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 始 我叫小景，黄景怡，十六岁以后就自立自足，我的妈妈在我年幼时就离开了我们，而我的爸爸，必须负担起我和哥哥的所有费用，再加上债务，所以我开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 大学休学后，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仰赖维生的工作，虽然没有大学毕业，但在服务业还算撑得下去。 二十一岁那一年，我遇见了她，一个顶着露耳的俐落短发，微笑起来有着让人着迷的单边酒窝。刚升上主管的她被调到我们分店，我跟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小景，小景，听到请回答。」耳机传来一个陌生却让我全身酥麻的女人声音。 「小景收到，请说。」我按下发声键。 「请你到收银檯旁边找我一下，我是主管于。」 这一声令下，让我全身的血液沸腾，马上放下手边折到一半的衣服，也顾不了客人正想往我这里问话，没头没脑的奔向了她所说的地方。 接近收银柜台的那一秒，我在人群中马上认出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虽然我跟她只在卖场上擦身过几次，但她的身高、体型、头发、甚至笑容都印在我的脑海里。 「嗨、嗨…」我喘了喘。 她正眼都没瞧我一眼，紧紧盯着手里的本子开口说道，「你刚刚有交接你手边的工作吗？」 「我…有…我刚刚…」我吃力地想把我的话说完，「我想小吉知道我哪里还没完成…」 虽然跑了那几步，但也不至于这么喘吧？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正确的交接囉？」她的眼神像是要看穿我似的扫过来。 「我…」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我显得柔弱又无能，紧张的气氛压得我无法正常的呼吸，「对不起，我怕你在这 边等，所以……」 我低下头，没法直视她那双清澈又锐利的瞳孔。 「下次请交接好再执行下一件事情。」于倩将视线转回本子上。 我连忙点头如捣蒜的道歉。 「还有，」她停顿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见那双深色、清澈的双眼，正慢慢往我靠过来。 「下次请记得回我你有收到，不然我不知道你需要时间交接或是你已经可以过来找我了。」她抿嘴，笑了。 我紧紧闭上我的双眼，再次感受到喉咙的乾涩，无法呼吸。 「好吧！我们到这边。」她引领我到靠近后方的墙，一个客人较不会经过的地方。 「事情是这样的，店长希望下个月考试的工读生名单里面有你。所以要我带你学习更多事务，以便之后考上更好的职位，你对哪一方面比较有意愿呢？」因为她高我太多，也或许是因为我的头压得太低，她歪着身子说。 「蛤？」于的脸庞近在咫尺，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都可以算出自已的心跳声。 「你…」她凑的更近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赶忙垂下眼帘。 「那…」 「我都可以！给你决定就好！！！」于话说一半，就被我打断。 下一秒我已经回到我原本的岗位上，不知道自己几乎是用百米的速度落荒而逃… 我刚刚几乎能嗅到她的气息，于倩好好闻，真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怎么了…我不想再次在她面前出糗啊！ 靠近 「早安！」我对着小吉打招呼，同时我瞄了瞄手錶，有点意外。 「林安今天也在啊？」 07点22分 小吉、林安和我都是早班的固定班底。小吉，宋周吉，是我的好同事兼好闺蜜。宋周吉高了我半个头，明明大我两岁而已，想法却特别成熟。 高中就在这里打工了，大学毕业后就从工读生转成正职；虽然是男儿身，但他喜欢的也是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有着类似的过去，亦或者和我一样都很喜欢咖啡，我和小吉无话不谈，在店里也总是形影不离，几乎每天都会提早半小时约在巷口的咖啡厅外带上一杯无糖拿铁。 「早啊！看到你就特别有精神呢！」小吉双手搭在我的肩上，慵懒懒地说道。 「我要特大杯，加shot...」林安揉着眼睛也一脸慵懒。 林安通常都比我们晚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了半小时，还在咖啡厅门口跟着我们点起了咖啡... 「你还shot啊！再喝我看你连命都不要了！」小吉狠狠地推了一把林安。 「你还好吗？」我透过玻璃窗瞪着只有店员忙进忙出的咖啡厅。 林安已经二十四岁了，去年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在这上班。右半边的头发剃得精光，剩下及耳的短发被分到了另一 边，右半边的颈部上几乎被一隻黑色线跳勾勒出的老虎占满，细緻的线条以及帅气的动作加上敏锐的神情，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林安今年刚考上储备干部，正在接受长达半年的训练；打从林安进到我们店的第一天，大家就都知道她喜欢的是女孩子了。 「还好，有你就好。」她捧着我的脸，总是这样。 「唉唷！你们两个，一个比我高挑，一个比我胖，怎么都爱压着我不放呢！」我甩开他俩的手，率先走进咖啡厅。 小吉确实又瘦又高，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像是混血儿；林安却没那么胖，只是壮了一点，比起她的身形，她的力气更是出奇的大，有次她一手将我们放在门外推不进仓库的三大箱皮衣搬上推车，别说一箱有多重了！皮这种质料，我两手加起来，大概15件就是极限了... 07点42分 我站在打卡机前，望着15分鐘前的打卡纪录。 「哇！于主管怎么又那么早到了啊！」林安从我背后冒出，双手搭在我肩上大叫道。 031那是于的最后三码。 「人家可是要接副店的人耶！哪像你！你看看你，一个小主管怎么当的？」小吉酸溜溜的个性一如往常，都没变。 「总比你什么都不是好吧！你等等就给我小心一点！」林安不甘示弱。 「亲爱的～你看她啦！」小吉那双水汪汪的褐色眼睛望向我。 我站在镜子前，两手抓着刚扎好的马尾，嘴边咬着发圈，无奈地对着小吉笑笑。 「三分鐘后开早会！」于突然从店长办公室走了出来，低头看着她的会议纪录本。 一督见于的身影，我急忙的把头发绑好，再衝向置物柜，把所有没必要的东西塞进去，然后上锁。 我们三个飞快地轮流打卡，奔向休息桌和置物柜中间的空地，併排站好。 「还有一分鐘。」于盯着手錶，好似与秒针一起倒数般，让人有种压迫的窒息感。 「小景！」林安用手肘推了推我，「你的领子…」 她说的话并没有完整的传进我耳中，我望着于，脑袋一遍遍地飞过她这几天下来教过我的事情，还有等等要报告的资料，紧张得喘不过气。 林安托着我的肩膀让我四十五度的面对她，两隻手迅速地在我面前拉了又拉，翻了又翻。 「干嘛？你领子没翻好！」看到我茫然又困惑的脸，林安小声的训斥我。 于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突然，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我们小的女孩子慌乱的衝进来。 「啊！好险没迟到～」融和打完卡便悠哉的走去置物柜前整装，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还不忘吐了个舌头。 我低头看了看手錶。 08点整 「请你整完装，再去打卡。」于平静地说，同时大步走向前，因为身高优势，两三步就站在我们大家面前，于低头直勾勾的对着融和严厉地说，「整完装打卡的时间，才是你上班的时间。」 我听见融和小声的在我身后嘖了一声。 林融和是进来满一个月的工读生，19岁，排的班都很短，早班的时候总是迟到，于对她的印象好像不怎么好。 「好，那我们就先开始。这阵子会比较累，因为我们店目前并没有多馀的人力，再加上两週后是这一季的考试选拔週。所以一直到两週后，主管们都会非常的忙，必需陪在参加考试的同仁身边，进行指导。」于在纪录本上记了一笔。 「还有，我们店的业绩一直以来都是前两名，相对的，我们必须面对这样庞大的业绩，又要应对内部审核考试的压力，我希望大家都尽到本份，能自己负责的事情就尽量不要麻烦别人，尤其是那些任何琐事都要找上店长或是主管级的同仁。」最后的停顿，于看着刚打完卡走到林安旁边站好的融和。 融和不安的低下了头，看起来不太高兴。我好像也被那不安的感觉影响，我懂那种被于那双锐利却又那么清澈的深色双眸盯着的紧张感… 「开始报业绩。」于突然转过头，盯着我大声说道。 「是！」我吓了一大跳，手里的小笔记本摔到了地上，正准备蹲下要捡起掉落的笔记本，林安却已经将它拿在手上，递给了我。 「昨日预估业绩50万，昨日销售额总共是……」我紧张的吞着口水，「实际业绩58万069…」 「昨日销售最高的商品是...」 努力地把所有准备好的资料报告了一遍，于只是低着头听完，便开始叮嘱我们今天要注意的事项以及该改进的地方。 开完早会之后，大家还不能松懈下来，忙着整理今天进的货，还有新商品的位子摆放，以及model衣装更换、广告文宣类的移除和新增等等... 「小景听到请回答。」 距离开店还有一点时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起，是于；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叫唤着我的名字，就让我全身酥麻、瘫软… 「小景收到，请说。」我把擦到一半的抹布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墙面。 「报告你现在完成的阶段。」于总是简短有力。 「我更衣室这边目前剩两张镜子还没擦，地板都除尘好了！」从酥麻中清醒的我回应。 「收到，忙完到办公室找我。」 之后的每一天，我们渐渐因为准备考试而熟悉，她让我学习的是后勤单位，也就是一些整理文书、算帐、排班、报告业绩和近期活动等等，算是专门与总公司或是店长联系的职务。 于很严厉，但这却是她温柔的方式。我喜欢她的个性，她总是那样自信，那样的无所畏惧。有时我会叫她小于，她总是用皱了的眉头回应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来越在意她；每天都会特地注意她上下班打卡的时间、今天穿的鞋、衣服是什么顏色、她今天吃了什么，公共冰箱里冰的饮料有没有她的名字… 「教到目前为止，你都跟上了吗？」于放下手边的纸笔，转头看向我。 「嗯…」我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小景。」 「嗯？」下一秒，于已经将手盖上我不停抄写的手，让我不得不停下纪录。 「我说，我今天教的你都记住了吗？」她瞪着我，但我能从她柔软的手掌心感受到她的温柔。 「喔…对不起！懂了！懂了，我都记住了！！」还未从这些数字和纸堆中清醒，对于这一瞬间的谈话，我感到错乱又抱歉。 「那好！」于拉着我的手臂站了起来。 「蛤？」我望向她拉着我的那隻右手，心底深处窜起一阵一阵的骚动。 「我们去吃饭吧。」看我盯向她拉住我的手，于马上放开了手，瀟洒地转身迈向办公室门口。 「还不走吗？」于双手交叉在胸前，靠上门边，微微一笑。 微微上扬的嘴角，在她脸颊上挤出了酒窝，那个久违的、迷人的酒窝。 如果我知道未来的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会不惜一切，去阻止这白皙又美丽的侧脸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骚动 走到了附近的小吃店，前方的于侧了身，让我先入座。 「啊～真好，这种时间出来都不用人挤人。」于拿了点菜的单子说道。 我抬手看了看手錶，「哇！！已经三点啦！」 「干嘛那么惊讶？刚刚不是还很认真地在计算每项商品的预估数量吗？」她把单子推到我面前轻蔑地说。 「喔…因为快完成了，想赶快做完，不想拖累你。」因为她轻蔑的话语而感到抱歉。 托着腮的于看向另一边，什么也没说。 「你要吃什么？」在菜单上画了一碗鸡肉饭后，我望向于问道。 于没有反应，只是接过笔在单子上画了画便起身拿去给老闆。 「来～两碗鸡肉饭，一碗大的一碗小的，」没多久阿姨将铁托盘靠着我们桌边，笑咪咪地说道，「还有贡丸汤跟菜头汤，青菜今天是地瓜叶啦！我有多放一点给你们喔！」 「谢谢。」于笑着对阿姨点头，又转头看了看我「吃吧！」 「于…你点那么多吃得完吗？」我盯着桌上的一切，感到目瞪口呆。 自从十六岁出来自立自足之后，为了省钱我连便当都捨不得吃，自己出来吃饭的时候，实在没有看过这样一饭一汤还有小菜的景象… 「一起吃吧！」于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好像这一桌食物，对她来说只是点来剔牙用的一样。 「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拿起筷子，但飢肠轆轆的肚子已经不听使唤的鬼叫起来。 「没事。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你不是饿了吗？赶快吃吧！」于用筷子拌着她手里的鸡肉饭。 「啊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吃～？」阿姨把最后一盘地瓜叶放上桌子。 「今天带工读生，所以忙比较晚。」于放下碗，喝了口菜头汤。 和阿姨一阵有说有笑之后，于督了我一眼，我面前的食物都还没动过。 「你在想什么？」 我从来没看过于这般亲切的笑脸，与阿姨的互动也特别自然，和往在工作上看到的于，根本判若两人！那笑瞇的双眼，还有她那让人着迷的单边酒窝，嘴角上扬的线条…… 「唉唷～是妹妹喔！」阿姨迎向我笑的好开心，「长得很漂亮内，几岁啦～」 「……」我还沉浸在观察于的一切当中。于的皮肤很白皙，看着她柔和的脸庞，带着迷人酒窝的侧脸，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双双朝我转过头来。 见我没回答阿姨又自顾自地说，「我们家倩倩人很好吧？没有欺负你齁！」 「蛤？」我瞪大双眼，「倩倩？」 「就是你对面这个小于啊！阿我都叫她倩倩啦～」阿姨笑着在空中挥了挥手。 「所以于…你本名是于倩倩？」我困惑地歪了头看向对面的于。 「阿姨，我们也累了一整天了，你就先让她吃吧！」于放下刚捧起来的碗。 「哈哈哈…」阿姨仰头大笑，完全不管于的嘴角已经垂了下来。「于倩啦！倩倩的名字叫于倩！阿倩倩比较好听啊～」阿姨搭着我笑得上接不接下气。 「喔…」我不知所措的看着桌面上冒着烟的贡丸汤。 「阿姨，你不是还有菜要洗吗？」于放下筷子，转头看着阿姨。 「好啦！你们吃！多吃点啊！要不要我再去切个小菜给你们啊？」 「不…」 「不用了！你快去忙吧。」我都还来不及开口，于就打断了我，语气有些彆扭。 「唉唷！好啦好啦！那我去忙啦！」阿姨哼着歌漫步的离开。 「快吃啊！」于把贡丸汤和小碗的鸡肉饭推向我，不耐烦地催促。 我马上慌慌张张地拿起筷子，爬了两口饭送进嘴里。 「咳咳…」 「你干嘛吃那么急！」于递了卫生纸给我。 「想说你好像…咳咳…」眼睛泛着泪，突然感到很丢脸。 为什么我总是在你面前出糗？ 「嗯？」于起身拍了拍我的背，等着我，「…我怎么样？」 「你，好像生气了。」终于止住咳嗽，我说。 「……」于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抚着我的背，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店门口外的车呼啸而过。 「阿姨！谢谢你招待的小菜！！」吃饱后，跟阿姨又聊了几句，「你的东西都好好吃喔！我一定会再来！带很多～很多的人来喔！」我笑着挽起阿姨的手。 「唉唷～嘴巴这么甜～倩倩一定很喜欢你！哈哈哈哈！」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阿姨不要乱说啦！等等于又生气…」我小声的在耳边提醒。 「偷偷跟你说，她每一次来都是一个人喔！从来没看过她有同事还是朋友啦！」阿姨和我咬起耳朵，「再说，她刚刚连你的也一起付了。」阿姨窃喜的笑出声音。 「阿姨！」怕被门口的于听见，我马上扯着阿姨的手臂哀求道。 「啊你要带很多人来吗？」阿姨吐着舌头转移话题，表情特别俏皮，「是不是男朋友？」 「阿姨…」我偷偷瞄了一眼门口，于背对我们静静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没有男朋友啦！」 阿姨望着我好了一会儿，声音突然高了八度朝着门口叫道，「唉～唷～没有男朋友喔～」我紧张得又掐了掐阿姨的手臂，阿姨却微笑着，很是正经地说，「那未来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于见我和阿姨聊得差不多了，便瞇起眼睛朝我看了看，好像在用眼神对着我说，「再聊啊？再聊！我看你等等能不能准时下班！」 「阿姨！我要回去忙了！」松开挽着阿姨的双手，我快速的朝店门口移动身体「我真的要走了喔！」 「好啦！好啦！快去忙！记得照顾自己啊～」阿姨露齿笑着目送我们离开。 「啊～～～」走出小吃店，我站在路边，伸了个很大的懒腰。 「回去整理完剩下的资料，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于走得很快，我还来不及跟上。 「蛤？」我跑到她身边，望向她，我的视线刚好落在她的肩膀。 于的身材纤瘦、高挑，应该超过175了吧！比起我号称160公分的身高，已经足足高出了一颗头呢！ 但是她看似单薄的身体，却有很健美的线条；她的手臂、肩膀、甚至大腿，都看的出来是经过长期训练的。那扎实的肌肉，在薄薄的亚麻衫下显得格外性感。 我大概看着她的身影看得出神了，还没有明白她后来对我说出这句话的意义。 「我只是不喜欢人家叫我本名。」于没有等我反应过来接着说，「其实我本来的名字是于倩庭，但我非常讨厌我的名字…」于插起口袋，放慢了脚步。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些什么，一回过神就听到这样沉重的话题… 于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爸爸曾告诉过我为什么会为我取名叫于倩庭；因为生的是女孩子，选了倩这个字是希望我长大后健康美丽…」说完便插回口袋，继续拖着脚，缓慢地前行。 我点了点头以示同意，嗯，于是真的长得很标准、很好看。白皙、高挑，清澈的双眸配上有点修长的脸蛋，还有黑褐色的细长眉毛；我相信她此生，一定伤了不少铁汉或者女孩的心… 「而庭呢…代表堂堂正正的，正义无私。」于不屑的轻笑了一声，垂下头，「但对我来说，庭这个字代表的是家庭。」 我的脑海中停留在最后这一句；不断地回盪、重复。家庭，不就是每个人最早接触的地方，有着最亲的人，还有最深刻的回忆的地方… 不知道于这样说的意思，是因为她对家庭失望了，所以把庭这个字拿掉吗？还是她的生命中已经把家庭这项事情排除在外了呢？又或者，她已经不相信家庭这两个字了？ 我陷入各种想法的沉默之中，正当我想着要不要问出口她为什么要把「庭」拿掉的时候，于打破沉默开口了。 「下班有空吗？要不要出去走走？」于突然回头望向我。 我傻楞楞的看着她，心底的骚动突然一阵又一阵，用力的撞击着我的心脏，明明耳中传来的是那一声声再清楚不过的心跳，「扑通！扑通！」还有那心跳加速的呼吸声，我却彷彿听到了悦耳的鸟叫声四起，亦或是来自教堂温馨浪漫的鐘声… 我 见到我从店门进来，小吉一个儿劲的朝我飞扑了上来，「宝贝！终于被我逮到了！怎么感觉这阵子除了早会之外，店门一开就都见不到你了啊～」 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又无奈地说道，「快要考试了啊…只能坐在办公室里一直盯着电脑和一堆文件。」 「而且！当初明明说好一起去的！结果还没开始就放弃的人是谁？」见小吉继续苦着脸，我于是说。 「唉唷～」小吉用头磨蹭着我的肩膀，「那我们找一天出去啦！最近听了好多八卦，都找不到人说呢！」 撒娇完的小吉突然抬起头，双眼闪亮亮的眨着问道，「不如今天吧？」 「哈！今天不行。」我坦白，「我有约了。」 回到店长办公室，我把桌上全部的文件扫了一遍，决定从最麻烦的月报表先下手。 「啊～」告了一个段落，我站起身，活动一下坐僵的身子，眼看手錶也来到了下班的时间，我迅速地把桌面整理好，步出办公室寻找晚班同仁进行职务的交接。 「景！你交接完了吗？！」还没结束交接，就听见耳机传来小吉的呼喊。 「快好了！等等就去打卡！」我马上看了一眼手錶。 17点整 「走吧！」小吉一见到我衝衝忙忙地衝进休息室，马上牵起我说道，「我偷偷帮你打卡了！」 我巡视了三百六十度的休息室，确定没有人，「谢谢。」 我们店的规定有些严格，上班和下班，都只能打整点卡，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如果打了59或是01分的卡，就必须写一张报告告知店长原因，请店长签核，并和打卡纪录一併传给总公司。 「难得你下班也会想去厕所梳妆！」见我从置物柜拿出了有色唇膏和发夹，小吉嘲笑的说，「难道你刚刚说的＂有约＂是要跟哪个男人去约会？」 我没有答腔。 「唉呀～真难得！我家的小景终于～～」小吉很三八的摀住嘴巴，再夸张地假装拭泪。 我们手拉着手同去了厕所。 进到空无一人的厕所后，我朝镜子端详了许久。这时间，总是我们店最空间的时候，也是让我们早晚班交接的大好时机。 我把马尾上的发圈拉了下来，及肩的中长发随之散落了下来，我的发色很深，深到每次染头发都染不过的那种深，我继续看着镜中的自己，思考着该从何下手；其实我根本不懂打扮，除了搭配衣服的兴趣之外，我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懂得打扮自己… 慢慢将头发梳到耳后，并夹上黑色的细长发夹，我打开唇膏的盖子，缓缓地，嘴唇染成了淡粉色。 「你是好了没？」眼看已经过了20几分鐘，「欸！我都上完厕所，整理完头发了！」我站在男厕和女厕外的走廊上朝着男厕门口叫道。 没等小吉回应我又大声说道，「护唇膏也擦完囉！」 「……」小吉居然没有回应！ 「小吉…？」本来背对男厕门口靠着的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安静的怪异气氛。 「小吉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我走到男厕门口，不安的向里面探头，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小吉…」我声音因为不安渐渐微弱，我决定踏进去确定小吉的安危。 「哇！！！」在我走到洗手台的下一秒，小吉从我右手边的柱子跳出来。 「呀啊…！！！」我失声尖叫。 「哈哈哈！」小吉抱着肚子大笑道，「啊唷～原来小景这么担心我呀～」 被吓了这一跳的我根本还没回神，「呼…」我喘着气看向笑到流泪的小吉。 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应该很搞笑，小吉擦着泪，和我对视了一秒。 「哈哈哈哈哈哈！」就这样，我们又在男厕门口一起大笑了起来。 「嗶。」小吉和我才刚从厕所打闹回来，就听见打卡声。 17点32分 「哇～今天也加了班呢！」小吉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道。 于背对着我们站在打卡机前面，我安静地朝置物柜大步走去。 「你还没走？」