧云摇头道:“我只是担心太太那边……前头的旺大奶奶娘家硬,脾气也刚,做事有底气。这边……” 她瞄一眼秋韵,“我怕是太太那边不好交待。” 红莲拉着她,“只住一晚的事,哪来那么多顾虑。先把眼前睡觉的事儿办了,有什么话,明儿一早再说。” 碧云方道:“奶奶要想住过去,只需将你常用的东西和床褥被盖搬过去,其他的东西那边都不缺。前些时大爷院子布置的时候,那个小院也一起修整过。” 旺大爷不肯开门,床褥被盖什么也搬不了,只能先去隔壁将就一晚,明日过来再做计较了。 第二日,天光才露了一丝,小院里囫囵了一夜的红莲便过来旺大爷这边。 傻大爷房门依旧关得死紧,门外眯着的新月还在打盹,被红莲给叫醒了。 她瞅一眼关着的房门,悄声对红莲道:“和吴妈子在里头睡着呢,可别扰了他,要不脾气上来收不住,大家跟着受累。” 红莲跟她耳语,“大爷和奶奶平常都好好的,怎么昨儿就跟奶奶犯上倔了呢?这火气也来得奇怪。” 新月嘴角挂着丝笑,朝房门处瞟一眼,“爷虽傻,可也听人话。” 秋韵一早去定省,崔氏便问起来昨晚的事,虽没有拉下脸子训斥,却也是没给什么好颜色。 她无非想要秋韵生个男丁承嗣嫡系香火,好断了不安分妾室的妄念。这小夫妻俩再怎么闹,她是懒得管的,只要他们别耽误了生嫡孙就行。 此后,旺大爷的性子是好一日坏一日的,好的时候秋韵和他就做一处,闹起来的时候,秋韵就去隔壁小院子住。到后来,旺大爷整天介闹脾气,晚上也只认吴妈子陪他,秋韵索性整日呆在小院里,很少来旺大爷这边。 每日定省,秋韵硬着头皮,由着崔氏耳提面命,说着那个虚无缥缈,不知尚在何处的嫡孙。 好在回到小院就能放松下来。 院子虽小,却小而精致,安逸紧凑,一应俱全,能在这里安身立命,已经足够。 薛家宴(1) 季春,正是日朗天青,烟霞蒸蔚的时令。张家园林里更是鸟鸣花树,风动香浮。 张宗正信步走出自己的宅院,在府中园林漫步。他是极爱自家这园林的,少时读书,累了的消遣便是在园子里散步赏景。如今目之所及,还是旧时风物,倒令他有回到十七岁时离家赴京前的错觉。 他正出神,依稀有女子的声音断续传来,“……忘记了……你且去取来……” 声音娇美甜软,似曾相闻。 他寻声看过去,见身侧不远处连绵一片花墙,开得热闹似锦的粉色蔷薇欺墙而下,密密稠稠的花枝竟遮了大半的墙面。 花墙下,春光里,立着个着海棠粉对襟薄罗衫的少艾女子。她臂弯垂下的碧天色披帛,在晨风里盈盈翻飞,风歇间,便也乖觉落下,随身起附。 她踮着脚,擎起凝霜皓腕,玉指纤纤落在花墙上方的一处。 原来,她是去摘高处枝上的蔷薇,只是刚一碰上花枝便倏然缩回,捏着指尖举到面前查看,随后便将那截玉指含入樱唇吮吸…… 及笄之年的少女,如身前那甫然花开的蔷薇,乱花渐欲迷人眼。玉洁冰清,却自带了招蜂引蝶的香气,撩人勾魂而不自知。 张宗正收回目光,负手信步,沿着和湖闲散漫步而行,准备去给老太爷定省。 老太爷起居处在东苑南首,是两座院子组成的大院,西墙临近 “和湖”,府里人称之为东南苑。 行将就木的老太爷今儿精神尚好,居然坐起身来,拉着老儿子闲聊了几句。 张宗正亲自喂了一小碗粥给老爷子吃下,又和一旁侍疾的农先生说了会话,伺候老爷子睡下后才离开。 不是张宗邕挽留,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金陵地界了。 他经略江南,治下叁十五府一堆堂报公文、吏员省察、刑名公案、农桑漕运、经市税政……细无巨细,虽无须他细微处经手,却也要做到总揽全局,了然于胸。