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总是修不成 (GL)》 1 我是云海的大师姐,跟师父修无情道。 我无名无姓。据师父说,我是他某次下山历练的途中捡到的婴孩,无父无母。师父倒也不是出于怜悯之心才收留我,毕竟他是修无情道的。他是看我根骨绝佳,怕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没有第二个,才带我回山,收我做了他的弟子。鉴于师父只有我这一个弟子,所以姓名什么的俱是不需要,他平日里只叫我徒弟就是了。 何况,师父说,修无情道的人要姓名这样的牵绊做甚么。 师父说的振振有词,我也觉得有理。倘若不是我发现师父他自己有名有姓,我便也就信了。师父名叫“问道”,据说拜师修道之前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普通农户能取出这样的名字,倒也是不易。美中不足的是,起名之人可能忘了这家人的姓氏——师父他姓白。 因此我有充分理由怀疑师父是因为有着自身的失败的前车之鉴,才拒绝给我起名字的。 我和我师父白问道是我派中唯二修习无情道的人。其中原因大概是师祖慧眼识人。 师父有两个师妹,因着师父修无情道不适合处理各门派间纷杂混乱诸项事情的缘故,做了云海掌门的是二师叔。修道之人看不出年纪,反正我这二师叔如今看起来是成熟美艳绝代佳人一枚。倘若不是因为修道而多少有些气质上的收敛,那恐怕是会与妲己褒姒这样的妖妃齐名。总之,据说师祖在二师叔小时候就一眼就看出来这样的人不可能绝情断爱,硬修无情道也是枉然。何况数千年来都没有任何人飞升成功,修道尚在探索阶段,将所有弟子都带上无情道这一条船可不算明智。 “也罢,条条大路通天庭才对嘛!你便修自己的道吧!” 据说是师祖的原话。 我挺喜欢师祖的,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想来是个懂得变通的人,比师父应该是有意思许多。我要是有幸能见师祖,也想让他看看我适不适合无情道——光论长相我也不比二师叔差嘛! 可惜我遇上的是师父。 我没得选。 至于三师叔,入门的时候尚且年幼,师祖年事已高,又在与魔教一战中伤了本元,几乎是全程甩手放给二师叔教导,上哪里去学什么无情道?不过三师叔也没怎么学来二师叔妖娆妩媚那一套,走得是阳光正义侠女路线,初出江湖的时候就阴差阳错地挫败了魔教反攻的阴谋,于是声名大噪,一时间云海女侠的名号无人不晓,各派青年才俊求娶的拜帖也纷至沓来,气得不善剑法的二师叔在后山练起了剑,几日间剑术突飞猛进,而后持着剑娉娉婷婷地对外说承蒙厚爱但我家小师妹年纪尚幼此时不谈婚配。诸位青年才俊表示无妨无妨在下一颗真心日月可鉴愿为佳人守节。 “如此甚好。” 二师叔潇洒地挽了个剑花,莞尔一笑关了山门。 这些都是在我拜入师门之前的事,是二师叔的大弟子、我辈分上的师妹实质上的师姐柳向晴在我小时候当作睡前故事偷偷给我讲的。师父一个男人哪里会带小孩,因此我小时候几个名义上的师妹出力颇多,尤以这位柳师妹首当其冲。据说我曾经在师妹怀里叫过“娘”,吓得当时豆蔻年华的师妹花容失色,忙不迭地纠正我。是以从那之后她叫我小鬼,我叫她师妹。 那后来呢?青年才俊当真如此坚贞不移吗?我问师妹。 嘁,师妹不屑地嘲了一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亏得咱们小师叔英明,不枉我师父谆谆教诲啊。小鬼你也要记住,擦亮眼,可不能轻易上当。师妹顿了一下又道,啊、忘了你是要和师伯修无情道的,想来是没有这个顾虑。 什么是无情道?我又问。 想来师妹那时也不通情爱,支支吾吾了一阵子才道,大概就是像你师父那样,断绝七情六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我那时也不明白什么叫七情六欲,不过要是像师父那样,好似一杯白水反复蒸馏,想来是有点无聊的。 说远了。我本是想说,作为唯二修炼无情道的人,我特别想问师父是什么感觉。因为虽然师父是他们三人中天赋最高的,但如我方才所说,数千年来都未有人飞升成功,师父也并不比两位师叔更接近于神,但他放弃的可比两位师叔多得多。看到两个师妹都潇洒自在,师父他会不会羡慕、会不会不平。 当然我从没问过。 一来是我不敢,二来我怕我毁了师父的无情道——万一他本来没有这么想,被我问完虚空中生出了羡慕不平之心,那我岂不是罪莫大焉? 但就我自己来说,我是不怎么羡慕的。原因也正如我上面所说,我没为此放弃过什么。与别人不同,我整条命都是捡来的,倘若没有师父,我几十年前便已死了。所以如今的每一天都是捡来的,谈何放弃、又谈何羡慕? 但偶尔、真的只是偶尔、我也会想,如果—— “小鬼,你每天都在这里偷懒?”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师妹打断,我从躺着的树杈上直起身来。 “并非偷懒,悟道而已。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师妹要知道一味求进反而会欲速则不达——” “算了算了,说不过你。”师妹挥挥手打断我,“你强你有理,行了吧?” 师父有一点没有看错,我确实根骨绝佳,如今世人皆知云海大师姐天纵奇才,修炼不过数十载便已超过全数年长的师妹们,将“大师姐”这个位置名正言顺地坐稳了。 我不在意师妹语气里的调侃和讽刺,从树上跳下来,随手抖了抖外袍。 “寻我何事?” 此处位于我居住的长阳峰上,自我十岁开始独自居住以来,师妹们便很少来此探访。是师父的要求,要我独立于人。 “我师父请你去议事厅一趟”。 我点点头,抽出佩剑,准备御剑而行,师妹却突然抓住我。 “怕是魔教的事…”她说,“可能要你下山…” “那便下山。” “但你从没下过山。” “无妨,总是要有第一次。” 我跳上御剑。从师妹身边擦肩而过的那一霎那,我忽然想到小时候我缩在她怀里、咕哝着说我不想像师父一样修无情道的事。 遥远得仿佛前尘往事。 2 人生在世,想要有转折突破飞跃,靠的全都是际遇。 修道之人更是如此。人想要成为神,没点际遇怎么行?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样,但从我数十年从未下过山就可以看出,我不在乎。 不在乎际遇,也不在乎什么突破。 换言之就是不在乎修道。 无情道修的是什么?师妹以前简单粗暴地概括为断绝七情六欲,这不怪她,毕竟从师父的样子看差不多是如此。但我觉得这种说法落了下乘。无情道并不是要把人变得清绝冷艳、听到好笑的笑话不可以笑、吃到好吃的东西不可以感慨,诸如此类。 无情道修的,是执念。 执念这个东西很奇妙,眼看不见手触不到——这一点就像修士们梦想的终点一样虚无缥缈——但它的存在感却比那终点强烈许多,它是如此巨大而无法遮掩、甚至能从虚空中凝出实体、明显得连旁人都看得见。 比如万雪峰上那块被二师叔一剑斩成两半的巨大山石。 比如师妹每到清明就会做的漂亮纸鸢。 比如师父一直在搜寻的、传说中的万灵珠。 师父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知道。我也知道传说它可以治百病、涨修为、生死人、肉白骨。 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它。 当神仙什么的,当上了也便当上了,当不上不也就那么回事吗? 这么看来,说不定我其实比师父更擅长无情道。 当然,“也就那么回事”这话我对谁都没说过,包括师妹。 对师父不说是因为我怕他生气。这再一次说明我对师父的道没有信心,否则我该相信他根本不会因为一个不合心意的徒弟生气。 对师妹没说则是因为,我知晓师妹修炼辛苦、进阶不易,倘若如此轻飘飘地说出不在乎,也太不像个大师姐该做的事情了。 总而言之,我在大家眼中是冷清淡薄的大师姐。年轻的师弟师妹们自动地就会与我保持距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一种约定俗成和恶性循环。 刻板印象害人啊。 不过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但际遇这种东西,该来的时候也躲不掉。 我和师妹等一行四人来到镜泽城。镜泽城得名于临着的镜泽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湖,湖面开阔水波不惊,一眼望去像海一样,却比海更平静安稳。是个好地方。 千鹤院便坐落在此。 论水平,院中几位长老可能和我师父师叔们伯仲之间,但论座下子弟数量门派规模,那我们云海就只能甘拜下风了。 难怪任务要放到这里来做。 我们此次下山确实是为了魔族,却不是为了眼前的魔族。自师祖和魔尊一战、魔尊被师祖打到灰飞烟灭以来,已有将近一百五十年的太平。 可是魔族的特性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存在,就永远不会断绝。 因为魔族均是由人堕魔而成。 就算是再天生、再凶残的魔族,也曾经是人。 堕魔的原因各自不同。我听说过有人因为悲伤、有人因为愤怒、有人只是单纯走火入魔。 有人说是恶念,因此要杜绝恶念、积德行善。 但要我说,不如说是执念。作为人类的躯体不能承受那种强烈的念想,才会向黑暗借力,才会变成魔。 其实我们离魔的距离、比离神的距离要近得多。 说得远了,我们下山的原因是,这一百五十年的太平快要结束了。 据千鹤院擅长卦数的那位长老最近的一卦,新的魔尊很快要诞生了。 人们很长时间都不知道所谓魔尊是怎么诞生的。既然没有天生的魔族,即是“魔魔平等”,那他们到底是全体打上一架、看谁是最后胜者,还是搞个全魔公投、选个最得魔心的出来? 后来到师祖才发现,魔界中也有一个“信物”,像是玉玺一般,得到它的人方是魔尊。 只是尚未确定这信物到底是什么。 据千鹤院长老,镜泽城北方的一个秘境近期有不寻常的魔气涌动,一个猜想是信物要现身。因此便是要派人去那秘境中搜寻。 但因为秘境仍是在魔族的掌握之中,估算一次能送入秘境的人无法超过六个,并且修为还要受到压制,因此需得六个“精英”方可。千鹤院虽然人才济济,但一来苦不可一派全吃,二来功不可一家独占,因此还是将天下修士聚在此处,摆了个擂台,名曰交流大会。 这样即可先行通过擂台选拔六名最优者,又可借擂台掩人耳目,以免魔尊要诞生的消息传出去引得人心惶惶。与我同来的三人中,也只有师妹知道这个消息,其余两人真的以为自己是来交流切磋的。 啧,什么事以掩人耳目开道,便是正派的事也变得不那么正派了。 但这也不关我事。我的任务只是成为六人中的一人而已,至于是打出一个名额还是选出一个名额,于我都没有差别。 不过在为了天下修士出力卖命之前,我还是偷了几天的闲。师妹非常自然地替我承担了领队的责任,和做东的掌门、各路的领队寒暄,就像二师叔替师父承担了那些恼人琐事一样。 也许有人觉得那些才是地位的象征,我只能说幸好我和师妹都不这么想。 总之无事一身轻。 我得了闲,便绕着无边无际的镜泽湖闲转,就像我在长阳峰上做的一样,观察这里的一棵树,或者那里的一丛花。 最后找了一个阳光最盛的树枝上躺下来。阳光很暖晒在身上,湖水反射着日光波光粼粼,风带着湖水的气息吹过,和长阳峰卷着雪吹过的风即相似又不同。 我闭上眼,放空思绪。但师父的样子却突然闯进脑海,是我临行前的样子。 他对我说,此番毕竟是你首次下山,凡事需得多加小心。停了停又道,搜寻之物亦无需强求。 不像修无情道的人,倒有了几番平常人家长辈的样子。 许是这之间的微妙错位,才让我此时又回想起来吧。我摇了摇头,再次试图清空思绪。 将要成功之时,忽闻树下一声娇叱。 “喂!你是何人、占了我的地方?” 3 人到底是凭什么记住另一个人的呢? 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谈得上“熟识”的人不多,师父师叔还有师妹——他们在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那里,存在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形象总是那么囫囵地就出现在我脑海里,带着所有的体态表情声音、甚至各自的习惯动作。 而那些年轻的师弟师妹们,尚且谈不上“记得”。他们还停留在拜师大会或者进阶考核的时候的匆匆一瞥,只是一个个模糊的人形立牌。 但有一个人不同于这两种。 她的形象毫无疑问是清晰的,但又并非是一下子就能一览无遗的。她是一个过程,一个需要花费精力才能构筑的过程。 比如当我此刻回想她,首先想到的是烤得人软软的发懒的和煦阳光。想到的是湖水拍打在岸边的规律性声音。想到的是带着水汽的风吹过皮肤的潮湿温润触感。想到的是树木散发出来的淡淡木质幽香。想到的是略带娇蛮的清脆声音。 然后才是那张脸。 虽然修道之人看不出年纪,但那肯定是个年轻人。只有年轻人才会有那样不加修饰的张扬的表情。也只有年轻人才会任由这种表情暴露在外、不屑于表里不一的伪装。 更是只有年轻人才会忽然之间又面颊泛红,将片刻之前的气势汹汹冲得干干净净。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我退后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可能是那瞬息之间念头太多,从树上跳下来时没掌握好分寸,对方又恰好上前一步,结果就是我们差点撞上彼此,实在有失风范。 年轻姑娘也跳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看我。 我想起长阳峰上住着的熊。小时候我无意踏进了熊的领地,结果被追得满山乱窜,修道生涯险些出师未捷身先死。后来年深月久我道法渐长,熊开始打不过我,失去了驱逐我的能力,但只要发现我踏进它领地,它依然不会放弃眦着牙吼叫着恐吓我的姿态,绝不放任我悠闲自得。 年轻姑娘和熊自是不同,但我犯不上去赌一个活物对自己“所有物”的执着。于是我与她解释我只是看那处风景秀美,才临时起意在此歇脚,绝非有意打扰。 我说完告辞,却听身后道,“也、也不必…良辰美景如此,取之无禁,用之不竭,吾、吾与道友可共适之…” 确实是她的原话。因为声音上忽然间紧张了许多,气势上也毫无刚开始时咄咄逼人之势,所以被我记了下来。 我回头,她的脸被阳光晒得白里透红,眼神却很漂亮,充满年轻人常有的期待。 果然道友的境界是我家门口不懂得分享的熊不能比的。 于是我们在湖边两块被晒得热乎乎的大石上坐下来。 看得出来她想和我说话,但不知为何、方才开口邀请我的人这会只用眼神偷偷打量我。 不过我很坦然,既是被打量,那也便打量回去。 她的身份倒是不难猜。 年轻姑娘穿了一身白色锦袍,下摆绣着几只展翅的绯鹤。鹤是镜泽湖的特产,方才绕着湖边我便已经看见几群。鹤以颜色分为不同等级,其中以红色的赤鹤为尊,白鹤居中,杂色则最低。不过镜泽湖最出名的是绯鹤,鹤如其名、周身是淡淡的粉色,比赤鹤清秀浅淡、比白鹤明媚艳丽,只可惜数量稀少而无法成群。 千鹤院得名于鹤,更是以鹤作为自己的标志,院中弟子多爱着绣有鹤的衣袍,我之前已经见到好几个。不过绯鹤是第一次见,想来也是“稀少而珍贵”的弟子方有资格穿。 千鹤院的高阶弟子我也听说过那么些,但记得名字的只有几人——分别是三位长老手下的大弟子,宋如风、许青玉、辛珀,分别擅长剑法、阵法和术法——也就是炼丹卜卦。但这三人只有许青玉是女子,且已成名多年,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年轻姑娘。 再往下,便是宋如风的小师妹、院中的后起之秀。“千鹤院的人称其为数百年不出的天才,假以时日必将得道升仙”——这是师妹和我说的。 “啧,也真敢说,”师妹有些忿忿地撇嘴,“他们没听过‘小时了了’这话吗!” 我点头。可不是?上一次听到“百年不遇的天才”这种话,还是在别人称赞我自己的时候呢!结果现在呢?还不是修个懵懵懂懂的道而已! 师妹见我点头,自觉失言,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小鬼!你的话——” “无妨,我又不会生气。”我不想听师妹吹捧或者安慰我,也不想跟师妹拉扯这其中的弯弯绕,便打断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人是谁来着?” “宋如风的师妹,任千秋。” 任千秋,我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水,将这名字在心里又滚了一遍。好名字。就算名字只是代号,那也是个好代号。 衬得上绯鹤的人,怕是非她莫属了。 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样问的。从对方惊讶地瞪大的双眼中可以看出,我猜的没错。 “你、你认识我?” 我摇头,“原本不认识,但此时认识了。” 她愣了愣,没再问出“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这种蠢问题,想必也是想到自己的衣袍暴露了身份。 “那、你是第一次来吗?也是为了交流大会吗?这几天我都在帮宋师兄接待宾客,怎地没有看见你?却绕到这里来了?这里偏僻,就是本院弟子、也没几个找得到的。” 年轻人的好奇心果然是不能点燃的东西,原本还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的人哗啦啦倒出这许多问题。 “我又非主事的人,不过来凑个人头,热闹就交给其他人吧,”我说,“我还是喜欢清净一些。” 她表示同意,“是啊,接待宾客累死人了,虚情假意地彼此奉承,真不知师兄每天怎么熬过来的…” 我笑了。竟然真有人会当着宾客把“虚情假意彼此奉承”说出来吗? “怎、怎么?”她可能也自觉失言,但又梗着一口气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 我很少遇到这样诚恳的人。师父什么都说得很少,真诚与否都无从论起;二师叔嘛,就是演技高超擅长虚情假意的典型;三师叔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实话倘若会冒犯人,那也是不会说出口的;师妹对外可以虚与委蛇地客套做戏,对我则是言喜不言忧,虽然未必不是出于本心,但终究还是失了真诚。 因此我蛮喜欢这样诚恳的人。我这么告诉她了。 哪想到她听了却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我、我也不是…就是、我…” 她正寻着词句,我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叫我,“小——” 话音才冒头就戛然而止,瞬息间人已到近前。 “大、大师姐…” 顾忌着有旁人在场,师妹有些磕磕绊绊地改口叫我。 我站起身,“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明天便是大会,今晚无事,想带你去城里逛逛。