于站在我身后疑惑的问道。 「啊...刚、刚刚去了厕所。」我蹲在我的置物柜前，紧张的血液又开始在身体乱窜。 「在后门等我。」于的置物柜在最上面，站着就能轻松打开。 于打开柜子，伸手拿了包就转身离开办公室了，小吉假装没什么也没听到的看了我一眼。 「喔！好！」我颤抖的手努力地想把唇膏塞进包包中，却一直没办法拉开后背包的拉鍊！ 确定休息室的门被于关上后，小吉对我说道，「我什么都没听到喔。」 我抬头看向正从包包拿出耳机戴上的小吉。 「小景呀！」小吉边叹气边掏出手机。 插上耳机后，便用食指在萤幕上快速的滑着，「我不会在你背后说三道四，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 其实我不懂小吉为什么这样说，我撑起身子奔向推开门等着我的小吉。 「但是！你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吧！」 随后，小吉原本盯着萤幕的一双大眼睛迎上了我，「你知道的，不管什么样的场合，总会有人说间话。」 「好。」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今晚风有点大，我双手拉着肩上的后背包与小吉道别后便迈步往后巷走。 于靠在墙上，旁边是一台有点歷史的打档机车，车身看起来不大，白色的，保养得很乾净，皮革的坐垫很新，感觉刚换没多久。 「嗨～没有等很久吧！」我朝于小跑步起来。 于没说话，只是转身拿起放在坐垫上的一顶白色安全帽递向我，等我接过后，自己也提起另一顶黑色安全帽。等档车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于示意我上车。 「还好吗？」转出巷子后，不知道是第几个红绿灯，于开口了。 「还好。」也许是等这个红灯等太久了，我心里想着。 后来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偶尔于会问在后面的我还好吗，仅此而已。 山路越来越颠颇，总觉得下一秒就要飞出去了；忽然一个不稳，我下意识将双手拉住了于腰上的衣角。 「快到了，在撑一下，抓着我没关係。」于的声音被阵阵吹来的风盖过一半，却始终好听。 我想都没想，将双手紧紧搂住了于的腰际。 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傍晚，山上的冷风还是不留一丝温度，我静静地望着于的后脑勺发呆，感受着双手传来阵阵的温暖；在失了温的双手下，于的体温格外暖和，纤细的腰，没有任何的赘肉，透过暗橘色的亚麻衬衫，我好似抚着一个柔软又带着温度的枕头。 车身突然弯进一片空地，在一棵大树下熄了火，我们到了。 「你下的来吗？」不知道我恍了神，于开口问道。 我急忙下了车，拆安全帽的时候，督见了暗橘色亚麻衬衫的衣角被我抓得很皱。 当下一秒我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点一点闪亮的小灯，满满一整片。 「哇～」我下意识地往前迈步，顺势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了！ 过了许久，于才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馀光看到她的肩膀就近在咫尺，而我的肩膀也传来一阵温暖，是于的手臂。 其实我想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在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于，我享受着手臂传来的体温，此时此刻，残忍的冷风将我的体温全部带走，也无所谓。 「你会冷吗？」于将我从陶醉的享受中拉回。 「嗯…」其实在这当下，脑子中的混乱加上不知所措的紧张，让我没办法正常地去评断任何事情。 于从她的小背包掏出一件被折成手掌大小的风衣给我，甚至协助我穿上。 「于…」这样温柔的于，让我更加紧张，但我还是决定问出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要把名字里的庭拿掉呢？」 「……」于的脸色没变，但好像也没有意愿回答。 「我觉得，于、倩、庭，很好听啊！我很喜欢。」我如实说出我的感受，但于只是沉默。 「我没什么意思啦！只是单纯说出我的感觉…对不起……」 我暗自在心中咒骂自己又破坏了于的心情时，于却开口了。 「嗯，我知道。」她将双手伸向后方，撑着身体，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爸，在我八岁那年，有了外遇，我妈因此带着我和五岁的妹妹离开了那个人，他每个月还是会寄生活费给我们，那是他唯一有做到的承诺。」 我静静听着，于原本平静的脸色慢慢转为痛苦。 「但那天早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五岁的妹妹，我妈和我将她送进医院后，才知道她生的病需要一笔庞大的医疗费。我们从门诊间走处来后，当场打给了那个人，但他…」于停顿了几秒，「但他就消失了。」 「我是说，他再也没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了…哈…」于撑起身体并将掌心贴住自己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低着头。 「即使到了参加妹妹葬礼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经歷完这样的事情后，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煎熬，才能像于这般平静地说出来… 「他从小就教导我的正义和无私，到底是什么？往后的每一天，我不断这样问自己。他口口声声说的堂堂正正，我真的没办法理解…」 「我很抱歉…」良久，我才开口。 「所以我把它改了。」于还是低着头，我不确定那双纤细修长的双手下是怎样的面容。 我感觉到血液不再沸腾，心跳渐渐缓慢；但心跳得越慢，那阵阵疼痛感就越加明显，像是有人拿起一旁的石块，重重的往我胸口砸，一下、一下，我的呼吸随着那样的疼痛感开始加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抬起双臂，环绕住于结实的肩膀。 现在的她，看起来特别单薄… 许久后，一阵风忽地颳起，那一秒鐘，于将脸颊缓缓靠上我的头；我好希望，好希望这阵风带走的不是我的体温，不是于的爸爸！ 而是于的伤痛，这个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痛，我愿意用任何条件去交换，让于不再难过。 今晚的夜色太过昏暗，我看不清闪烁在于修长脸庞上的是泪，还是灯光的折射… 我(2) 「39、38、37…」盯着红绿灯上的数字，我在心中默默倒数。 「小于！」看见对面巷子口熟悉的身影，我高兴的叫了起来。 一位身穿米白上衣配上雪白单寧外套的高挑女子朝我转过头，俐落的短发在阳光底下呈现暗褐色，是于。 「嗨。」深色双眸迎上了我的，她在对街用唇语说。 即使车不断在我们中间穿梭，我的眼里还是只有那迷人的酒窝，于将右手提着的早点举到空中，左手插着口袋，迎接着等待红绿灯的我。 「早安！」我朝于大力的挥手。 卡其色的裤管服贴在她的小腿肚上，露出白皙的脚踝，九分裤在她身上看起来总像件七分裤。 「准备好了吗？」见我从对街奔跑过来，于微笑着将右手的早点递给我。 「嗯……」我盯着她修长白皙的脸，还是那样平静、沉稳。 于的肌肤在艳阳下格外透亮，彷彿天使下凡般，轮廓闪着微微的光晕。 看见天使般的于就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反抗身体的骚动以及心里的悸动，因为现在，于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今天就是公佈考试结果的日子了。 07点03分 于平静的坐在店长室的电脑桌前，握着滑鼠；而我，坐在外面休息室的休息桌，低头用筷子翻搅着于为我准备的蛋饼… 也许是太早了，还没有胃口，也许是因为在这紧张的当下，根本没有心情动嘴——即使是天使下凡准备的。 「出来了！」于在办公室叫了一声。 我放下筷子衝进后方仅隔着一道门的店长办公室。 「是我！是我！黄景怡！我在这！！」我指着我的名字，不断地对于高声换呼。 「恭喜。」于平静但是充满喜悦的脸上，看起来满是欣慰。 「谢谢你！」我在原地跳跃了一翻后，开心地扑上她。 「唔…」于好像吓着了，双手抬起，好像有人正拿着枪枝指向她一般。 紧紧抱住于的我，充满着欢喜和感谢，激动的眼泪就快流出来了。 于将因为惊吓抬起来的双手缓缓移向我的肩膀。 「亲爱的你…」我听见身后传来小吉疑惑的声音。 「啊…」于轻轻的叹了一声，马上将手收回。 「考上了！！」我松开于，转身对着小吉欣喜若狂的大叫。 「啊～～～～～～～～～～」 办公室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那就是以上这些重点，你有哪里还不清楚的吗？」店长拿着合约和笔，要我在最后一张签名。 我看了看坐在我对面的于，咬紧下唇，既兴奋又紧张。于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就是钱多了一点，责任多一些，如此而已。」步出办公室，于悠悠地说。 「哈！所以我现在是正式的员工了～」考上后的职位，虽然还是以时薪在计算，但我的职责已经包含管辖了。 「不，你已经是小主管了。」 「我第一次签合约呢！哈哈哈，本来很紧张的说。」我羞怯地垂下眼帘。 「这样代表你又有一次新的经验啦！」于微笑的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后脑杓。 「我是真的很开心呢！」我睁大眼睛对着近在咫尺的于说道。 「我该忙了。」于马上撇开视线，快步走进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发现于的异样，小吉早已衝进休息室大声叫道，「小景！林安找大家今天下班去帮你庆祝，你有想吃什么吗？」 「嗯…」我想了想，今天下班好像也没事做，「看附近有什么吧！我都可以。」 离开休息室的时候，我探头望向坐在店长办公室的于，「你要一起吗？」 「那种场合不适合我。」于连头都没回，「你们好好玩吧！」 又回到那个大家认识的样子——板着脸，就事论事，不留情面的主管于。 「来～我们来为黄景怡欢呼！」林安高高的举起酒杯。 我看着桌上那盘热腾腾的辣炒空心菜冒出的烟；菜都还没上齐，林安已经两杯啤酒下肚。 「乾杯！」 林安、小吉、我，还有融和和几位林安的朋友，纷纷将酒杯里冒着泡的黄色液体吞下肚皮，冰凉的液体一路从口腔滑过食道，最后落在胃里。 「谢谢大家！」我放下手中透明的酒杯。 等菜的期间，大家个个有说有笑的。 「林安～林安安～」融和红着脸对林安撒娇道。 「干嘛？」林安自顾自的将大肠塞进嘴里。 「你觉得，于是不是喜欢我？」融和咯格地傻笑着，「我觉得她好帅唷！明明是个女人，怎么那么霸道又那么man呢？」 融和一定是喝醉了…… 「你觉得有可能吗？」林安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融和，口气满是不屑，「怎样？你是有被虐倾向是不是？」 「哈！居然有人敢在我们林大哥面前说别的女人帅呢！」一个打扮和举动都非常中性，头发却长过肩膀的女孩笑着看了看林安。 「哎呀！问你们都不准啦！」融和不耐烦地把杯底的酒清空，「你们都不男不女的！」 我视线马上移到旁边的小吉身上，他只是翻了翻白眼，把手牵上我的，微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没有夹杂任何咒骂。 但下一秒，桌上传来一声声咒骂，惊天动地。 「哇靠！你讲这什么鬼话！」 「到底在讲什么东西啊！？喝醉了就回家啦！」 「你说谁不男不女？」 整桌的人，瞬间团结起来攻击起融和，我想她们并不是因为喝了酒才那么衝动，而是这句话真的刺激到大家了。 但融和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道，「不然小景你说说！」她倒着酒，斜着身子，嘴角微微扬起，「你喜欢于吗？」 「……」脑海中，抱着于的那晚歷歷在目。 「小景有谁不喜欢吗！」小吉无奈地说道。 「我也很喜欢小景啊～」林安很浮夸的作势要张开双臂臂环抱住我。 「谁准你乱碰！」小吉一个巴掌巴到了林安脸上，惹来一阵大笑。 「啊～好饱喔！」小吉摸着肚子朝我喊道，「我要去厕所喔！」 「好。」其实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但我实在没力气起身，这时，对面的女孩拿起玻璃杯和酒瓶坐到了我旁边，那是小吉去厕所后空下的位子。 「嗨！」 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将鸭舌帽反戴，些微的头发落在后方的女孩。 「嗨！我叫小景。」也许啤酒下肚的太快，我笑瞇了眼睛。 「我知道，你可以叫我小汤。」 「我叫融和！呵呵呵！」融和将我的酒杯从桌上拿起，放入我的双手后，自顾自地帮我倒起了酒。 「来！庆祝你考上主管职！乾杯！」小汤说道。 几杯啤酒后，我感觉不再清醒，但小汤好像无伤大牙，融和还是像喝醉了一样继续帮我斟酒。 「喂！你够了吧？」 一阵吵杂声中，我睁开双眼，啊！我居然睡着了！我抬起头，发现自己坦软在小吉的怀里，他双手抚着我的肩膀。 「出来就是开心嘛！干嘛这么大声啊？」这是小汤的声音，跟刚刚和我聊天的语调很不一样，她好像很不开心。 「我说够了！我们要回家了！」熟悉的声音愤怒的吼道，「小吉，走吧！我叫好计程车了。」 我看见林安的身影朝我们走来，搀扶我起身。 「你醒了！还好吗？」小吉依然抚着我的肩膀。 「嗯…」我也不确定自己清醒了没有。 融和低头站在柱子边，其他人在一旁点燃手中的香菸。小汤和我对上眼，朝我笑了笑，将菸叼在嘴角，举起双手挥着，那是我上车前看见的最后一幕。 小心 「昨天又短溢了。」我将昨日报表拿到于的面前。 于盯着那张报表，不发一语。 「会不会是我算错了呢？怎么可能连续三天的销售额和数量都对不上……」我说。 「没错。昨晚加上今早，我已经对过五次以上了。」平静的脸，平淡的语气，好像这件事没给于造成多大的压力一般，让人不经疑惑。 「那……」我手足无措，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没关係。我今天留下来盘点。」 「让我帮你吧！」看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睛，我不捨地说。 她大概好几天没睡好了吧？ 「这是你职务以外的事情。」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但如果我……」 「不用了。」 没等我说完，于已经转身离开。 17点03分 打完下班卡的我，没有一秒耽搁，马上在整间店里寻找起于的身影，不到几分鐘，我在仓库的角落发现，正蹲着数货的于。 「嗨～」我笑咪咪地弯下腰，探头看着难得让我不用仰望的于。 「我不是说过不用……」她从认真的表情中甦醒。 「我已经打整点的卡了喔！」这次换我不等于开口，「再说，今天刚进那～么一大批新的货。我看你这样数，应该要数到明年囉！」 我对她笑了笑，「两个人一起分担，比较快嘛！」自信满满地讲完。 「嗯。」于转过头，没有反驳。 第一次看到于傻愣愣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呼～」我用肩膀擦拭额上的汗珠，黏在脸上的发梢让人显得狼狈。 「辛苦你了。」于被浸湿的发丝，张牙舞爪地贴着微微渗出汗水的脸颊。 湿漉漉的衬衫狂妄地攀附在她结实的每一吋肌肤上。 「不会啦！」我摇摇头。 其实再累都没有关係的，能看到眼前这性感的一幕……一切都值得了。 步出仓库，我们一起朝厕所的方向前进，劳动了将近三个小时，流了许多汗。于将手放到水龙头前，感应到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水唰地一声冲了出来。 我一进到厕所，随意地洗了手就往隔间里衝；其实这一憋，已经憋了近一个小时。 从厕所出来后我低着头洗手。 「你头发好乱。」于看着我说道。 朝镜中的自己看一眼，果真！散乱又微湿的头发比刚睡醒还要难看！ 我马上将双手摸向头顶，寻找脑袋后方的发圈，但是手上的水滴，直直流进我的脖子，让我不断颤抖。 于走到我的后方，伸出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将我的发圈拉下，我吞了吞口水，还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于一手拎着我的马尾，两手轮流整理着我临乱不堪的头发；我盯着镜子里的于，她眼神专注却温柔，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意，在我黝黑的发丝里，于修长的双手显得更加白皙。 白嫩的指尖穿过我的发丝，有些拘谨却不陌生，不时地画过我的颈部以及脸颊；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任凭那阵熟悉的骚动，任性地窜流过全身。 「好了。」 我张开眼，看见于在微笑。 「啊……谢谢。」我摸着我的马尾，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你还会绑头发……」我不经意地问着。 「好一阵子没绑了……距离上一次，是帮妹妹……。」于没继续说下去。 见气氛有点不对，我连忙转移话题，「那…盘、盘点完，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我等等回去拿这几天的进货单和销售报表来对比，整理一下，应该就能发现问题到底出在哪。」于托着下巴，边思考边说。 「嗯，好。有需要帮忙在跟我说！」我对于笑了笑。 于突然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刚刚正经的神色，「你饿吗？」 「我……？」 我慌恐的摀着肚子，误以为它又鬼叫起来了。 「要一起去吃吗？」于看着我摀住肚子的双手问道。 「好、好啊！」我乾笑了几声。 隔天一早，像往常一样，我和吉在站巷子口外，等着咖啡厅开门。 「你这个小骚货～」小吉一边大笑，一边摇晃着我的左手。 「说什么啦！哈哈，我刚刚只不过是跟你说，那个男的满适合你的呀！」我轻轻拍一下吉的肩膀。 「那他到底哪里适合我！？」吉继续晃着我的手，语气突然撒娇起来。 「屁股够翘啊！」小吉一听到，和我大笑起来。 小吉每次看男人，总是从头看倒脚趾，再从脚指头看到头顶；但会特别注意的，只有两个地方，一是耳朵乾不乾净，二是屁股翘不翘。 还在胡闹的我们，完全没注意到有个沉重的脚步声在我们后方停了下来。 「小景。」于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 我吓到跳了起来，才刚转过身就传来一阵油烟味，于好像才刚从早餐店离开。 我慌恐的神情，再看到于过于严肃的面容后，回过神。 「嗯……你等等开完早会，先到店长办公室找我，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讨论一下。」 我没见过面容这样严肃，说话还带着犹豫的于。 她今天明明休假呀！？ 我疑惑的看向小吉，但于已经转身离开。 「最后，我要向大家报告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因为于休假的关係，林安担起今天主导早会和安排工作项目的负责人。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店，最近的短溢以及损失，已经持续好一阵子了…」林安难得收起笑容正经起来，「希望从今天开始，大家能更注意进出我们店的人；损失的原因还不确定，所以我们除了注意偷窃这件事情之外，结帐的同时也要确定商品项目、数量跟金额是否有误。」 「周吉、景怡，你们站更衣室的时间比较多，请你们加倍留意一下，试穿的件数，以及归还的件数。」 「收到！」小吉的眼神非常认真。 「是！」我坚定地说。 今天上班的人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两位平常都上晚班的工读生，也许因为放暑假的关係，于排班的时候会公平地安排，让所有工读生都能轮流上到早班和晚班。 我照着于的吩咐，开完早会，就进了店长办公室。 「小景，你今天开早跟我一起负责新活动的刊板。」见我走进办公室，林安也跟了上来，「小景？报表可以等开店后在……」 目光迎上面对我们站着的于，林安愣了愣。 「抱歉，我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小景帮忙。」于严肃又不失礼貌的说。 「唔…好啊！」林安没有多问，大概也猜到是关于最近连续短溢的问题，「景怡，你等等好了就直接去店门口找我。」 「好的！」我对林安点点头。 确定林安离开后，于示意我把门关上。 「这个。」并将一叠整理好的a4纸摆在我面前。 我拿起桌上那叠资料，慢慢地翻着，不一会儿，我就认出那些我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这是这个月下来，消失的金额数目和时间的对照表。」我抬眼迎上于的目光。 「没错，你再看看这个。」于点了点头，将桌上的另一叠纸又递了给我，「找出短缺的时间和项目后，我发现不见的都是女装。相同的款式、不同的顏色。」 于说完走到电脑桌前。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进了办公室，调出这些时间点的监视器……」于将电脑打开，开啟了监视器的软体，滑鼠停留在播放键上。 「你看完后，大概会不太……」语顿，于盯着萤幕，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我是说，你可能无法相信。」 播放键一按下，只见画面空无一人，那是我们摆放女装大衣和外套的地方，角落显示着时间，16点49分，只见两个长发及肩的女子走进了画面中。 戴着鸭舌帽，浅蓝色上衣的女孩伸手拿了两件深色单寧料质的长版外套。另一位女孩穿着黑色上衣，白色球鞋，还带了一隻好像在哪看过的錶；她转头张望了一番，也伸手将两件浅色同款的外套塞进包包…… 看了几天的画面后，那双白色球鞋每天都会出现，还有那支玫瑰金外框，粉红色皮革錶带的手錶。 「这…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也许她们之后就去了更衣室更衣，或着拿去结帐的路上，又随手放在其他地方……」明明心知肚明刚刚看见了什么，我却还是极力地想证明这一切不是真的。 「我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所以我在最后一页印出了大家的上班纪录。」于平静的看着电脑萤幕，好像画面还在播放着。 我激动得翻到最后一页，眼睛扫过每一条被橘色萤光笔画过的数字。 「7月8、7月9、7月13、……」这些都是刚刚有在监视器画面上显示出的日期…再看看前几张短溢的日期和时间，「16点49、17点07、16点32……」 所有的时间都吻合，更别说这画面就是最好的偷窃证据了。我反覆翻着于整理出来的这叠资料，还是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于没有开口说任何话，只是等着慌张的我平静下来。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再次细细的看了一遍所有橘色萤光笔画过的痕跡，短溢日期以及消失的金额，还有，那个人出勤的时间。 