他不像他的前任们一般,整日呆在府衙安循守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各府巡察,考查深入,就地理政。 他年少得志,朝乾夕惕,不惮辛勤,有经世济民的抱负。浸淫官场十年余,懂得独善其身的可贵,却也难免与之周旋,既同流合污其中,又若即若离之外。 他昨儿在隔壁海陵府公干,晚上回金陵时途停广陵府,顺道回来探望大半月未见的老太爷,之后本欲连夜赶回金陵,却被张宗邕执意挽留。 打小,张宗邕便总说他太过勤勉,弦绷得太紧,要适当松一松。而他,便是那个帮他松弦的人。 十四哥和他年纪相若,俩人腻在一处长大。张宗邕自小便爱玩又爱折腾,是宅子里出了名的魔王。 少年时,他初经性事,还颇生疏,是他带着他去章台之处开眼界。不过,他懂得克制,也不爱胭脂堆里打滚,去了几次便不肯去了。喝酒聚会倒是很少推辞。这两年调任金陵,小请大宴也赴了很多,觥觚交错,从来就是官场生涯的一部分,谁都免不了。但是,他有选择,有坚持,还有敏锐,一般参加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宴请。 这次,张宗邕邀他去的,是有“薛半城”之称的薛万金家宴。薛万金是善于钻营、精于投机的商人,累积家财无数,属于巨商富贾,在整个江南行司都颇有声名。 这样的人相邀,谁都知道他必然有所图。但是,张宗邕却劝他去松松弦,反正去一次又无甚大碍,至于以后与不与其结交,视情况再定便是。 虽才日上时分,薛万金却早已在张宅外恭候多时。大概是事先打听过,居然知道在张宅的西门蹲守,见了张宗正便迎上前打拱行礼,胖胖的腰身折下去,脑袋几乎要伏到地上。他那么胖的身子,还腆个那么大的肚子,也确实难为他了。 张宗正当然不会这么一大早赴请,他还约了广陵知府谈事,便几句将他打发了。 薛家宴(2) 等到从知府衙门出来已近日中时分,回家换了便服,才和张宗邕去薛府赴宴。 薛家不亏是广陵城的首富,宅院不比张家占地小,虽比不上门阀世家经年厚重的底蕴,但是,华丽富贵气象却又是张家所不及的。 薛家园子里有一条人工湖,内泊游船画舫数艘。薛万金邀请张家兄弟俩人登上画舫游湖,饮酒赏乐。 薛万金经营商海经年,自然是个人精。 准备的菜色点心按照张家兄弟的喜好自不必说,便是餐具也都是精致贵重的金玉制作。伺候的婢女歌姬也都年轻貌美,仪态相得。 众人正在饮酒赏乐,忽听得一声琵琶激响过后,一艘小花船靠近了画舫,伴着乐声,小花船中传出女子悠扬悦耳的歌声。 “春明日丽露华浓,微风阵阵透房栊。俏佳人闷欹锦枕把罗衾拥,犹记得昨宵身入巫山梦。执手多时,细说喁喁,最堪嗔隔墙僧舍晨钟动……” 歌罢一曲,有小婢从花船中搀扶出俩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上得舫来。两女子一个着樱草色,另一个着桃红色,合体的衫裙衬出姣好的腰身,犹抱琵琶半遮面,姗姗行来。 及至行到案前,俩人将手中琵琶交于身边婢子,身段娇软,屈膝行礼,声如鹂莺,动听悦耳。 “桃娘给两位大人请安。” “丽娘给两位大人请安。” 众人见两位女子容貌姣好,体态窈窕,妩媚中尚带了些少女的青涩意味,俱是难得的绝色。 薛万金赶紧示意二人在张家兄弟身旁坐下,嘱咐她们斟酒布菜,小心服侍。 这俩女子俱是训练有素,惯会巧伺人意的。 张宗正身边是着桃红衫裙的丽娘,比桃娘要略丰腴些,也秾丽些。她倚他很近,殷勤伺候,颇为可意。 