院里寻不着你,猜想你在湖边,就寻来了。可一顿好找…” “你、你是…”打断师妹的不是我,却是任千秋。声音惊讶,“云海的、柳道友?” “正是,见过任道友。”师妹并不敷衍地向任千秋行了一礼。按理说师妹年纪辈分都不低于任千秋,此处亦非正式场合,委实无需如此多礼,但正如我先前所说,师妹毕竟是掌门高徒,做戏什么的实属习惯。 任千秋却没有回礼。她甚至没看师妹,只是瞪着我,眼一眨也不眨——也不知是这一天里第几次瞪着我了。 “你、你便是、云海的大师姐…?” ======================= 什么时候才能搞上啊 还搞不搞得上啊(;′??Д??`) 4 修真界是多久没有大规模的活动了?隔日我看着人潮汹涌的会场,人人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忍不住问师妹。 “是太久了。”师妹干巴巴地回复我。自从昨日见过任千秋之后,师妹就一直怪怪的,似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就连昨晚去城里逛的时候都心不在焉、草草就打道回府。 但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我打量着会场,偌大一个会场按不同方位被分割为六个区域,每个区域都设有一个擂台。 这…是要一起上? 我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是千鹤院的长老之一。真气十足,在这偌大的开放空间里,仍是像面对面讲话一般,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讲得是今日擂台赛规则。六个擂台同时进行,所有人可以挑战所有人,最后胜出的六位即是胜者。攻擂的人需在一炷香内获胜才算胜利,相反守擂之人只要坚持一炷香便是胜出。自愿认输算输,失去战力算输,踏出擂台也算输。禁用灵器法宝,全凭各自修行和武技。 这筛选还真是高效又急不可耐啊… “即是如此…” 我脑子里迅速过了几种策略,然后拉过其余三人,与他们讲。 “我们便采用接力赛的形式。李师妹你在我们四人中功力最浅,你先上。一旦李师妹输了,师弟你便接上。然后是师妹你,最后换我来。这样最为稳妥,你们可有意见?” 两位小师弟师妹均是点头,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师妹皱了眉头,“这样岂不是我们只能有一个优胜?” 我有些惊讶,当初下山的时候,任务只是要我获得一个名额,师妹也没有异议。现在却突然提出来,这是在乎输赢、还是在乎输给我?但无论是哪种,我都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师妹是厌倦了总被我压一头吗?尤其是在天下修士面前? 可是今天各路好手聚集了这么许多,我们仅派了四人就想拿两个名额…不是质疑师妹的能力,但即便是云海、也未免有些高傲了。 “那师妹认为?” 师妹咬了咬下唇,“既有机会,便要抓住。这里由我守到底,大师姐可以去另外五处再拿一个优胜。” “唔…但也有可能我攻不下别处,你也守不住此处?” 我指出师妹计划的风险。 “那便是俱不如人,也无甚可惜。” 好一个俱不如人!我看着师妹,她脸颊激动得有些泛红,眼神却任由我盯着,不逃不移。 难得遇上师妹脾气硬气的时候啊。我忍不住在心里为师妹鼓掌。一直以来虽然师妹在比试的时候总是输给我,不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想要赢过我的决心。决心这东西就是这样,有它未必能赢,但没有它就不要谈赢了。 也罢,虽然这意味着我要去挑战别派的高手,但来之前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反而是我在听到赛制之后保守了。 “好,那就照师妹说的办吧。”我点点头,又拍了拍年轻的两位师弟师妹肩膀,“别紧张,抓住机会多切磋学习,剩下的交给师姐们,加油!” “是、大、大师姐!” 我忘了他们二人对我还停留在那种“冷清淡薄”的印象,结果一时间紧张得说话也磕绊起来,搞得大家都有些尴尬。我呵呵假笑了几声,放他们两人去做准备。 师妹也要转身,我眼疾手快拉住她,向她耳边补了一句。 “但你不要勉强。” 她这次却不看我,耳根发红,挣开我手低声道,“小鬼你先担心自己,别我赢了你却输了。” “唉,”我假装叹气,“我这个大师姐在师妹眼里就这个水平吗?” 师妹不理我,径自走了。真是的,我挠挠头,怎么今天就闹起脾气来了呢? 不过很快就没人有心思想东想西,因为大赛开始了。 李师妹最先跳上擂台,做了第一个擂主。上来了两三个挑战者,但都没能在一炷香内成功。看起来李师妹至少还能坚持好几轮,还挺不错。我放下心来,不再观战,转去隔壁的擂台。 那边台上守擂的是千鹤院的弟子,不知名号。但台下守着一个青年男子,身姿挺拔,佩剑着锦衣,白色外袍上绣着赤色的鹤羽——应是宋如风。有宋如风在此掠阵,想必是采取了和我想的一样的稳妥策略,这一个席位千鹤院是志在必得啊。 我又绕了绕,又见两个擂台,被昆仑和玄武门的弟子瓜分。俱是大门大户、人数众多,不好对付。 我正想着,又走到下一处。这一处却不同其他,方才那几处虽是已被各大派占据,但仍有人上台挑战,自各仍是斗得有来有回。这一处却是围观的人多,上台的没有。 我往台上看,守擂的是个年轻姑娘,站在擂台中央,手持佩剑,一身绯衣近乎白。 却是任千秋。 啧,果然是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什么稳妥的策略都不敌一个勇字。 “怎地没人上去?”我随意问身边的人。 身边人怪异地看了我一眼,“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是谁?”我顺着问道。 身边人啧了一声,道,“现在还有人连任千秋都不认识?这可是数百年不出的天才啊、剑法阵法无不精通,便是去挑战宋如风也不来挑战她!你看看那容貌、那身姿、那——” “既没人上去比试,你们还围在此干嘛?” 我皱眉打断他,这是来比试还是来结亲? 身边人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才恍然道,“啊,原来是个女的啊…” 说着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虽然你也长得不错,但人家那才是秾纤合度、风姿天成…不过也无需嫉妒,我看你也不错,可以给你个机会,哥哥铁甲门刘宝龙的名号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下山果然会面临很多艰难的挑战,比如说这样的愤怒我以前几乎从没感觉过。我看着笑得猥琐的男人,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我把他下颌卸下来会不会好一点。 不过任千秋从愤怒中拯救了我——或者说拯救了那个男人。一瞬间所有围观者都看了过来,因为台上的人忽然指着我的方向说,“你来!” 男人一惊,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似乎是不知道应该为任千秋看见了自己而惊喜、还是为任千秋点了自己的名而惊恐。 不过下一秒他就被任千秋的灵力扫到一边去了。 年轻姑娘带着张扬澎湃的灵力,将碍事的人统统扫开去,直到她径直走到我面前。 “我要你来挑战我。” 她直直看着我,表情严肃,丝毫不像前一天的样子。 “离开擂台算输。” 我指了指她身后。 任千秋却不接我的俏皮话,一脸严肃道,“那是比试中。你来和我比试。”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找任千秋做对手。倒不是说我也怕了她,但打击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委实不是我的喜好。 可惜任千秋没给我选择的余地。话音刚落她便出了剑,剑意凛然,封了我所有退路,只留通往擂台那一个方向。 也罢。 我跳上台,任千秋也跟着跳上来,一炷新的香被点燃。 =================== 今天搞上了吗?没有。。!(◎_◎;) 5 “为何非要找我?” 我接过一旁小道童递来的剑——因为禁用灵器所以备了不少普通兵器——随手挥了两下。任千秋在对面已经摆好起手式,表情认真又严肃。 听了我的问题,她沉默数秒,方道,“素闻云海长阳君天纵之才,千秋仰慕已久,而今机会难得,故而想要请教一番,还望长阳君不吝赐教。” 我咋舌,这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师弟师妹在外面传的闲话…不过任千秋也不是不善客套嘛,明明是心中不服,说起套话来还是说得如此谦逊有礼。 “谬传罢了,皆是虚名。” “是与不是,今日试过便知。” 话已至此,再说无益。我做了个“请”的手势,任千秋毫不客气地攻了过来。攻势凌厉,剑招虚虚实实连绵不断、有如天罗地网一般劈头而来。 换了旁人,怕是真的撑不了多久。 不过我也和师父修习剑法。与师父的道法一致,师父的剑法讲求不依赖于剑。“依赖于它即是被它掌控,又如何能无情”——师父这么说。这一点上我们倒是意见一致,是以本门从不使用名剑,更不要提灵剑。师父甚至可以不用剑,他的剑即他本人,又或者世间万物对他皆可为剑。师父也没有固定的招式,招式随心而生随形而动、灵活多变不拘一格。 我固然尚不如师父灵动,但应对寻常剑招还是绰绰有余。任千秋虽然剑法精妙,可仍是落了“寻常”。刹那间我已拆掉她百招,剑身相撞叮叮当当响做一片,还颇有些高山流水的味道。 但台上的情况完全不似那般和谐。 眼看我已反守为攻,任千秋借一个错身之机,右手持剑格开我的剑,左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再一拍,一团青芒向我飘来。 竟是在如此短的间隙里画了个符咒。 果然是有恃才傲物的资本的年轻人!我按下心中感慨,闪身避过,左手在空中一抓,借空气中的水汽化了个水盾出来,迎上那青芒。二者相遇竟是一炸,将水盾炸出一片小雨来。 借了机会,任千秋重拾攻势。一手仗剑一手画符,左右开弓互不干扰。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将水盾化为水球,包裹住青芒将其投掷回去,看任千秋狼狈闪身避开。 一时间台上青芒四起水花四溅,好不热闹。 转瞬又是数十个来回,任千秋见攻我不下,又换了招式。手中剑似是换作了刀法,俱是大开大合之势,剑上附足了灵力,让人不敢随意格挡。 我闪身让过她一个劈砍,那攻势却收不住,一剑劈在了地上,将青石地面砍出一条裂痕,连灵力都溢出而附着其上。 当真完全不怕灵力衰竭,颇有一种“财大气粗”的滋味在里面。 不过我不认为任千秋是会不管不顾肆意妄为的人。她或许“恃才”——作为天分得天独厚的年轻人,难免的嘛——但她并不“傲物”,至少迄今为止她的攻击都很有章法,并不会像用蛮力、“一力降十会”的人。 当她第三次收不住攻势劈在地面上的时候,我看出了端倪。这家伙,什么挥霍灵力、什么收不住攻势,完全就是演的嘛! 要知道即便是优秀的阵法家,在战斗中也很少直临前线。因为即便去了也帮助不大——阵法是需要预先精细刻画排布的,更不要说还要注入大量灵力。 但任千秋此刻分明是想用剑刻临时画一个阵出来! 简陋的、但也是简化了的、并且她有信心一定会有效的阵! 有意思。虽然实战中也许很难讨得便宜,但在“离开擂台就算输”的地方绝对是机智的选择。非常因地制宜,让我再次刮目相看。 我依然不断闪身,避开她的剑锋,随手将袭来的符咒反击回去,同时由她在地上又刻上几划剑痕。台下的人也终于看出任千秋攻势占优,开始为她喝彩。 啧,虽然我没有任千秋那样的胜负心,但听起来还是很刺耳啊。 电光火石间地面上已是剑痕交错、灵力涌动,我被任千秋逼近角落,再多退一次恐怕阵就成了。 她持剑向我劈来。我举剑试图架住她的剑却未成功,剑身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噪音滑了开,眼看再不闪开剑锋就会割开我的肩膀。我拧身闪开,跃起——在空中看见任千秋微微扬起的唇角。 剑锋与青石相撞,一声巨响乱石横飞,青芒爆闪了一下又消失不见。 待得尘埃落定,台下的人才看见结局。 是我站在任千秋背后。我提前收了剑,但我们两人都知道胜负已分。 她背对着我,半晌没有说话。可以理解,天之骄子受到打击总是残忍的,如果可以我本不想让这一幕在众人面前发生。 “你何时看出来的?” 沉默到台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第三次的时候。”我答。 “第三次就看出来了吗?”她低声自语,“之前我诓宋师兄的时候,他到最后才发觉,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说话。此时说什么都难免有炫耀的嫌疑,虽然我并不认为会被她诓到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是任千秋机敏,倒不是宋如风愚钝。 “是你放松了警惕,”我最后说,“否则即便我破了阵也很难赢你。” 跃起、在空中瞄准被她藏在离我最远处的阵眼、将灵力集中于脚上于落地时一举击破、再以全速冲至她身后——便是让我再来一次,恐怕也不能保证成功。 背对着我的人似乎轻哼了一声,继而提气朗声道,“此局胜利者、云海长阳君——” 我着实不习惯被如此这般指名道姓——即便用的是(不知道哪来的)名号而非(不存在的)真名实姓。我看着一旁本该负责播报结果的小道童忙不迭地将结果记下来,而台下的人从窃窃私语已经转成公然喧哗。 “长阳君?到底是谁啊?” “云海那个没有名字的?” “啊?!是她?无情道那个?” “怪不得、好厉害!” “竟然能赢任千秋!” … 嘈杂!吵闹!聒噪!脑袋疼! “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仿佛笑了笑——虽然背对着我、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但还是没回头,跳下擂台径直走了。 真是的…我本来打算等到大会尾声的时候随便找个倒霉鬼收割一下——只上工一炷香的时间——这下倒好,还不知道要守在这里对着这些嘈杂又低俗的看客多久… 想到这里我就心情低落,皱了眉冷声道,“还有谁要来?” 台下倒是一瞬间安静了。 啧,刻板印象还是有妙用的! ========================== 今天搞上了吗? 没有。。倒是打上了。。( ????? ) 6 擂台赛的后续算得上相当平稳。托了任千秋的福,看客们对自己的水平默默做了估算,除了一两个不识趣的、被我三下两下踢下台去,后面也就无人再来了。 最后除了我和师妹,胜出的还有宋如风,昆仑和玄武门各出了一名男子,最后是凌霄阁的一个女子。 唔…结果和预想的差不多,恐怕唯一的变数就是任千秋不在其中。千鹤院对宋如风尚且讲究策略,却放任她随性而为,想来是对她信心十足,这下怕也是出乎意料了。 不过其他人谁胜出和我也无甚关系。赛会甫一结束,我便跳下擂台去寻师妹。彼时心中有些焦虑,而这焦虑让我脚下顿挫了一步。 我焦虑什么?是担心师妹、还是担心师妹没赢? 但还没等我想清楚,我就看见了师妹。 她还站在台上,一手撑着把剑,肉眼可见的相当狼狈。外袍被割破几处,身上也有好几处挂了彩,手臂最为严重,虽然扎了个简单的布条,但血还是渗了出来,沿着手肘滴滴答答往下坠。 “怎么搞成这样!” 我一手扶住她肩膀,另一手以灵力探入师妹经脉。好消息是没有伤在内里,坏消息是灵力也几乎荡然无存。 “就说让你不要逞强…还好没有内伤,不然就算胜出有什么用?” 我说着渡了些灵力过去,但也只是应急,后续还需要好好治疗。 师妹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她闭着眼哑着嗓子道,“小鬼你少看不起人…我除了会输给你、也从没输给别人…” 话说得硬,手中剑却是当啷一声落地,身子软软靠向我。我只得接了师妹,打横将她抱起,御剑将她带回住处。 “大师姐,”师弟跟在后面叫道,“他们叫优胜者去长老院集合。” 呵,真是迫不及待!我方才已瞥见其余几人,皆是一副轻轻松松的做派,根本不曾苦斗一场,想来俱是各自门派中早已预先定好,前面艰辛的过程都交由同门其他人负责,到了最后才亲自去“收割胜利果实”。 个个都是聪明人,哪像师妹这个傻瓜,也不知道一个人撑了多久,才会搞得这般模样。 “你去告诉宋如风,”我交待师弟,“让他们等着!” 我将师妹靠在床头,扯下她破破烂烂的外袍,再小心地脱下里衣。 除了手臂上的明显伤势,后腰有一处被灵气灼伤的痕迹,背上还有两道鞭痕,从肩头一直落到腰际,几乎皮开肉绽。 哪家的人用鞭这么狠?下次定要去会上一会。 我将师妹面朝下置于床上,取了最好的金创药出来,小心地沾在指尖为她上药。小时候这种事情是反过来的,通常是师妹为我上药。金创药效果越好见效越快药性便也越烈,我时常疼得嗷嗷直哭,那时候师妹总是哄我说吹吹就不疼了,我就会泪眼朦胧地问她真的吗,然后她真的会轻轻吹吹伤处,可我会哭得更厉害——因为还是疼。 可是师妹每次还是会这么哄我,还是会温柔地给我吹吹伤处。直到我后来很少受伤,这个关于伤痛的谎言才终于不用继续。 但仔细回想一下,我没听过师妹喊疼。师妹受伤了也是自己上药,我问她疼吗,她总是说没事。 我看着指尖下红肿暴裂流血的皮肤,这怎么会没事? 都是肉体凡胎,受了伤怎么可能不痛? 于是我俯下身,对着伤处来回轻轻吹了几下。 “嘶——你…做什么…” 师妹不知何时醒了,哑着嗓子问道。 “吹吹就不痛了。”我说。 师妹哑然,过了半晌道,“…那不过是小时候骗你的,再说、我又没说我疼…” “是——你不疼、你最厉害了,一个人能打败我们所有——” 我说着又挖了一团药,抹在她背上,毫无意外地听见一声低吟,连身子都轻微颤抖了几下。 到底作何非要如此逞强? 我自叹了一声,不再戏弄她,专心上药。待后背上完,又继续处理手臂的伤。血先前已经止住了,但还需要重新包扎。 “也不知道执着个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后续的麻烦,干嘛非要往自己身上揽?” 师妹一动不动,若不是身体会不自觉地因为痛觉而颤抖,我还以为我在给木头人疗伤。等我都弄好了站起身来,她方才忽道,“那难不成就让给任千秋?” “嗯?” 我被师妹跳跃性的结论弄得有些糊涂。就算云海最终只派出我,剩下来的一个名额也未必就是任千秋呀!何况、什么叫“让给”任千秋?再者、为何偏偏要强调任千秋?宋如风也是赢家,为何不叫“让给宋如风”? 我奇怪地偏头去看师妹。她侧着头趴着,对上了我的眼神。我疑惑地眨了眨眼,她因为失血而泛白的脸又有了些颜色。 “和任千秋有什么关系?”我问。 “没什么关系,我就是随口一说。”师妹说着,将头转向另一边。 啧!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就算是敷衍也敷衍得太随便了吧!