「那现在该怎么办……」虽然平静了下来，我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我会把这些资料交给店长，再和他讨论该怎么处理。」于将我手上的资料接过。 「然后呢？」我知道我问出一个我们都有答案的问题。 「也许公司会要他离开，」停顿许久，于才又开口，「我想店长会要他负责。」 浑噩的忙了一个早上，外面的天气特别好，今天又是假日，客人的数量多到我们没有办法应付，忙进忙出的，根本没时间停下来吃饭。 下班前，我回到更衣室，和小吉肩并肩站在柜台内，收拾客人试穿完的衣服。 「唉！终于有时间见到你一面了！」 小吉和我今天都负责更衣室，但面对客人的各种需求，我在卖场上和每间更衣室中来回穿梭，寻找着最适合客人理想的衣料，一整天下来，我没有一刻待在吉旁边。 静下来的这几分鐘，我又想起早上在电脑里看见的画面……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看着若有所思的我，小吉有些担心。 「嗯？」 还没回过神，就看见融和快步走来。 「黄景怡！」 融和今天是晚班，看见她，代表我们差不多到了交接的时间了。 「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烂的人！」融和朝着我的脸破口大骂。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融和抓起桌上那一叠摺好的缎面薄衬衫往我这里砸。 「啊！」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头。 「喂！你干嘛！」小吉敏捷地挡下了那堆衣服。 融和恶狠狠的盯着我，目光里容不下任何解释。抬起头的那一秒，我看见融和手上，戴着那支玫瑰金外框、粉红色皮革錶带的手錶… 小心(2) 下班后，小吉带我到西式餐厅晚餐，一个离我们店有段距离的地方。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太清楚……」我把玩着角落的汤匙。 「融和居然这样对你！！」小吉嚼着冰红茶里的吸管说道。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这时，小吉像是领悟到什么一样，眼神充满责备。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难过的低下头，「如果是这样，我想我可以去道歉，或是……」 「不是的！」小吉突然起身用双手握住了我。 「那为什么……」心里有满满无法形容的挫折感。 「你还记得，大家一起去吃热炒那天吧！？」 「嗯。」我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你后来喝得太醉，我想你应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吉松开了双手，坐回位子继续咬着吸管，「其实你会喝醉，都是融和倒的酒。」 「那天明明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没办法再喝了，她却还是一直要你乾杯，后来林安看不下去，想阻止她，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但小汤却觉得我们反应过度了，所以才吵起来。」小吉望着窗外，描述着这段我没有什么记忆的故事。 「你知道这当中，我听到了什么吗？」小吉还是望着窗户，没等我回答，就自己解释起来，「融和很喜欢于呢！」 「不是喜欢朋友的喜欢，是男人女人之间的喜欢。」小吉笑了笑。 「你确定吗？她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个？」我疑惑的看着小吉。 「no～no！no！不是我喔！」小吉的双眼终于看了过来。 「是你。」 「我？」我提高了嗓门。 「没错，融和谈心的对象，是你。」小吉没有移开视线。 「但是后来聊着聊着，融和才发现，比起她跟于之间，你和于的关係，亲密太多、太多了。」 小吉摇摇头，「所以呀！就开始连哄带骗的要你喝下所有啤酒……」 我低下头想了想，只记得林安和小汤争执的声音。 「嗯……，林安吼的不会是融和吧…？」 「答对囉！小汤可能只是觉得，不喝就不喝，不需要这么兇吧！」小吉耸了耸肩膀。 「所以，我还是不懂我到底做了什么，会让融和这么生气？」 「那些酒我也都喝下去了，不是吗？」我声音有些激动。 「你是真的不知道大家在传的事情吗？」小吉眼神里闪烁着光，我不知道那光代表着什么…… 「我想也是，你整天除了工作，我想不到其他你会花心思的事情……」 服务生将我们点的义大利麵送上桌，小吉马上拿起餐具，咻溜一声，吸了一口攀附着橘红色酱汁的义大利麵。 「于刚来的时候，大家都在传，说她并不是因为考上最高主管，准备当副店长才来到我们店的。」 「有人说她在原本的店，人缘太差、做不下去，也有人说是因为她和前一间店的店长搞在一起，受不了流言蜚语才离开的。」 「前一间店的店长…不是有两个小孩吗？」脑中思考着各式各样的问题，最后拋出这一句。 「对！是个有夫之妇！」小吉突然睁大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眼珠咕溜咕溜的，「前阵子你不是和于常常单独在办公室里？有时候在卖场上的互动……看起来也比较自然…」 「什么意思？」 比较自然？ 我在心中重复着刚刚那句话，不解小吉想表达什么。 小吉想了一下，解释道，「于对你…不像对我或对其他人那样拘谨……」 「到底谁在乱说这些有的没的啊！」我实在听不下去。 「那时候大家都在准备考试，明明是店长要于负责我的，大家不是都知道吗？」我握紧手里的叉子，试着忍住怒火。 「唉……这也都是我听到的，你不要那么认真啦！」小吉拍了拍我握着叉子的手。 小吉常常被叫去其他间店支援，每过一阵子就会和我更新最近的八卦，我听过各式各样的八卦，却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不管小吉到别间店支援，还是待在我们店里，他的人缘都非常好。 记得有一次，他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某间分店的女店长，身材姣好，姿色出眾，在我们公司可说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惜她已结婚生子近十几年。 后来有风声说她看中一位下属，奋力地提把她，甚至不惜牺牲休假与下班的空间时间来教育这位下属。这个风声越传越大，越来越招摇，传到最后变成—她爱上了她的下属。 我从没想过，那位下属是女生，也从没想过，有可能是于…… 「只是……」小吉放下汤匙，里面盛着刚用叉子捲好的红酱麵条。 「我不是一开始就叫要你要小心了吗？」他眼神里充满不捨，「其实来了这么久，我相信我听到的流言蜚语，都有它百分之三十的真实性……」 看着一口接着一口将麵条放进嘴里的小吉，我陷入沉思。 也是！吉在这个环境这么久了…应该对八卦的真实性有一定的辨识度。 「大家都在传你是于的新欢呢！」小吉拿着叉子，带走了我盘里的一块鸡柳，「很可笑吧！你们不过就是一起工作。」 「……」 「还有人说，他在厕所撞见于和你在亲热呢！」小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我还真难想像那种飢渴的画面出现在你身上呢！」小吉笑歪了身子。 「等等！」注意到我的沉默后，他停下了动作，「这不会是真的吧！？」 「……」 见我没答腔，小吉目瞪口呆的放下右手叉子和左手的汤匙。 「不是啦！」看见他夸张的表情，我急忙解释，「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清楚！！」 「那天我和于，因为短溢的事情留下来，在仓库盘点弄了一身汗啊……」 小吉舔着汤匙，吞了吞口水，好像在听一则什么惊世骇俗的案件。 我垂下眼帘，「然后我头发太乱，刚洗好的手又都是水，于就顺手帮我绑了头发……」 「就、这、样？」小吉从齿缝中用力地挤出字句。 「不然还要怎样……？」我有点坐立不安。 「那怎么……」小吉不知道脑袋想到了什么，窃笑了一声，「传成你们在亲热，还有很多鉅细靡遗弥遗的说法呢……」 服务生将我们桌面清空，放上最后一道甜点——提拉米苏。 「不过…帮你绑头发耶！好浪漫喔！」 为什么都过了三十分鐘，小吉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哪有什么浪不浪漫！就像我会帮你剃牙，你会帮我整理衣装是一样的啊！」 我不经回忆起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渗进我的发丝，来回纠缠着。 「看不出来她也可以是个温柔的人！」 小吉和我相视而笑。 享用完甜点后，我又担心的问道，「所以，融和是误会我和于……」 「这还用说吗！」小吉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顶，「天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唉！」我掏出钱包。 「哎呀！别在叹气了啦！」小吉将两千元夹进帐本夹里，想交给服务生，「别说我没照顾你！」 「吉…」我拉着小吉拿着帐本夹的右手。 「是我把你带来的，我付很合理吧！再说了！同事兼闺蜜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让我请过？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地说谢谢！」 「谢谢。」我在吉的右脸颊亲上一口。 「啊～～～」走出餐厅，我在街上惨叫起来。 「我的天！很丢脸耶！」小吉拉着我，环顾了四週。 「可是…」我哭丧着脸。 「好啦！好啦！早知道就不要告诉你了！」 「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原来是这种样子……」 「干嘛这样说！」 「但现在你一说，我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了……」我摀住脸，又一阵惨叫。 「哎呀！好了啦！」小吉挽起我的手，使劲地托起我的身子，「都来到这里了！我们去逛逛吧！」 我半推半就的来到了一间装潢很简单发饰店，小吉说他想买发箍，好让稍微碰到眉梢的瀏海能在他敷脸的时候，乖乖躺在头顶上不动。 「小景你看！」 小吉手里拿着一支很朴素的圆形发夹，表面非常平滑，不像其他款式的发圈那样浮夸。透明的压克力包覆着类似金葱的底部，闪闪发亮，有各式各样的顏色。 「这个很适合你呢！」小吉拿了一深一浅的蓝色样式，在我头上比了又比，「搭你那什么都没有的黑色发圈，刚刚好！」 「嗯。」我害羞地看着镜子，画面彷彿又回到于在厕所帮我绑头发的时候… 离开发饰店，小吉和我的手里都多了一只塑胶袋子。 我朝袋子里望了望，里头装着一支用压克力包覆着淡橘色底部的发夹，低调的随着光的折射，微弱的亮着，一闪、一闪的。 职责 06点15分 今天比平常提早了30分鐘起床，为的就是帮新买的橘色发夹，在头发上找到适合的位子。 我一贯的拿起梳子，还没梳完又将梳子放回原处。过了两秒鐘，我用双手缓缓盘起头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 最后，决定将平常习惯绑的高高的马尾，改成几乎低到肩颈的低式马尾，并将散落在右边脸颊上的发丝抓起。 喀！我看着头上夹好的橘色金葱发夹，好像今天特别期待能见到于。 「早啊！」再次看见林安，我已经不意外了。 「哇～小景你今天……」林安说话的语气很有精神，不像是昨晚有跑出去通霄的人。 「怎么了？」反射性的疑问句后，突然想起那个橘色发夹，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没有啦！」林安瞪大眼睛直盯着我瞧。 「跟平常很不一样。」她微笑。 刚买好咖啡走出来的小吉眼睛雪亮的看着我，「小景你真美～~」 「对吧？林安！」小吉的语气特别兴奋，夹上这个发夹，好像小吉比我还开心。 「噢，是、是呀！」林安搔了搔后脑杓。 「早安！」经过刚刚大家的称讚，我自信满满地走进办公室和于打招呼。 「早。」于面对着电脑萤幕，敲着键盘，没有回头。 我有些失落。 整个上午，于都在办公室内，连早会都没有出来。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时而用肩膀夹着手机衝进卖场，匆忙地翻着架上的衣裤；时而皱着眉头，从仓库出来，盯着手机又回到办公室里。 「怎么才经过一个上午，你的脸憔悴许多？」林安不解的问我。 「嗯？有吗？」我看着卖场不远处翻着女装洋装的于。 「我看你早上心情还很好啊！怎么突然这么鬱卒……」林安没发现于正将那些早上刚掛上去的洋装一一拿下。 收完洋装，于突然转头，眼神没有任何疑虑，快步朝我们走了过来。 「小景，这些全部收到仓库去，从今天开始，仓库会上锁。」 于将全部的洋装塞到我手中，继续说道，「以后单价高的，架上每个尺寸各留两件就好。如果有客人需要，再请主管去开仓库门。」 我愣愣地抱着那堆洋装，听完一连串的指示。 「林安，麻烦你先进办公室过目那张详细的报告，再印出来贴上布告栏。」 林安好像早就猜到了，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往办公室方向迈步而去；而我跟在于身后，前往仓库放手上的那堆洋装。 「嗶。」 于用掛在脖子上那张感应卡打开了仓库的门。 「店长交代，以后能开门的就只有我、林安和你，所以过两天我会把仓库的门卡给你。」 林安和于是早班主管，本来就负责关门，所以已经有仓库的感应卡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突然……」我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理出任何头绪。 于蹲在纸箱前，帮我把手中的洋装归类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从鼻子吐了出来。「店长已经决定了。」 她用手压着装了洋装的纸箱，将身体推起，「他觉得这样内部的偷窃行为，太超过了。融和最快能来上班的时间，是五天后。」 「如果在那之前，又有偷窃的行为发生，店长要我报警并联络她父母，要求他们一同出面面谈。而面谈的条件是要求赔偿所有的损失。」于看着我，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协商空间。 「不好吧！应该先听听她自己怎么说啊……」 「你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于好像没打算替融和做任何努力。 「我知道损失金额很大！但是找父母和警察来……」我绞尽脑汁想找到其他替代的方法，于却还是不动声色。 「我们讨论的结果，就是这样。」 「融和年纪还小，这样会留案底的！你们应该有点人性吧？这件事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啊！」于的平静让我不知不觉的吼出声。 但于什么也没说，只是绕过我，想了结这个话题。 「你们怎么可以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啊！」我转身又吼了起来，「万一她有什么难处呢？」 其实我只是希望，还能留点机会给融和。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干嘛吗？」于握紧了拳头。 「不关你的事，就不要那么鸡婆。」 最后一句话，回盪在我的耳边，看着仓库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感觉到脸颊滚过几滴热腾腾的泪水…… 下班后，大家围在佈告栏看着那张已经在上班时间传的狒狒腾腾的公告。 我收拾包包的同时打开了手机，群组中也传来一则要大家上班时间到佈告栏签到的讯息，是林安发出来的。返回到主画面，手机突然跳出一则新讯息的提醒。 ＂对不起＂ 那是融和的头贴。我看着这三个字，眼泪不知不觉地又夺眶而出。 「乖，没事！没事！」我无力地躺在林安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不断地问着。 「周吉呢？」还有人到处询问起小吉的去向，小吉每个礼拜要去上健身课两次，要上课的那两天，会走得特别准时。 林安只是拍着我的背，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坐起身，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刺到了太阳穴，是那个橘色的发夹……我拆下它放进口袋里。 「还好吗？」林安终于开口。 「我没事……对不起。」我的声音有点沙哑，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下班的下班，该上班的也都已经在卖场上努力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林安捏了捏我的肩膀。 「没关係，我可以，只是你的衣服……」我摇摇头站起来，指着她湿了大半片的衣裳。 「哈！没差啦！等等骑车，风吹一吹就乾了！」 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林安这样瀟洒。 站在公车站牌下，我揉着哭肿了的双眼，试着从后背包中寻找耳机。 「小景。」一隻温暖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嗨、嗨……」是于。 「我送你吧。」这句话的语气，听来像是命令，并不是一个提议。 于把那顶我曾经戴过的白色安全帽递给我后，开口说道，「你知道我也不愿意这样子。」 脚跨上机车后，于并没有发动，而是将黑色安全帽压在双手下。 「但没有办法，这件事情已经传到总公司了。总公司那边给店长的压力非常大，我和店长去开会的时候，他们告诉店长，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当，就等于是我们能力不足。」 于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就好像我们刚刚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我知道今天下午你听到的一切…看起来好像是我们做得非常过分……」 「但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网路上有一些卖家，用贱价大量卖出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產品，总公司确认过是我们自己的商品后就开始在追踪这件事情了。」 「会做得这么不留情面，也是因为总公司在开会的时候，把他们最近放上网拍卖的新商品给我们看；那些商品…，刚好都是融和拿的款式。」 「这是犯法，总公司有权力对他们提告。」 半晌，于又开口，「一切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捏着安全帽的手指已经泛红，我咬紧下唇，复杂的心情让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上车吧！」于转过头对我说。 到家后，我想起融和传来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不知道是为了融和，还是为了下午失控的场面，我和于道了歉。 「本来在工作时就应该公私分明、就事论事的……」不确定自己的声音够不够大，我提高了些许的音量，「和你比起来，我在面对这种事情上，太不不成熟了。」 「没事。不用道歉。」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嗯……」我抱歉地笑笑。 「你的发夹掉了吗？」 我没想到于会提起那个为了她而买的橘色发夹… 「没、没有。」我把发夹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橘色很好看，很适合你。」 我望着在昏暗的路灯下，眼前这个带着酒窝、露出牙齿的笑脸。 「晚安。」于说完摸了摸鼻子，便收起笑容，骑车离去。 直到于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我迟迟没有转身回家，还站在原地傻笑着。 萌芽 最后一次见到融和，是在那天过后的某个下午，我在店长办公室整理週报表。 「景怡，可以请你到外面休息室等我们一下吗？」店长敲了敲已经敞开着的门，对我说道。 「好的！」我从纸堆中抬起头，和融和对上了视线。 我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拿出办公室，和于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在那之后，店里来了几个新的工读生，其中也包含了一位准备转成正职的女孩——苏毓芮。 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八月是每年大回馈的月份，每一週都会推出特别优惠的活动，加上这阵子人力的流动；八月才第二个礼拜，我们已经累得不成人形。 下午时分，休息室里只有我和小吉，还有两个新人在休息。 「小景～好想放假喔！」小吉靠在我的肩膀上喊道。 我安慰地摸摸小吉的头。 「你们……是情侣吗？」毓芮坐在我们对面，不好意思地问道。 「对啊！所以你最好离我的小景远一点！我可是连女人都会吃醋的喔！」小吉很配合的用头在我的肩膀上磨蹭。 「哈哈哈哈！」我被小吉的举动逗乐了。 「啊……好、好的。」毓芮认真的点头脸，使小吉笑得更猖狂。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林安的声音忽然从我和小吉的后方传来。 林安从办公室走出来，于跟在身后，接近我们坐的休息桌时，于绕过桌子直接走到冰箱拿出一杯冰美式，插下吸管就喝，上面写着＂安＂，应该是林安买的。 「我说我们是店里面的最佳情侣。」小吉高举着和我十指紧口的右手。 「嗯…。」林安呆呆地看着我们几秒，便走过来将我们的手拆开，握上我的。 「我和小景才是店里的最佳情侣！」 「啊……」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把手抽了回来，「你们不要再闹了啦！」 我看了看于，她吸着她的冰美式，无所谓地盯着布告栏。 「走囉！吃饭！」林安拿好钱包，便和于走出了休息室。 「那是店长吗？我记得是她帮我面试的！」毓芮把脸凑了过来。 「她是于，准备接副店，是目前店里的最高主管。」小吉说道。 「那店长是谁？」 「店长不太常在店里，所以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啊～几乎都是她负责。」 「是喔…」虽说毓芮是对着我们问话，但双眼直直盯着于离开的方向。 「要回传公司的报表都整理好了吗？」于打完下班卡，转向我问道。 「都差不多了！」我走向置物柜，「你需要再检查一遍吗？」 「嗯。拿给我吧！」 我打开置物柜，从里头将一个三层的资料夹抽出。 「嗯！」于看完哼了一声。 「有什么要改的吗？」我一个箭步衝到于的身边，探头看着她手中的报表。 「咳！没、没有，没什么问题。」于朝天花板看了看，清着喉咙说道。 「你拿去我置物柜放吧！」她把报表放回资料夹后，塞到我手中。 