只是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男子与寻常男子不同,他通身有一种令人不敢放肆的威仪,面对她这样的美人也不假辞色,她行事不免缩手缩脚地拘束。 丽娘小小年纪便被薛万金买来着着人调教,从不轻易露面示人。她和桃娘至今仍保着处子之身,以备招待贵客。 耳听隔壁桃娘和另一位贵人调笑之声不时传来,她只得压下心底漫涌的怯意,用玉箸夹起一枚荔枝肉。 张宗正后背抵着软丝迎枕,单手支颐,由着丽娘喂他。这样的声色场面,他早已见惯不怪。如今的官家还开乐坊呢! 官场男人,除了热衷权势金钱,便是美色了,很多人家里也都会蓄些歌舞乐伎,用来招待应酬客人。别说只是两个歌姬,便是自家的小妾,只要客人青眼,主人都会献上。 这种场合,他不排斥,也不热衷,逢场作戏而已。偶尔有看得顺眼的,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也会默许主人安排这些女子侍寝,但仅此而已。若是主人家刻意相赠,他都会敬谢不免。 丽娘散开的罗袖里香气扑鼻,却夹杂一股极隐秘的腥膻,微不可闻,却还是被他嗅到了,他的感官向来比别人要灵敏。 他微微蹙了下眉,侧头别开丽娘举到自己嘴边的荔枝肉,丽娘罗袖轻挥,那股极细微的腥膻味道便真真地扑面而来。 这腥膻味直冲脑门,隐含腐臭,让人心生厌恶。 张宗正立时屏住气息,冲她淡声道:“这里无须伺候,你退下吧。” 他语调平淡,表情也未见怒意,丽娘俏丽的脸却瞬时失了血色,便是涂了的胭脂都掩盖不了,想要张口却又不敢开口,只得蹒跚几步在案前跪下。 “还不快下去!”薛万金诚惶诚恐,伸腿踢了下跪着的丽娘,朝旁边的婢子一努嘴,“赶紧把她弄下去。” 虽一时不知道丽娘犯了张宗正什么忌讳,不过他到底也是老江湖了,转脸打了个哈哈,笑脸沉到皮肉中去,脸颊的肉直颤, “不意竟让这贱人扫了大人雅兴,是小人照顾不周,小人该死,还请大人给个机会,让小人给大人重新换一个来伺候吧……” 张宗邕这会儿正就着桃娘举着酒杯的手喝着酒浆,劝张宗正道:“出来消遣而已,你既不喜欢,再换一个?” 张宗正抬手举杯,一饮而尽,“不必了,这样就好。” 薛万金忐忑不安地小心观察着张宗正的脸色,他虽是人精,却捉摸不透眼前这位玉面菩萨的心思,不免求助地看向张宗邕,后者微微一哂,“你遵他心意好了。” 薛万金只得作罢,一直偷觑张宗正面色,好在后者虽面无表情,却一直在欣赏丝乐歌舞,品酒尝馔,薛万金揪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暗地里吁了口气。 杏干 今儿是崔氏去罗汉山侍佛的日子。 一早上,秋韵照例去她院中定省,崔氏急着出门,俩人没能说上两句话。直到在府邸西边二门外的轿厅处,临上轿了,崔氏这才隐晦地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要她和旺大爷夫妻和睦,早日生子。 被崔氏说得烦闷,秋韵回到自己院中,和红莲在院中廊下做绣活时,一直心不在焉的。迷糊中,只觉指尖一痛,留神看时,只见那白嫩的指尖已渐聚起一点鲜红的血珠来,倒像是忽然生了颗朱砂似的。 红莲见了便道:“早上被蔷薇刺扎了,这会儿又让绣花针戳了,见了两次血了,老话说事不过三,姑娘小心着点吧。” 转而不无懊恼地道:“新婚满月那晚,就故意挑拨大爷触你霉头,按理姑娘怎么也不能如了她的意,怎么也要坚持和姑爷住满月的。