肯定有关系!果然是从昨天见过任千秋就开始有些古怪!可是任千秋也没做什么呀?见面的时候没有行礼?但师妹也不是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人。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等等…!这该不会就是…很可能…应该是了…不过师妹竟然也会这样?有些出乎意料呢… “师妹——”我眯了眯眼,说出心中猜测,“你该不会是嫉妒任千秋吧?” 嫉妒当然是不好的,即便不是修无情道的人,也应该警惕这种会在不知不觉中把人拖进泥潭的情绪。不过一来任千秋确实出类拔萃,旁人升起羡妒之心也是情理之中,二来倘若加以引导,将嫉妒心转化为竞争心,也许也不算坏事,毕竟师妹缺的就是如此这般的决心嘛。 我尚且在想着如何引导,师妹却像炸了毛的猫,噌地转回头来瞪着我。 “什么?我嫉妒她?” 我点点头安慰道,“不过也不必如此在意,任千秋确实年纪轻轻就才华横溢,就今日交手来看,未来定会有一番成就,又背靠千鹤院这大门大户,地位想必也会卓然…加上她长得相貌出众风姿无双,作为同辈人师妹你对她有竞争心是合情合理的,只不过——” “嫉妒她?我嫉妒她?!小鬼你凭什么说我嫉妒她?今日的胜者可是我不是她!能和你去秘境的也是我不是她!” 师妹狂躁地打断了我。 “师妹、你——” 我不知道是要先指出师妹逻辑上的不成因果之处——赢得名额可不等于不会嫉妒,还是要先安抚她狂躁的情绪——这我几乎是第一次见,还是要先… 我伸手示意。 师妹顺着我指的方向低头。 原来是她一时气愤不顾伤势用手撑起了身子。原本很正常的动作,但为了上药我将她里衣脱了肚兜解了,于是此时随着她身子抬起便走了光,一双绵软雪乳摇晃晃地坠在身下,乳尖于身下的衣物中若隐若现。 师妹大窘,面色瞬间全红。 “也没什么啦,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我忙又安慰道。 哪想今天怎么说话都是不对。师妹也不知怎地更恼了,随手从床上抓了个东西砸向我。 “谁许你现在看了!” 我条件反射伸手接住。 轻飘飘的,还带着暖意。 嗯? 师妹的眼神也落在我手上。视线聚焦,仔细一看,却是方才压在身下的肚兜。 嗯? 我下意识地拿近了些,闻到些许幽香——真的是肚兜。 嗯? “小鬼你!你给我出去!” 这是恼羞成怒吧?这绝对是恼羞成怒! 在师妹开发出其他武器之前,我迅速遵命逃出房间。只是…我看着手里,这肚兜怎么办? ====================== 怎么就是搞不上。。愁人(???) 7 好歹算是将伤员安顿好了,我便抽身去了长老院。 主事的长老是宋如风和任千秋的师父,先是与我们五个人寒暄了一番,什么诸君年轻有为实乃修真界的中流砥柱明日之光令人倍感欣慰;再就是说起后面的任务,时间紧迫然而皆是为天下苍生还烦请诸君受累云云…啰哩啰嗦听得我头脑放空神游太虚。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似是为了表示诚意,给了我不少药品,说是意在帮师妹尽快恢复。我看了看,倒确实尽是上品灵药,便不推辞的收下。 怎么说也是为天下修士卖命,拿点灵药不是应该的么! 啰啰嗦嗦了小一个时辰,才得以脱身。有用的信息一点不多,还是下山前听到的那些。要是师妹能替我来而不是我替她来就好了… 回了住处,想到师妹可能还在闹别扭,便将灵药转交给了李师妹,让她拿去给师妹服下。 呼——总算可以休息一下。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新煮的茶有些烫口,便放在杯中等热气散去。结果热气尚且蒸腾,那边便有通报说宋如风来了。我这一口茶也喝不上,不得已,又得回去应付这位才俊。 也不知有什么事,非要追着我回来说。 宋如风此人倒也算得上青年才俊——我今天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模样。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相貌端庄仪表堂堂。 可惜才俊说起话来也忒啰嗦,不知道是不是跟他那师父学的。东绕西绕扯了半晌——他慰问过师妹伤势,我又谢过所赠灵药——才终于说到正题。 “今日闻得长阳君与任师妹有过一战…我这师妹性子直爽,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青年温和,却不讨喜。就任千秋那率性而为的性子,肯定很讨厌有人越俎代庖替她“承认错误”。 何况何错之有? “宋道友多虑了,令师妹并无冒犯之处。” 宋如风还欲再说,我却不欲再与他说。 “若是宋道友不介意,我须得去查看一下师妹伤势。” 好在逐客令还是人人都听得懂。 等人走了,茶都凉了。也罢,将就吧…我举杯欲饮,身后又复传脚步声。怎地这般烦人? 我声音冷了下来,“宋道友还有事?” 回头一看,却是任千秋。 “怎么是你?” 年轻姑娘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是我师兄,失望了?” “嗯,失望得紧。” “你…!”姑娘见我忽地笑出来,狠狠跺了下脚,“你又戏弄我!” “我何时戏弄你了?” “方才!还有、白日里你也戏弄我!” “白日里哪有?” “就是有!你明明早就看穿我的招数,却偏偏等到最后一刻…就、就是想看我笑话!” “这可是冤枉了…我虽然看出你的招数,但不等于就能破掉它,你也知道你阵眼藏得很好,我也是花了力气才找到。” “哼,我就知道——”任千秋像是容易哄的小孩子,忽然又来精神了,“要不是我一味求攻,你是不是就没机会赢我了?” “唔…我不知道。” “那你说,一炷香的时间里你要怎么办?” “就是说不知道啊,这种事不就是见招拆招,哪有什么预设的套路?” “哼,我看你就是赢不了!要不要再比一次?” “现在?” “怎么,不敢吗?” 我看着眼前的姑娘,柳眉扬起、一脸骄傲模样,着实生动得令人喜爱。不过…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谁、谁激将了…只不过是有些人侥幸赢了一次便就此金盆洗手、激流勇退,以保住自己金刚不坏之身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眼前人故意挑衅的样子还是逗得我笑了出来。 “我说、你知不知道胜出后我们要做什么?” 她点头,“知道啊,要去——” 我打断她,“那你确定还要在这个时候找我?” “我…”她一时语塞,继而又梗着一口气道,“不是还有好几天吗…你的话、又不至于…” 怪不得宋如风有替她“道歉”的毛病。嗯,确实是胡搅蛮缠得理直气壮。 但这恰好是我想象中任千秋该有的样子,因为自信所以带有些许狂妄,对自己在意的事又异常执着。 也罢,就陪她试上一试吧。并非是激将法的功效,而是我自己也好奇,我们之间到底会撞出什么火花。 “那便走吧。” 任千秋反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把抓住我衣袖,“可不许反悔!” 路过师妹的院子时,我顿了一下。 “怎么?” “你先等等,”我拉开她的手,“我去去就来。” 我迈进院子,师妹的屋子黑乎乎的,没有一丝灯光。我在门前轻轻敲了一下,“师妹?” 没有回应。 我还欲再唤,李师妹却从隔壁屋子出来。 “大师姐,柳师姐方才服了药歇下了。” “唔,那便好。”我点点头,“这几天拜托你照看你师姐,记得按时给她换药。” “是…大师姐要出去吗?” “嗯,我有事…” 我本想说“和任千秋出去一下”,但想到师妹对任千秋的莫名敌意,便把到了嘴边的名字又吞了回去。 “…出去一下,师妹若是问起,你便告诉她我很快回来,无需担心。” “是,大师姐。” 交代完事情,我才又迎上任千秋。她站在院门外听完了整段对话,此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不是修无情道的吗?” “是,如何?” “怎地还这般‘牵挂’师妹?可不像无情道的人。” 哎,又来一个…不过是任千秋的话,我还是乐于向她解释的。 “无情道的‘情’可并非人情世故的‘情’。” 她却嗤笑一声,“我以为你也讨厌人情世故。” “嗯,我讨厌那些虚伪的人情世故。”我偏头去看她,“比如说什么‘天纵之才’、‘仰慕已久’云云。倒不如现下这样直接说不服气来得可爱。” “你、你说什么…!”任千秋忽地脸红了起来。 我不逗她了,只问她“去哪里”,然后随她将我带到城外的一片开阔荒野,一起在四周布下结界。 剑拔出来前我听见她小声说道,“但、那也不是虚伪…” 我笑了笑,还好我也不是。 ================= 我不是故意水。。。我只是话多。。?_? 8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什么感觉? 我遇上了任千秋才终于知道。 夜风萧索,我们二人持剑于荒野中,相对而立。夜色暗淡,除了术法的青芒和剑身反射的点点荧光,其余皆像隐入虚空。 唯有她和我错身而过的瞬间,才看得见那双晶亮的眼。 热烈、兴奋、执着。 看得我灵力激荡,手下招式连绵不绝,攻势犹如水银泻地、一发不可收。 高手间过招已不是单纯讲究“式”的阶段,而是讲求“势”。如同两河相遇,有时在交汇口引发倒灌,并不是这一滴水那一滴水的效用——原因无他,水势高也。其势如此,不可当也。 其时我手下攻势即是如此。任千秋虽勉强招架,但百余招后已是左支右绌。好在她反应敏捷,手中剑虚晃一招,身形及时后撤,跳出丈余远。 但衣袍下摆还是被剑气割破。 我不追击,只是扬声问她,“如何?可还守得住?” “…再来!” 我看不见她,却听得出她的表情,定是柳眉紧锁一脸倔强的样子。有些好笑的可爱。再来,当然要再来,她不可能仅仅这个程度而已。 易局再战,任千秋抢了先手。依然是一手剑法一手术法,但这次攻势不求凌厉,反到以稳妥占了上风。 事实证明不是任千秋之前夸下海口,而是若她以稳为先,恐怕确实少有人能取胜,更不要提短时间内取胜。 天已渐渐亮起,她的身形从隐约的轮廓变得清晰可见,连额上的汗水都在阳光下逐渐晶莹了起来。 僵持许久,我看准时机假意后撤,毫不意外引得任千秋上前,蓄力而发连击十二招。便是我也只是翻身险险避过。但在她前力已尽后力未足的间隙里,我一剑斜斜刺去,直取右肩。力道迅猛角度刁钻,右手持剑之人本就不便格挡,她又一时后继无力,反倒又被我一剑挑破肩头衣裳。 “你、你使诈!” “兵不厌诈。若非你急于一举制胜,又岂会留下破绽?” “哼…!再来!” “术法若不能与剑法配合互补,不如不用的好。” “再来!” “身法太过浮夸,华而不实。” “再来!” “不要执着于某个招数,术为道服务,莫要本末倒置。” “再来!” 我从没觉得教导别人会有什么乐趣,但今日却确实地从任千秋身上得到了乐趣。她如此聪敏又谦逊——虽然嘴上绝不承认——犯过一次的错误几乎不会再犯第二次,而她看过的招式,不出几次也便学了过去,有模有样。 及至星光再现,任千秋的“势”已与先前大不相同。若说先前已是连绵蔓延的一片水系,那此时水势已经聚汇,冲破堤岸奔腾而起,浩浩荡荡雷霆万钧。 我忍不住笑了。痛快,实在是痛快。 但势更高的仍是我。已经过了一天一夜,我不仅没有觉得疲累,反而灵力汹涌,如同受了潮汐引力一般,一浪接一浪地涌来,冲击着拍打着嚣叫着。 任千秋就像那个引力的源头。没有她在对面,也不会有这个我在这面。 而她就在那里,让我翻滚澎湃的、静静地在那里。 太奇妙了。奇妙得让我不安。 但我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任千秋又一次攻了过来。她抓住了我分神的一瞬,剑势如瀑布飞流直下般袭来。我本能地举剑格挡,却听得铛的一声脆响,手中剑竟是断了。 那一瞬间任千秋已欺近身来,我借了水汽化作半截剑身,急急应了她十数招,算是封住了她的攻击。 错身而过之后,她却没有继续,反而站定了看我。月色下我看见年轻姑娘忽地扬了扬嘴角。 “怎么?” “这次是我胜了半招!” “…你不会以为、以灵剑折了我的剑便是胜了吧?” 她毫不在意,反而得意地哼了一声,扬了扬手,“你看这是什么?” 我往腰间摸了一把,摸了个空。该是方才被任千秋借机摸走了。 “…好,是你赢了。”我坦诚认输,“可以还给我了吗?” 任千秋借着月光,打量着手中之物。 “早先就想问,修无情道的人怎么会配着这般的饰物?” 那是串在一起的两朵桃花。并非雕成桃花形状的玉或其他什么,而是真的花。那时师妹第一次学会将灵力外放,彼时我还没有学过,于是师妹便迫不及待地给我展示。那天山中桃花开得正盛,师妹便顺手折下一枝,用灵气将其包裹,柔软的花瓣像被裹在透明的琥珀中,从此永盛不衰。师妹将那一枝花上的两朵串起来送给了我,我很喜欢,便学着大人的样子将它们坠在腰间,如同寻常人配着玉佩一样。 师父自然也见过,可能念我当时年幼,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我莫要玩物丧志。 “还给我吧?” “这么重要?” 任千秋倒是问倒了我。重要吗?其实也不。起先是新奇,后来是习惯,这两只花已陪了我很久,久到上面附着的师妹的灵力衰退得荡然无存,早被我自己重新修补过。 任千秋趁我没说话,将它一下子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戒。 “喂——” 她狡黠地笑了笑,拿出一坛酒丢给我,“喝酒吗?” 故意似的,是上好的桃花酿。我叹了口气,撕开封口,酒香四溢。 任千秋走过来,和我并排坐在一颗枯树下喝酒。 “师妹重要吗?” “重要。” “这次不犹豫?” “师妹是人非物,不一样的。” “是人都重要吗?” “那倒也不是。” “那、那我重要吗?” “重要。” “如何重要?” “唔…便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高山流水琴瑟和鸣那般重要。” “你…!”任千秋忽地激动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你说什么呢!” “嗯?不过是实话罢了…” 我偏头看她,皎洁月光下她脸颊却是淡淡的粉,而且不知为何越发红润。 她别过脸,低声嗤笑了一下,“一个修无情道的人,重要的人还挺多。” “便是说了、此情非彼情罢了。” “有甚么区别!” “此情乃人间真情,有情方为人;彼情乃贪嗔执念,多情则近魔。” 任千秋盯了我两秒,忽地猛然踢了我脚一下。 “你、起来!”她大喝一声跳了起来,一手捏了个术法拍过来,“再来!” 我拎着酒坛子闪开,哪想顷刻间就被无数青芒包围了起来。我扬手,将剩余的酒全扬在空中,每一滴酒液都化为一枚细小箭矢,向着青芒飞去。 可惜了好酒。 青芒纷纷熄灭,箭矢却不停歇,直奔任千秋而去。只见她双手舞动,借符咒于虚空中画出一个阵法来,浮于身前,截住一波攻击。 我欺身上前,于空气中徒手凝出一条水痕,似剑似鞭,击在她身前阵上,青芒四溢。任千秋弃了阵法,以剑缠上我,又是一番好斗。 “还有酒吗?” “怕你喝不完!” “那便来试试!” 我们斗一阵饮一阵,或者一边斗一边饮。天色亮了又暗,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一生大笑能几回,共君一醉一陶然!” 任千秋该是醉了,连诗都念得混了。 可她一双眼仍是晶晶亮。 我看着那双眼看着我,耳边也是她的声音,“我便唤你陶然、可好?” 名字是牵绊——我想起师父的话。 但我似乎也醉了。 ================== 我不搞剧情就搞不了色情。。 但脑子里只想搞色情所以搞不出剧情。。 (╯°□°)╯︵ ┻━┻ 9 我已经忘记我想写什么了(;′??Д??`) ====================== 待我回到千鹤院中,前几日五湖四海喧嚣吵闹的宾客皆已散去,连我们自己的两位小师弟师妹也已于两日前返回云海,落脚的小院中唯有师妹一人,束发持剑于院中踱步,已是万事俱备整装待发。 师妹瞧见我进来,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道,“换身衣服快些回来,莫要误了时辰,让人觉得我云海怠慢无礼。” 话虽然是有点严厉,可语气平淡,仿佛昨天就是我为她上药的那天一样。看来是已经不计较先前的事情了?即是如此,那我也无需解释这几日的事了。我点点头,把之前心里打的腹稿甩掉,只不过仍是拉过她手探了一下,觉出经脉有力灵力充沛,这才放心。 这便是千鹤院的灵药?效果还不错啊,听说是他们长老自己炼的,也不知其中诀窍可否与外人交流? 我正想着,冷不防师妹抽回手道,“快些去罢!”,语气开始有些不耐。 “放心,不会误了事!”我知道师妹在意云海声誉,说话间便进到屋里,换下被任千秋割破了几处的外袍,又施了一个净身术,再换上新的外袍。 说是新的外袍,其实和破掉的那件一模一样。负责采买的师妹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每次都拿给我固定式样的玄色锦袍。其实玄色是师父的偏好,我从来算不上喜欢,但是…哎,罢了。 换好衣服出来,便直接出发。通过传送阵片刻之间便到了秘境入口。整个秘境被一个巨大的阵式包围,防止有人闯入。看得出千鹤院对此事十分谨慎。布下此阵的人便是千鹤院另一位长老,和她弟子许青玉。此时守在入口处的是许青玉,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是个样貌标致秀丽、气质温润清雅的美人,只是面色苍白,疲态难掩。 想来要维持如此大的阵式也很是不易啊。 我们人员陆续到齐,大家简单地彼此打了个招呼,许青玉便一人给了一个红色的手镯。 “秘境的开放时间大约只有12个时辰,”她说,“这个可以帮助你们计时,每个时辰便会变黑一截,变作全黑则意味着时间用完。除了计时,也可用来传音。” 我将手镯戴在腕上,咔的一声便套牢了。金属的质地冰凉,红色的流光诡异地闪耀,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危机感。 “秘境之中是什么样子,目前无人知晓。”见我们都戴上手镯,许青玉又道,“诸位道友还需小心。” 说着便暂时撤了外围的阵式。 众人谢过她,又待得宋如风与她私下讲了几句,便接连踏进了秘境入口。 出来之处是片树林边缘。树木稀松,但有几块山石耸立。放眼望去一边有山,一边像是原野,我们就在交界之处。但奇怪的是,四周魔气虽有,但并不浓厚,似乎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我正试图仔细感受魔气,旁边有个人突然骂了一句,道,“果然是修为压制,连一半都没有咧!” 我看过去,是刚进来的玄武门的那个男人。我又转头看向师妹,师妹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心情。但见我挑眉示意几次,还是偷偷给我比了个三的手势。 果然不只是修为压制,并且根据修为高低压制程度不同。师妹只得三成,而我最多也就剩两成。早知如此,不如直接找些中级弟子进来,效果没准反而好些。