「蛤…？」我倾斜身子，脸朝她逼近，有点不解的问道。 「你…」 于和我的距离，只差了一个拳头。 「你明天不是休假吗？我帮你传真吧！」她身体向后倾，右手握拳遮住了嘴和鼻。 「咦！对耶！我明天休假！」我将身子退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于。 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她居然记得！ 「嗯…」于把口袋的钥匙掏出来给我，是置物柜的钥匙。 「啊～好累！」毓芮正巧从休息室门口走了进来。 「是于副店耶～」她朝着于的背影大喊。 同时，我吃力地将置物柜的锁转开；这个高度的置物柜，只有于那样的身高才合适吧。 「嘻嘻！于副店～你怎么还没下班啊～」 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萤幕。 「嗨！景怡！」见于没有抬头，毓芮把注意力转向我。 「嗨…」我迅速将资料夹放好，并关上于的置物柜。 啪—— 「……」毓芮盯着我手臂直直勾住的置物柜看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便转身走向休息桌。 「走吧。」于终于移动了身体，走到我面前。 接过钥匙，背上背包的于将置物柜上锁，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在对我说话，我并没有出声。 「我说，走了。」于突然俯身低下头，对着我又说了一次。 「嗯…」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不确定毓芮是不是在我们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含糊地答道。 07点36分 「早安～」进到办公室，就看到毓芮站在店长办公室门外，朝着我们笑咪咪地说道。 「早。」小吉绕过她，看都没看毓芮一眼。 「早安！」我笑着点了头，其实有点意外会有新来的工读生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结束早会后，于叫住了我和小吉。 「周吉、景怡，严格说起来今天的人力只有我们三个。」于双手合十搁在胸前，指头并未靠拢，「所以，我在这先跟你们说声抱歉！」 「最近早班的人力真的有些不足…我们有位新人，毓芮，准备转成正职，工作上的衔接需要大家的帮忙，林安也被调去接手晚班的事物…这阵子可能就要辛苦你们了。」 「我都来多久了，这点小事！根本称不上辛苦～」小吉好像一点都没把活动月放在心上。 今天是周六，又是八月，我内心很是紧张。 「嗯…不辛苦！」我配合地说道。 「不用担心，有任何事或是忙不过来，就连络我。」于好像发现我脸上显露出的担忧，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 跟在于和小吉的后方步出休息室，我不经意督见毓芮站在我们的身后，冷冷地看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今天毓芮被安排到更衣室，我必须在一个礼拜内带会她从开店前，到营业后的这个岗位，而小吉带的是另一个工读生—阿军，负责他再熟悉不过的柜檯。 人力真的非常紧绷，我们只好一人分三个人用。 「那就差不多是这些了，现在就等开店客人进来了！」 「喔。那等等还要干嘛？」毓芮散漫的态度，让人很怀疑刚刚将近三个小时的开早流程，她真的都记住了吗？ 「我记得这是你第一份工作」 「嗯！」毓芮点头。 「我想你等等可以先在旁边看我怎么接待客人，还有客人走后怎么整理更衣室。」我耐心地微笑，「我们店里每一件衣服都有它自己的摺法，等等有比较空间的时间，我再一件一件教你。」 我认真地叙述每项她需要注意的事情，还不忘提醒她… 「看见客人，记得微笑喔！」 毓芮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上早班吧！」开始营业后，站在更衣室旁边的毓芮，突然开口。 毓芮向来对女生都没有什么话好说，或者，是对我没有什么话可说…… 「是于副店特地帮我排的唷！」提到于，毓芮的口气总是显得特别兴奋。 「嗯。」我认真地拖着客人刚使用完的更衣室地板，又马上回到柜台摺起客人试穿完的衣服。 毓芮不顾眼前的客人，继续对我说道，「你知道吗～我觉得…」 「你好！要试穿几件呢？」我露齿微笑，伸出手迎接正朝我们走来的一对母女。 「我想帮我女儿试这几件，不知道适不适合…」 我接过年轻妈妈手上的衣服，小女孩走到我面前跳了又跳。 「好的！那我们这边请。」我笑盈盈地带着她们进去第一间更衣室，「那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叫我喔！」 等我将门帘拉上，毓芮又开口了，「而且你知道吗？我……」 看起来，她好像只想继续她的话题，什么都不打算做。 「毓芮。」终于我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 「到目前为止，你都记住了吗？」我委婉地问。 「喔……不知道耶！不是都你在做的吗？」毓芮耸耸肩膀。 「不知道？那开早的流程呢？」我惊讶地问。 「嗯…还可以啦！不过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部记住吧！」 她不是要转正职的人吗？怎么态度会这么不积极？ 「你知道，转正是需要店长和相关主管审核的吗？」 「是喔～」她将手肘靠在柜檯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明天一样的班吗？」 「对呀！又能看到于了～」毓芮双手交错握在胸前，眼睛闪闪发亮。 「那请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准备笔记本和笔。」我直视着毓芮逐渐疑惑的双眼，「明天早上我会重新再教你一遍，我希望你把所有流程抄下来。」 从开店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 她居然什么都没学到？她有认真地在看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或是把这散漫的态度收敛一点吗？ 08点32分 隔天开完早会后，毓芮说她没有准备笔记本。 「那你今天要认真听喔！我希望下班之前，你起码要记住开店前的流程。」 我想了想又说，「其实…叫你带笔记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之后忘记流程还能翻来看。」 「毕竟，之后你都会和不同人上班；如果是跟我搭到，我还能提醒你，但如果是别人，你就必须自立自强，因为能站在卖场上的人，都是撑起这间店的力量。」 「喔～我尽量啦～」 「尽量…？」我再次瞪大眼睛。 「好啦！好啦！快开始吧！」 毓芮的态度好像没有任何改变…我收起咋舌的心情，调整好呼吸，重新来过。 过了两天，毓芮终于把笔记本带过来，虽然东西都抄下来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问我。 「景怡！这个没了要怎么办！？」毓芮慌张地挥着用来除尘地板的拖把。 「你上次问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皱了皱眉，「在柜檯最下面那个抽屉。」 奇怪，明明每天开店前，都会补上新的除尘纸呀！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喔…」毓芮走到柜檯后蹲下身子，「干嘛那么兇啊！主管了不起喔…」 虽然毓芮压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还是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发芽 小吉拿下耳机和麦克风，走进休息室朝天花板大喊，「饿死我了！」 因为人力不足，新人的训练又不如预期，小吉和我根本找不到时间休息。 于和我们协商过后，决定这阵子都把我们的休息时间延到下班前；虽然还是要等17点整才能打卡，但能坐在休息室什么都不用担心直到下班，已经很幸福了！这对我们来说，几乎是提早下了班。 毓芮和另外一个工读生一同走进门，挑了我们对面的位子坐下来。 「真的～好饿喔！怎么可以那么忙呀～」毓芮摸着肚子说。 本来面对着桌面的小吉刻意地转过半个身子，然后说，「我们去买东西吃。」 说完再刻意地用手背遮住半张脸，不屑地翻着白眼。 「嗯，我拿个钱包。」我起身走向置物柜。 还没踏进小吃店，小吉就急着大喊，「阿姨！我要两碗大的鸡肉饭！」 「两碗大的？」我惊讶地看着小吉。 「对呀！你吃不完我吃！我被气到可以吃下一头牛！」小吉浮夸地说。 「干嘛这么生气啦…」我无奈地笑笑。 「还用说吗？看到她这样对你啊！！」 小吉说完，转头面向阿姨，换上无比亲切的笑容，「然后烫青菜、豆干、滷蛋都各来两份，还要两碗贡丸汤。」 我接过小菜，小吉马上用手拿了一块豆干塞进嘴里，「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容忍她！算起来，她也来一个月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还装不知道啊？」 小吉嘴里的豆干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一连串的谩骂，「每次都跑到于旁边装可怜，不然就是可爱！」 ＂啊～这件衣服怎么摺～＂ ＂唉唷～这个衣服太重了啦～＂ 小吉用夸张地嗲音模仿起毓芮，「我在远处听到，真的差点把三天前吃的拉麵吐出来！」 「哈哈哈…你倒是学的满像的啊！」 小吉好像真的看不惯毓芮，不过学起她的声调和动作，真是有模有样。我知道小吉忍了两个礼拜，在这一刻，终于能劈哩啪啦的发洩出来。 「不要这样啦！她刚来嘛，给她点时间啊～」我试着帮毓芮挽回一点情面。 「我看再给她一年时间，她这么烂的态度还是不会变！现在的小孩到底是怎样…」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多成熟的人一样，我跟他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 「好～我知道！别气了！」我把菜和切片的滷蛋夹进小吉的碗里，「也许她只是需要比别人多一点的时间。」 小吉没有回答，只是顾着将饭扒进嘴里，不时翻翻白眼。 「我前几天有要求她带笔记本。不过她今天才带！我刚刚已经确认她有把所有流程都抄下来了。」 「那又怎样？还不是什么都要问！」小吉还是很不屑。 「嗯…」我突然想起刚刚从毓芮口中说出的那句话，「小吉…」 最后，我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吉。 「什么！」小吉生气地拍了桌子，「毓芮真的这样说？」 「唉唷！你小声一点啦！」我捉住小吉拍上桌的手，「说不定是我自己听错……」 结帐时，我突然想到于一整天都在柜檯忙结帐，没有离开；这几天下来都是这样。 「那…阿姨我在外带一碗大碗的鸡肉饭和菜头汤。」 「倩倩最喜欢吃菜头了，我多放一点啊！」阿姨一听就知道我是为了于准备的。 「谁啊？」小吉接过那包外带，提出疑问。 「这个是要给于的。」我回答。 一进店里，小吉抢先探头看了看收银柜檯，「不在！」 「是吗…？」店里的人潮已经退了，不知道于走了没有。 「不用担心！一定还在！」 小吉勾起我朝休息室走去，还没打开休息室的门，就传来毓芮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于真的好可爱喔！」 「我就说她不像外表那么冷酷吧！」接着是林安的声音。 于面对着布告栏，脸色铁青。毓芮一手搭在于的肩膀上，一手抱着肚子，笑到泛泪。 「小景！我亲爱的小景！你来啦～」林安朝我走来，也笑得很开心。 「走开啦你！」小吉见状马上拉我进店长办公室。 「喂！干嘛啊？」林安一脸不解，愣愣的看着我们。 「没干嘛啊！该打卡了！」小吉将门狠狠关上。 进到办公室后，我看着打卡机上的时间，「还有一分鐘。」 「我真的是……」吉一边碎念一边伸出两隻拳头，在空中挥舞，「会气死！」 最后翻着白眼在键盘上大力地敲下他的员工编号。 我看着小吉搁在桌上的鸡肉饭陷入沉默。 「给你！」小吉走出办公室后，把那包外带拿到于面前。 于看了看那包外带，一脸疑惑。 「你刚刚托我们买的。」 「…谢谢。」 接过外带的于铁青着脸，朝办公室走来，「你刚刚去阿姨那吃饭？」 「嗯。阿姨有多放菜头。」我低着头，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那个……」于朝我抬起了左手。 「我先下班了！」 我躲开馀光里正朝我伸来的那隻手，快步奔向门口。 「小景？」小吉和我肩并肩走出巷子口，「黄景怡！」 「蛤？」我回过神，发现小吉有点着急地站在我面前。 「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什么。」我垂下头。 「是不是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是刚刚……」我想起毓芮一手搭在于身上的样子… 「刚刚那画面我看了就噁心！」小吉的右脚用力地踏了地板一下。 心情忽然感到莫名的沉重，我不经叹了口气，「唉……」 「小景？」小吉忽然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很在意于？」 「唔…什么意思？」被问了这样的问题，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喜欢于，对吧？」 「我……」 我喜欢她？我是很在意她！但是…于…她只把我当朋友吧？想到毓芮和她刚刚的画面，那股失落感更加强烈了。 不，不对！也许连朋友都不是…… 最后，我说出了这样的结论，「我觉得她只是工作上的同事。」 「嗯。好吧。」小吉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击。 通常他都会故意酸我几句。也许他老早就看破，这个连我也不相信的谎言。 踏上公车之后，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让包包躺在腿上，掏出耳机后，将音乐开到足以盖过周遭一切的音量，最后紧紧闭上眼睛。 「哈囉！」 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非常微弱，不太确定是不是在对我说话，我还是张开了眼睛。 「嗨、嗨……」对着眼前的女孩尷尬地打了招呼，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这有人吗？」没等我反应，她早已将身体塞进旁边的空位里。 「哈！我在巷口咖啡店工作啦！今天比较晚下班！」她笑着骚了头。 她的笑容很好看。 「喔！凯！你的名牌，我没记错吧？」终于解开疑惑，我兴高采烈地对着她笑。 「是的，哈哈！你呢？也加班？」她也把包包放在双腿上。 「喔～我都这时间下班！」我将耳机收进口袋。 一路上我们的有说有笑，渐渐使我放下那股强烈的失落感。 「我下一站下车！」下车前，她笑着和我说，「那就明天见啦！」 「可能要后天，我明天休假！」我对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啊！对耶！我明天也休假呢！」她瞪大眼睛两秒鐘，马上掏出手机将萤幕面向我，「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吧！」 「好呀！」我开心地接过手机，输入了我的号码。 下了车，我想着和凯的对话还有她的笑容，漫步在回家的巷子内。心情轻飘飘的，不再那么沉重。 「景。」 于靠在那台白色挡车上，就停在我家巷子口；上次送我回来的时候也是同一个地方。 「今天，谢谢你。」她起身朝我走来。 「嗯……」我停下脚步，有点慌恐，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阿姨的饭啊！我把钱给你吧！」说罢，于把钱包掏了出来。 「没关係，上次也是你请我的。」两手捏紧衣角，我咬着下唇。 不知道于来这里的意思是什么，为了跟我道谢？或者给我那几十块钱？ 于的双手垂回大腿两侧，「你……」 「我先进去了。」想起下班后和小吉的对话，我害躁的加快脚步。 「你怎么了？」于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没有。」我看着自己的脚指头。 「那……」 等了许久于都没有把话说出口，我不耐烦地问道，「什么？」 「没事。」 她松开了手。 下一秒，我像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样，往家里仓皇逃去。 你 回到家后，手机响了。 对画框上面的联络人，显示着kate，是凯传来的讯息。 “你明天休假要干嘛？” “没什么计画。”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送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图案，我关上手机萤幕。 隔天中午过后，我按着凯给的地址下了公车，寻找着书店的确切位置。 正当我走到书店门口时，凯打了电话来。 「我在店里面囉！」按下通话键，凯说。 「啊……好的！我这就进去！」我把书店的大门推开，现在是下午14点。 走进这间不大不小的书店，我巡视过排行榜上的每一本书，又瞬间被另一侧的励志小说吸引。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滑过整齐排列在书柜上的书衣，每本书皮的触感，都些微不同；我绕过转角，看见凯正专心地翻阅着手上的书，她的短发掛在耳后。 「抱歉！有等很久吗？」我小声地说。 看见我，凯顺手把书闔上。 「嗨！不会啦！不用抱歉！」凯笑着。 「你喜欢这类的书吗？」她挥了挥手上那本书，是一本轻小说。 「嗯。」我微笑。 「哈哈……想说这种轻松的东西，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翻！」 凯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我们花了将近三个小时在书店。最后，我将刚结帐完的两本书塞进包包。 「我不知道你也喜欢看书！」凯站在身边等着我收包包。 我对凯微笑，「谢谢你。」 凯先是害羞的用食指抹抹鼻子，然后又看了看远方，「…谢什么啊！这有什么好谢的？」 「嘻嘻！」我继续笑着，「因为我现在心情很好！」 凯提起柜檯上的纸袋，里面装了刚刚那本轻小说，还有一本关于烘焙咖啡的书。 「走吧！去吃饭！」凯搭着我的肩过马路。 「嗯！」我开心的笑了。 她也回敬我一个大大的笑容，「好险你喜欢！」 今天的行程，就在公园中散步划下句点，凯和我一起走到了公车站牌。 「咦？我们是要往同一个方向吗？」 「是吧！你搭哪台？」 「665。」我把公路线的车子指给她看，「我要在这站下车。」 「喔～那跟我差不多啦！我跟你搭同一台吧！」 一整天下来，待在凯的身边，让我有种安心的感觉。后来，凯问我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再一起出来。 「当然可以啊！」我说。 「喂～」进到家门后，手机响了，来电是没看过的号码。 「小景。」 思绪瞬间冻结，这个我再熟悉不过，曾经让人酥麻的声音，如今透过电话听起来却如此冰冷。 「我能去找你吗？」 「嗯。」 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那样疲惫？ 听见于机车的引擎声，我拿起钥匙朝家门外飞奔出去。 「你又要去哪里？」爸爸从厨房里扯着嗓子问。 「巷口啦！有朋友要来！」 「你才刚回来！又要出去！什么时候要进来厨房帮……」 爸爸的声音随着关上的门，在我身后消失。 「嗯……嗨。」于摘下安全帽。 「嗨！」 一阵尷尬的沉默后，我莫名其妙的开口，「要进来吗？」 「……好。」于的脸上充满着不确定。 也许，我也是。 「爸～我带朋友来了喔！」推开门，我对着厨房吼道。 「我等等要先进厨房弄晚餐，你有想喝什么吗？」我把拖鞋放到于的脚边。 「不、不用。」于有些不自然，「谢谢。」 爸爸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刨刀。 「哇！小景你朋友这么高啊！」说完，他看了看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我。 「哎呀！你出来怎么不把东西放好啊！」我急忙地接过爸爸手上的刨刀，「不是跟你说过，你洗菜就好了吗！其他的我来用！」 我把爸爸的手翻过来、又翻过去，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深怕他又像上次一样把手割出伤痕。 「叔叔好。」于口吻有些生涩，同时很有礼貌地和爸爸弯了身子。 「好！你好！你们是同学吗？」 「我们是同事，我叫于倩。」于解释着。 「是喔！啊你几岁啦？」 「今年二六了。」 于毕恭毕敬的样子，让我有点好笑。 「爸，她就是之前考试带我过关的那个副店啦！」我把刨刀拿进厨房放。 「哇！是那个副店啊！」爸爸的眼神里充满着钦佩。 「不，我只是个小主管。」于的回答慢了半拍。 「不用谦虚啦！年纪轻轻，就这么有出息～像我们家小景啊…」 「爸！」 我挽起我爸的手臂，想把他拖进厨房里，爸爸的身子却无动于衷，作罢，我自个儿走进厨房。 「那我们家小景工作上还可以吗？没有给你惹麻烦吧？」爸爸笑呵呵地问着。 「唉唷！」我不耐烦地把头探出来，「你不要再问了啦！」 于看起来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不是被爸爸吓到了。 我进到厨房把爸爸刚榨的果汁倒进杯子，拿出去客厅给于，「这给你喝，我爸刚刚弄的。」 「啊…谢谢！」 我第一次听到于的语调不是平的。 回到厨房后，爸爸拿起那盆切好的空心菜放进水槽。一想到刚刚那个没看过的于，我在心里偷偷笑着，并开心地哼起歌。 「小景。」 「干嘛？」被打断的我，嘟起了嘴巴。 「啊你那个朋友不是女生吗？怎么头发这么短！」 「嗯……还好吧！」 我想了一下又说，「这样乾净利落，比较方便啊！」 「是吗……」爸爸怀疑的说。 「不过我看她还满阳刚的…？」 「吼！那是流行！你不懂啦！」打断爸爸的推测，我把刚刚被他削得稀巴烂的红萝卜削好，放到沾板上。 其实爸爸会有疑惑也是正常的，他向来不太认同同性恋这件事情。 「等等一起吃吧！」我把碗筷摆到餐桌上，对着还毕恭毕敬坐在客厅的于说道。 「唔……可、可以吗？」她僵硬地转过头。 「当然可以呀！」我笑了出来。 「不然每天都只有我跟爸爸吃，多无聊！」一转身就撞见端着两道菜的爸爸，我乾笑了两声，便马上躲进厨房。 「唉……不知道以前那个什么事情都黏着我的小女孩去哪了！」 见到爸爸手上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于马上起身接过，放上餐桌。 「哎呀！谢谢！谢谢！」爸爸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忘抱怨了一声，「同事真孝顺喔～！」 我把热好的汤端出来，朝于吐了吐舌头。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和于特别聊得来，我盯着于和爸爸聊得如此热络，心里泛起无名的温暖。 饱饭过后我跟着于走到玄关。 「那我送于倩出去喔！」我拎起钥匙，「桌子我回来再收！」 