唉,也怪我不经事,只顾想着姑娘的脸面不能不要……其实,真闹得惊动了十一爷和太太,也没什么,反正理在我们这边。” 秋韵吮净血珠,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微叹一声,有些闷闷不开怀的样子。 红莲见她秀致的眉头一直打着结,便劝导道:“要不今晚还是搬回去吧,终归要过那一关,不就那么回事嘛,你早点怀上,太太也就没话说,也让我们家里的太太奶奶放心。能有个孩子,对你终归是好事。” 秋韵眉头一蹙,“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理。可是,大爷不愿意我过去那边,我总不好主动去……我拉不开那个脸。” 红莲嗨了一声,“还赌那气呢!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主动不主动的,床上夫妻,床下君子。床上俩人再怎么闹都不为过,谁家夫妻不是这样,要不叫夫妻呢!大爷迟钝些,姑娘总该拎得清,再说,也是为了姑娘自己啊。” 秋韵又拿起了绣绷,“过几日再说吧。” 红莲见她仍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原想着拉她去园子散心,却见碧云引了庆儿和十房的张樱进屋。 庆儿进来便笑着举起手中的如意香囊,“才刚听巧儿说嫂嫂搬了屋子,来给嫂嫂暖屋来了。里头装的是从母亲那里讨来的安南恬静香,挂帐中,保你一夜到天亮。” 秋韵道了谢,红莲来将香囊接下了。 张樱比她们俩小一辈,进来便叫秋韵婶婶,“我什么都没准备,也不知道世旺婶婶搬家,稀里糊涂就被堂姑拉来了。” “好了,你是小辈,谁还在乎你送个什么东西了。”庆儿老神在在的。 张樱上下打量秋韵,“世旺婶婶这一身颜色真是好看,叫个什么名儿来?桃粉?樱粉?绯色?……回头叫我娘也照着做件。” 庆儿尖尖的下巴朝她一扬, “是人生得好才衬得衣裳好看了,管颜色什么事了。” 张樱一啧嘴,“我也没说人不好看啊,那天世旺叔揭开喜帕,我便赞新妇子漂亮来着呢!” 庆儿扬起下巴,一噘嘴,“我嫂嫂最漂亮了,谁也比不上,茹儿做新娘的那天都没我嫂嫂好看。” 张樱做个鬼脸,嘟起嘴道:“是啊,你嫂嫂最好看,这园子里就数你嫂嫂最好看!可世旺婶婶是你嫂嫂,就不是我婶儿了?” 两个十二三的小姑娘斗嘴,还偏要扯上自己,秋韵瞧着倒觉好笑。老听她们拿自己的容貌说事,她便拿话题岔开去,又让碧云张罗点心果味招待,有了人气,便一扫刚才的憋闷。 碧云将拿来的干果中的一碟杏干朝张樱那边推了推,“樱姑娘喜欢吃,多用点。” 庆儿似笑非笑道:“我也喜欢吃杏干,你在我母亲跟前呆了三四年了,怎么偏没记住呢?” 碧云就掩嘴笑,“樱姐儿到底是十房的,来我们十一房也算是客,理应要让着些的。” 庆儿手指点了点她,笑道:“明显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却还油嘴滑舌,巧言令色的蹄子。” 张樱呶了声,将杏干朝她面前推,“可别再说碧云姐姐了,你瞧把她臊得。堂姑多吃点,你再说话,我可全吃了不给剩了。” 庆儿笑着推回去,“闹着玩罢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我还会短了吃不成!” 秋韵问道:“你们今儿怎么没去学堂?” 庆儿手中拈着个蜜饯答:“秀蓉夫子吃坏了肚子不爽利,叫今儿歇一天呢。” 