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禁不住冷笑了一下,却见宋如风看了过来。 “不是说这秘境里有不寻常的魔气,”我正好问他,“怎么没有感觉到?” “这…”宋如风给我突然一问,有些尴尬,“当时的确是有…但师叔和青玉师妹立刻就布下了阵法,那之后秘境就被隔离了,所以我、我也不知道…” “那要我们怎么找?”另一个男子说道,“这么大的地方,又没有魔气可循,根本大海捞针嘛!” 的确,魔气不仅不浓厚,而且分散,不像是有源头可循的样子。 宋如风沉吟了一下,道,“诸位道友若是信得过宋某,不妨听宋某一言。既无源头可循,就只能分而循之。我们六人一人负责一个方位,待这手环颜色半红半黑之时便返回,诸位意下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罢。 于是宋如风便将众人分了六个方位,我分得正北,师妹去往东南,宋如风自己去东北。我掏出罗盘指了一下,正北正是一片山林。 其余人也领了自己的方位,便纷纷告辞,毕竟时间有限。宋如风也与我们别过,最后只剩我和师妹。 “你要小心,”我对师妹说,“我觉得这事不对劲。” 让人如此严阵以待的秘境,竟然没有什么魔气,除非是千鹤院小题大做,否则肯定有问题。 我又问她,“你有带传音令牌吗?” 我指的是云海的传音令牌。她点头,我道,“有问题就联系我。” 师妹小声嗤笑了一下,“我们离那么远,叫你有什么用?在这里怕是你的修为还不如我吧!” “哎!那也不一定!”师妹可算是笑了笑,我也笑了。 “我先走了。” 师妹跟我摆摆手,向东南方向的原野走去。我看着师妹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才对着一块山石说道,“出来吧!” 石头后面蹦出来一个年轻姑娘,一身黑衣,腰上挂着两朵桃花的吊坠,惊讶叫道,“你怎么发现我啦!” 任千秋颇为随意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晃荡着双脚,“我现在都没有灵力诶,你怎么可能发现我?” 我听了不禁头疼,没有灵力?这又是搞什么鬼? 她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吧啦吧啦说道,“我服了隐气丸啊,就是可以压制灵力的,从辛师兄那里拿来的,我又调整了一下,效果可好了,保证三天里一点灵力都没有呢!” 我一边听年轻姑娘用甚是得意的语气讲这件事,一边伸手在她腕上探了一下,真是一丝灵力都没有,比秘境压制还到位——直接归零了。 “怎么样?厉害吧?”任千秋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简直乱来。 “哎!我不是乱来!你看秘境本来也要压制修为的,就当我是被压制了呗!”她又顺着我想的说了下去,不过越说越小声,“只不过压制得狠了一点嘛…可是不狠也进不来,因为只能六个人…” 是了,正是因为她一丝灵力都没有,才没有超过秘境能容纳的灵修的界限。 这么说来还真是难为她了。 “也罢,你来都来了,现下也出不去,也只能这样了。”见她听了面上一喜,我又补了一句,“我这就叫你宋师兄回来,你跟着他去罢。” 说着,我便去点腕上的手环。 “哎、不要!”任千秋急忙扑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不要!” 我也不急,就是问她,“作何不要?” “哎呀,你知道的嘛!师兄他、他知道了、要啰嗦死我的…长阳、姐姐、陶然姐姐,你就让我跟你走吧——” 谁能在年轻姑娘眼神巴巴地望着你、手上摇晃着你的手腕,拖了长腔变着花样叫你的情况下说不呢? 我眼神一凛,反手扣住她双臂,顺势伸手将她两手衣袖拉上去,露出一只红色手镯。 我冷哼一声,“你便也是这样向许青玉耍赖的?” 任千秋见我识破她,嘿嘿傻笑了两声。 “青玉师姐信我,姐姐你也信我吧——嗯?” 既然她本人要如此行事,门派里也许她如此行事,我又有什么可不同意的呢? “那你自己小心。”我最后说。 任千秋重重点头,笑得灿烂。 哎,年轻人就是容易满足。 “诶,你还没说你怎么发现我的呢?” “…我闻到的。” “啊?!不、不可能!我、我用过净身术的啊…哪里有味道?没有啊…你、你属狗的吗?还是你又作弄我?呜、姐姐、等我一下嘛!人家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诶——” 啧,我到底干嘛要说那句废话啦! ======================== 六位勇士当然必须是七个人╮ ( ̄ 3 ̄) ╭ 10 即便是相当苛刻的人,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和任千秋一起可以让紧张的任务也变得有趣一些。她吧啦吧啦地讲着一些千鹤院的事情,仿佛我们只是来登高踏青一般。 踏青的过程中任千秋已经讲过她如何耍小聪明戏弄了她宋师兄,也讲过如何捅了篓子之后找她青玉师姐打掩护,正在讲如何千方百计地从她辛师兄的炼丹炉里偷东西、还美名其曰拿去改良(那隐气丸怕就是这么来的吧)。我原本以为云海上下大家相处已经足够融洽了,这么听来比千鹤院还是差上不少。当然,这些故事与其说是因为任千秋性格活泼得过了头,不如说是其他人有意配合表演。 我一边听着任千秋闲扯,一边注意着道路一路向北。随着我们进入山中,原本还算得上是道路的东西越发狭窄,继而变成需要寻找才能确定的存在。而两旁的树木则是逐渐茂密,遮得林中的光线更加暗淡。地上裸露的树根和碎石交错,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小心,”我将剑拿了出来,回头看她,“你——” “你——” 任千秋却也同时开了口。我看了看她也是刚拔出来的剑,“你先说。” “也没什么…就是、”她瞄了瞄我手中剑,“我以为你的剑坏了…所以、本来打算送你…” “送我?”这倒是完全出乎我意料,让我大吃一惊。我指着她手里,“这个?” 她点了点头,伸手将剑递给我。 是把重剑。剑身比寻常宝剑略阔,剑鞘上刻以繁复花纹,普通人可能会以为是某种古文,但作为修士还是能分辨出那是令咒的一种。 我没有接。 这不是昨日里任千秋用的那把剑。虽然那把也是灵剑,但在这一把面前,便不怎么值得一提了。 这是天下名剑,“镇岳”。 传说中镇岳出自上古时期。彼时人间妖兽肆虐,所到之处十室九空。人们为了活命不停辗转迁徙,九洲四海净是流离失所之人。天帝不忍,终是派了手下天将来降妖除魔。天将不辱使命,耗费数年几乎将天下大妖除尽,唯余最后一个妖王。天将与妖王于赤摩山脚下斗到天地色变却始终难以取胜,最后灵机一动竟将赤摩山搬起,将那妖王压在了山下。原本以为如此便算是解决了,谁料顷刻间地动山摇,赤摩山上裂出几道峡谷,眼看就要山崩地裂,让那妖王挣脱出来。紧急之间天将用自己佩剑自山顶刺入,剑身贯穿山体而下,一发将妖王钉死于山底,才算是解了山崩地裂之险。只可惜这剑也再拔不出来,天将也只得将其舍弃于山内,后人便名之为“镇岳”。 当然这只是传说,没有人见过妖王和天将,甚至没人知道这赤摩山在哪——有人说在东北方的维州,因为那里土壤偏红,是以为“赤”;也有人说赤摩不过是西北方言里“雪山”的误写,是以该在西北方的礼州… 但镇岳是真的。数百年间九洲四海不知天翻地覆多少次,但总有关于镇岳的故事流传。它被修士用来斩妖除魔过,被将军用来保家卫国过,也被皇族用来炫耀展示过。没想到如今到了任千秋这个年轻姑娘手里。 还竟然想要送给我。 我没有接。 我丝毫不质疑任千秋想要将这么名贵的东西送给我的诚意,但我扬了扬手里的剑,道,“不过我已经有‘出云’了。” “出云?”任千秋不断好奇地瞄着我的剑,“我看见你昨天把它捡回去了,但、你怎么把它修好的?” “不是修好的,”我从储物戒中又掏出了一把断剑,“这才是昨天那支。” 任千秋左看右看评价道,“怎么它们都一个样!” 当然是一个样,因为都是剑阁的陈师弟铸的嘛。云海对内门和外门弟子没有什么严格的区分,只要想要修习心法都可以进内门,如若觉得修习无望想要转做外门的差事也可。陈师弟就是从内门中退下、进了剑阁。他的修为虽然在内门修士中排不上号,但在铸剑师中,便算得上是屈指可数了。因此陈师弟的剑虽非灵剑,在尘世间却也称得上名剑。 我所有剑都是出自陈师弟之手。从第一支短短小小的练习剑开始,陈师弟会替我丈量尺寸、挑选材料、确定式样,然后亲自动手打造。我记得满脸络腮胡的师弟呵呵笑着递给我第一支剑的样子,也记得我拔出它来,看见剑身透亮,反射的光芒让常年围绕剑阁的雾气都散去不少——“出云”二字正是得自于此。 自那之后,我有过大大小小数十支“出云”。有的只是尺寸不再合适,有的根本就是坏了,比如我正拿在手里的这支断剑。 “这是陈师弟最得意的一支,下山之前才刚给我。所以我想带回去,看他能不能重铸。” “啊?”任千秋急忙道,“对不起、早知道我不该——”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把‘出云’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任千秋愣了半晌没出声,最后才道,“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好。怎么会有你这种给所有的剑取同一个名字、但又记得哪一支是作者的得意之作、还想着、想着要…” “那便不要说我了罢,”我转移话题,“不如说说你怎么得到这个的?” “啊、这个…倒也没什么…” 任千秋口气忽然软了下去,听起来没有非常得意。我还以为她会更激动一些呢。 “只不过是去年通过了一个试炼,又正巧是我的生辰,师父说二十岁的时候就能通过那个试炼的,我还是第一人,值得一份大礼。他得到这剑太迟,已经有了自己的灵器,空置着又觉得暴殄天物,索性赠予我。喏,就是这样。” “可是你并没有与它结契。” 一眼就可以看出,镇岳此刻散发出的森然剑意全然来自它本身,并非是来自与持有人之间的羁绊。 “是啊,我没有…”她有些欲言又止,我静静等着她继续。 “我只是觉得…名剑当配美人、或者英雄,总之就是那样的…你看、连师父不也都…” 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在有着史诗神话般出身、传承过数百年的名剑面前,也还是不自信起来。也难怪,她太年轻了,一切都尚未兑现呢! 即便是拥有天分的人,也会害怕自己只拥有天分吧。 “如此名剑,你舍得给我?” 任千秋沉默了一瞬,手指在剑身上极为细微地摩挲了几下,小声咕哝道,“所以、所以你要…” “什么?” 后面声音太小,实在听不清楚。我不得不追问了一句。 姑娘脸颊涨红,大声道,“所以你要在我反悔之前同意才行!” 我不禁笑出声来。以前在话本里看到“忍痛割爱”,始终难以想象是什么感觉,这次任千秋活灵活现地演出来了。原来便是这般想给又不想给。 “那你觉得我便配得上?”笑过之后我又问道。 这次她倒没犹豫,也没提什么前提条件,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实说,她这样的表态是令我开心的。从小到大我听过的夸赞也不算少,但即便如此,任千秋的认可还是与众不同。我想这不同不是来源于她认可我,大概是来源于我认可她。 于是我对她说,“倘若你觉得我配得上,那么你自己便也配得上。因为——” 在幽暗的光线下,我感觉她瞳孔放大了一些。 “——你是我平等的对手。而且——” “…而且?” 也许是这几日受了任千秋的影响,我似乎也变得骄傲起来。我扬起手中剑,我不依赖于它,却会让它依托于我。 “而且有朝一日、我会让出云也成为像镇岳一样的名剑啊!” 在林中说了这半天话,我们不得不加快脚步追赶进程。光线越发暗淡,脚下的小径也近乎消失不见,我用术法点亮了几个光源,但前行依然变得磕磕绊绊。而且树木密集,任千秋不得不边走边在树上刻下记号,以免迷路。 我用手指触上那些新生的印记。树皮破损,些许汁液渗出。 原来即便是天下名剑,留下的痕迹也不过只是痕迹而已啊。 ============== 我看出来了,我真的是想到哪写到哪。。啥主线不存在的。。?_? 11 人的个性是很难隐藏的一种东西。它有时候会从你毫不经意的一个细小动作中暴露出来,有时候则根本就是你行事方式的指引。 最能暴露个性的莫过于阵法。不同于剑法一招一式有着多变的几率——古板的人偶尔也能用出灵活的招式——阵法要求的是环环相扣的严密自洽,倘若有跳脱的一笔,便足以毁掉整个阵势。因此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风格,甚难改变。 比方说二师叔布阵,总是会为了些精美华丽的细节而多费灵力。像任千秋之前那样随手刻画、但求能用的阵势,绝入不了二师叔的眼。但对任千秋灵活多变的性子来说,同样那般灵活机动的阵势许是理所当然。三师叔翩翩君子做派,不知为何落在阵法上却总有些急躁,恐怕是隐藏个性吧。师妹正相反,布的阵势少走凌厉之风,但后劲十足,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脱身,相当难缠。 师父是最难形容的,虽然我理应最熟悉师父才是。师父既不会急躁,也不会因此而缺乏力度,更不会平白浪费灵力…硬要说的话,可能是追求一种极致的合理性。 可“极致的合理性”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因为每个人的“理”都不同。倘若非要让二师叔布一些简陋的阵法出来,那对她便是不合理的。 师父的“理”到底是什么,我说不清楚。但对我来说,“理”就是最大程度达成我需要达成的目标——在保持阵法的威力的同时、令它难以被破解。说来像是很简单的道理,似乎人人都应当这么做,但如上所述,实际上各人各有取舍。 我一手抚着任千秋在一棵树上留下的痕迹,皱起了眉。我们已经在这片森林中走了不知多久,却丝毫没有要走出去的迹象。任千秋也该发现了—— “三次了!”我正想着,便听见不远处任千秋喊道,“这块破石头已经绊到我三次了!我敢打赌就是同一块石头!” 她忿忿地踢了地上突起的石块一脚,反身走了回来,一边走一边查看树上的记号。 “可是那条路上没有标记,怎么——”她忽然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你感受到魔气了吗?” 不愧是任千秋,虽然没有灵力不能识别魔气,但依然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我笑了笑,摇头道,“还是只有很淡的魔气。” “那怎么可能?”她瞪着我问,“明明是没有标记的地方,却好像走过很多次…你、你还笑!” “上去说。” 我指了指树顶,向任千秋示意。不等她回话,我便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凌空跃起,脚尖在树枝上点了几个回合,便穿过密集的枝条叶片,站在了树顶。这棵树长得颇高,顶端视野良好,一眼望去四周尽是绿色,既看不出来处、也看不到去处,竟然是无边无际。 显然不是正常的森林。 任千秋当然一看即明。她双手搂在我肩上,扭着头望向远处。 “这、这是…” “伸手,”我贴着她耳边小声说,“我画给你看。”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摊开一只手掌给我。我用指尖轻轻在她手心里画着,“记清楚,等下只能看一次。” 我在她掌心快速画下一个阵势,又在其中几处点了几下,然后示意她去看远处的树。 “明白了吗?” 任千秋迅速扫视了四周,转回头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我。 “你怎么发现的?” “只怪你一丝灵力都没有咯。” 见任千秋还是眯着眼盯着我,颇有些严肃的意味,我摇着头笑了笑,解释道,“我在你做下的每个记号旁边也用灵力留了记号,但再见时发现有些树上你的记号不见了,我的灵力却还留着。这些树自行消除了你的记号。” “…你是说、树是活的?” 我点头,“应该是魔界的树。但不知为何没有消除我的记号,可能是那样需要它们释放更多魔力,而它们此刻还不想暴露。” “所以这阵中的法器…便是这些树?” 大型阵势通常需要法器的加持,法器的选择自然也是因人而异,灵石或者灵器都是常见物品,通用的宗旨是灵力越高、功效越大。但归根结底,比灵器本身更重要的是它们的位置,选对了位置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就我个人而言,我常用的是数十支“出云”,但在此处—— “树藏在森林里最方便了,不是吗?” “的确,”她缓缓点头,转头去观察四周,“就这个阵势和法器的位置来看,布阵的显然是个高手。但阵眼会在哪里?这么大的范围,可不好找…” 她说的没错。倘若找不出阵眼,便只能硬行破阵,但以我们现在被压制了的灵力太不现实。然而阵眼可以藏在阵中任何一处,以这片森林如此之大的范围,想要一寸一寸搜寻也是空谈。 但这并不是让我不安的部分。我最开始发现这个阵法的时候,便有种隐隐的不安。它实在有种熟悉的气息,尤其是充当了法器的那些魔树,每一个所处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可以最大程度地增强整个阵势。 太熟悉了。太“合理”了。简直就像是——我会布的阵。 “如果是我的话…”我在任千秋手心的图上点出一个位置,示意她去看。那是一棵极高的树。即便是从我们所处的树顶,也仍是要仰头才能看见它的树顶。 “我会把阵眼藏在那棵树下,用最强的法器守护阵眼。这样不攻破它便无法破坏阵眼,可是要攻破它几乎等同于强行破阵。” “那岂不是没有机会?” “对、也不对。”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等任千秋一如想象的挑了眉看我。 “要知道,阵始终是关于人的。布下阵的是人,驱动阵的是人,守护阵的是人,就连它想要困住的、也是人。” “你是说,我们从守阵的人入手?” “没错。只要打败对方,阵自然不攻而破。” 任千秋沉思了一下,又道,“但这也不现实,不是吗?人守护阵,阵也守护人。就像不攻破阵便无法破坏阵眼,又如何能绕过阵而击败人呢?” 我摇头,“阵眼是死物而人是活物,这便是它们最大不同。活物总归会有弱点。何况、情况左右不会更差了,不是吗?” “这倒是…我也想看看到底什么人能将你和我一起困住。不过、对方如果不肯现身呢?” “那、便让他有必须现身的理由。” 我将任千秋抱紧了一点,贴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几句,看她耳朵尖不知怎地忽然变得红润润的,有些好玩。这好玩让我又禁不住故意多说了几句,直到她连面颊都红了起来,才停下来。 “准备好了吗?”我揽着任千秋问道。 “等等、”任千秋双手收紧了一点,又道,“你确定吗?万一对方只想让我们死呢?” “只是直觉,”我回答她,“以杀人为目的的话又何必隐藏气息到现在?” 她抱着我点了点头。 “那我们开始了。” 我说着,催动灵力。之前留在树上的记号纷纷响应,一道道亮光冲天而起,在绿色的森林中标出金色的记号,正与我在任千秋手心画下的图相合。 