「好好好……」爸爸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上每晚都会播的乡土剧。 离开家后，我们在巷弄里漫步了起来。 「晚餐还可以吗？会不会不合胃口？」 「不。很好吃。」 于把双手插进口袋，有些羞怯地开口，「我不知道你还会煮饭。」 「哈……现在家里只有我和我爸嘛！你也看到了，他连苹果都切不好。」想起我爸刚刚端出来的苹果，我笑了笑。 「那个籽好像是用汤匙挖掉的？」于的脸有些困惑。 「对啊！是汤匙！」我大笑起来，「你有发现那些果肉上面还黏着被削的很奇怪的果皮吗！」 「我很喜欢你和你爸的相处模式。」于也笑了。 「我也很喜欢你…」我盯着于的双眼，于也盯着我，「我也很喜欢…你和我爸的聊天模式…」 看着她脸颊上的酒窝，心里那阵骚动早已经挥发成为悸动，让人陶醉的不能自己。 「你今天怎么会来？」 「喔…本来只是想跟你讲讲话。」 我吞了一口口水，「跟我？」 「嗯。」于停下脚步，伸出插在口袋的双手，「店长说，总公司暂时……」 「不会让我升副店长了。」说完，她静静地转过头，对我苦笑。 「什么？为什么？」 我没办法相信！ 「因为那件事吧……」她说。 「但、但那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我站到于的面前。 「嗯。也许对他们来说，处理不当……」于脸上闪过一抹忧伤。 「这不是你的问题啊！」我激动地掐住于的肩膀。 「这，并不是你的问题！」我坚定地再重复一次。 「但还是被降级了。哈……」 看着于消失的酒窝，因为哭笑不得又出现在脸颊上，我缓缓放下抓着她肩膀的双手。 「不是已经确定下个月就要升了吗……」我绝望地说。 「本来店长下个月就会被调去新开的店。」于的声音始终平稳，「公司本来也决定，等我升上副店长就可以跳过观察期，直接接手店长这个位置……」 又过了一阵死寂，于才开口，「也许他们本来真的很看好我吧……」 我脑中思索着该接点什么…骂公司显得无用，加油打气又太过讽刺。 「看来，是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于的视线留在远方。 我从未看过这样没有自信的于，无助的像是走丢的小猫。我不想让她在这样的情绪里继续自我放逐，「小于……」 「我想帮我妈换新房子。都看好了，就离这不远。」于眼神的涣散，让人担心，「那里很方便，旁边就是市场，楼下有超商、卖场、诊所……」 「小于。」这样的她，真的让我很心疼。 我想伸手摸摸她，透过肢体让她感受到我的支持与关心，还没动作，我的身体已被一股温暖全全包覆，于将双臂紧紧环绕住我…… 双臂的力气有些大，大的我不太能够呼吸。 因为身高的差距，我只能仰起头，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耳边传来平稳、缓慢的呼吸。过了许久，于始终没有松开双手，我只能用被压住的气管，吞食稀薄的氧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于……」 于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抽蓄…我抬起双手，静静的抱着她，就这样站在巷口，好一阵子没有动静。 我想那并不是抽蓄，是啜泣。 「抱歉。」于松开双手，俯瞰着怀里的我。 「没关係的。」我微笑。 于扶着我的肩膀让我站好，然后揉了揉鼻子，「今天掛掉电话后，不知道为什么，我……」 昏暗的夜里，我看见于抬起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很想见你。」她说道。 崩裂 一打开咖啡厅的门，凯站在柜檯内，很开心的对我打了招呼，「早啊！景怡～」 「我不知道你有跟她这么熟？」小吉扶着门，在我耳边低语。 「嗯，我们昨天有一起出去。哈…」我站在门口小声的回应。 走到柜檯，我和小吉把手中的保温杯传给凯。 「你昨晚在忙什么？怎么没回我！」凯接过我的保温杯时开口问道。 「喔…抱歉，我……」 我想起昨晚和于散步的时候，手机传来的几条讯息。 “吃饱了吧！” “你在干嘛呀？” “好无聊，可以打给你吗？” 「哎呀！算了！」凯甩甩手，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没睡好？」 「没睡好？」我不太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吉伸长手臂将杯子放在我们中间，好似硬生生地画出了一条界线。 「拿铁，谢谢！」 看这夸张的动作，想也知道小吉不耐烦自己被晾在一边，凯二话不说转过身就泡起了咖啡。 离开咖啡厅之后，小吉一路上都盯着我，让我非常不舒服。 「你想说什么就说！」 「我看那个咖啡厅的店员，根本就哈你很久了吧？」小吉走到休息桌将咖啡放下。 「哪有啊……别乱说！」 「她刚刚好像还注意到你的脸色不太好呢？」吉对我眨着眼，然后瞇起眼睛笑，「所以，你没有要对我解释一下你们突然升温的感情吗？」 「哪有什么升温…！」我也把咖啡放上桌，「就前天下班…在公车上遇到，然后一路聊到回家啊…」 「一起回家？」吉大叫。 「你小声一点啦！」我用手指了指办公室，于在里面，「怎么可能一起回家！」 「不然呢？」小吉嘻嘻笑着。 「下车前，凯要了我的联络方式……」我瞄到前方办公室敞开着的门口，有于的身影。 「然后你答应了。还因为这样一起出去！」小吉背对着，并没有发现于已经走出来。 「……」我紧闭上嘴。 乘着于面对置物柜，我朝小吉暗示了一下，小吉马上瞪大眼睛，默默的开始着装。 「小于～早安呀～」听见毓芮刻意放软的声音，我和吉又对看了一眼。 「嗯。」于应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吓到。 「呀哈哈哈！你真的好～可爱喔！」毓芮马上跟着于的脚步，进了办公室。 「吼！我今天一定要她好看！」小吉用力地把置物柜的门甩上。 好险今天被安排到在店门口招呼客人，正在帮客人比对尺寸的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妹妹！你脸色不大对啊！」眼前一对老夫妻，脸上明显露出担忧。 「唔…」我摇了摇头。 「我没事的。来～再试试这个尺寸～」我解开手上外套，帮伯伯披上。 尺寸试完后，我帮他们挑起了顏色。 「这顏色一定很好看！」 「会不会太亮！」伯伯紧张地推开我手上那件黄色的风衣外套。 「都试试看嘛！试了不适合也没关係啊！」我还是笑着把外套为伯伯穿上。 「还不错呢！」伯伯满意地照着镜子。 「是呀～」两佬照着镜子笑得特别开心，「那都给我们这儿色吧！」 「好，那就两件都黄色囉！」我微笑着指引他们柜檯方向，「就说您穿什么都很适合吧！！」 庞大的结帐量使得小吉和于今天都站在柜檯一整天，不知道为什么毓芮也在。 「您好！这边为您结帐。」于亲切的面对两佬，接过我手中的外套时，指尖轻轻滑过我的手背，一阵电流瞬间麻痺了全身。 「景！你还好吗？」小吉在柜檯另一边问。 「嗯？」以为被发现那阵电流，我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掌心。 「你，脸色非常差！」小吉收完找钱的盘子，走到面前摸了摸我扶着额头的手，「你月经来吗？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是呀！妹妹看起来很不舒服呢！」伯伯开口附和着，并瞇起眼睛，盯着于胸前的名牌，「是经理吗…？」 「她服务很好呢！我们很喜欢她！」两佬笑咪咪地看向我，「下次一定会再来找妹妹买，您就先让妹妹休息去吧！」 听两佬你一句我一句的，于只是静静地微笑。 「谢谢您！欢迎再次光临！」跟两佬道谢完后，于朝我看了看，眼神有些担忧。 「这些东西，放着我晚点再用就好，如果你真的不太舒服，就趴着睡吧！」 敌不过两佬的助攻，于带着我回到办公室，因为还是上班时间，于找了一些文件，要我按照年和月份排序。 我撑着身子坐下，「没关係，这我可以。」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我听见毓芮从门外走进来，大概是轮到她休息了！ 我将排好的文件一一放回柜子。 「唉～我那个来！肚子好痛喔！」毓芮跟在小吉的后方。 没有理会她，小吉走到我身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后颈，「景，我去外面帮你买个粥回来，你等我一下。」 「哎呀！」脖子传来的触感使我打了个颤，「我没有那个来啦！」 「可能快了吧……我真的看起来很不舒服吗？」担心着不想让于看见我不好的脸色，我想着要不要去休息室上个唇膏。 「对啊！也许最近真的太累了！」小吉故意的拉高嗓门，「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身体有些瘫软，小吉扶起我，手牵手一起步出办公室，还未见着人，毓芮非常浮夸的娃娃音随之而来。 「哇～你怎么会知道我那个来！」 我看见休息桌上放着装了红豆汤的外带纸碗，旁边还有一杯巷口咖啡厅的热饮纸杯。 见到我和小吉，毓芮马上贴到于的手臂，再笑盈盈的看着我，「而且我最喜欢吃这间的芋圆耶！小于～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于就站在食物的前方，看起来有点呆滞，白皙又稚嫩的脸庞沁着几滴汗珠。 我看着眼前的画面，不发一语。脑海中飞过昨晚于对我说的那句话，突然觉得，为了那句话整夜没睡好的自己，特别可笑… 好像有什么镇住了我，我无法动弹，也没法思考，小吉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景…」像是看穿了我的内心，小吉捏紧我的手。 又回到眼前这让人心烦的一幕，我手甩开小吉的手，转身夺门而出。 隔天早上，我带着疲倦的身子，到了咖啡厅。 「咳……」 「景怡，你还好吗？」凯担心的看着我。 「嗯。」 「我看你今天还是请假吧！」凯把咖啡递给我。 「我没事。」我摀着口鼻。 「那个男的勒？叫什么吉来者的……」 「小吉，宋周吉。」我清了清喉咙，忍住咳嗽，「咳、他今天休假。」 「我帮你换一杯吧！你今天不适合喝咖啡。」凯把我手中的咖啡抽走，将之倒进洗手檯。 「来～喝喝看！」 「这什么？」 「你现在最需要的。」凯笑了笑。 我啜了一口，一股薑味串进鼻腔，舌尖传来阵阵微甜，是桂圆红枣茶。 「还行吧？我帮你多放了点薑。」 「嗯，很好喝。」我又喝了几口，真的很顺，马上舒缓了我的咳嗽。 「当然囉！我们可都是真材实料呢！」凯开心的说，「我们店的招牌，除了咖啡，就是这杯了！你猜猜名字是什么？」 「嗯？」我吸着鼻子，享受着带着薑味的热流串过整个鼻腔。 「元气女孩！」凯擦拭着檯面，「一年四季都卖得很好喔！」 「嗯，很可爱。」我笑了。 凯也回敬我一个大大的微笑，「很适合你。」 进到休息室，我朝毓芮点了头，「咳…早……」 「你还好吗？」毓芮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歪着头问。 「嗯。」我实在没力气再多说什么。 休息前，一个跟毓芮差不多时间进来的工读生胆怯地对着我问道。 「黄、黄景怡吗？」 「嗯。」我苦笑的点点头，以为眼前这个男孩又要请教我一些工作上的事务。 「那个……」 大家都叫他阿军，身材瘦瘦高高的，是个很靦腆的男孩。 「怎么了？你说，没关係的。」见他不好意思开口，我鼓励道。 「有、有人找你。」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阿军看到我，总是这样带着恐惧的红着脸。 「我？」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是凯。 现在才刚过两点。 「景怡！」凯朝我挥着手，耳边的发丝贴在眼角。 「你、你怎么会来？」 「当然是来找你啊！看你那么不舒服，我很担心耶！」凯端详着我。 「我没事啦！」 才怪。 「负责这里那个高高的人呢？」 她是指于吗？ 「什么？」我回问。 「叫她过来，说我要带你去看医生。」她朝卖场巡视了一番。 「别……」 还没说完，我看着凯的背影朝男装区奔跑过去… 不知道和于说了什么，于频频往我这看，我紧张的连手上的衣服都摺不好。 「好了！我在外面等你～」凯点了点我的肩膀，灿烂的笑了起来。 「蛤？」我扭头看着凯，同时，也看见于带着阿军走了过来…… 「你今天就上到这吧。把所有事物交接给阿辉，后天再来上班。」于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 「后天？」我有些惊讶。 明天可是回传週报表的日子啊！ 「可是明天我还要……」 「我今天会完成报表，明天上传，你回家休息吧。」于像是知道我的心思，马上解除了我的顾忌。 「但……」感觉喉咙一阵刺痛，我撇开头，「咳咳！…」 额头忽然传来一阵冰凉，是于修长白皙的手掌。 「都烧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来上班？」于的态度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望着于担忧的眼神，脑袋不经又浮现出昨天下班前，在休息室看到的画面… 「我说了！我没事！」 我拍掉那隻修长冰冷的手，转身离去。 你(2) 一拉开休息室的门，就撞见凯和于在店门口聊天，让还在莫名气头上的我，更加生气。 凯勾起我的手，安慰地问，「好了吗？还好吧？」 「嗯！」我没有看于。 脑袋又传来一阵晕眩，脚一软，眼前一黑，我后腿了几步。 「你、小心点！」于试图搀扶摇摇晃晃的我，她的好意却让我更心烦。 「不需要你管！」用力地推开于的双手后，我瞬间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景…！」 「景怡！！」凯抢先一步蹲到我身边，让没有力气的我靠在手臂里。 于放下伸出一半的双手，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一动也不动。 用仅剩的力气靠着凯的手臂，我缓缓踏出门口，总觉得胸口好闷，闷的我喘不过气，闷的像是没有水的鱼；又好像是少了空气的蜡烛，最终只能走向自我毁灭……我强忍着快要决提的眼泪。 好痛苦！ 明明…明明那双修长、白皙的手，不久前才用力地、认真地抱住过我；而现在，它却选择留在原地，不再为我……为我伸出那双手。 一路上，我的头都还是昏昏沉沉，没有多馀的力气说半句话，也没有心思在任何事情上。凯今天没有坐公车，她用一台125的机车载着我，往回家的方向前进。 「要不要去医院？」 「不……」我使劲地否决。 「可是景怡……」 「叫我小景吧！我现在只想回家。」我结束了话题。 指引凯回家的方向后，机车在巷口停了下来。 「来～」凯等我下车，替我摘下头上的安全帽。 「谢谢。」我几乎听不到我的声音。 「那个……」 「嗯？」我抬头看向凯。 「刚刚在店门口…」凯也摘下自己的安全帽。 我感觉身体有股刺痛，但不知道从何而来…… 「我是想说，」凯停顿了片刻。 「嗯？」 「如果你有什么事想找人聊聊，我在这。」 身体那股刺痛，忽地变成了剧痛，豆大的泪珠，不断从我两颊潸然而下。 「呜……」 也许是因为此时此刻，身体瘫软的不像自己的，也或许是因为头疼造成的晕眩吧！我哭得唏哩哗啦的。 也或许是刚刚那一摔，屁股着地实在太痛了！我牵强地说服着自己。 凯看着我泪如雨下，慢慢将我拥进怀里。不同的柔软，带给我不同的温度，却让我想起在于的怀抱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温暖。 「呜啊……」 「对、对不起啦！」凯轻轻拍起我的背，「我刚刚…只是想确定你没事……」 不确定凯指的是我跌的那一跤，还是我跟于？此刻，我只管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嗡嗡嗡…… 被窝中，我伸出了一隻手，试图寻找那震动声的来源。 「嗨！我到了！」电话那头的凯听起来神采奕奕。 我披上外套，走出房间，打开家门迎接凯为我准备的午餐。 「抱歉，我刚醒。」我为刚刚第五通才被我接起的电话道歉。 「没关係啦！我知道你还在昏睡！哈哈！」 「你今天请假？」怕自己影响到凯的工作，我急忙问道。 「不。店长愿意让我上晚班。」她傻笑着。 「凯……」 「放心啦！没问题的！你比较重要！」 她扶我到餐桌坐下，并将一碗热腾腾的外带碗放到我面前，「这间的粥很有名喔！赶快吃！」 「嗯…」 根本没胃口的我，勉为其难地往嘴里塞了一小匙。过了几秒鐘，我抬头看了看突然沉默的凯，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盯着桌面发呆。 凯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女孩，头发剪得像是以前年代的学生头，短到耳畔，却没有整齐贴平，而是蓬松又捲曲。深黑的头发，衬出她脸蛋上的稚气，圆而大的眼睛上覆着可爱的单眼皮。 凯很爱笑，个性也很豪爽，柔和的眉间是最讨喜的地方。 「小景，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没发现凯这样问的用意，我很自然地回答。 「哈。」凯笑的很牵强。 「怎么了？」我放下汤匙，「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啦…」 「那你干嘛这样问？我很喜欢你呀！」我微笑。 「那你喜欢女生吗？」凯抬起头，紧贴在单眼皮下的双眼，显得焦虑。 「蛤？」话题跳得太快，我不解地看着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说的喜欢我，是像男生喜欢女生，那样的喜欢吗？」 「我……」我蹙起眉。 「哈！！」凯用食指和大拇指把我微微张开的下顎闔上，「开玩笑的啦！赶快吃吧！」 「吃饱记得吃药，然后回去房间休息！」她继续贴心的叮嚀。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看着眼前吃了三分之一的粥后，决定盖上盖子。 「凯。」 「嗯？不好吃吗？」 「不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喔，好啊！」凯从刚刚的焦虑回到了原本的瀟洒。 「昨天，跟你聊天的那个……」我单手摸向胸口传来的阵阵压迫感，「就是我推开的那个……」 「你们主管喔？」凯把玩起桌上的橡皮筋，「怎么啦？」 我紧闭双眼，忍住胸口窒息式的压迫感，问了出口，「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凯犹豫了一下，「感觉得出来她非常担心你。」 说完，凯点着头，歪了歪嘴。 「担心我？」 「你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我听不太懂。 「昨天的情况……看起来你很气她，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可以从她的谈吐感觉到她非常在意你。」 「你搞错了。」我听起来非常平静，「她就是个对大家都很温柔的人。」 但是为什么，心里那个沉重的石头，怎么样都推不出去，它压得我就快要停止呼吸。 「嗯。」凯递了一张卫生纸给我。 我像是没了魂的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 「是这。」凯重新拿了一张卫生纸，朝我脸颊画过。 原来，是我哭了。 原来，躺了一个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并不是因为生病。 原来，胸闷、沉重，还有那样的窒息感，都来自心里一直想着的于。 傍晚，我再次从昏睡中接起不知道响了多久的手机，还以为是爸爸。 「喂…」 「小景，你有好一点吗？」 「你什么时候要回来……」我嘶哑着问。 「嗯？」 搞不太清楚状况，于又问道，「要我过去找你吗？」 「爸…？」 「景？是我。」 我逐渐清醒的脑袋，终于察觉到异样，「抱、抱歉，我以为……」 「你爸不在家吗？我过去一趟吧。」 「没关……」 “嘟嘟嘟——” 于已经掛掉电话。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拖着身子帮于开门，心中盘算着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于手中提着很多食材，也许是妈妈要她下班后买回家的。 「怎么不加件外套？你先去那坐着吧！我弄一弄，很快。」一向不爱说话的于，突然捞叨起来，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最后，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出来。 「来。这很烫。」声音如此温柔，于吹凉了汤匙那口汤，「我餵你。」 看着百般温柔的于，我不知不觉地又流下眼泪。 「怎么了？烫到吗？」于马上放下鸡汤，坐到我身边，用修长的双手，温柔地捧起我的脸。 「没有。」我离开于的双手，转过头，擦掉眼泪。 「小景，」 我打断了她，「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可怜你？」于睁大双眼。 「对。」 「为什么这样说？」于看起来百思不解。 「我……我不要你的同情！」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对每个人都可以这样温柔吧？」我想起身回到房间，此刻的我一秒都不想再见到于，「你不用这样对我！我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 「你在说什么？」于跟着起身，「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 「没！事！」 我绕过她。 「可不可以，」于的口气听起来有点激动，「不要再说没事了！」 「我就是要说没事！」 我觉得自己像是三岁小孩为了吃不到的糖，在闹彆扭。 「好，没关係。我带你回房。」于回归平静。 「不需要！」 听见我的拒绝，于深呼吸，却还是扶住了我的手臂。 「我说不！要！」我用力地推开她。 「你自己根本没力气走回去！」原本清澈双眸像是平静的海，此时却激起阵阵浪花，暗潮汹涌。 「你要扶，就去扶别人！」 「什么？」海水不断攀升，捲起巨大的浪潮，重重地翻滚、拍打。 「就像你帮毓芮准备红豆汤一样！」我真想赏自己一巴掌，叫自己别再说了，但是下一秒又从自己的口中听到…「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于松开了我的手臂，又深深呼吸了几次，涌起的潮水似乎慢慢退去。 「这是你哭的原因？」 「不是。」我不敢抬头。 「那是什么？」疑似退潮的海浪，平静却让人畏惧。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不关你的事！」 回归平静的海面忽然掀起一波巨浪，海水之高，像下着豪雨般从天而降，看不清有什么在洒落的海水中，蠢蠢欲动。 于捉起我的手腕，扯着我往房间走，「来！我告诉你！」 「呀！不要！」被于粗鲁的行为吓着，我尖叫起来。 「我来告诉你红豆汤是为谁准备的！」于推开房间的门，一把把我推了进去。 其实她没有非常大力，但是生病的我没有什么力气，双腿一软，就跌坐到了床上。于没有让我起身的机会，双手撑在我两侧，定定望着我，像是想要看进最深处。那对清澈的眼珠，锐利地望进我的双眸，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原来这股划破平静海面的什么，叫做慾望。 「是你！」 「什、什么…？」还没从刚刚的惊恐中回神，我紧闭着双眼，感觉自己害怕得快要哭了。 「你！」于更逼近了我，「我说，红豆汤是为你买的。热可可是为你准备的。」 我睁开眼怯怯地直视那对锐利的瞳孔。 「你还不懂吗？」于的脸靠我如此近，进到一字一句都能感受的到她的气息，「你！