张樱笑得眉眼舒活:“夫子就好吃一张嘴,昨儿不知贪吃了什么好东西,听说拉得起不来床,倒让我们今儿落得轻省呢。” 庆儿道:“嫂嫂何时与我一道去学堂?新媳妇要学《张氏家训》的。” 秋韵道:“且遵母亲之命吧。” 庆儿一笑便不再问。 大家坐着闲谈玩笑了一会,张樱吵着要玩双陆,于是碧云取来双陆棋具,秋韵一旁观战,庆儿和张樱俩人有来有往,杀得不亦乐乎。 眼见着午膳时辰到了,庆儿便留下用餐,张樱本意也想留下,谁想华二奶奶却遣樱桃来催她回去,她只得告辞走了。 这里姑嫂用完午饭,庆儿便回去午歇去了。 秋韵取了本书坐在廊下看,也不知看到什么而有所触,竟默默在那边流起泪来,眼见着心情益发低落下去。红莲看不过,将她手中的书拿开,服侍她去卧房午憩。 她小睡了片刻,起来见红莲和小桃在外屋,俩人正在整理前些时匆忙搬过来未及归置的物事,却不见了碧云,免不了就问了一嘴。原来碧云打得一手好络子,叫张樱请过去帮忙了。 见秋韵神色恹恹的,红莲叫上小桃,陪她去园子里散心。 调戏 主仆三人出了自家院子,穿巷过弄,打算去和湖边转转。 虽在张家府邸已经住了一个月多几天,由于甚少外出,几人都不熟路径。该是往东走的,偏跑去了西边,倒是往族学那边去了。 越行却都是些巷弄院落,虽有几处小小景观,并不见成片园林,几人渐渐也觉出不对来。待回头时,却在一处夹道,与迎面走来的两年轻男子打了个直面。 那俩人见到秋韵,只觉眼前一亮,交头窃窃私语起来,内中一人道:“都在传世旺新娶的新妇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着粉太白,施朱太赤,容貌只应天上有,人间竟无人比得!这位莫不就是那旺大奶奶?” 眼见那甬道被俩人故意张手大脚,螃蟹般横行着堵起来,旁人竟是无法通行。 这时他们后面又走来个男子,那人见到被拦住去路的秋韵主仆,开声道:“你们俩个散开来走,这甬道这么宽还不够你们行的?” 两人掉头一看,见是张世群,其中一个扮鬼脸笑,“哟,原来是世群叔,这不是见着面生的亲眷,想要认识认识嘛。” 张世群手指一点他,笑道:“文涵,你顶会闹,有这样认亲的?” 张文涵嘻嘻一笑,并不当回事。说起来,这位可不比他们正经多少。 张世群本也无意解围,乐得看他们几个调戏秋韵。这么绝顶漂亮的女孩儿,老天却将她配给了世旺,他们不揩点油,简直就是戆头了。 他假装道:“这是世旺哥哥的娘子,你们该叫她什么?” 不待那两人回答,又转脸笑着给秋韵行礼,“嫂嫂,你可还记得我?” 一个多月前,是他接的亲、拜的堂,但是当时秋韵蒙着红盖头,确实没见过他。便是第二日在张宗安的上房敬茶,她也一直低着头不敢视人。 这一个月,她除了去崔氏院中定省,都裹足于自己院中,几乎很少外出。所以,大家虽都在十一房住着,但俩人作息不同,她还真没碰到过这个小叔子。 秋韵本无意与这些男子牵扯,但是苦于脱不开身,只得还他一礼,又以袖遮面侧身避让,不想直面他们。 红莲见几名男子有些不怀好意的意思,便拦到秋韵身前,想将他们隔开,却不防被文涵扭住膀子给推搡出去,接着,几人将秋韵和她拉着的小桃堵在巷道的壁角处。 小桃刚被薛含珠买过来伺候秋韵没多久,乡下来的女孩子,本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哪见过这阵仗,当时吓得便哭起来。 秋韵不听她哭还好,被她一哭,立时也六神无主起来。她泪盈于睫,一副楚楚可怜模样,落入几人眼中,全成了诱惑情色。 他们先自酥了半边身子,本意只是想要过下嘴瘾,现在却都改了主意,起了色心。