可是下一秒,金色的光点便消失殆尽。森林中的魔气忽地暴涨,具有魔力的树木纷纷苏醒了过来,叶片飞舞,枝条卷曲又张扬,将那点灵力绞杀得片甲不留。 “哇哦…”我听任千秋在耳边感慨了一句,紧接着又急忙叫道,“小心脚下!” 出云已经出鞘。我斩断顷刻间便卷至脚下的几根枝条,揽着任千秋在空中旋了个身,向地面坠去。坠到半途中攀上一处树杈,将任千秋放下。她一手抓住头顶树枝,脚下踩在树杈上辗转腾挪、身形灵活,另一手持镇岳,不停斩落卷至身边的枝条,倒也不落下风。 我趁机跳到旁边一颗树上,吸引得一些枝条离开任千秋,跟着我身后追来。出云也是利剑,每挥出去一次便有几棵枝条应声而落,可毕竟这些不是普通的树,每斩断一棵枝条似乎都会新生出好几棵,让人应接不暇。 眼看一棵枝条卷上我的手腕,我反手抓住它,催动灵力将其中的水份抽出。周围的几棵枝条都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变得灰败、然后被脆生生折断。也许在结界之外我可以直接将整棵树抽干,可是此刻我的灵力不足以支持我这样做,枝条生长的速度胜于我折断它们的速度。 可恶。要是师妹在就好了,我不禁想,师妹对付植物总是更得心应手一些。 “怎么办!实在太多了!”不远处任千秋喊道。 我转头看她,可是她已经快被枝条淹没了,我几乎看不到。我咬了咬牙跳了回去,一手斩断几棵,一手抓住一把枝条抽干折断,才算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可是这消耗了太多灵力,以至于下一波攻势来临之时,我和任千秋只有手中的剑可以抵挡。 枝条不是人,无论被斩断多少,下一棵依然“悍不畏死”。几棵枝条缠上了出云,纵然是削铁如泥的利剑,在这紧密的缠绕中也仍是抽不出来。而身后任千秋忽然“啊!”的叫了一声,我回头看,是双臂被缠住、人被拉到了空中。 一旦被缠住,立刻就会被裹得结结实实。藤条缠上我的手脚,像蛇一般紧紧勒住,越收越紧。我放弃了挣扎,以免手脚被绞断。 于是片刻之后,我和任千秋都被这魔界的枝条绑了个结实。 我和任千秋对视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先前对她说的便是“力有不逮、束手就擒、见机行事”。抓了俘虏,还怕没有人来谈判吗? 来吧,让我们看看背后之人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12 魔是什么样子的?凶残、暴戾、嗜血、邪恶,人人得而诛之——无论是书里看来还是人们口中听来,大抵是这个样子。 说来也是讽刺,虽然人人皆可堕魔,但凡人堕了魔道往往倏予间就被魔性控制了,癫狂混乱、原始冲动,用不了多久就会暴毙而亡,根本算不得“成魔”。反而是修士,因为惯于控制真气,换做魔气也是一样,融会贯通,方成魔族。据说前任魔尊手下十二魔君,其中九人都曾是各个门派的修真弟子。可是一旦堕了魔,这些人就从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君。再谈到这些曾经的师兄弟师姐妹的时候,要么是一声长叹,要么是咬牙切齿,要么干脆闭口不谈,就像是对待见不得光的家族秘辛。 啧,大家都这么擅长的话,不如都来修无情道好了。 不过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没有亲眼见过—— 直到此刻。 在我眼前的是个美艳女子。身披红色的纱衣,在幽暗的绿色林间格外显眼。纱衣大胆暴露,两条白皙纤长的腿大咧咧地裸露出来,似是丝毫不介意别人的视线。好在上身尚有一件小衣,但同样胸口露出白花花一片,甚至随着动作微微颤动,真是由不得人不注意。 以凡人的标准判断,定然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但除却此项,看起来与常人倒也没有区别,也没有什么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嘛。 我正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差点发笑,美艳女子已经绕着我和任千秋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番,最后在任千秋对面站定。 我看着她目光在任千秋周身绕了一圈,落在腰间挂着的桃花吊饰上片刻,最后玩味地落在任千秋脸上,带着调笑意味地点了点头,像是确定了什么。 任千秋大约是被她看得发毛,忍不住出声道,“你是谁?” 女子不语,只是忽地好奇似的上身前倾,面孔凑得离任千秋很近。任千秋轻呼一声皱了眉头,勉力向后仰头试图拉开距离。女子见她动作却嗤笑一声,又上前一步,逼得更近,像是非要贴上对方。 “你、滚开…”任千秋挣扎了几下始终躲不开,只能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小妹妹,躲什么呀——” 女子也不恼,调笑着开了口。声音倒是悦耳,可惜语气和动作一样轻挑。只见她一手探在任千秋腰间,拨弄起那两朵桃花。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两只花朵被手指尖肆意玩弄,顶得摇摇摆摆晃晃荡荡。 任千秋猛力挣了一下,“滚开!” “哟、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嘛,”女子伸手钳住任千秋下颌,“和传闻的一点都不一样呢。” “传闻…什么传闻?”任千秋被捏住双颊,只能含糊地说,“你认得我?” “‘天赋过人、实力卓然、冷静自持’,”女子拿腔拿调地说了几句,又啧啧了两声,放开任千秋的脸,伸手于绑在她腰间的枝条上拽了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你知道这些树叫什么吗?它们呀,在魔界俗称‘情人缠’。情人多好呀,抱着你栓着你绞着你,恨不能同生共死呀。怎么样,感觉到情人的热情了吗?”女人一只素手仍留在任千秋腰侧,一时拨弄着桃花吊饰,一时玩弄着腰间枝条,“不过这些藤条可是随着灵气来的,灵力越高它们就越喜欢、越热情、缠得越紧…” “你看看,”女子说着便作一副嫌弃脸色,顺便偏了偏头示向我的方向示意,“这还不如缠她缠得紧呢。” 说着又不顾任千秋躲避,重又摸上她的脸,手指贴着皮肤摩挲滑动,“我看也就这张脸还算是名副其实。不如先陪姐姐玩玩,若是姐姐我满意了——” “唔——滚开、你、你别碰我!” 任千秋一张脸在那素手下涨得通红。没必要再看下去了,我在任千秋忍耐达到极限之前扬了声道,“你放开她。” “嗯?怎么、还有人嫉妒了?” 女子这才转过头看我。只见她刻意挑着眉妩媚地笑了一下,“别急呀,等姐姐跟她玩好了,再来找你。” 确实美艳。但这刻意的美委实让人敬谢不敏。 “你放开她,”我叹了口气,“放开她,我就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 她手上终于放开任千秋,这次颇为戏谑地笑了一下,“我想知道的事?” 我点点头,“设了阵诱捕闯入的人,总要有点感兴趣的事吧。” 她走近我。我终于看清她的眼睛,仍是像常人一样的深棕色眼眸,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神里倒没有疯狂或者狠厉,只是轻挑。 “倘若我说没有呢?” “总之我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我盯住那双眼眸道,“你认错人了。我才是你想找的、云海的那个人。” 这是赌博。但从那双突然睁大的、写满不可思议的眼睛里,我看出我赌赢了。 “怎么样?这算不算你想知道的事?”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那也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替你布下这个阵的人、是谁?” 这下不止是魔族女子,便是任千秋也惊讶地叫了出来。我知道她们惊讶什么,其实这同戏班子里的把戏一样,说穿了的话便很明显,但此时我不介意利用这种惊讶挣得些许优势,便作为赌赢了的奖赏好了。 妖艳女子檀口微张,欲言又止。这令我既兴奋又不安。兴奋自是因为连续两次都赌对了,不安则是进入阵中以来的那种隐隐的不安进一步放大,胸腔中有一种滞涩的感觉,像是心脏坠了下来阻住了呼吸。 如果是这样、可太不妙了。 我暗自数着节奏平稳呼吸,眼神却始终紧盯着她,权且作为一种心理压力。对方心神动摇显而易见,我趁机再次追问,“是谁?” 然而时机转瞬即逝。女人醒过神来冷笑一声道,“差点被你这胡言乱语给骗了…捉两只兔子用的东西,还用不着别人来帮忙。” 言语间束缚在身上的枝条竟又收紧了些,女子白皙皮肤上也显出隐隐的魔纹。 我扬起嘴角,确保自己笑出声来。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好吧、提前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你的浮躁轻挑、刻意卖弄、搔首弄姿…一切都和这个精心布置的严谨阵势半点不合。”笑过之后我继续道,“倘若只你一个人,怕真是兔子也抓不到的。” “闭嘴!” 眼前的女人一如所料地被激怒了。我看着她脸颊上肌肉抽动,失去了原有的妩媚姿态。 美丽扭曲起来,也不过如此。 “区区阶下囚罢了,说什么大话!”她提了声调斥道。 “是吗?” 我抖了抖肩膀,将周身瞬间枯死的枝条甩开,扬手握住飞来的出云。 女子大惊,急忙倒退几步,脚下差点被绊倒,幸而被身后的枝条托住。 我挥剑斩断身前几棵枝条,逼上前去。 “是吗?” 女子周身忽地魔气暴涨,身上暗红色的魔纹此时完全显露出来,似血一般,让整个人显得可怖。 算是终于有了点想象中的魔的样子? 名为“情人缠”的魔树随即与这魔气共鸣,枝条叶片桀桀作响,枝条如鞭似剑攻来,叶片则作飞刀,嗤嗤划破空气。但我也不再手下留情,唤出第二支出云,将双手剑舞得滴水不漏,无论是枝条还是叶片都不曾近身。 但不能使用灵力还是让我陷入苦战。直到汗水已经打湿衣裳、直到心脏砰砰鼓动嚣叫、直到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猜错了的时候,魔树的攻击慢了下来。 就是此刻! 我看准时机将积攒的灵力全部释放。女子周身的空气中忽然凝出液体的绳索,瞬间便将她反绑了个结实。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 不过一只水柱凝成了冰,尖利的顶端抵在对方胸口处。 “别挣扎了,你现在的魔力不足以挣脱我。”我斩断最后几棵攻过来的枝条,“这不是你的阵,也不是你能维持的阵,对不对?它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你耗干,就像现在,嗯?” 我看着她咬牙切齿地喘息,开口却没有否认。 “你得意什么!在这秘境里,我的魔力恢复得可要比你的灵力快上许多。” “…你以为我会等你恢复吗?” 她沉默了片刻,接着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不用恢复,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唔——!”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呻吟,是任千秋!我最开始便一同解了任千秋身上的束缚,但后来苦战之时却也顾不上她。此刻转头去看,却是一棵藤条从她身后卷上她脖颈。她双手抓住枝条,却仍是被勒得不得不张开嘴喘息。 任千秋当然没有求饶,却也没有说什么故作镇定的话。不过我想她应该有办法从区区一棵魔树枝条下逃脱。 我转回头,“你威胁我?”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威胁。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激动,但在那些之上,原本已有的不安似乎升级成了焦躁。 总之令人心情很差。 女人完全没察觉我的心情,自顾自又笑了一下,“怎样?我下一秒就可以让她死。就算你杀了我,她也活不了!” 我走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那里面竟然有一种像是“英勇就义”的东西。分明是魔人作恶,反倒如此大义凛然,实乃奇观。亦可见是非对错在此处有多么扭曲。 “你既然听说过我,”我最后回答她,“那也就该知道我修的是无情道…” 她没有接话,笑尚且挂在脸上,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紧张。 于是我继续将话说完。 “你觉得修无情道的人、会受威胁吗?” ======================== 越写越奇怪。。越写越写不出来(╯°□°)╯︵ ┻━┻ 13 “我呸!早就知道你们云海的人,全是如此无情无义无耻之徒!什么正派、什么修士,不过是假仁假义忘恩负义的贱人!” 纵然是我已经预想过很多情景,也还是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个地步。原本是想威胁我的魔族的女子反过来被我威胁了,只是这威胁不曾如预想的一样激发对方行为上的反抗,只是挑起了言语上的暴力。前者我也许有一百种应对方法,但后者着实令我措手不及。愣神的功夫里,那咒骂进而一发不可收拾,如同魔音穿脑一样无休无止。 “——真不愧是沉明义的徒弟,和你那师父一样,都是些道貌岸然的狗贼!” 怎么还越骂越远了…我不禁挑了挑眉。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直呼师祖的名字。云海的弟子自不用说,凡是提起都是称之为师祖。其他外界相熟的人会唤一声“明义兄”——不过百十来年过去了,哪还有几个相熟的人呢?——不相熟的则要尊称其道号,叫做“望尘真人”。 “——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但其实什么仁义礼智信、全都是个唔、唔——” 面前的女子被我施了个法术封住了嘴,但仍坚持不懈地、含糊不清地“发声”。事情的轻重缓急此刻被重新定了义,原本拴着任千秋的枝条也因驱使者的忽视而卸了力气,松松垮垮地垂落她肩上,被她抓住机会一把折断。 难以理解。不过作为敌对的一方,未免不是件好事,我趁机思考着。倒不是关心魔族女人和师祖的关系——从魔尊本人到他手下的魔君,折在师祖手上的不算少数,不如说魔人不恨他才值得奇怪——而是谁会利用这种仇恨,利用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有一点毫无疑问,是个对我异常了解的人。这既算好消息,又不是那么的好。好的方面是、对我熟悉的人不算多,嫌疑人不至于大海捞针;坏的则是、那么几乎可以将范围缩小到云海本身。 唯有云海的人才会对衣着服饰诸如此类的细节如此了解。 但倘若是云海的人,那这份恶意是针对我本人、还是针对云海呢?想要弄清楚,还是只能从面前的人下手。 面前的魔族女子仍是唔唔挣扎着。我捡了地上折断的藤条代替术法将她绑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她。这当然是一种表演,如同魔族女子最初的虚张声势一般,不过我想以对方现在的状态不足以识破这种伪装。 任千秋走到我身后,小声问我没问题? 自然是有问题的…走到这一步不就是因为问题太多吗?但我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好一阵子,被缚的人才算是挣扎累了。身上骇人魔纹早已随着魔力的衰退而褪去,此刻白皙皮肤被粗糙枝条勒出红印,加之挣扎得头发散乱香汗淋漓,倒像是个被绑架的普通女子,反衬得我不人道了。 “你安静点,我就让你说话。” 她抬头狠狠地盯着我,像是只野兽想一口吞了我。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直等到她终于点了头。 “那就从最重要的事情开始说吧。魔界所谓的信物是什么?” 任千秋在我身后轻轻地啊了一声。哎?该不会是把我们来的目的忘了吧… 没想到魔界女子也像任千秋一样迷惑。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白费时间,但还是向她解释了一遍。没想到对方听完我的解释竟然先是大笑、接着又哭了起来。 “没想到他还是上了姑奶奶的当!好、好!只可惜这狗贼太狠毒、不然尊上也不至于…”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却是任千秋听不下去、踏上前一步。我忙拦住气势汹汹的姑娘,让她仍是站在我身后。 女人根本不理会我们,自顾自笑一阵哭一阵,还不忘用流泪的双眼恶狠狠地剜我。我不是很理解,师祖与魔尊年轻时相识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抛开正义邪恶身份立场这种东西,也只不过是又一个曾经亲如兄弟、日后反目成仇的戏码罢了,类似的桥段戏文里都写不过来,怎么过了百十来年、还有人会愤怒至此? 总之长话短说。当年师祖与魔尊曾经关系亲近,魔尊为人“大方坦诚”,从未怀疑过身边人会“图谋不轨”,反是魔尊身边的侍女——也就是眼前这位女子——看出师祖“不怀好意”却又无法忤逆魔尊本人,于是借由某次交谈的机会,装作无意地泄露给师祖一个“秘密”——历任魔尊皆有属于自己的“魂器”,倘若不先消灭魂器、便是无法消灭魔尊的。 但其实这不过是女子自作聪明的谎言。她只想着未来若是师祖对魔尊不轨,也会先去寻那不存在的魂器,未曾想师祖是个非常善于安排轻重缓急的人,寻不到的东西慢慢寻便是,先解决眼前存在的、能解决的东西——于是便有了多年前那一战,魔尊的肉身被师祖一剑贯穿,后来更是灰飞烟灭踪迹难寻。 不过师祖还是信了这个谣言,后来的数十年里一直在找寻这个不存在的东西。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师祖从未解释过自己寻找的理由,只说是找一个和魔尊关联的器物。这说法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变成了魔界的“信物”。 “什么?整个修真界就被这种无聊的谎话骗了这么多年?!”任千秋禁不住大呼。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至少我们今天在这里是不会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器物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是谁操纵了眼前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这次女子倒是十分坦荡,“对方用了障眼法,我看不穿他。” 