都是你！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闭回双眼，两手紧紧捏着被子，眼泪从眼角缓缓渗出。 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抽咽起来，于像是一瞬间消了气的气球，跪坐到了床边。 最后的最后，于起身离开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抱起我的双腿，将头埋进膝盖，声泪俱下。 拒绝 在家休息了一天，我的烧都退了，但心里那股窒息的闷痛却怎么样都消退不了。 凯昨晚还特地传讯息给我，说今天要来接我上班，我忍着那股闷痛，坐在家门口等待着。 「早安！」 「早。」我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凯帮我扣上安全帽，然后说「如果不舒服就靠着吧！」 坐上机车后座，我将下巴轻轻靠上凯的肩膀。 「有好一点了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到达店门口，我下了车便和凯道谢，小吉已经站在外面等我，手里拎着便当袋。 「亲爱的～我特别帮你准备了便当！」小吉举起布料的袋子，在我面前晃了晃，「很健康喔～」 我对小吉微微笑，便在心里想着，不如就这样离职吧？经过昨晚的不愉快，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早安。」于越过与她并肩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毓芮，朝我们道早。 「啊！是黄景怡！」毓芮挥着手，「景怡有好点吗？」 老实说毓芮看起来一点都不真心，她敷衍的瞄了我两眼，根本不在乎我的状况，反而很高兴地望着身旁的于，我几乎能看见她眼里冒着的粉红色爱心。 「如果是真的关心人家，就用行动证明啊！」吉拉着我前进，对她俩的问候嗤之以鼻，「不要老是出一张嘴，等等还不是什么都装不知道，然后推给小景！」 早会的时候，我全程都低着头，于也没有让我报告业绩。 「……业绩的话…」我听见于的声音带着犹豫，「就让，毓芮报告吧。」 「好！」毓芮声音瞬间高了八度，高兴的说，「嘻嘻！昨日的预设目标……」 离开她……我会比较好过吗？这样的场面，不经让我在心里出现了这样的疑惑。 今天一整天都在恍恍惚惚的思绪中度过，好险有阿军在一旁分担，不时还有小吉的关心。 「这让我来！」阿军接过我手中一团衣服。 「没、没关係啦！你今天帮我很多了……」我实在不太好意思。 「你负责的事物那么多，身体又还没完全好。」阿军慢条斯理的口吻，好像在教育一个小孩。 我还是拿起一件衣服，「但这是应该的。」 「我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帮上你，这种简单的事情就让我来吧！」阿军加速把手中的衬衫掛上衣架，又接过我才刚拿起的衣服。 「……谢谢。」我站在柜台内，像个无助的小孩。 休息时间，我吃着小吉为我准备的便当，阿军则在我对面吃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汤麵。 「这个。」于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将一杯熟悉的热饮纸杯放在我手边，「是kate要我给你的。」 我看着于那隻修长、白皙的手从杯缘边抽离，「谢谢。」 纸杯上写着——＂加油！元气女孩＂ 下面还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感觉心里一阵温暖，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 于还在身后！我收起嘴角，战战兢兢地，于又说道，「等等去把报表处理好，今天交给我。」 「这週…的报表……？」我将脸转向她，迟疑了几秒。我以为前天下班前，于会把週报表整理好，也记得她说昨天会帮我传给公司？ 「不是，下班前请把＂月＂报表交上来。」冰冷的语气没有半点瑕疵，于转身离去，那背影就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山，雪白的肩硬朗而遥远，寒冷的让人直发颤。 「小景？」 我抬头迎上阿军担心的脸。 「你的，那个……」阿军指了指我的嘴边，「嘴巴。」 我赶忙擦掉嘴角的酱汁，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的。吃饱后，我没有一刻怠惰，马上进办公室开始整理这个月到目前为止的营业额。 「小、小景。」我再次听到阿军有点胆怯的从背后叫着我。 「嗨，怎么了？」我转过头。 「如果需要帮忙……」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微笑。 虽然，在生病的情况下，要集中精神把一堆数字整理成报表，特别吃力。但我还是埋头苦干，不想让人担心或者失望。甚至忙到忘了时间，更没发现小吉已经来到自己身后。 「小景，你还没好吗？」小吉拉开我身旁的椅子。 「嗯，差不多了。」我觉得自己听起来比早上还要有气无力。 小吉坐下来时叹了大大一口气，「唉～」 「外面不忙吗？」害怕小吉在这偷懒会挨骂，我问道。 「早就交接完了啦！离下班剩不到三分鐘耶！」小吉用手推着太阳穴，侧着身看我，褐色的皮肤衬着一对水汪汪的褐色眼珠。 「喔……好的。」我赶忙将电脑萤幕上的所有资料按下存档。 「你知道，刚刚休息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吗？」那对水汪汪的褐色眼睛眨着，八卦的味道随之而来。 「你确定要在这里讲？」我笑了笑。 「也是……」 小吉坐直身体，呆了一会儿，又凑近我喊道，「可是真的很劲爆耶！虽然早就被我料到是这种结果！」 我收拾完桌面，督促小吉准时打卡。 这时，同样是早班的毓芮和阿军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毓芮红着眼，一见到我们就气愤的撇过头，转身想逃离却又停住了。 差点被撞上的阿军吓了好大一跳，「你在干嘛！？」 「毓芮…？」我朝她走进，想确认她没事。 「吼！走了啦！」小吉把我拉出办公室。 「可是！吉！没看到毓……」我嚷着。 「她喔？不会有事的啦！」 「小吉你怎么这样！她好像真的哭了！」我压低声音，不断往办公室门口张望，出来的却是和我对到眼，笑得有些靦腆的阿军。 没得到任何回应，我还是很担心，小吉的样子却像在看笑话一般，缓缓地摀起嘴，也对我压低了声音，「她今天被于拒绝了！」 「拒绝？」我望着阿军的身影，「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告白被拒绝！」 「男生喜欢女生那种告白？」我几乎用气音在说话。 「就是男生喜欢女生那种告白。」小吉挑起眉，点着头将我说的话转为肯定句。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瞪大了眼睛。忽然，于打开休息室的门，没有任何停歇，马上就往办公室里去，没料到里头只剩下毓芮。 「小景，报表你放在桌上吗？」于边走边问，步伐大又快。 毓芮瞬间从办公室里衝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撞上了门口的于。 「唔……！」一声震惊过后，我和吉对看着彼此，这突发状况吓得外面的我们也跟着抖了身子。 毓芮从惊吓转成崩溃，憋着眼泪的脸上，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于不疾不徐的道了歉，脸上掛着一贯的面无表情，让毓芮更加不知所措。 一阵窒息的沉默慢慢在休息室散开…… 终于从沉重又尷尬的气氛中逃了出来，我决定今天跟着小吉在外面解决晚餐。 「吉，你觉得女生喜欢女生，这件事情……怎么样？」 「嗯？什么怎么样？没怎么样啊。」 「那你喜欢男生的事，有给你带来什么烦恼吗？」 「烦恼？倒是还好，不过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能理解像我这样的人不多吧！」 「能理解…像你这样的人？」我眉头不知不觉的皱紧。 「就是，家人～朋友啊～」小吉放下筷子，「还有世俗的眼光。」 「不懂。」我摇摇头。 「你想想，如果今天你爱上的是女生，你要怎么跟你爸爸开口？」 小吉没有理会陷入沉思的我，继续说道，「不要说爸爸了！那你的好朋友呢？你有想过对同性有好感的童年会是什么样子吗？」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脑袋接受到的这些问句，使我哑口无言。 「被身边的人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同性后，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 「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却对你退避三舍，看到那种害怕的眼光，你会以为你自己好像是什么怪物一样……」小吉掉进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吉……」我握住他，想透过双手给他力量。 「就算你坚强地熬过这一切，终于得到身边所有人的许可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时，却始终不能像正常情侣一样生活……」小吉垂下头，丧气的样子好不适合那褐色的脸庞。 「为什么？不是已经得到大家的认可了吗？」 小吉摇着头笑笑，「必须面对那些，路上投来的＂异样＂眼光。」 疑惑的眉间让小吉继续解释道，「像是走在路上不能太亲密啊！或是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牵手……」 沉默过后，小吉将手心反转向上，和我交握着。 「我劝你啊！能喜欢异性就喜欢异性吧！喜欢上同性，是很辛苦的呢！」 小吉闭上眼几秒鐘，再次睁开双眼之后，整个人好像从回忆的旋涡中清醒了，「虽然，喜欢上一个人，是我们没有办法决定的……」 我用力地握住小吉的手，带着感伤的心情，心疼地看着他。小吉的脸却突然从清醒转为兴奋，「对了！我跟你说！近距离看到于拒绝她的画面，真的好爽！」 「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笑！哈哈哈哈！」小吉马上捧腹大笑。 「你不要这样啦！说不定人家也不是那个意思。」 「谁叫她那么讨人厌！」小吉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我今天不是和毓芮一起休息吗？每次进休息室，她就只知道往办公室跑！」 「然后啊…」小吉试着止住笑意，「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听见于有点激动的声音。好像在争执些什么，我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毓芮抱着她……」 我挑起两条眉毛，再次被震惊到。 「她们好像没发现我就站在门口外面，毓芮哭着说她有多喜欢于！于叫她放手，她都不放！虽然于平常很严厉，但我从没看过她发脾气。」 「发脾气？」我问。 「对啊！那天让你提早下班后，她就看起来怪怪的。后来出了一连串的状况，昨天早会她就发飆了呢！我们一整天上班都绷紧了皮！」 我想起在房间里失控的那晚，「…怎么会这样？」 「什么怎样？你说发飆，还是出问题？」 「就…」 「我怎么知道！应该问你啊！」小吉打断我，一脸挑衅的样子。 「我？」我低下头认真的分析，「可能人力已经不够，忙起来又出状况……」 「你和于发生什么事了？」再次打断我，脸上的挑衅转化成嫵媚。 「什么…？」 「你们啊！怎么今天看起来那么生疏？」 「就……」 终于，我鼓起勇气，一口气把发生的经过说出口。 「你爱上她啦？」 「……」 「于那么抢手，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喔……」 小吉看似真心地鼓励道，「我看啊！如果你真的喜欢，就要好好把握机会！」 「你是说，我喜欢上于？」两边眉头再次凑在一起，我压低声音。 「对啦！你怎么这么迟钝啦！」 「可是，她怎么可能喜欢我……更何况我是女生。」 「女生又怎样了？」 「她会喜欢女生吗？」这次的音量提高许多。 「当然了！」小吉绽放出一个温馨的笑脸。 「你不是说她拒绝了毓芮吗？」 「吼！」听到这个名字，小吉翻了翻白眼，「你真是……」 「在我看来，于对你，比起店里其他人，都温柔！」小吉直视着我说，「你没发现她只对你笑吗？」 想起于的笑脸，我咬紧下唇，不经有点害臊。 「而且！她只告诉你她的过去，你觉得一般人会愿意随随便便这样说出口吗？」小吉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我，非常认真，「何况是她那种人！」 我没有回答。 「你知道七夕情人节快到了吗？」小吉跳了一个话题。 「七夕？」 「对呀！有什么误会，也可以在这时侯解开啊！」 「嗯……」 也许。 也许，这是一个让我正视自己内心的机会，承认自己已经深深爱上这个女孩的事实。 七夕 走进店外巷口的咖啡厅，以往低调典雅的风格，此刻被深红色、亮红色、以及粉红色缎带充斥着，每个红缎带的间隔，都掛了镶着白色亮粉的巨大红色爱心。平时惯放让人轻松、安定的音乐风格，转换成轻快又俏皮的流行情歌。 我望着凯绽放笑容，「早安！」 「哇～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凯的双眼闪闪发亮。 我摸了摸头上的橘色发夹，「就只是一个夹子……」 「情人节快乐。」凯笑着。 「嗯。」我苦笑完，又环顾起四周。 虽然周围飘散着一样的咖啡香，却不时参杂淡淡的花香味，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朵红色玫瑰，尤其是柜台前，有一束大大的，甚至还有一对穿了婚纱和燕尾服的泰迪熊坐在上面。 红色、粉色、爱心、玫瑰，浓浓的情人节气氛正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视觉、听觉，甚至嗅觉。 凯看着我，笑着接过我手中的不锈钢双层手拿杯，「第一次看到我们店有装饰吧！」 「对啊！真难得呢！」我盯着那对泰迪熊，不自觉地拧了眉。 「哈哈！本来我们老闆很讨厌做这种事情，最近听说恋爱了！」 「你们老闆不是很年轻吗？」我将目光转到凯身上，她正侧身冲泡着咖啡。 「对啊！遇上了一个她觉得可以以结婚为前提的男人！」凯还是在笑。 凯的笑容，即使是侧脸，也好看。 「结婚哪……」我喃喃着。 「你呢？」凯的脸上充满期待，「情人节要怎么过？」 我想了想，然后说，「我不过这种节日。」 「这种节日？」凯特别在＂这种＂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又接着问道，「所以你下班没有安排任何事情？」 「嗯，没有。」我望着送风口被吹拂而起，不断跳动着的红色爱心，「小吉呢？怎么还没来？」 「找我吗？」此时，小吉推开大门，「唉唷！这是来到什么地方了啊？」 听到小吉的言词，我笑了出来，「哈！正讲到你！」 凯接过小吉的保温杯，转身做咖啡去了。 于大概也是那种什么节日都不过的人吧！？我默默在心里想着。 那天之后，早班又回归到我们几个固定班底。 「哇～是林安耶！」小吉不可思议的说。 「哈！好久不见啊～」林安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心情这么好？是因为终于能看到我们了吗？」小吉声音高了八度。 「看到你……怎么可能！」林安笑盈盈地走过来，把脸凑到我面前，「当然是看到小景！才能这么开心啊！」 「能跟我上班可是你的荣幸耶！」小吉久违地嘟起嘴。 「哪里荣幸？」林安总是很喜欢和小吉吵嘴。 彼此嫌恶的脸上都掛着无法不扬起的嘴角，看的出来他们都很怀念彼此的吵嘴，好一阵子没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了，我在一旁笑着。 「宋周吉你最好开始多尊重我一点！」 「为什么啊？我才不要！」 「嘿嘿嘿。」林安还是凑近脸面对着我，笑得特别诡异。 「喂！你笑得那么猥褻，是想对小景干嘛？」 「谁跟你猥褻啊！」林安一阵怒吼后，像是要宣布大事一样摊开双手，「好啦！其实啊～昨天店长在我开晚会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门口！」 我们店惯例在开店前与收店后都要开会，而早上开店前的会议，简称早会，以早班人员为主，而晚上闭店后，会在简短的开一次晚会，以晚班同仁为主。 林安这阵子都在担任晚班负责人，想必店长是来看看她成长了多少吧？ 「哈哈哈！我一开始还装镇定，想迅速结束晚会，结果店长走过来说要宣布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我和小吉异口同声地问。 「我们刚从正职考上主管的林安，因表现优异，今日起正式升为林安主任！」林安将两隻手掌心面向自己，学着店长的口吻说道。 「说不定哪天就变成副店长！！」林安欣喜若狂完后，对着小吉仰起头，「所以你最好对我好一点！」 我发现站在身边的小吉看了看我，才开口，「谁相信啊！神经病喔！」 「哈，恭喜你！」我向林安道喜。 为林安感到开心的同时，我想起因为偷窃事件被处分的于… 「这样…她们俩的职位是不是都是主任？」营业空档的时间，我问起小吉。 「嗯……如果照你那天说的，于被降了职，然后林安一次升两个位阶……」 小吉放下手上的衣架，「你看喔，我现在只是一个正职，如果要考到于原本的职位，经理，而且还是储备副店，少说也要考三次呢！」 以正职来说，我们店的职位，除了店长和副店长以外，分为四种。最低阶的为正职，满一年后可以考试，考上了还得去总公司面试，以上都通过之后，就成了主管。 主管每季都有考核，考核良好者，可藉由店长推荐在往上考，考上了，面试过了，就成了主任，也就是林安现在的位子。 最后才是最高的职位，经理，也是于原本的位阶。而总公司会因为店长与副店长的空缺，或者需要拓展新店为由，从每间店的经理当中，寻找适合培育的人选。 「如果是林安原本的主管职位，还要再考两次才能和于的职位平起平坐呢……」小吉托着下巴，「但是现在于被降了一阶，林安又往上升……严格来说，她们目前的职位是一样的。」 「嗯……」我点点头，不知道于知道这件事了没有。 于原本是总公司最看好的第一人选。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成为店长是早晚的事，甚至很多人都已经把她当成副店长或者店长来尊敬了。 「所以，于现在被降为主任……」我喃喃道，「然后林安考上主管…再往上升到主任…」 「那于未来能不能不考试就恢復职位？」思考过后，我提出疑问。 「谁知道！不过以我的经验，公司的制度是不可能不考试就让你升职的。」小吉放下托着下巴的手，「唉～希望她们配合得好一点，不然累的可会是我们底下的这些人啊！」 「我们？」我听不明白。 「对呀！如果哪天她们有衝突，你觉得我们该听谁的呢？」 「嗯…如果硬要说，于的经验相对来得比林安多……」 「也许照经验或面对客人上，我们会习惯尊重于多一点。」小吉说得头头是道，「但是毕竟她们这么不一样的行事风格…如果真的有什么职务上的差错，你觉得同时都有责任的她们，不会起衝突吗？」 「最后累的是谁？还不是底下我们这些要听从她们的人！」 我思考着小吉的话，原本对于的担心，慢慢转为对整间店的焦虑。 小吉做的比我还久，看的也比我还远。顾虑到更多我还未曾想过的事情，不过他是真的很有道理。 休息时间到了！终于可以让眼睛休息休息了！ 今天的客人，都属那种没有目标，也不是真心想买衣服，好像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在公眾场合，亲亲我我的情侣们。 走到休息室，我看到阿军和毓芮正有说有笑。 「嗨～」我朝他们笑笑，毓芮却只是含蓄的点了点头。 「呃，嗨！小、小景！」阿军僵硬地挥手。 感觉到自己真像是个煞风景的人，我连忙拐个弯进了办公室，待他们都离去后，我才出去打开置物柜，准备拿出钱包。 唰—— 一个小小的不明物体掉了出来，捡起一看，是粉红和白色相间的半透明小袋子。 「那什么？」刚进门的小吉对着我喊道。 「不知道，刚刚就这样掉出来。」我拿着它模仿了一次刚刚掉出来的样子。 「哇～是不是有人暗恋你！？」小吉动作迅速的拿好钱包。 「怎、怎么可能……」带着单边酒窝的笑脸忽地在我脑中闪过，嘴角不自觉上扬。 不，不对，这怎么可能是于会做的事情？何况她今天休假！ 「哎啊～不会是于特地拿来的吧！」小吉看我笑了，故意说道。 「怎么可能啦！」我有点害羞，想把小礼物塞进包包，却被小吉制止了。 「你不看里面是什么吗？」 「晚、晚点吧！」我赶紧推着小吉出门，「走吧！要吃什么？」 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休息完回来我还有成堆的业绩要整理呢！ 「喔！凯在外面等我们一起去吃。」小吉说。 抵达附近的餐厅后，他俩还未坐定就轮流问着。 「里面放什么？」 「赶快拆啊～」 「到底是谁啊？」 「有卡片吗？」 我拉开系成蝴蝶结的深红色蕾丝缎带，从粉红和白色相间的半透明袋子中，掉出几块巧克力，里面还卡着一张同名片大小的黄色小卡。 小吉闪闪发亮的褐色瞳孔，诉说了他的兴奋与期待，「是她吗？」 「上面写什么？」凯也追着问道。 我把手上的卡片放下，心里有股失落感在蔓延。 小吉和凯并肩坐着，一个字一个字得把上面端正的笔跡念了出来，「我、喜、欢、你。」 「居然会是阿军！」小吉瞬间用两隻手掌盖住卡片，无法置信。 「谁？」凯扭头看小吉。 「就是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很憨厚那个工读生呀！」小吉比手画脚的形容着。 「是看起来很笨那个？」凯口气有点嘲弄。 心里同意着，我说，「对，他就是阿军。」 是啊！阿军是很笨！笨到喜欢上我这种人…… 「唉！真是万万没想到喔～」小吉拿着写好的单子起身朝店员走去。 「小景，我也准备了东西要给你！」 回盪在失落感当中，没发现坐在对面的凯早已捧起我的双手，并在我手掌心上放入一个小盒子。 我看了看手里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这什么？」 「哎呀！先收起来！回家再看！」凯抽走我手中的小盒子塞进我的外套口袋。 今天和林安待在办公室一下午，有点不习惯，毕竟，以往身边坐的都是于… 「心情真的太好了！」林安靠着椅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呵呵。」我知道原因，所以跟着笑了。 「今晚去庆祝、庆祝！」 「你确定吗？刚升上来，不是应该安分守己吗？」我语气故意带着指责。 「我很安份守己呀！自从考完试，我都没去……」林安自己消了音。 「去哪？」我抬起头看她。 「去喝个两杯啊！她们都一直问我是不是脱单了！哈哈哈！」 「谁？小汤吗？」疑惑使我皱了一下眉头。 「对啊！我都会去她上班的地方喝酒。」 「上班的地方？」 「对，就是个简陋的酒吧啦，但对我们来说都不只是普通的酒吧。」 「什么意思？」 「那里，是一个只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才会进去的天堂。」 电话在这时突然响起，是于。 我有点犹豫却还是接了起来，「喂？」 「嗨，小景。」 「嗨。」 「公司那边刚刚打来，想确认今天目前的业绩，还有我们情人节活动的目标达标多少。」 「……喔，好的！我马上传过去！」 「没关係，你传给我，这是我该……」像是想起自己已经被降职，于停顿过后降低了音量，「…该做的。」 