文涵嫌小桃碍事,又将小桃搡出去,这下,三人间就只剩下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秋韵了。 这几人衣着考究,配饰华贵,生得都是一副好模样。张世群自不陌生,迎亲拜堂红莲是见过的。另外俩个看着也不是一般人,红莲自然不敢真的动手打他们,只能在人圈外围,用手扯着其中一人手臂,想要将他拖开去。 谁曾想,那人回手一甩,一掌重重落向红莲脸侧太阳穴处,将红莲扇得晕了过去。 小桃见了更是胆颤,远远躲去巷道口不敢靠近,只在那处无助地张嘴嚎哭,一会儿后便跑不见了。 “嫂嫂,你别怕嘛。”张世群叫得很亲热,还掏了汗巾子来替秋韵擦泪,秋韵侧头躲过了,“给你介绍,你且记住,这位是五伯家的孙儿张文涵。” 那张文涵挤眉弄眼,怪腔怪调的,在秋韵细嫩的腮上摸了一把,“小婶儿,下次碰上可不要再说不认识了。啧,这脸皮嫩冻子似的,可真滑溜!” “这位是瑾姑妈家的五郎顾汉章。” “弟妹!” 几人故意将声音拖长了气抑扬顿挫的,有人来抓秋韵的手儿,有人来摸秋韵的脸儿,还有人居然将安禄爪伸过去在秋韵胸前恣意抓揉起来。 被那人大力按揉,秋韵吃痛,止不住吟叫出来。 文涵调笑道:“小婶婶叫起来可真好听啊!听说上次傻叔将你奶头咬破了,哈哈哈,听你方才那叫声,是不是现在还没好,还疼着呢?要不一会儿我们给你看看,再弄点珍珠粉给你涂涂如何?” 光天化日下,这几人就敢污言秽语、肆无忌惮的。 秋韵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晓得红莲怎么样了,只是苦于被几人围住,又无法脱身。 她哀求道:“你们几位且饶了我吧,行行好放我走……让我去看看我的丫头。” 几个色胚哪里肯轻易放了她,对于她的恳求反倒更是嬉皮笑脸,不怀好意起来。 “弟妹这么香,”顾汉章将刚摸过秋韵脸蛋的手指放到鼻端嗅了嗅,“陪我们多聊聊嘛,这么急着走干嘛?是要赶回去陪世旺?要说,世旺艳福可真不浅啊!呵呵,你能陪得他,又如何陪不得我们呢?不用急着走,大家一起玩玩,加深了解又何妨?” “找个地方嘛!何必在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地方闹!”张世群突然道。 众人如梦初醒,相互对一下眼色,“去乐活院吧,离这里也近。” 几人拥着秋韵朝西边学堂走,秋韵身不由己,哪里抵得过他们的力气,被他们推着朝前走,只能尽力死命朝后抵着身子,一面哀哭求饶。 张世群被哭得烦了,问张文涵:“你那里有丸子吗?给她一颗,省得聒噪,一会儿也玩得出花样。” 张文涵从夹袋里掏出一颗丸子送到秋韵嘴边,“吞下去。” 秋韵哪里肯听,别过头去,却被张世群扭着下颌又给扳了过来,吃疼张嘴的功夫,张文涵乘势将丸子喂了下去。直到逼着秋韵将丸子吞咽下去,张世群这才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 “前面那个是不是小爷爷?” 张文涵一抬头,看见狭长的夹道顶头,迎面走来个风姿颀然的身影。 离得远,只觉身形像是张宗正。 “这……可不是……就是十五叔……”那人渐近,总算看清了,张世群话都说不利索了。 张宗正虽甚少在家,可这族中很多人,特别是小辈们,对他有天然怕惧。 此时再色胆包天,他们也不敢下手了,当即丢下哀哀隐泣的秋韵,转身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