倒也是,能布下如此这般阵法的人,灵力肯定比魔尊的侍女高上许多。我原本对此也没抱希望,只继续问,“那他要你如何?杀了我?” “杀了你?呵呵、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女子啐了一口,“他要给你下毒,我喜欢、所以我帮他。” 下毒…听起来倒是比让明显实力不济的人杀了我更令人信服些。 “就算你灵力高强也是白费,这种毒中了是无解的。”女子继续说着。 “什么毒?” 她冷笑了一下,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情毒。” 她表情里带着隐约的得意和胜券在握,我很好奇这两个字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形成了怎样的形势逆转。无论如何、给无情道下情毒,实在是…太庸俗、太缺乏想象力了。难道策划者认为这样便会毁了我的道吗?未免可笑。不过这也许正是动机…毁掉我,或者借此毁掉云海的声誉?可是、如果策划者如我先前所想、是熟悉我的云海的人,那毁掉云海的声誉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还是说其实是外人、从云海弟子那里打听到了消息,再设置了这一切? 魔族女子自是不知我所思所想,自顾自说到兴头上,“这些树、我告诉了你它们叫‘情人缠’,不是吗?它们数百年才会结出果来,便是用这种果炼的。配方早已失传,解药更是没有。但只要沾上,再贞洁的烈女也会日日思春、宛如荡妇!到时候便让世人看看你们云海下流放荡的嘴脸!哈、哈哈哈!” 对方太过投入于想象,以至于我不得不打断她、提醒她下药并未成功这个事实。 “他相信你能给我下毒?我是说、即便是用毒,凭你也不是容易的事。” 女子顿了一下,眼睛瞄了一下任千秋,道,“他说、‘你当然做不到、不过届时就用她师妹威胁她’。” “师妹?” “他说、你师妹会留在秘境之外,并且虚弱到可以任人摆布——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到这一点,但他是这么说的。一旦你们被秘境分隔,我只要说你师妹在我们手里,你也无从考证,只能屈服。” 这么说来,师妹赢了擂台、因此得了千鹤院的上品灵药,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了? “用师妹威胁我…他相信只要这样、我就会屈服?” 所以才会用任千秋威胁我是吗? “…哼、可能还是低估了你们云海无情无义的程度!” 是不是低估不好说。但策划者对我的认知实在处于一种浮动的状态。他当然是熟悉我的,但假如他真的熟悉我,会相信用失联的师妹就可以威胁到我吗? 甚至、会相信区区情毒就可以破坏我修的道吗? 无情道的情,并非是七情六欲的情,也非人情世故的情,更非情欲的情。 “哈,”我冷笑了一下,向被缚的女子伸出了手,“你的情毒、拿出来吧。” ========================================== 新年快乐。。哈哈都不好意思勒! 我本来以为只是年底忙,结果新年一看工作安排,好家伙一杆子给我捅6月去了。。!!妈蛋老子明天就辞职(不是。。(╯°□°)╯︵ ┻━┻ 另,我就是给无情道下情毒的这么庸俗的人没错╮( ̄▽ ̄)╭ 14 有时候我不是很懂“知行合一”这个词,主要是不懂其中的分寸和尺度。它意味着所有被认为是对的事都应该要去做吗?还是说所有做了的事都必须出自于本心呢? 我掂着手中的小瓷瓶,观察的却不只是倒出的药丸,亦有我的道心。 药丸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在阴暗的林中更像是黑色。闻上去有些许奇怪的味道,若是想无声无息地下在食物中,倒也不易。 而我的道心,此刻却像是充满了赤红,膨胀的张扬的淋漓的红色。我自认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我也不在乎能否修成正果这个结局,但仍然、心里此刻像是有一只被挑逗了的熊,四下环顾,只盼能找到敌手,才好分个高下。 任千秋忽地抓住我手臂,我转头,对上她惊慌眼神。那一瞬间,我确信她了解我。 “不可以!” 僵持半晌,她只说出这三个字。 我摇头。 “这、这也许就是个激将法…对、激将法!”她叫道,“你不是说激将法对你没用的吗!” 她说的有道理,我沉下心思考。不得不承认这个局设得十分成功,无论此时的场面是否出于有意,都令我无法退让。并非出于一时冲动。我的内心即便鼓胀嚣叫,也只是为了知行合一而呐喊。我寻找的也许并非某一个敌手,与我作战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的“道”而已。就像长阳峰的熊目标也从来不是我,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领地而已。 “逃不过去的,”我说,“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挑战,只要我不放弃修道,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总有其他的办法…”她说,“修道的人千千万,难道每个人都要如此?” “其他什么办法?总归是让我绕开它的办法…对不对?修士所修之道各不相同,我的道事关于‘情’,便不可绕开‘情’。倘若我费尽心思绕开它,不正说明我不相信自己的道吗?结局如何姑且不论,但若是连信都不信,又何必再费力气?” 我拉开任千秋的手,在她沉默的间隙将药丸吞下。 “你——!” 上好的毒药也是入口即化。怪异的味道侵占了味觉和嗅觉,一时间刺激无比、令人作呕。我弓起腰大口呼吸,半晌方才缓过来。 “…呼、无事。” 我直起身来,拂开任千秋抓着我的手。她一双手抓得我紧紧的,指甲隔着衣服都快要抓进皮肉里。 “呵、”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女子忽地笑了出来,“没想到沉明义这狗贼精明一世,收个徒弟竟然是傻的!哈哈哈,他可知会有今天!” “你不懂…”我无力到不想做无谓的解释,只道,“今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的目的也已达到,你将这阵撤了,我便不为难你。” 哪想女子仍是大笑,“你说得对!姑奶奶我心愿已了,如今死而无憾!这阵是撤不了的,唯有你杀了我!” “莫要猖狂!” 却是任千秋怒起。镇岳噌地一声出了鞘,凛冽的剑锋贴上白皙的脖颈。魔族女子仰起头闭上眼,纵然皮肤下飞速搏动的筋脉多少泄露了些心绪,但总归是做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明明是生者,却日日夜夜为了死者而生。如今还要为了死者而死。可笑,可悲,也可惜。 “你错了。”我缓缓开口,“并非只有杀了你才能破阵。” 女子和任千秋一起看向我。我对着任千秋道,“先前我与你说过,想要破阵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破阵。” “对、但你说…正是因为难以直接破阵,才需要…” 我点头,“所以怕是要食言了。可否借我镇岳一用?” 从任千秋手中接过剑,果然如预想的一样沉重。我用手抚过剑身,金属冰凉,稍一用力就划破手掌,痛觉尚未显现,血液就已混着灵力涂抹于剑身之上。 下一瞬间,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这是属于剑灵的结界。我四下张望了一番,果然看见不远处一高台,上面有个隐隐绰绰的人形。再回头,人已在我身前。剑灵做女子形象,身材高挑面目严肃,配一身重甲,正如这重剑一样威风凛然。 “汝为何人,惊扰于吾?未曾见过的灵力…”剑灵靠近我一步,语气却更为低沉,“汝是新的持剑人?先前那女子如何了?” “你说任千秋?她无事,只不过、”看着出乎意料地在意任千秋的剑灵,我故意停了一下,“她将剑赠与了我,左右她也不曾与你结契。” “你?就凭你,”剑灵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我,语气全然是不快,“也妄想与吾结契?” 我笑了,“玩笑而已。放心,我也并不想要与你结契。只不过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力量,事成之后镇岳还是任千秋的。” 我简短地解释了当下情景,剑灵在听见我亦不想结契的时候面部有些微妙的抽动,她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我开始庆幸我们是在结界之中,不过她最终还是点了头。 让人松了一口气。 于是我提起气,灵力开始运转。经过镇岳加倍放大,在空中卷起一阵气流,带着落叶飞舞。 我持剑向着阵眼奔去。此时魔树也感到了威胁。它们脱离了守阵人的操纵,仅凭魔物的本能动作起来。枝条层层迭迭地挡在面前,妄图守住前路,却被我找到机会从地面间的空隙滑过。 距离足够近了,我握紧镇岳,跃起,挥出全力一击。只有这一次机会,成败在此一举。镇岳释放出巨大灵力,卷着犹如剑锋一样锋利的狂风,袭向那棵巨树。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耳边听到枝条噼啪作响。待风止浪息,才看到满地断枝,而巨树上似有一道细微裂痕。数秒过后,巨树从裂痕处缓缓裂开,一半兀自屹立,一半慢慢下沉,最后轰然倒地。 我撑着镇岳喘息,以免自己像那魔树一样倒地。灵力运转太过激烈,释放得也太过彻底,此时身体近乎脱力。 但更糟糕的是,身体深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一种不熟悉的暗流涌动。大约是情毒。原本服下去之后一直被我用灵力压制,但此时便成了脱离限制的怪兽。 我努力聚集起仅存的灵力,忽听任千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真的破了!刚才那一击、太、太厉害了…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将残存的灵力压在丹田、直起身来,将镇岳塞进任千秋怀里,“收好它,它很喜欢你。” 身后任千秋手忙脚乱地接过去,我走回到魔界女子身前。阵法已破,守阵的人也遭到反噬。女子呕出了几口血,此时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我不杀你,”我对她说,“一来,这不是我的任务,我也没有审判魔族的义务;二来,虽然我不杀你,但你未必就能活下来。” 她勉力笑了一下,露出带着血的牙,红白相间。 “你这什么正派人士、还真有意思…”她慢慢仰头靠向身后的树,眼睛看着虚空中的某处,喃喃地说着,“假如、不是云海的人、就好了…” 我很想问她何必执着于此,但又觉得多此一举。也罢,我转身,踏上林中显露出来的小路。 方才踏出两步,足下忽然一动。我急忙退了一步,顺势旋身一个飞踢,将半截冰冻的枝条踢飞。剩下的半截挂着冰渣,尖锐的断口仍指向我的胸口。灵力激荡,我暗自喘息片刻,方才平复。 “为什么?” 这次换了出云指在魔界女人脖颈上。方才那一击大约用尽了她所有力气,女人滑倒在地,一些新鲜的血液正顺着她嘴角流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你是个好人,和沉明义那人不一样,”她有气无力地开了口,“值得一个好死…” 一个好死。如果此时此刻我稍微用力,只要轻轻地用出云划开那条脆弱的经脉,眼前的人大概也算得上有一个好死。可是为什么要活,又为什么要死。 血仍自顾自在流。血线即将触及剑尖的时候,我将出云移了开。 “我不杀你,因为我说过我不杀你。但我问你,你为什么堕魔?” 这是完全超出对方预计的一个问题。她听了瞪大双眼,久久地望着虚空,久到我觉得我不会听到一个答案。 最后的最后,她说,我不记得了,我竟然不记得了。我看着眼泪从她那双算得上漂亮的眼中流出来,混着血液,流向不知尽头的地方。 我收了出云,叫上任千秋离开。 “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任千秋却还愤愤不平,“她差点杀了你,给你下毒,还、还辱你师门!” 我忽然觉得很累。无论是用灵力压制毒物,还是频繁不断地解释自己。我不在意她做了什么,也不在意沉明义做过什么,甚至不在意设计我的人要做什么,唯一有意义的是——我是诚实的。我的行为是且仅是遵照我的心意的。可是我一个字也不想说。 “你杀过人吗?” 任千秋卡了壳,“…没…” “那就这样吧。”我含混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动静又那么大…你先走吧,不然你师兄要过来了。” 任千秋虽百般不情愿,但最后还是输给尚未现身的师兄,只好先行离开。我看着她离开,才掏出怀里的传音牌。从刚才那蓄力一击之后,师妹就一直在找我,想必是感觉到了那巨大的灵力震动。 我在阵法解除后树木稀疏的林间站定,师妹应该快要寻过来了。传音牌热到发烫。我握着它,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人会是师妹吗? 对我、对云海足够熟悉的人,能布下那样熟悉阵势的人,除掉我之后会有利可图的人,会是师妹吗? 我正想着,前方出现一个人影。 “小鬼——” 声音还未落,人已经奔到近前。我看见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没有遮掩的眼睛,充斥其间的全然是焦急和关切。 我一把抓住师妹的手。 就那一瞬间,我有了答案。不是师妹。不会是她。我愿意去赌。 “怎么了?”师妹显然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我摇头,只是紧紧抓着她。我不能放师妹探我的脉,不然中毒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她。 我上前半步,弓着身子将下颌架在师妹肩上。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累…” 我一边小声抱怨,一边抓着她的手摇来晃去,像小时候每次抱怨的时候一样。 师妹纵有千般问题,此时也只是像以前一样,拥着我、摸着我头发轻轻安抚我。 “你呀,就是平时太悠闲,以后和师伯说一下,多和我们下山锻炼锻炼。” “唔。” “刚才遇到了什么?我在那边都感觉到了你的灵力震动,那么强烈,该不会灵力耗尽了吧?” 师妹说着便要抽手,我握着她不放。 “哪里至于,只不过把积攒的一次释放了而已。” “真的?” “当然啦,倒是你,身上沾的什么啊,弄得我衣服上也脏了。”我凑近了师妹脖颈闻了一下,“味道也难闻…” “…那边是个沼泽,不小心沾上了泥。” 师妹红了脸推开我,给我们二人一并施了个净身术。 “那走吧?” “嗯,走吧。” 师妹朝着树林的入口走去。她没再牵着我,但耳朵还是带着一丝绯红。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蜷曲手指,忽然很想她能再抱我一下。 ============================== 好消息是,终于有搞色情的充分条件了 坏消息是,已经失去了搞色情的心?_? 15 我一直记得我搬到长阳峰独自居住的那天。 据说很多年前长阳峰上也有弄不清辈份的前辈居住过,但后来不知怎地就荒废了。如今我住的山间小屋是师父亲手修葺的。师父并非工匠,灵力也不能让屋顶自行搭起来,因此此事耗费了他数个月的时间,但他始终未曾假手他人。师父寡言,他既不说缘由、也不提难处,我那时也小,不懂得发问,只是一边看着他劳作一边练习每日的吐息课业,偶尔要应付师父无预警的考察,更多时候却是在心里数着师妹什么时候来,前几天我们一起种的小花有没有开,湖边的大树有没有结果子,诸如此类。 小屋建好的那天正好是我十岁的生辰。不过前者自然是按师父的规划来的,后者也不过是师父制造的一个巧合——并非真的生辰,不过是师父将我带回云海的日子。 说是“生辰”,其实和每天毫无区别。作为注定要和师父修无情道的人,我不该庆祝,也没有人会顶着冒犯师父的风险为我庆祝。唯有师妹,虽然她也从来不提生辰的事,但总会偷偷地带给我一点小玩意。有时是没吃过的零食,有时是漂亮的小花,如此这般,也称不上礼物。只有一年,师妹给了我一只绒布兔子,小小的、只有手掌那么大,但我很喜欢,夜里偷偷放在枕边,像是个镇守,又像是个朋友。 可是那天我独自一人两手空空站在小屋前——师父带我过来后叮嘱了几句就走了——连那只绒布兔子都没能带来。日暮西沉,山风呼啸,我推开屋门,不禁打了个寒颤。屋内日常家具倒也齐全,从桌椅床柜到笔墨纸砚师父都准备了,但一眼望去唯一的感觉就是空空荡荡。 那晚我用被子将自己卷得紧紧的,身体却不听话地总是发抖。我甚至一手环着自己、伸到腰间轻拍,试图模仿以前师妹哄我入睡的动作,但始终睡不着。我听着屋外除了风声之外的一片寂静,彻夜未眠。我又害怕又不安—— 但又兴奋。 是的。站在此刻回头看,如果要我否定那份兴奋,便是对自己的不诚实。它很微弱、也很隐蔽,像是乌云密布的夜空中的天狼,只会在云层的间隙中昙花一现,但它确实存在。 我兴奋于即将开启的新生活,那种长久以来被认定是我“注定”的生活。它究竟是怎样的?会像想象的一样可以预期吗?还是说终归会有出人意料的部分呢?我会学习到不曾想象过的技能吗?认识不曾了解过的世界? 我颤抖着期待天明。 后来我对长阳峰熟悉起来。知道哪里有隐秘的洞穴,什么样的风会带来雪。我对修炼亦熟悉起来,我可以让花开让雨停,让山上的瀑布倒流也并非难事。托藏书阁的福,世界也渐渐展开,万里之外的风土人情,流芳百世的英雄传说,我也都了解。甚至痴男怨女的话本故事也在我涉猎范围内,老实说故事时常落入窠臼,但偶尔也令我惊讶。 只是我不再兴奋。 我很久没有体验过会令人颤抖的兴奋,隐藏在不安和恐惧背后若有似无、又确凿无疑的兴奋。 直到此刻。 天色已暗,我卷着被子缩在床上,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天。不同的是能感觉到身体正缓缓陷入不正常的热潮之中。出得结界后灵力得以恢复,然而毒性却也随时间增长,最终仍只能艰难压制。呼吸需要刻意控制,有某种不清不楚的渴求探出头来,令人心神不宁。 情欲、便是如此的么? 事不宜迟,既是不明白的东西,去弄明白就好。 我一脚刚踏出院子,就在门边被绊了一下。被我踢到的东西低呼了一声,正是任千秋。 “我、我担心你…” 面对我质问的眼神,任千秋小声哼唧。 