「嗯。」我还想说些什么，脑袋却空白一片。 我们掛上了电话。 「是于吗？」林安问道。 「嗯。公司刚刚打给她，要她报告目前业绩跟达标率。」 「是喔！你们讲话怎么变得那么不自然啊？」 「有吗……？」 「奇怪，我们职位不是一样吗？」林安边按着计算机边自言自语着，「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可以让我来啊！干嘛还一个人担这么多责任！」 「哈……可能怕你忙吧！」 和于的疏远，让我在这样气氛浓厚的节日里，感到更加孤独… 月光下 和小吉一起下班后，在巷口撞见凯。约好的林安，因为突然要处理一些工作的事情被耽搁了。 「嗨……」凯看着我，好像有点紧张，「你、你看了吗？」 「还没。」我诚实地说。 「看什么？」小吉开口问。 「看……」凯朝着小吉眨眼，「看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空间啊～」 小吉和凯对看了几秒鐘之后，好像懂了什么。 「好吧！我去前面等你。」吉对我说。 「蛤？」我还没反应过来，吉已经走远，「什么意思，吉怎么……」 我在吉和凯之间来回张望。 「小景。」 「嗯？」 当我再次转过头，凯的右手已经绕过我的颈部，深深地吻上了我的唇。 这，这就是和女孩接吻的感觉吗？ 女孩的唇瓣像是烤过的棉花糖，散发着淡淡的香甜，触感非常柔软，湿润又温热，让人想大快朵颐那般甜腻。 离开了我的双唇，凯靠着我的额头说，「我喜欢你，小景。」 我们对望了许久，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眼前的凯。 「我、我很喜欢你……只是…」我低下头。 「没关係。」凯笑了笑，「我知道你对我没有那样的感觉。」 「抱歉…」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不用道歉啦！我们还是朋友吧？」凯牵起我的手说。 「当然。」我微笑。 当我和凯道别时，看见巷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阿军提着晚餐，脸上掛着不知所措的表情。 小吉和我在店附近找了间餐厅准备享用晚餐，林安赶来后，我再次提起酒吧的事情。 「你确定你可以吗？」林安问话的口吻像是对吵着要出门的孩子般。 「嗯，可以。」我卖力地点头。 「小景，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小吉好像也担心起来。 「当然！我从来没去过那样的地方，更何况，我也想确认自己……」我垂下眼瞼。 「好！好！那你回到家记得和我说！」小吉抱了抱我，「如果中间有任何事就马上打给我！」 林安一手拿着安全帽，一手牵起我，「放心啦！我一定会照顾好小景的！」 21点38分 下了林安的机车，我开始感到紧张。林安停妥车，放下安全帽后就朝我盯着看。 「怎么了？」我歪着头问。 林安双手将我的发圈和发夹一併拆下，交到我手中后，又将我的头发搔了一阵。 「这样。」 我不太懂她这样做的用意，不过林安说这样比较合适。 「从这下去？」我看着眼前通往地下的楼梯，老老旧旧的，灯光鹅黄又晦暗。 「对啊！走吧！」林安牵起我。 一手握着林安温暖的右手，一手划过墙壁，越往下走，指尖越传来明显的震动，林安停在一个木製的大门前，宽度明显比一般的门多出许多。 「准备好了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呼～好了！」 林安单手推着这个没有门把的木製大门，厚实又笨重，缓缓从缝隙里窜出五顏六色的光丝，没有规律的跳动着，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节奏，震撼着我的心脏。 林安带我来直奔到吧檯，「唷！小汤！看看我带谁来啦～」 「小景！！」小汤的眼睛雪亮，脸上不断被五顏六色的光芒扫过。 「嗨。」我的手不自然的从吧檯上提起，又摸了摸一旁的高脚椅，不太知道该将双手放在哪里比较适合。 「哇！安哥，你交女朋友啦？」几个看似男生的女孩走到我们身边。 「哈！是同事啦～」林安跩跩的笑着。 「你同事？」 「这么漂亮，只是同事？」 「谁相信啊！」 她们轮流打量着我，让我混身不对劲。 「看什么看！没看过女人啊？」林安吼着。 我尽可能的挤到了林安身后，躲避那些几乎要看穿我的视线。 其中一个头发几乎剃光的女孩，越过林安朝我喊道，「嘿～女孩～叫什么名字啊？」 我紧张的不敢说话。 「闪一边去啦！」林安轮流推了她们每个人的肩膀，要她们离我远点。 见我脸色不太好，小汤递上一杯装了冰块的水，解释道，「不用担心啦～她们都不是坏人，只是难得会有女孩出现在这里。」 「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小汤对我眨了右边的眼睛。 我吮了一口水，呛辣的味道直捣喉咙。 「咳……」我两手摀住嘴巴。 「你喝太大口了！」小汤的表情好气有好笑。 「我以为这是水…」 「看来你不爱vodka。」小汤把那杯＂水＂直接丢进了水槽，「要喝点什么？」 「不、我不知道。」我还真的不知道。 「哈哈哈…！在这工作这么久，我只听过＂都可以＂！」听完我的回答，小汤笑得很开怀，「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不知道＂呢！哈哈哈！你真有趣！」 通常来到这种地方，都是吉帮我点好的，对于酒精，我实在不太了解。 「好吧！我帮你调一杯适合你的。」小汤微笑。 不用多久，小汤在我面前的圆形纸杯垫上，放上一杯有着彩虹渐层的调酒。 「哇～～」我不经讚叹。 「哈，我帮你把酒精减半了，这里面几乎都是糖浆。」 「好漂亮喔！谢谢你！」我兴高采烈地往吸管吸了一口。 「啊…」小汤抬起一隻手，试着阻止我。 「咳！咳！」 「你要搅拌啦…哈哈哈！下面都是糖浆耶！」小汤笑道弯了腰，抱着肚子。 「喔…」我有点不好意思，看了看吸管和另一根塑胶棒子。 小汤捏着插在吸管旁边的塑胶棒子，搅拌了起来，「会分层，是因为密度不同。越甜的，就越往下面沉。酒精浓度越高的呢…就会越往上浮！」 小汤眼睛迷濛的看着我，继续说道，「就好比爱情。」 「甜蜜、美好的让人自愿为它堕落。」小汤将吸管折弯，放到我嘴边。 杯口传来阵阵的桃子味，带点梅酸，又带点辛香。我吸了一小口，甜腻的莓果酸、生硬的凤梨酱，紧接着收敛过后的酒精味。 「那酒精呢？」味蕾被酒精的醇厚刺激后，我开口向小汤问道。 「酒精…则是让那些在堕落中迷失的人们，能暂时展翅高飞的管道。」小汤微笑，将酒杯放回我面前沾湿了的纸杯垫上，「唯一的管道。」 「小汤！小汤！」吧檯另一头，一位女孩正乱中有序的递送着酒杯。 头发几乎长到臀部，扎着高到头顶的马尾。她朝这里不断求救，似乎就要被排山倒海的客人压的喘不过气了。 「来了！」小汤朝那里瞄了一眼，拿起桌上的一块折成长条状的方布，掛到了肩膀上。 「我先去忙了。」小汤对我笑笑。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 小汤离开后，我又孤身一人了。我试着在人群中寻找林安的影子，但完全无法在这水泄不通的人群中辨识出来。 咬住吸管，我双眼扫过了酒吧的正中心，那里是一片空地，此时此刻，人满为患。大家忙着煽情舞动着身体，有些人高举着酒杯，有些人纠缠着彼此。 我盯着两具留着长发的女人肉体，互相舔舐彼此，享受着，放荡着。 忙完一阵之后，小汤回到我面前，「还可以吗？」 「嗯。」我微微一笑。 坐在这也超过一个小时了，不时会有一些女生来向我搭訕，小汤总能巧妙地帮我挡下。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样的状况。 也或许，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女生的搭訕。 「可能是因为我们今年办的是单身派对，所以单身的都会想来这里凑凑热闹。」小汤的声音几乎要被音乐盖过， 「去年办的是情人派对，效果不太好，哈哈！」 「所以，这样说起来，我也是单身来这里凑热闹的囉！哈哈哈！」我跟着笑了。 因为震耳欲聋的声音，我们只能扯着嗓子对话。 我高举起酒杯，朝小汤敬了酒，「这杯酒很好喝！谢谢！」 「等等要不要去上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笑着问。 「好。」看着几乎见底的酒杯，我点头回答。 走出小汤为我推开的大门，我担心的看着她，「你这样没关係吗？」 「哈，上不上班，我可以自己决定。」 「自己决定？」 此时此刻望着小汤，才惊觉，我从来没注意到，小汤的眉角上有一条小而深的疤痕。 「这间是我和我朋友合资开的，当初也赔了不少钱呢。」小汤点起烟，娓娓道来这间酒吧的歷史。 「我不知道你会调酒，更不知道你还是老闆呢！真厉害。」我双手揹在后方，单脚站在行人道上的最边处。 「哈。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白白的烟雾从小汤口中吐了出来。 「蛤？」 「我的意思是，」小汤将香菸叼回嘴边，「我们对彼此都还需要时间熟悉。」 「嗯……」 手机传来了震动，小汤用脚熄了菸，我低头瞄了一眼包包里的手机，将近十通的未接来电。 「走吧！」 「嗯？喔！好！」抬起头，小汤已经背对着我，走向那条昏暗的楼梯。 我按下手机萤幕上的关机符号。 几杯酒汤下肚后，我看到林安朝我走来，「小景！跟我们去包厢坐坐吧！」 「林安，你还能喝吗？」林安的脸好红，我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啦！我跟你们一起吧！」小汤从吧檯走了出来。 大家看见我们，此起彼落的欢呼起来。 「哇～来了！来了！」 有人递了啤酒给我，我回头看了看小汤。 「没关係的，都是很熟的朋友。」她笑笑。 「小汤！来～」 「今天生意很好耶！」 「没有！没有！」没想到小汤在朋友面前那么谦虚。 大家不断地在彼此间敬酒，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和大家挤在一张沙发上的我却莫名觉得安心。 「要不要去跳舞？」有人提议。 「对啊！人变少了！」 大家纷纷起身，有的伸着懒腰、有的忙着把酒杯的酒喝完。 坐在身边的小汤也站起身子，并向我伸出了右手，「走吧？」 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酒吧的正中间，人潮已经退下，音乐也变得比较温和。dj和小汤打了个招呼，便戴上耳机，开始转换音乐的风格。 有些女孩摆弄着身体，搔首弄姿；有些女孩贴着这些女孩，享受着她们的抚媚。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后来的曖昧，在酒精的催化下，女孩们摇动着，彼此的身体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我看见在林安面前跳舞的女孩，往林安的双唇和脖子上又亲又咬。林安猛地抱住了她，她们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缝隙，林安的双手在女孩的臀和腰际游移，她们笑的很开心。 一阵激烈的亲吻后，女孩本来环抱住在林安颈部的手，突然压住了林安，使她不得不停下她游走在对方腰际的双手。和女孩相望了许久，原以为下一秒女孩就要对林安发飆，女孩却抓起林安的双手，带着它们来到了自己的胸部上…… 我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得这个画面很有美感。 「会累吗？」小汤贴着我耳边问道。 「不会！」我摇头，将双手环住小汤的肩颈，我们面对面，交换着呼吸。 身旁的人渐渐离开了舞池，我发现林安牵着那女孩朝厕所的方向走。 「她们要去哪？」我望向离开舞池的大家。 「哈！我看也差不多了。」小汤笑笑。 见人群又散了，我和小汤回到了包厢中。 「我去个厕所。」刚坐下的我又起了身。 「我陪你去。」小汤跟着想起身，却被我按回沙发上。 「不用啦！在旁边而已。」我用眼神示意了对面的女孩。 她的头发比小汤还短，来了一个晚上，除了喝酒，什么话也没说。 等我离开后，对面的女孩对着小汤开口，「怎么没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是朋友。」小汤脸上依旧掛着笑脸。 「不喜欢？」 「不错啊！但感觉机会不大。」小汤望着舞池回答。 「直的？」 「不知道。」 「看起来不像，顶多是双。」 那女孩抽起菸，嘴角闪过一抹笑，「等等帮你确认看看！」 「她很单纯，别吓她了！」小汤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新人啊……」 女孩后仰靠到沙发上，缓缓的从嘴巴吐出了白烟，细细长长的，飘出了包厢，消失在空气中。 「她人呢？」刚从厕所回来的我问道。 「累了，先回去了。」小汤盯着我。 「是喔……」 包厢剩下我和小汤，还有一对刚刚跌跌撞撞衝进来的女人。 头发扎着高马尾的女孩比较强势，俯身压下了另一个金色长发的女孩，她们顺势躺上沙发，湿吻着。 我吞了吞口水，看着眼前的景象。 小汤缓缓靠近了我，「你怎么想？」 「嗯……？」我转过头看着小汤。 「你…会讨厌吗？」 「不会……」我低语。 小汤凑近了我，用柔软的双唇和鼻尖轻轻滑过了我的侧脸。 曖昧的情愫蔓延到了我和小汤之间……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吻上了小汤的唇。 月光下(2)/限 我摇摇晃晃走进了厕所，胡乱地洗完手走进隔间，不确定有没有把门锁上，我听见隔壁传来微弱的娇喘声。 「嗯……」 我屏住呼吸聆听。 「啊、啊……」女孩娇喘着，说的话很模糊，「进来…进来，啊…安……」 是在叫林安吗？还是只是呻吟……？感觉心里痒痒的，明明隔着一道塑胶墙，什么也看不到，现在的我却坐立难安。 「嗯……」 「可以吗？」林安的声音比平常来的低沉，但是平稳。 「嗯，很舒服……」女生听起来非常的娇羞。 我马上衝出隔间洗手，望进镜子时，看见地板上踩着偶尔会出现在林安脚上的皮鞋………… 离开厕所的路上，我的双手抖着，心快速地跳动，呼吸也显得急促，浑身热了起来。 受到某种刺激后，脑中闪过很多想法，我喜欢那样的唇，喜欢那样的手，喜欢那样舞动着的秀发。我喜欢她们之间，那样的激情，听到像刚刚那样的娇喘与呻吟也会感到莫名的兴奋。我从来没有对男生，甚至两位歷任男友，有过这样的感觉。 最后，我得到了一个结论。我喜欢女生，我是同性恋。 回到包厢，一个黑色长发绑着高高马尾的女孩和一个金黄色长发过腰的女孩在沙发边激吻着。我低下头，绕过她们坐回小汤身边。 明明刚刚脑袋里还想着喜欢女生这件事情，我的唇却已经紧紧贴着小汤，她温柔地捧起我的脸，用舌头和我交换着唾液。 我起身跨坐到她身上，双手紧紧扣住她，像是终于找到食物的母狮，巴不得把眼前的猎物狠狠吞下。 「等、等等…」小汤将我的双手从颈肩拉下。 「嗯？」不太清醒的我，好像渐渐失去了判断能力。 「你醉了。」 「没有。」 「你喜欢女人吗？」小汤低头想看清楚我的脸。 「嗯！」 「你喜欢我吗？」没有回答，我又吻上了小汤的唇。 这次，小汤的手不再只是放在我的腰际，她来回游移在我的大腿和臀部。我把衬衫脱下，丢到了沙发一旁，小汤一手环抱着我的腰，一手揉起了我的胸部。 「啊……」我不小心的叫了出来。 「你确定吗？」小汤停住了动作。 「嗯……」我发现自己的双手用尽全力握成拳头，身子还微微颤抖着。 也许只是紧张吧？ 小汤静静地望着我，然后慢慢靠近，并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口，「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汤吻了我的脖子、我的锁骨、我的胸口…… 「啊……」感觉着小汤的唇瓣，来回地吻着我，轻轻的、湿湿的。 我听见小汤喘着气的声音，「放轻松……」 她抱起我，让我倒在沙发上，我望着眼前这个人，现在的我不再清醒。 又一阵咸湿的亲吻，我感觉裤头的扣子被解开了，不知为何，我的眼角慢慢渗出泪水。 「于……」 「嗯？」小汤的唇还停在我的胸上。 是于吗？ 是于吧。 「于……？」我半开着眼，吻上了眼前的小汤，并拉起她的手，伸进了我的裤里。 「小景。」小汤没有继续下去。 「喂！黄景怡！！」 最后，在听见林安的声音后，我失去了仅剩的一点意识。 「你到底在做什么？叫你帮我顾一下，你还真顾到床上啦？」林安非常不耐烦，「你不知道她没有任何经验吗？」 「我知道。」小汤点燃了手中的烟。 「知道！？那你刚刚在干什么？我真是服了你……」 「我喜欢小景。」小汤看着地板说。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对她做这种事啊！」林安掏出塞在臀部口袋里的手机。 「我没有。」 「我要打给于，只有她知道小景住在哪…」林安双手握着小小的萤幕，快速的搜寻着于的号码。 「让我送她吧。」小汤缓缓吐一团白雾雾的烟，看着林安说道。 「不用了！交给于我比较放心。起码那是小景熟悉的人！」 「小景熟悉的人？」 接通了的电话，中断了林安和小汤的对话。 「喂？我是林安……」?林安渐渐朝对街走远，留下还蹲坐在门口的小汤，继续缓缓的抽着菸。 没有多久，于在小汤的酒吧外下了车。 「景呢？」于急忙地问着在门口等她的林安。 「在里面。」林安顺手把菸丢进水沟。 酒吧里只剩下我跟小汤还有服务人员，林安带着于走到了最靠近厕所的包厢。小汤让我睡在她的腿上，凝视着我，衣衫不整的我。 眼前的景象，让于捏起拳头，心里好似掀起了一股莫名愤怒，于加快脚步，撞上了前方的林安，一手把我拎起来。 「喂！你干嘛啊！」小汤被于的动作吓了一跳，两手直直抓着我的肩膀，没有放手。 「你就是于啊！？」小汤边说边站起身。 「是我才要问你，想对她干嘛吧？」于一隻手拎着我的手臂，一手用力地抵住小汤的胸口。 「你以为你是谁啊？」小汤拍掉于的手，坐回沙发上，「你以为她是你的女人吗？」 「喂…你们别闹事啊…」林安走到我们中间，试着浇熄这场怒火，「先让小景回家吧！她都醉成这样了。」 僵持了几秒鐘后，小汤满脸不屑地先放开了手。 「唔……」我在一台摇摇晃晃的车上睁开眼，「这是哪？」 我刚刚应该是一路靠在小汤，或是林安的肩膀上睡着了。 「你醒了。」 「我们要去哪？」 「送你回家。」 「送我……？」我起身看向身旁的人，「于……！？」 我用双手摀住嘴巴。 「嗯。」 「那、那个……我……」 「到了。」 司机停在家门口，下车后，我寻找着包包。 「在这。」于从肩上拿下我的包包，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慌慌张张地翻找着钥匙，于站在离我和车身都不远的地方，等着我进门后，再搭上计程车回家。 「怎么了？」她朝我挪了一步。 我努力翻着包包，就是没摸到钥匙！索性把包包的东西全倒到地上，便跪下找起钥匙。 「爸爸在家吗？」于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我哭丧着脸仰起头，现在这个时间，又浑身酒气，我哪敢把爸爸吵醒…… 「也是。」于好像读出了我的想法，在我面前蹲下身子。 她捡起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放回包包，「走吧。」 车子驶向了于的住处。 「我妈睡了，不用担心。」于开门前对我说。 「嗯。」我乖乖地换上拖鞋。 「我拿浴巾给你。」我对转过来的于点点头，尽量保持清醒。 洗完澡后，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怎么洗的澡…原本躺在床上的于坐到了床边，惊讶地看着我。 「你这里都是泡泡！」 没有理会她，我趴倒在床角，反正我也不知道泡泡在哪…… 「景！」于马上起身。 意识越来越模糊，我缓缓闭上双眼，感觉于好像帮我吹了头发，又好像拿了毛巾在我身上东擦西擦的-…最后，于将我一把抱起，放到了床的正中央。 这是一张加大的单人床，两个人睡也是够的。我闭着眼，躺在枕头上，热水澡过后的我浑身燥热。 没有多久，坐在身边的于悄悄起身，离开了床。 「别走…」我拉住了她。 「小景。」于伸手想把我的手松开。 「拜託。」我哀求。 「……」于坐回了原位。 我把于被我抓住的那隻手，拉到了我的怀中，像隻无尾熊一样，全身攀附在这隻手臂上。听着于那样平稳的呼吸，我试着睁开眼睛，真的好想，好想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看看就在身边的于，但是眼皮好沉重。 「你……还醒着吗？」 靠上于的肩膀，我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喜欢那个女生吗？」 「谁？」 她说的不会是小汤吧？ 「林安的朋友。」 「没有。」我含糊应着。 「那，你喜欢林安吗？」 「朋友的喜欢。」 「嗯……」于回归沉默。 凌晨的房间，非常寧静；掛在客厅墙上的摆鐘，从房门外传来滴答声。 「我刚刚才发现，我喜欢女生。」我没头没脑地说。 「你知道吗？我喜欢的是女生！」我移动了一下脑袋，想看看于的表情，「你知道吗？」 「我喜欢的是女生。」我不断地重复着，小声地重复着…「你知道吗…？」 于用手肘撑起身子，手掌抚着我的头，深情地看着我，在我怀中的手被抽了出来，我缓缓盖上沉重的眼皮。 于的指尖轻轻地滑过我的眉毛、脸颊和鼻头，最后停在了我的嘴角-…… 我继续重复着，声音却随着于的指尖，慢慢降了下来，「我喜欢…的是……」 我想我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了。 「女生。」于开口接下我没说完的那句话，便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 被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到，我又睁开了双眼。于的唇瓣不像小汤那样温暖；冰冷的像是冬天夜晚，湿润的像被倾盆大雨淋过。 我们相望，深情的；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彷彿能感觉到那双清澈的双眸里，藏着紧张却又真实的慾望。我不假思索地拖住于的脸颊，亲了上去。 又一阵冰冷、湿润，但是柔软的触感，紧贴着我燥热的唇瓣，像是一个打开我们激情的开关，我们之间，再也看不到任何犹豫，或是不安。 这张床上，只剩下两个女人的肉体，还有，对彼此无法自拔的情慾。 于压在我的身上，我们忘我地相拥相吻。她的唇瓣虽然冰冷，此时透过双唇传来的却是浓浓的暖意，就像她的人一样温暖，甚至带着淡淡的香息。 我将脖子放松，躺回枕头，于起了身，膝盖和小腿紧贴住床铺，而我，就横在她跪着的双腿中间。 我一手掐住于的臀部，她也霸道地揉起了我的双乳，我轻咬了她的脖子。四隻手在两具隔着聚酯纤维的肉体上，不停地相互爱抚着。 终于，我被脱去了于借我的衬衫，每寸肌肤都一览无遗。于低下头，用嘴唇和舌头侵略着我的身体，湿润而柔软，舌尖停留在我的胸上，我感觉到于的唇瓣在乳晕和乳头间挑弄着。 亲吻着、吸吮着，被这样刺激着的乳头，已经硬挺，我发出了连我自己都没听过的呻吟。 「啊…啊……」- 「于……」我忍不住呻吟。 「嗯？」 于继续吸吮着我，两手探索着我的身体，最后，十指紧紧扣上了我的十指。 「我喜欢你。」我说。 尷尬 也许我只是，想藉由酒精，当作是好好把于佔有的藉口。 我裸着身体，躺在一张铺了净白床单的床上，我不知道我在哪。 床和被子的味道有点熟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环顾完四週，这样的摆设，衣服的风格，有点似曾相识。 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有一扇足够让阳光温暖整个房间的窗户，而窗户正前方，放了一张长房型的四脚桌，多年的时光，为它原本纯白的身体，重新漆上了米黄的顏色。 