我瞪了她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倘若我的灵力可以运作自如,或者任千秋没有自作聪明地把灵力封禁三天,那我们断然不用如此小心翼翼。但此刻必须小心。我带着任千秋轻手轻脚地从师妹的院门前溜过,方才敢大口呼吸。 “你还好吗?”任千秋问我。 “自然是不好的。” “我就说——”她顿了一下,把后半句话收了回去,“那现在怎么办?我这里有几颗解毒剂,你要不要试试?” “没用的,”我摇头,“我试过了。就算是云海最好的解毒剂也不行。那女人大概没有骗人,这种毒并无解药。” “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说着抬脚向外走去。 任千秋立刻跟上我,“去哪里?” 我没应她,只是带着她一路走到了镜泽城里。天早已黑透,下城区这里却是一派热闹景象。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街边店铺俱是两三层的精致小楼,家家悬着红灯笼。离得街口最近的一家挂着招牌,上书“怡红院”。 “这…!”任千秋一把拉住我,“这是青楼!” “我知道,”我点点头,“上次师妹带我们进城时路过过这里。” “你、你知不知道青楼是干什么的?这不是茶楼,也不是酒楼…” 任千秋还是怕我误会地解释着。可是我没有误会,我根本是为了青楼而来。试想对于情欲的了解,哪里比这里更多、更深刻呢? 我告诉任千秋,她却一副更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是说、你就是打算去嫖妓?” “不是嫖妓…只是去寻求指导,就像你遇到不会破解的阵式、去请教师父一样。” 任千秋将信将疑地扬了眉看我,仍然没放开手。过了片刻才说,“你就打算这样去?” “怎么了?”我看了看自己身上。 “…青楼不接女客!”任千秋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好吧,我承认这是一个失误。 于是任千秋将我拉到隔壁街的一家成衣店铺,随手抓了两件衣服丢给我,自己也拿了几件,推我去更衣间换上。 “你不必跟我去的。”我一边换一边说。 “那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隔壁任千秋的声音传来,“而且万一你…我至少还能帮你。” 万一我什么?任千秋却不肯再说,只说你快一些。 我系好腰带穿上外袍,将头发也用束带扎起,掀了帘子出来。任千秋已经等在外面,她着了一件浅青色的锦袍,腰间还挂着从我这里抢去的粉色桃花,外面配了白色外袍,上有银线绣成的锦纹,繁复但不喧宾夺主,衬得她人在灯下越发清清爽爽,端得一个唇红齿白好少年。 任千秋看见我出来,眼睛一眨未眨,人也一动未动。直到我走到她近前,才像突然解了定身术一样醒过神来。 “你、试试这个…” 我看着她耳朵突然红起来,有些欲盖弥彰地将手里的玉佩放在我腰间比划着,又摇着头说不行,从一旁挑挑拣拣又拿来一枚,但还是摇头说不行不行。俱是上品良玉,却不知为何完全不入任千秋的眼。 几番比划下来,任千秋叹了一声,“世间美玉千万,竟无一枚配得上公子。” 原来如此。 “我并非配玉之人,就算了吧。”我止住她,“正事要紧。” 不算谎话,但也不是完整的实话。完整的实话是任千秋与我靠得太近,近到她身上的气味一个劲地往我鼻腔里窜。味道难以形容,不是衣服上的熏香,非要说的话是一种跃动的甜味,和早前我在她身上嗅到过的一样。奇怪的是此刻香气像是被放大了数倍,纵然我嗅觉敏锐,也不应像现在这样、快要被冲昏了头。 更昏了头的是,我竟然想要靠她更近一些。想要更仔细地品鉴一番。想要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同闻起来一样甜。我强自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只催她快走。 再回到方才那条花街,怡红院门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便迎了上来。 “二位公子,”女子已不算年轻,但仍是浓妆艳抹,扭着腰肢拿着腔调,“进来喝杯茶、听听曲儿?” 随着话语而来的香气浓郁,逼得我用衣袖挡了一下。任千秋更是退到我身后半步,眉头紧皱。 女子见状轻笑一声,道,“原来二位公子是第一次来,那可算选对了地方,我们这里的姑娘才艺双全——” “你们可有那种、”我打断她,却又一时没想起来要如何形容,只好道,“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 “公子是说清倌儿?自然是有的——” 我再次打断她,“不要那种。” 既然是求教,当然是要找有经验的老师,还得性格大方乐于分享。 女子闻言愣了一下,紧接着用一种又轻佻又夸张的语调道,“哎呦,公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要热情大方些的。” 我无从辩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要求说清,顺便塞给女子一枚灵石。好在有千鹤院在此,灵石在镜泽城里同金银一样有流通价值。 女子仔细查看了灵石,笑得满意,“公子放心,一定让您尽兴而归!里面请吧!” 我跟着拉客的女子向里走,回头看任千秋一张俊脸已是红了个透,但仍是迈步跟上了我。 女子将我们领入二楼一个包间,片刻之后便来了两位姑娘。 “喜鹊、莺莺,”女子说着起身,“好好伺候着二位公子。” 我叫住她,“只要一位就好…” “哎呦,”女子掩面假笑,“一位姑娘可伺候不了两位公子。” “就是——” 刚进门的两位女子已经迎了上来,一人一边地凑了过来。 “——公子不喜欢奴家么,那奴家可要伤心了呢。” 女子娇滴滴黏腻腻,推也不是躲也不是,直到任千秋忽然腾地站了起来,吓了她身边那姑娘一跳。 “公子…” “二位姑娘先坐,”我趁机将两人按在座位上,“在下此番其实只是想向二位请教一个问题。” 许是看我一本正经,两个女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也算是安分地坐了下来。其中红衣服的喜鹊开口道,“公子莫要如此,折煞奴家了。奴家二人不通诗文绘画,怕是帮不了公子。” “不问那些,在下想问的是,女子的情欲是如何的、又如何才能满足?” ======================== 见了鬼了~~啦啦啦~~竟然还没搞上~~啦啦啦~~(???) 16 “难、难得公子有心,不似那些男人、只顾自己…不知谁家姑娘,有这等福气了…呼…公子要记得、女子情动得慢、却持久…唔、轻、轻点——” 喜鹊姑娘果然是热情大方的。没费多少口舌,她便承担起答疑解惑的重任。如果忽略掉她此刻侧坐在水蓝色裙装的莺莺姑娘大腿上、微仰着头颅方便后者在她修长脖颈之间作乱,那也可谓是一本正经的。 但那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掉的事情。 我看着莺莺姑娘将丰满双唇贴在那纤细脆弱的脖颈,起初是轻轻地蹭,其后是缓缓地吻。喜鹊姑娘此刻停了话头,房间内只听见不知来自谁的沉重呼吸、和唇瓣离开皮肤的瞬间发出的粘腻声响。被亲的人眯起双眼,像是被人抚弄满意的猫咪,从鼻腔中发出轻微呜咽,反手轻抚上身后人的后脑。看来应是喜欢的。 可是喜欢只维持了片刻,便被一声轻呼打断。喜鹊姑娘口中呼着“轻点”,让人不禁担忧是不是莺莺姑娘弄疼了她。我方想开口阻止,却见喜鹊姑娘配合一般将头仰得更高,手指也抓进对方秀发之中。 是莺莺姑娘在那致命的地方重重地吮了起来。她如此用力,以至于唇瓣离开时我看到皮肤上留下紫红色印记,带着丝丝缕缕的唾液,在灯光下被照得晶亮。接着是舌尖。嫩红的小舌探了出来,沿着搏动的经脉上上下下的舔舐,在方才吮过的地方弹动着顶弄几番,又忽地调皮地溜走,换了牙齿咬上来。 我想阻止的话未曾诞生就已夭折,新的疑问接踵而至,这…还可以用咬的吗? 像是要回答这无声的疑问,喜鹊姑娘从喉间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呻吟,又细细喘了几瞬,才道,“你这坏人,怎么就学不乖!” 话是责备,但语气似娇似嗔。莺莺姑娘听了也只嗤嗤笑了几声。 “姐姐明明喜欢…”她笑过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话只说了一半,却抬眼看我,续道,“公子也要记得,痛亦是情。或者说情到深处、自然就痛了。只不过有时候女子羞涩、心口不一。像我这姐姐,分明喜欢得不得了,却从来不承认。不过无妨,公子可以自行判断。” 这要如何判断?我只觉口干舌燥,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像条莫名其妙上了岸的愚蠢的鱼。 莺莺姑娘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带有一种不需说明的自得,显然对于我是愚蠢的鱼这件事一清二楚。但她并不打算留给鱼任何思考空间,一双巧手游移,顷刻间便拉开了喜鹊姑娘的衣裳。系带勉强还松松垮垮地在腰间挂着,但衣襟已经敞开,露出内里轻薄到近乎透明的红色内衫。内衫下面肚兜什么的是没有的,雪白的胸乳就掩在这薄薄一层之下,被红色调出一种轻佻的粉。 说是掩,但实际上什么也掩不住。无论是胸乳的形状——丰腴饱满、坠坠下垂、如绵似玉,还是乳尖的样子——小巧娇嫩、挺立坚硬、圆润如珠,皆是一览无余。 这场景理应令人羞耻,但不知为何没有人表现出羞耻,无论是一手抓上一侧乳房揉捏的莺莺姑娘,还是袒胸露乳只顾仰头娇吟的喜鹊姑娘。大概落落大方也是教导内容中的一项。 莺莺姑娘揉弄着,又用双指夹住乳尖拉扯,惹得腿上之人娇喘更盛。 “姐姐不过两日未曾见客,现下妹妹才碰了一碰,便硬成这样了?快与公子瞧瞧——” 说着,莺莺姑娘将腿上之人转了个角度,更好地面对着我。那一双乳在素手把玩下,摇晃晃颤巍巍地撞进眼来,乳尖于指尖间忽隐忽现,眼见着就肿胀了起来。 “公子且看,女子情动之时,此处便会这样勃起来。”莺莺姑娘指尖撵着那挺起的乳尖揉捏把玩,又道,“不过旁的姑娘可没我这姐姐这么快,公子届时切莫心急,还是要多抚慰一下才好。” 喜鹊姑娘双颊亦泛起粉红,嗔道,“你、你莫要编排姐姐…不过公子是可以多、唔、啊——” 话语再次被打断,却是莺莺姑娘扭了身子低了头,一手托起一只绵乳,在掌中颠了几颠,张口便含了上去。丰乳微颤,被一张嘴吃得啧啧作响。含吮了一阵,莺莺姑娘略微抬头,像是为了方便看客,只探出舌尖去顶弄乳肉。舌尖与乳尖。艳红与肉粉。灵动的舌头将肿胀的乳尖挑弄得东倒西歪却毫不留情,间或牙齿也咬上去缓缓地磨,直到喜鹊姑娘自己捧了另一只娇乳,口中轻吟道“这边也要”。 莺莺姑娘松了口,留下轻薄衣衫上一片湿痕。若先前轻佻的粉算是情,那此刻潮湿的红便算是欲了吧?喜鹊姑娘在这欲中托着乳挺了胸轻哼着往前凑,着实有些迫不及待。我看见莺莺姑娘嘴角轻笑,然后从善如流地吮上另一只乳。 “姐姐、姐姐…姐姐的奶子、好吃…”莺莺姑娘左边吸吮右边舔弄,交替来回,几乎将脸埋入双峰之中,也渐渐迷乱,“好香、好软…” “唔、还、还要…” “哪里还要?告诉我、姐姐…” “唔、唔——” 喜鹊姑娘没有回答,身子却不停摇晃起来。上下起伏、前后摆动,连带着那一双乳也跳动着,几番从莺莺姑娘口中滑出,乳尖带着滴滴点点的晶莹唾液在脸颊上蹭过,下一瞬又被舌尖卷住,吞回口中——迫不及待的人反而是莺莺姑娘了。 “姐姐、怎地夹我夹得这么紧?嗯?”莺莺姑娘一边吃得啧啧作响,一边含混地说,“累不累?要不要我帮帮姐姐?” 我这才注意到喜鹊姑娘双腿分开骑在莺莺姑娘一条腿之上,此时大腿用力,夹得很紧,将那人体最私密部位在身下的大腿上磨弄着,身躯起伏亦不曾放松。 而莺莺姑娘则趁着身上人身体落下的那一刻将大腿向上一顶,惹得身上人连娇喘都变了音调。 “啊!太、太重、唔——磨、磨到了…” 不成样的话语,莺莺姑娘却好似在其中得了乐子,索性将腿一下一下地向上快速顶弄起来,让喜鹊姑娘像是骑了匹不老实的小马,片刻间便娇躯乱颤香汗淋漓,原本托着自己胸乳的手也环上了对方脖颈,口中更是一阵乱吟。 “太、啊、不要——嗯、顶、太快…要、要去——” “这便让姐姐舒服…” 莺莺姑娘说着,上面手抓上晃荡不停的乳房用力揉捏,下面大腿重重向上顶弄。不过几下,身上人便嘤嘤呜呜地更加不像样子,最后竟弓了身子一口咬在莺莺姑娘脖颈上。 莺莺姑娘吃了痛,开口却带着笑意,“姐姐这么快,可是舒服?” 说着竟是一只手探了下去,撩起了红裙一角。那红裙里似乎也是无遮无拦,随着手一路往上露出白嫩嫩的大腿来。莺莺姑娘又腿上用劲,竟将身上人两条腿再分开了些,视线中出现了些该被当世道学家称为“非礼勿视”的对象,在裙装的遮掩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但我既然坐在这里,便不在意虚伪道学家会说什么。我看着莺莺姑娘修长手指沿着白嫩大腿一路直上,消失在裙底腿心处。手腕转动,似乎是手指在挑弄。 “姐姐…”莺莺姑娘在喜鹊姑娘耳边似是呢喃,“姐姐好湿…你看——” 说着手从裙底拿出来,大咧咧地举在空中。中指和无名指上挂着的透明晶莹水液清晰可见,随着手指微分竟然拉出丝线,牵牵连连垂坠不断。 “——把我手指都弄脏了,罚姐姐给我舔干净吧。” 喜鹊姑娘看起来仍是恍恍惚惚,乖巧地将红唇微启。莺莺姑娘手放到唇边,手指轻抹,那粘腻水液便涂上了饱满红唇,令其在灯下更加丰润。一只红艳小舌探出唇边,灵巧地舔弄起来。先是指根,舌尖从指缝中溜进溜出,挑起那些垂坠的水液,勾弄舔吮,吃得干净。就这么一路吃到指尖,最后舌尖绕着指尖打起转来。 莺莺姑娘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哝,两只手指忽地压着小舌直直地闯入了口腔之中。喜鹊姑娘对这粗鲁动作只是轻哼了一下却没反对,反而含住手指吮吸起来。时而全部含住,时而吐出舔弄,手指上水液却又渐渐多了起来——那些含不下的唾液沿着手指不断滑落。 莺莺姑娘对此丝毫不以为意,手里仍是压着小舌玩弄,还抽了空与我说,“公子方才可曾看清我手?女子情动,那处穴儿才会出水。便是要有如此那般湿,方可插进去,不然则会受伤。这园中不知多少女子都…奴家等纵是玩物,亦是、亦是…” 莺莺姑娘说着却梗在半途。我知晓她意思,世人重欲,重的却是自己的欲而非他人的欲。更何况世人皆认定青楼女子轻贱,对轻贱之人更是无需多花心思。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反是喜鹊姑娘吐出手指说道,“公子有心即可。这世上倘若能多两个女子被放在心上,总是好的。” 我更是无法与她说这世上恐怕不会多出这般两个女子。 好在莺莺姑娘又接过话道,“姐姐说得是。公子乃是有心人,奴家二人可得尽心尽力帮助公子,姐姐说对不对?” 说着那只被舔得湿漉漉的右手又滑到裙底抚上腿心,腿间那处仍是半遮半掩,只看见手指快速拍击,引起水泽声阵阵,让人想到鱼戏莲叶中。 “呜——慢点、受不住…”喜鹊姑娘吟道。 “那怎么行…姐姐这处肉核都硬了呢…”莺莺姑娘又向我道,“女子这处也如公子一般,是会勃起来的。单是此处便可以令人快乐,公子请看——” 莺莺姑娘手指似是按上一处,进而快速揉动起来。喜鹊姑娘像被操的琴一样,手上速度快些便吟得高声些,速度慢些便如泣如诉——字面意义的控诉。像在唱一首曲子,只是曲调渐乱,最终完全不成调子。 “公子、公子…” 喜鹊姑娘缓了一息,从莺莺姑娘腿上滑下来,一时却站不稳,晃了两晃跪了下去。莺莺姑娘想要伸手去拉,没曾想喜鹊姑娘却就着跪姿朝我爬来。不过两步路,她已经一手扶住了我的膝盖,另一手作势伸向我腰带。 “公子、现下这般便可以插了…让喜鹊帮公子——” 我尚未来得及闪躲,喜鹊姑娘却又退了一步——被莺莺姑娘拉的。莺莺姑娘在她腰上拽了一把,将人拖了回去。 “姐姐便这般不满足?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莺莺姑娘听起来不似之前,语气中不是调戏而而是不满。 “便非要人插才能满意?” 说着也弯下腰贴到喜鹊姑娘身后,手直接探进裙底,只听咕唧一声,插入了水泽丰润的某处。 喜鹊姑娘一下被插得塌了腰,翘着臀扭着胯,随着莺莺姑娘的节奏摆动着,身下啪唧作响,口中不断哼道,快些、舒服。 “姐姐可满意了?”莺莺姑娘喘着粗气问。 “呜——满、啊、满意——要到、快——啊!” 随着喜鹊姑娘的长吟,咚咚两声响。却是两位姑娘倒在地上的声音。我抬起视线,只见任千秋站在二人身后,满面通红,耳朵像是能滴出血来。 “睡穴而已,”见我看她,任千秋气息不匀地解释道,“伤不到人的。” 那便好,我想说。你可还好,我想问。可是我最终说出的是—— “帮帮我。” ================ 大周末早上被吵醒了。。实在无事可做只好来填坑!(◎_◎;) 但实际上这章我写了至少叁个礼拜了。。实在是难啊。。下一章更难啊。。我脑子到底哪里坏了才会用第一人称开车啊??_? 17 热。 房间里不知何时变得燥热。燥热令人心绪不安,不安使人缺乏耐性。 我听着眼前人涨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她可以带我去向千鹤院的长老们寻求帮助。长老,灵丹,秘术,诸如此类。她努力解释却词不达意,也不知道自己面上始终挂着一副小孩子般的手足无措的表情,看起来比我这个中毒的人还要慌张。 我不知道任千秋到底有哪里不明白,事实如此清晰地摆在眼前:身边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云海的人、在秘境中指派我向北方去的宋如风、他背后千鹤院的长老们、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我尚未想到的人——每个人都有嫌疑——也许除了面前这人和师妹——当然我也没有证据,只是选择如此相信而已。 事到如今,想要不失去主动权地查明真相,我便不能将中毒的事暴露出去。 我拉住她,她手忙脚乱试图推开我,却把握不住时机、在卸力的一瞬间被我扯了回来,跌跌撞撞摔进我怀里,最后拉拉扯扯间两个人跌在了房间内的床上。 我压在任千秋身上。方才一番争斗虽然不曾真的动用灵力,但仍是耗费了不少力气。热度更上一层,汗水似乎已经打湿内衫。任千秋也气喘吁吁,额前发丝贴在额头,细密的汗水渗出、视觉上黏糊糊的。我半撑起身子,目光被潮湿皮肤下猛烈搏动的经脉吸引。我忽然想到之前莺莺姑娘的动作——咬上去——那个动作的存在忽然变得如此天经地义,因为我发现我也有“用口舌亲自品尝此刻充盈鼻腔的那种味道”的欲望。 于是我下意识地凑近。热气从她身上散出来,劈头盖脸地将我包围,说不好我们谁更热。但我没能得偿所愿。即将触到她的霎那,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却是任千秋趁我不防,反过来将我压在身下。 她骑跨在我身上,俯身下来、两手分别紧紧压着我的手腕,喘息沉重。我看着她额角的一滴汗珠滑了下来,挂在下巴上欲滴不滴。我感到渴。我当然清楚那颗水珠不可能解决什么问题,但心里却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期待,仿佛它落下来就可以浇熄这恼人的热潮。 恍惚间听到任千秋说,“不、不行…我们、我、与你、这样,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倘若换任何一个人来与我说这句话,我也会承认对方说得有理,但放在任千秋身上,就无端地惹人恼怒。当然、说是无端,也并非真的无端,大约是我没想过她会拒绝我。但更难接受的是,她竟然找了个如此循规蹈矩的借口。这种庸俗的借口放在她身上,未免有些好笑。 我移开视线抬眼看她,她却垂了眸不知道在看哪里。这让她的拒绝显得软弱、拖泥带水,不像她一贯作风。但软弱的拒绝也依然是拒绝,我还没有昏头到读不出她动作中的抗拒。也罢也罢,我竟才发现她是真的不情愿。我自认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不过也许是因为从未遇到过需要强人所难的事。反省的事情姑且留到以后再说,此刻身体又灼热又潮湿、又肿胀又空虚,着实难受。于是我趁任千秋垂眸、手上力道也放松的时机——人难免这样,心里不坦然坚定的时候,做事便也不能倾尽全力,纵然是任千秋也不能免俗——总之我抓住那个瞬间,双腿用力,将任千秋掀翻在床上。 床榻摇晃,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暗格,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倾泻下来,落了满床。一个本子更是直接落在任千秋脸上,将她遮了个结实。 我拾起来,原来是本画册。当然不是什么正经画册,大概就是所谓的春宫图。画册内一男一女,女子双腿大开,腿间隐秘那处赫然露着一个肉洞,洞口处顶着男子身下的挺立性器。下一页,男子除了性器全然未入画,画师只着重画了女子——身下的穴道吞掉了半根性器,外面包裹的两瓣肉唇被画得汁水淋漓。女子红唇微分口涎垂落,一脸痴迷表情,一手抓着自己胸乳,一手抚着身下,手指间一点挺立的肉核被用红色着重画出。往后几页则是换了不同姿势,有时女子趴跪,男子从身后进入;有时女子坐于男子身上,性器全不可见,只能从腿间浊液推断情势高涨。最后几页竟然是两女一男,其中一女子平躺,另一女子趴跪于其腿间,以舌模仿男子性器去舔眼前穴道,而自己胸乳被身后男子抓在手里,插着性器的丰臀高高翘起。 短短几页画册,竟是正好将先前莺莺姑娘语焉不详的部分补了个全。 我放下画册,任千秋急忙转头,仿佛她方才不曾探过头来看一样。我想笑她欲盖弥彰,但欲盖弥彰也是她的权利,我又能如何?身体灼热难耐,腿心已泛着湿意,我不能再和任千秋空耗下去。 我翻身下床,步履因为急切而有些蹒跚。未行几步,却仿佛听见任千秋在问,你去哪里。 去哪里不是很明显吗?这屋内并非只有我和她两人,我只要唤醒莺莺姑娘,便可请她… “不许去!” 任千秋似是也突然悟到了这一点,须臾间从身后暴起,双臂紧紧地箍住了我,用的力气比哪次都大。我尚未来得及挣扎,她已就势将我抱起,转过身一下掼在床上,再一次骑跨在我身上压住了我,怒喝道“你不许去!” 我后背压着方才掉落在床的杂物,摔得骨节生疼。痛感倒是让人从欲望中清醒了一分。任千秋一张俊俏脸庞此时带着明晃晃的怒意,肌肉因为牙齿咬合太紧而不断颤抖。 “为何…不许?” “就是不许!成、成何体统!” 任千秋的怒意到底来自何处?我无从得知,也没有心思去思考。我的身体想要得到触碰,但并非这样暴力的触碰。暴力只会激起同样的反击,就像在我意识到之前,唇舌就自行吐出了话语。 “吾乃、云海首席弟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想要做的事、轮不到、你如此这般、教训我。” 我希望这声音更有气势些,但似乎未能达到那般效果。于是我努力对着那张脸补充了一句,“于礼不合。” “你——!” 任千秋想说什么无从得知,她睁大了双眼瞪着我,僵硬着从我身上倒了下去。是定身术。她大概也忘了我不是没有灵力,只是不方便使用罢了。但此刻再无需镇压毒物——已是徒劳——所以反倒是解放了灵力。 可是一来一回间身体的忍耐已达到了极限。我将任千秋推到一旁,余下的力气只够去解自己衣服。胸乳在层层布料下涨得难受,我扯断了腰带拉开衣襟,才终于得以喘息。乳尖已如先前喜鹊姑娘一样肿胀地挺立起来,我试图回忆它们寻常时的样子,却半点也想不起来。 我学着莺莺姑娘的样子,用手握住一只乳,指跟夹住乳尖,轻轻一捏。纵使是有准备,胸前的一阵酥麻仍是让人不禁低喘。我侧转身子,将双乳挤在一起,便可一只手抚慰两边,另一只手越过裤腰探了进去。隔着亵裤,已然摸到一手潮湿。我可以感觉到水液从身体不断渗出,却不知已经泛滥至此。手按上去,湿透的布料冰凉,贴上灼热的蜜穴,好不舒服。 我便如此这般在青楼里现学现卖地自渎。手指毫无技巧地上下搓揉肿胀的肉体,企图从中寻找到解决之道。可是除了一开始的刺激之外,情况并无太大改善。 “放、放开我…”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一惊,手上力道失准,重重压在肉核之上,激得我夹紧双腿蜷起身子,直张着嘴喘息。 我忘记给任千秋设置结界了!岂不是她全看到了?请她帮助是一回事,让她旁观是另一回事。我一时动作僵住。 “我、我帮你…”身后人此时却说道,“解开我、让我帮你…” “你…当真愿意?” “当真愿意。” 我没有转头看她,也不知道为何她此刻愿意妥协,但她听起来咬牙切齿般语气确凿。于是我挥手解开定身术,下个瞬间、身体就落入怀抱。手臂再一次紧紧箍住我,灼热又紧张,一瞬间让人怀疑任千秋是不是骗我,只是为了擒住我不让我动罢了。 好在任千秋动了起来。一只手从我颈下穿过,反手抓住了一只乳。陌生的手指以我不熟悉的节奏和力度揉捏着那团软肉,我瞬间理解了喜鹊姑娘——何谓痛也会令人舒爽。乳肉在任千秋手里变幻形状,乳尖被指尖捏得发疼,可是却让人欲罢不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她不能两只手同时抚慰我呢?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另一只手钻进了裤子,甚至挑开了亵裤,直接贴上了泥泞而多水的源头。双腿反射地夹住了微凉手指,却惹来她的鼻尖、或者是唇瓣、若即若离地蹭着我后颈,轻声呢喃道,“好湿…但夹得太紧,动不了…” 她一条腿挤进我两腿间,像采珠人撬开蚌壳一样将我双腿分开。我本也该像蚌壳一样保护自己,却配合着她将身体展开,像是要迫不及待地展示内里的珍珠。手指准确无误地按上了那颗珠子——莺莺姑娘口中能带来快乐的肉珠——拨动挑弄,明明动作同方才我自己的所差无几,但身体的反应却大相径庭。腿心穴道流出汩汩液体,甚至能感到穴口不停翕合。 “插进去”——我想到喜鹊姑娘的话,原来如此,原来是这般想要被充满,仿佛此刻的我是残缺的,只有被充满才能完整。 任千秋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一个劲在身后叫着姐姐,旁的话也不多说,就这么反复呢喃,呼吸的热气打在我颈后,听得人耳尖滚烫、心头瘙痒,身体不自觉颤抖。 一切像是处于涨潮,四面八方都有水液外溢。身下难以言明的淫水,皮肤上粘腻的汗水,甚至眼眶里莫名的泪水…我自幼以善于控水得意于人,却从未像此刻一样失去控制。我抓上任千秋抓在我胸上的那只手,勾着她的手指用力,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也许只是想向她传递我的难耐。 任千秋却停下动作,松开手支起身子。 “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我说了什么?我迷惑地看着她,不满于失去了包围我的她的气息。 任千秋静静停了几瞬,最后下了决心般抬眼看我。 “要我、插进去…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了出来,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怒气已经散去、却带着一种我未曾见过的复杂表情——我点了点头。 “要你…”我感觉到血液上涌冲到头顶,但还是从喉间挤出剩下的话,“…插进来。” ============================ 对不起,天气实在太热,我完全不想动(脑 ?( ? )? ps因为是第一人称,就没办法让第一人称(被)做得头脑空白失去理性。。(不然我只能写“回过神来已是三日后”ˉ\_(ツ)_/ˉ)就不得不找别的话来写啊阿啊阿啊阿。。真是疯了才写第一人称 18 五感不合时宜地变得异常敏锐。 房间内甜腻恼人的香气和任千秋潮湿如暴雨将至般的气息;屋外走廊间或响起的调笑和任千秋未加控制的沉重喘息;身上衣衫纹理的摩擦剐蹭和任千秋纤长有力的手指滑过皮肤引起的细腻触感;围绕在床四周轻薄艳俗的粉红纱幔和任千秋带着隐忍表情的漂亮面孔。 包围我,拉扯我。世界像落入一个巨大漩涡,旋转,仿佛将被撕裂成两半。熟悉的,陌生的。寻常的,超脱的。 我看着她的脸低下来、低下来,然后俯于胸前,只剩乌黑发丝在视线里。动作皆不可见,旦凭感觉知道有灼热柔软的唇落在我心口。 我双手不知何时插进她的发丝,抓散了她的发髻。乌黑秀发散落将我笼罩,任千秋不得不从我胸前抬起头来,一手将长发拢起来拨至一边,深邃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我,似在混沌一片的天地中开出一条路来,又召唤着我踏上去。 我遵循这种召唤伸出手。手掌捧起她的脸庞,手指划过泛红眼角。她微微偏过头,眼神却半分没有挪开,只是脸颊从我手心反复蹭过,带起一片火热。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此时此刻。 却不知道该如何要。即便已经如此肌肤相接,为何还是觉得遥远? 我手指擦过她红透的耳垂,手掌压上她后脑,重将她按在我身上。 要如何才能更贴近一些?身体里像是有泛洪的河流,难以名状的东西从河床溢出,四处奔腾,想要席卷、裹挟、吞没周遭的一切。我能吞没任千秋吗?如此便能得到满足吗? 世界在我身上被分割成两半。 清晰的,混沌的。 任千秋对此一无所知。她顺从地俯在我胸前,口舌劳作,在一只胸乳上留下湿润痕迹,随着我呼吸起起伏伏,又用手揉握住另一只,掌心滚烫,像是要融化我。 我唤她名字,也许称得上急切,向她提出我能想到的唯一提议,她却回答再等等、会受伤。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含含糊糊,但又坚定清楚。 当真是个让人无可指责的好学生。 于是我只能忍耐着、跟从她的节奏。偏生她做得一板一眼循规蹈矩,不时还要停下来问我难受吗。 难受。 在她第叁次停下动作问我难受吗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若这是关于我的问题,便该由我来主导,不是吗?我环住她的肩挺身,想要翻转身位,却正在那一刹那、感觉到被填满。 她的手指,以一种充满意外的方式,滑进了我身体。顺滑,我的身体没有一丝抵抗地接受了她,甚至我可以感觉到身体充满兴奋地迎了上去,它擅自绞紧了她,带着一种自发的决心,在一呼一吸之间收缩律动。 呜…即便是我,也为这种决心而震惊,一手下意识掐住了任千秋后颈。直到她脉搏在我指尖剧烈跳动,才意识到我抓得太紧了。 但任千秋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分明我没有卡住她咽喉,她一张脸却是涨得通红,双唇微微嚅嗫着,像是在说什么,但我一个字也没听到。我只看到先前就已经泛红的双眼如今变得湿漉漉,映着室内昏暗灯光,像风雨欲来时被乌云遮掩的微弱星星。 星光隐约,不知哪一秒就会熄灭。等待令人难耐,尤其当身体仍在渴求。收缩律动变得急促,带着我从未感受过的贪婪。 “你、动一动…”我不得不开口催促,嗓音意外喑哑。 任千秋终于迟缓又机械地动作起来。像是初学精妙剑术的拙劣学徒,没有任何技巧,只是简单地一比一划。然而即便如此,身体像是回应,又像是配合,仍是在一进一出间发出愉悦吟唱。 然后、某个瞬间、任千秋弯了弯指尖,触到了不知哪里,身体突然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我呻吟着揽住身上的始作俑者,她顺从地俯下身来,让我能将头靠在她颈间。 我呼吸着她身上温热味道,脑中是刚才看到的星光滑落。 天色渐亮。 我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颈。身体虽有些疲累,但此刻情毒暂除,灵力反而格外充沛。任千秋倒是陷入沉睡,大概这一天对她来说也实属不易。我看着她睡眠中仍是微皱的眉头,想起几刻之前我骑在她身上,身体被她埋在体内的手指再次送上高峰的情形。 这一次我真切地看清了泪水从她眼角滚落。 为什么哭呢? 我确信我并未勉强她做违背意愿的事,虽然我也知道若是在尘世间此等行径已可称作大逆不道。但任千秋亦是修士,难道也拘泥于那般假道学? 我轻轻抚上她眼角,泪痕早已风干,此刻只感受到指尖下肌肤顺滑。 难道情欲便比食欲来得低人一等吗?填满一个空虚的身体比撕碎一些新鲜的血肉更残忍、更难以启齿吗? 为什么要哭呢? 我施了净身术换好衣服,将喜鹊与莺莺姑娘安置于一旁的软榻上,又留下两枚灵石作为谢礼。 在思考任千秋为什么要哭之前,我想到我还有事要做。 秘境的入口已经关闭,看起来同我们出来的时候别无二致。我向前一步,却撞上了结界。 “谁!” 随着话音,一个人从远处阴影中踏了出来。 人影走近,是许青玉。她竟然还在维持秘境外的结界。 “长阳君?”许青玉也意外于见到我,不过她还是暂时撤下了四周的符咒,只是狐疑地看着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道友一直在这里?”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一切既已结束,为何仍要维持结界?” 许青玉顿了一下,似是思考该不该回答我的问题,最后才道,“还有两个时辰入口才能永久关闭,我会守到那时,以免——” 她刻意地瞄了我一眼,“——有心怀不轨的人作乱。” “那有吗?” “方才没有。” 许青玉突如其来的幽默差点逗笑我。不过这倒是省了我的探查,假如许青玉是可信的,也就是从我们出来到现在,没有其他人接近过秘境。我迅速思考着,那么无论是谁在秘境中设了局,都尚且不知道其中的进展。 是恰巧被许青玉拦住、不能探知后续,还是一切尽在掌握、无需探知后续呢? “那你来做什么?”许是见我没有反应,她又问了一遍。 “白日里总让人觉得有些蹊跷…不过既然许道友一直在此,亦无异常,想必是我多虑了,先行告辞。” “等等!” 我作势要走,被身后的人叫住。 “长阳君觉得哪里蹊跷?”她追问道。 我笑了笑,“许道友守在这里多少天了?如此阵仗,密境之内却是波澜不惊、六个人被不同的场景困住、既不伤性命又一无所获,你不觉得蹊跷吗?” 许青玉闻言叹了口气,“正是…里面的情形、千秋师妹同我也是这么说。所以我要在此守到入口彻底关闭、绝无可能再开为止。” “任千秋?”我皱眉,她都对许青玉说了什么?希望没有泄露重要的事。 许青玉却会错意,替任千秋解释起来,“是我放她进去,长阳君莫要责怪师妹莽撞。千秋一贯机敏,即便灵力封存,自保的本领仍是颇有一些的。” 这么说来任千秋在我面前还是藏拙了? “何况师妹自修炼初始便以长阳君为目标,一直努力这许多年…我实在、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她…唉…” 这话说得便有些暧昧不明了。想必我的表情也暴露了这一想法,许青玉主动解释道,“长阳君不是二十岁时就坐稳了云海首席弟子么,甚至就连你燕师叔都敌不过你。千秋那孩子也从小就被认为是天赋异禀,长老们都对她寄予厚望,因此心高气傲是有些难免的。” “所以自从她听说了你,就格外在意。她想要赢过你。” 我略为惊讶。这是何等错误基础上的错误判断。 二十岁的时候,我回忆着,那时的我刚猛有余而灵动不足,倘若不是叁师叔带着教导之心与我过招,我大概早就输了。当时我已是左支右绌,只能寄希望于全力一搏的最后一击。只是招式刚离手我便知胜负已定,因为叁师叔只需避开这孤注一掷的攻击、而我将完全无力防御。 可是她没有。她硬生生从正面接下那一击——承载了我所有灵力的一击——纵然是师叔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记得是二师叔在叁师叔身后接下了她,然后替她擦掉嘴角的血迹。我也记得二师叔当时看我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向戏谑的二师叔眼中看出严肃,若不是叁师叔抓住她,我想她是会下场来亲自“指教”我一番的。 师父略过两位师叔走上前来,说的是你方才至少有叁处致命破绽,若是敌人你此刻已性命不保,你知道吗。 还是叁师叔出来圆场,说师兄莫要苛责,破绽若未被抓住便可不叫破绽;又说师侄年纪尚轻,已有如此修为,恭喜师兄并我云海后继有人。 彼时我脑子里仍想着最后那一击。我想到二师叔当时就站在叁师叔身后的方向上,原来是我误打误撞抓住了破绽。 若是因为这点意外让任千秋心心念念将我当作对手这么多年,实属—— “受之有愧。” 许青玉却道,“此言差矣,有愧无愧只当由师妹本人评述。前日擂台里、青玉虽不曾亲眼所见,仍是听说长阳君堂堂正正赢过师妹。” 许青玉令我惊讶,所谓输赢胜负、她不仅看得比任千秋清晰,也许比我本人也清晰。 “千鹤院许青玉,果然名不虚传。受教了。” “不敢当。”对面的人忽地脸颊有些发红。 “对了——借此机会、可否请教许道友一个关于阵法的问题?” 许青玉略略颔首,“请讲。” “关于阵眼的选择。比方说,是要将阵眼置于难以察觉但疏于守备之处,还是置于难以攻克但易于察觉之处呢?在下布阵之时时常难以抉择,你觉得呢?” 我好奇地盯着许青玉,看她微微皱起了眉思考。 “阵法讲求的是平衡,”片刻之后她答道,“你提到的两种方式并非不存在,但亦不常见,因为太过极端。在我看来,阵势既需因地制宜,也需因人制宜。若是守卫之人高强、阵眼略微明显些亦不碍事,反之若是防御处于弱势,则可选择隐蔽阵眼迷惑对方。但总之,阵法之道博大精深,此事亦非有一定之规,需有预判与平衡才可。” 不错。所以倘若有人想针对我,便不该选一个让我一眼便能看透的阵势,更别提守阵之人完全不堪重用。若是许青玉,她一定不会这么做。 而现在这个人,并非是抱着一击制胜的决心来击败我,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挑战,挑战我能否看透他、识破他,然后才是击败他。 我向许青玉道了谢也作了别,独自走回千鹤院。这绝不是一场令人愉快的戏,我早就有此直觉,如今更是确信。可我也相信,这是我修行途中无法避免的命运,就像我生为孤儿一样。 命运总会寻得一个出口的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