右边紧靠着一架木製的书柜，上面整齐的排满了各式各样的书。不知不觉，我已经站在这架衣柜前，享受着淡淡的檜木香。 「身为人？」我抽出一本很眼熟的书。 全白的书衣，套着一张红色书腰；因为大量的翻阅，书皮已经显得残破不堪。 「从自利出发，亚当斯密给我们的十堂思辨课…」看着熟悉的封面和标题，我也曾读过这本书。 奇妙的是，这里排着超过十本相关的书籍，英国哲学、德国心理学，还有法国文学…我将书放回原处，把每一排的每一本书名、每一位作者都仔细地看过一遍。 从纸张和书皮可以看出来，上排的书都是现代书，都刚出版没多久。下排摆放着的书，都非常老旧，甚至不用翻，就能闻到参杂着檜木香的淡淡霉味。 「这些书都多久啦…」我不经低喃。 书柜非常整齐，一尘不染，我蹲下身看着乖乖待在书柜低处的旧书，一本本呈现出不同深度的褐色。 却赫然发现一本不厚不薄的书，横躺在书柜最下排的角落，看起来是现代书，满新的。正当我要拿起这本书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你…」于就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用白色陶瓷盘装着的吐司和荷包蛋。 「呀啊！！！！！！」我头也没抬地衝进被子里。 为什么是于？ 碰—— 门被关起来了。 盥洗完，穿好衣服，我坐在床角，努力地想着，昨晚的事情。 「那个…景，早餐在桌上，我先载我妈去市场，再回来载你…」于隔着门说道，「呃，我是说，我们都要上班…」 我走到门边。 「景？你有听到吗？」 「有、有…」我小声的回应。 「那我出门了。」 「嗯。」 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后，我才敢打开房门出去。走到餐桌边，看着刚刚被于端进房间的吐司，我完全没有食慾。 于应该没看到我的裸体吧？ 我努力地咬了两口，自言自语起来，「我记得昨晚我亲的是小汤…也记得，我确定了自己喜欢女生这件事…」 但是，为什么我会坐在这吃早餐？ 为什么我会在于家过夜？ 我拿起旁边的马克杯喝了一口，里面装着蜂蜜柠檬茶，是温的。 唉…头好痛喔…… 我不会是…和于…上床了吧？？ 脑袋闪过了于通红的脸庞，还有身体交错着传来的温度。 「咳！咳！」我呛到了蜂蜜柠檬茶。 天啊！！！！ 「我想起来了！我们十指紧扣，我的心跳很快，然后呼吸很急促…」我放下手中的马克杯，用手接着嘴边的柠檬茶，「然、然后我说…」 …我喜欢你。 我居然莫名其妙地跟于告白了！！！ 门外传来了钥匙碰撞的声音。 「吃不下吗？」于把安全帽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你、你回来啦？」我盯着对面的椅子说。 「还有时间，慢慢吃没关係。」 「不、不用，可以走了！」我收拾着包包。 「还早呢！」于坐到我身边，「先把这喝了！可以解点酒。」 我接过马克杯，一口气把整杯蜂蜜柠檬吞下肚。 「慢点！」 「好了！走吧！」 于想拿卫生纸过来，我假装没看到，伸手用手背擦了嘴后，迈步走向玄关。 下了于的机车，我直直奔进店里，头也不敢回，甚至忘了摘下安全帽。 「早、安…！」林安用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 「早！怎、怎么了吗？」我试着隐藏我的慌张。 「有人载你来？」 「蛤？谁？没、没有啊！」 「不然你头上…」 我摸到了头上的安全帽，像是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小景…？」 我又匆忙地朝外面奔去，没发现和小吉擦身而过。 「咦？」小吉惊呼了一声。 我把安全帽塞进于的手中，「这、这还你！」 「谢谢。」于微笑地看着我。 我的脸一瞬间涨红，我不敢看她，也不知道该看哪。 「走吧。」于说。 「林安！」小吉边叫着边小跑步进到休息室，「林安！我刚好像看到景！」 「然后？」 「但她有点怪，她戴了顶白色安全帽！」 「哈哈哈哈！你知道她刚刚戴着安全帽走进来，都没发现吗？」林安笑完，继续说道，「是我提醒她的呢！」 小吉目瞪口呆。 「你到底昨天对她做了甚么！」小吉愤怒地说。 「我有照顾好你家小景啦！」林安笑到撑住桌子，「只是后来……」 「后来怎样？说清楚！」 「后来交给了于，我就不知道囉～」 「于？你是说…！？」 见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来，小吉瞬间消了音。 今天是平日，一如往常，只有我们四个早班。 「小、呃，景怡，你报业绩吧！」于的语调有点奇怪。 「啊…好、好的！」不小心和于对上了眼，我赶紧低下头，感觉到一股赤热灼上了耳朵。 于只是摸了摸鼻子，然后乾咳了几声。 开完早会，林安叫住了于，「于，我跟你讨论一下事情。」 「嗯，好。」于抬头瞄了我一眼，再次对上了我的眼睛，尷尬的氛围瞬间在我们之间化开。 我想都没想，马上衝出休息室，林安和小吉同时对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互相点着头。 「肯定有鬼！」 小吉没有发出声音，用唇形说着，林安笑了笑。 「小景，听到请回答。」 是于。 「小、小景收到，请说。」 「我这边有位客人，想试穿今天上市的外套，但我店门口这没有他的尺寸…」耳机传来那让人酥麻又让人醉心的声音，「那件外套也有陈列在你更衣室门口的，你能不能指引客人……」 于的声音像是种催眠，不知不觉地让我陷入了昨晚的记忆中。两张湿润的嘴唇、温热的舌尖、冰冷的指头。彷彿，又回到于的床上，我紧抓着被单，呻吟着…… 「啊！」我掩着面，原地蹲了下去。 「小、小景？」 指缝间，我看见于瞪大眼睛，站在我面前，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男子。 「外套！」我突然想起刚刚的对话。 「没关係，我来吧。」于转身帮那位先生拿到了他要的尺寸。 那位年轻的男客人和于又交谈了几分鐘之后，就带着手中的外套去柜台结帐了。 我想跟于道歉。 「我…」 「你刚刚…」 于和我几乎同时开口。 但是当我再次迎上她清澈的双眸后，脑子里就呈现一片空白了。于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话说了一半，脸颊微微泛红着。 「抱歉。」明明是对我说的，于却看着别处。 一说完，于马上转身离开，跨得步伐很大，有不自然。 我试着让自己不要再回到昨晚的漩涡里，但眼睛又不由自主的飘向有于的地方。 「小景！」 我吓到跳了起来。 「你在看于吗？」 「我，我没有啊！」我感觉喉咙一阵乾涩。 「是喔…」小吉刻意地拉长了尾音，「我听林安说，昨晚是她打给于，去带你回家的。」 「林安？」我想起和小汤交换着唾液的画面。 那小汤呢…？ 「嗯啊！她说只有于知道你家在哪，况且……」 「况且什么？」见小吉欲言又止，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啦！她说她把你交给于比较放心。」 「什么意思？」 我自个儿都是个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交＂给别人照顾吗？ 「你跟于是不是有什么？」 话题一转，喉咙的乾涩让我说不出话，「我去喝个水。」 我慌慌张张地衝进办公室，一口气就把水壶里装满的水，吞了半瓶。 「小、小景，你还好吗？」 我转过身，看见阿军。现在是他的休息时间，他正坐在休息桌边用餐。 「喔…嗨、嗨！你来上班啦？」 阿军是晚班。怎么这时间，早班的我都准备下班了，却还没发现呢？ 「喔…是啊！」 「你昨天，有收到…我的…」阿军低下头，好像少了氧气一样，憋着，不松口。 「阿军，我…」我试着在脑海中找到最适当的措辞，来拒绝他，「那个…」 「你不用放在心上啦！我知道你会说什么。」阿军抬起头，看着我，「我也知道，那么多人喜欢的你，又怎么可能看上我…」 我想起昨天傍晚，和凯在巷口的时候，最后督见的那个身影。 难道，阿军目睹了整个过程？ 「你工作非常认真、负责，在面对每个新人的时候，也都非常有耐心…」阿军继续说着。 「嗯…」 「我想，如果能跟你当朋友，我会非常的荣幸。」 我对阿军露出牙齿笑着，我想我该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找到适合的词句。 「虽然被拒绝了很难过，但我还是一样把你当成我未来女朋友的目标喔！」看我笑了，阿军也笑起来，笑的很是灿烂。 突然，阿军摸了摸鼻子，收拾起桌面，明明没什么脏乱，却收的手忙脚乱，「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卖场了！」 「嗯，好。」 我微笑目送着阿军瘦高的背影离开休息室。 拥抱/限 「阿军跟你告白？」于靠在办公室门口边，语气有些轻蔑。 「啊？没、没有。」我转身面对着置物柜蹲下，将水壶放回柜子里。 「没有？」感觉到于的脚步声慢慢走向我，「那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嗯？」于的鼻音，轻轻的。 我想起身逃跑，于却已经站在我身后距离不到一步的位置。 「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当事人啊！」于眼神里的傲慢，让她顿时看起来像隻终于找到猎物的小狐狸。 「还是说……」她将一隻手肘靠上了我头顶上方的置物柜，对我倾了半个身子，「你是真的忘记，就像，你也把昨晚的事情忘的一乾二净？」 抬起眼，我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在于的身上，淡淡的、香香的。 「你就这样把我忘的一乾二净？嗯？」于伸出另外一隻插在口袋的手，轻轻扣住了我的下巴。 这样的距离，连彼此的心跳声都一清二楚。 「昨天的事情…」我很努力地回想，我记得这双唇瓣，也记得这种香气，但……我就是没办法把所有有印象的片段一一拼凑起来！ 贪婪的小狐狸，在差劲的天气、恶劣的地理环境，等了又等。一天过一天，终于给她逮到了一隻肥嫩的小白兔。 「对，昨天我们…」于挑起眉，嘴角上扬着。 这样的得来不易，小狐狸为的可不只是饿着了的肚子，她还要的更多。此时的捉弄，纯粹只是好玩，没有其他目的。小狐狸下了决心要慢慢玩弄眼前这隻肥嫩的小白兔，再将她细细咀嚼，一口一口吞下肚。 而我，就是那隻小白兔。 「你知道，你是怎么躺到我的…」于小声、缓慢地，贴到我耳边说。 脑海中又浮现了昨晚的情爱画面，我嚥了嚥口水。 一想到激动处，我两隻手摀上了于的双唇，「停！你别再说了！」 「昨天那是意外！我、我…我跟你道歉！」 「意外？」于说话的溼气喷到了我的手掌心，温热、湿润。 「对、对！」我自己也感到很不确定，我甚至不知道昨天到底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小狐狸绝对不会罢休。 「你觉得是意外？你对我难道…」于挣脱了我的双手，讲的话却又再次被走进来的林安给打断。 「我、我有打扰到你们吗？」林安的问句非常尷尬。 这可是小白兔的一线希望！！ 「有。」于转头看着她，非常坚定的说。 「我们在讨论，昨晚在我家＂床上＂发生的事情。」于特意加重了那两个字。 林安瞪大眼睛，「床、上？」 「你、你们…！？」林安拖着下巴，接着视线投向站着三七步，一手遮天的于，再转过来看向被框架在置物柜和于的身体中间的我，「嗯。我懂了。」 和林安对上眼的那一秒我试着挽留住她，「不…不是的！」 只见林安吞了几口口水，便转身准备离去。 「救、救我！」我不假思索地伸手向林安求救。 得来的却是…… 「抱歉，这种事情…你们还是自己解决吧！」 林安走了。 无助徬徨的小白兔，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我失望的转过头，却看见这隻小狐狸笑的那样骄傲。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我有点生气了。 「因为是事实。只是你忘光了。」于脸颊上的酒窝，虽然迷人却是种魅惑。 「我没有！」 「你没有忘？」 「没有！」 「好。那我问你！」于把脸靠的更近了，「你记得你说了什么？」 喉咙的乾涩又开始了，我感觉自己没办法吞嚥。 「我……」 我喜欢你？还是…？ 「我喜欢女生…」我说。 于垂下头，不确定是不是把她惹生气了，我胆颤心惊着。 「好、好啦！我…我记得我说…」 「嗯？」于又抬起了头，眼睛炯炯有神。 我紧闭着双眼，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说—— 「我喜欢你。」 匡啷。 我听见什么东西在不远处掉落的声音，又感觉到一阵湿润、冰冷，熟悉的、柔软的触感贴上我的嘴唇。 于吻了我，也许是于的动作之大，把什么东西撞到了地上。 「我也喜欢你。」 离开我的唇后，于留下这句话，用手随意弄乱了我的发梢，便转身回到卖场上。 我咬紧下唇，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还没回过神，我看见小吉站在和林安一样的地方，手上的无线电和耳机已经散落在地上，原来是那个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啊！ 「不管你觉得你看到了什么…」于经过小吉的时候，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并说道，「别张扬。」 「好帅！」 小吉用唇形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便夸张的对我又叫又跳。我靦腆的笑着，用双手遮住脸，情不自禁的也跟着鬼叫起来。 是啊，于真的好帅。 下班后，于约我到她家吃晚餐，说是回敬我上次的晚餐，顺便想让我跟她妈妈打声招呼，毕竟早上……我根本是落荒而逃。 「阿姨好！」我对着帮我们敞开大门的阿姨道安。 「你好！你好！」阿姨笑得特别开心，好像很久没来过客人一样。 「妈，是我店里的工读生。」 「我叫黄景怡！」我伸手要跟于的妈妈握手，阿姨却一把抓住我，拥我入怀。 「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会是个这么可爱的女孩！」 「真的没想到！真是太好了！」 我一脸茫然的看向于，她只是苦笑。 「好了…好了…」于把阿姨搀扶到客厅坐下，「我去弄晚餐给你吃。」 「景，你来陪我妈聊聊吧！」 「好！」我换好拖鞋，马上飞奔到阿姨身边坐下。 「几岁啦？」 「二十一。」 「有跟家里说今天不回去吃吗？」 「啊！」被这一问，才想起来忘了跟爸爸说了。 「呵呵，真可爱！赶快跟家里报个平安。」 「好，不好意思，那我打个电话。」我转身走到窗户边，输入了爸爸的电话号码。 「这就是昨晚过夜的女孩吧？我看鞋子是同一双呢！」于妈跑到厨房，兴冲冲地说，「真是太好了！上天有眷顾啊！」 「妈，你在说什么？」于剁着青菜的手没有停下。 「瞧她一个小女孩子的，看起来弱不经风。」母亲朝客厅督了几眼，担忧地说。 「好了啦！妈！」 「不是啊！我说，你可要好好带人家啊！」 「妈…我们还没…」 「答应我，要好好待人家啊！」于妈双手捉住于的肩膀，要她停下动作，对她发誓。 「好～我答应你。」迫于无奈，于笑着在母亲面前发誓。 掛上电话，我回过头，客听空无一人。 听见厨房的笑声，我朝厨房里探出了头，「阿姨～你们要帮忙吗？」 「唷～不用！不用！」阿姨走出来，牵着我又回到了沙发上，笑瞇瞇地看着我。 吃饱后，我和于回到了房间。 「我很好奇，这里的书，都是于的吗？」 「嗯。」 「你都看过了？」 「看完，喜欢，才放在这里的。」 「哇……」在房间里有这样一架书柜，整齐排满着书，玲瑯满目，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有个这样的大书柜，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呢！」 「嗯…你房间只有一个倚墙式的。」 没错，在我只有五坪大的小房间里，书桌旁边的墙壁上，有着一组崁入式的简易层架。是爸爸在我休了学的那年夏天偷偷为我装上的。 不管平常过的多辛苦，只要每晚能回到房间，在那小书架上挑上一本喜欢的书，坐在书桌前，或者趴在床上，静静阅读，就是我的小小天堂。 「真羡慕～」我继续望着那些书，像是进到了世外桃源。 「景。」我感觉于的气息逼近我的身后，「我妈回房了。」 我转过身，感受着于的呼吸。 「什么？」我问。 「她要睡觉了。」 「是吗？」我看了看錶，「好早。现在才八点。」 「嗯，我妈凌晨就会起床去爬山。」于的脸贴上了我的发丝，我能感觉到她鼻子吐出来的热气。 「那、那我是不是该回家了？」我的呼吸随着于的距离而加速。 「嗯…」于没有抬头，只是低语。 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知道她揉住我的腰际，脸埋进我的颈肩。我的心跳越跳越快，胸部的起伏也越来越大。于冰冷的双唇轻轻贴住了我的肌肤，一点一点的吻着。 「嗯……」碰触到敏感的部位，身体自然反应地抖了一下。 于看着我，又露出小狐狸那般的贼笑，「景，你还记得昨晚是怎么发生的吗？」 「……不记得…」 「我来帮你想起来吧？」 下一秒，于将我压到了书柜上。 「啊！」我不小心叫出了声。 「嘘，我妈在睡了呢。」于修长的食指贴住了我唇，另一手慢慢将我的衬衫解开。 「等、等等…」我推开了于。 于的右手停顿在我的胸前，仅隔着一件淡蓝色的布料胸罩。 她抬起双眼，眼神里没有善意，「你昨天并没有停下来。」 「不管我怎么制止，或者求饶，都不管用。」于却将同一隻手滑进了我的大腿内侧，「我想让你，也感受看看…」 她的气息吐到了我的耳边，轻咬我的耳垂。只觉得耳朵一阵发烫，一股湿热的触感，软绵绵的填满了我的耳朵。 「你洗完澡后，突然从后面抱着我，裸着身体…」于把我的衬衫全解开了，缓缓的将我的衬衫从肩膀、手臂滑到了手腕。 衬衫的袖口掛在我的手腕上，淡蓝色胸罩和白皙的肌肤就这样赤裸裸的晾在眼前。 「舔着我。」她说。 于将我的身体转向书柜，顺手扯下我的衬衫扔到一边，并舔舐着我的后颈。 「呃啊…」背对着于的我，忍不住这样的挑逗，呻吟着，「于啊……」 于的双手伸向了我的乳房，隔着胸罩搓揉起来。 「不、不要…这样……」 「你说什么？」于的轻笑从背后传来。 「不要……唔…啊…」 瞬间，我的胸罩被解开了，于单手玩弄着我的乳头。感觉大腿内侧滑进了什么，我不自觉的颤抖，两手从于的手臂上挪开，扶到书柜的支架上。 「你说不要什么？」一手把玩着我的乳头，一手敏捷地解开了我的裤子，准备在一片绿叶丛林内，找出那朵带着粉色花瓣、最崇高的花。 于的身体紧紧贴在我身后，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还有微弱的喘息。 「不要这样…」我带着鼻腔哀求。 「我昨天要求你停下来，你记得你做了什么？」 脑袋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于背对着床头坐在床边一角，我半跪在她身后，两手从她的腰际穿过她的身子，一手在她的睡衣下，一手在她的睡裤里…… 「我…对不…」还没说完，裤头被快速地拉下，卡在大腿和膝盖间，「啊…！」 「你想为昨晚的事道歉吗？」 脑海中的画面更清晰了，于抽出我无礼的双手，转身把我压在床上，脸上皱着眉，神情有些难堪。 「对不起……」我吃力地说出这句话，却没有得到一丝怜悯。 于的手已经在粉色花瓣下进行探索，来回、小心地爱抚着，指腹终于深深埋进泛红的花蒂。 「啊啊……」我仰起头，喘着气。 紧捏着书柜支架的十隻指头，已经泛白。于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加快了来回的速度，被刺激过后的花蒂，已经勃起成一颗硬挺的小球。 花蜜从花瓣间不断涌出，我感觉到自己的收缩和心跳，跟着于的指腹同时加快。 「啊嗯……」 身体忽然一阵痉挛，我向后倒去，情慾已经达到顶端。于一手盖上了我的唇，一手环抱住我站不直的身子。 「小声！」说罢，于对着我的耳朵和颈部，一阵又亲又舔。 「呜…嗯……」我已经完全失去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于一把将我抱到了床上。 「我想佔有你。」她说。 我睁开眼，看着脸颊泛起粉红色的于。 「你会介意我，是个女人吗？」她眼睛眨呀眨的。 「不。」我伸手将她拥入怀。 「你怎么知道未来你不会介意？」她贴着我的胸口，诺诺的问。 「哪！你看！」我夹紧一下抱住她的双臂，「拥抱后，就看不见是男是女了。」 「爱上了以后，又怎么还会在意是男，还是女呢？」我说。 她挣脱了拥抱，爬到眼前，紧紧的吻住了我。 我爱你/限 于的指尖从臀部慢慢往下滑，被食指勾着的内裤，脱到了脚踝，一丝不掛的身体清楚的感受到鼻子呼出的气息，打上每一吋肌肤。 「嗯……」 于用舌尖挑逗着我的私密处，蓓蕾圆而硬挺。我一手抓着于的头发，一手捏住床单，身体向后仰躺，将颈部上仰伸展。 「啊哈……于…！」身体不自然地扭动，明显是高潮过后，又再度受到刺激的跡象。 「怎么？」 和于四目交接了两秒，我用手将她的头按回我的双腿间，于用舌尖来回舔遍了我的下体，感受着那些敏感地带。 舌头的构造，加上湿黏的温度，缓慢地接触着我…每吋肌肤、每根神经，我的慾火正熊熊燃烧。 噗哧—— 于将她的食指放进了我的私密处，就在这一刻，于和我的下体，紧密的结合了。 「啊…！」舌头带来的快感，早已让我的爱液湿到大腿。 那修长、白皙的指头，正在我的下体来回滑动着，慾火焚身的我能感觉到自己因兴奋的扩张，磨蹭着身体。 于放入了第二根指头，两根指头先是稳定的伸入直到最深处，我能感觉到于的指间在最深处逗弄着。 「哈…啊…」 然后，来回一进一出之间，规律地、安稳地抽插。 「不、不可以……」于并没有因为我的求饶而减速，反而张口吸住了我的乳头。 「嗯…啊啊……」享受着双重的刺激，我的身体不再正常，像不时被电到一样，奇怪的蠕动。 「啊…！」似乎得到了某种解放，我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脑袋也跟着空了。 大口的喘着气，我缓缓闭上眼，于凑到了我面前。 「嘻嘻！」她亲着我的脸颊，又开始露出了小狐狸的坏笑。 等着自己力气恢復，我有点不敢相信，便对于问道，「我昨晚真的这样对你？」 「嗯。」于也躺了下来，侧着身，玩着我的头发。 真是不可置信，我居然对于做出这种事，我们根本还不知道彼此的心意。 「所以严格说起来，你，昨晚…」我从没看过于的嘴角上扬成这种弧度，「强姦了我。」 「我…？」我张大眼，有点难以想像自己强姦了眼前这个脾气古怪又霸道的女人。 「没错。」于将掌心面向天花板，盖在双眼上。 「那我昨天是先告白，还是…」 「全部做完后，你才说的。」 原来我记得的片段，是事发之后。 「所以，这是强姦。」 奇怪的是，于并没有拒绝我的强姦。 我舔了舔嘴角，并将自己撑起，盘腿坐着面向于，「我会对你负责的。」 见我有了动作，她将手移开，看着我挑了挑眉。 「所以…」 「所以什么？」她问。 看着眼前只脱下牛仔裤的于，对于一丝不掛的我而言，非常不是滋味。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她灿烂的笑了笑，便接着把她衬衫的扣子一一解开。 「你干嘛？」 我俯下身，用嘴巴咬住她衬衫的领子，「嘿嘿。」 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上半身慢慢被我拔个精光。 「喂、喂…」 我没有理会，两手快速的把她的四角内裤拉下。下一秒，我坐到了于的腿边，吃力的将她一隻腿抱起，放到了我的双腿中间。 我又对她笑了笑，灿烂到我自己都觉得害怕，于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身上，白皙的脸颊，满是惊恐。 刚刚那隻小狐狸呢？那个很贼、很坏的小狐狸呢？ 「呵呵。」我很故意地对着于訕笑，接着将自己的身体前后摇摆，于一手抓起被单，一手抓着我的臀。 「喔、嗯……」躺在床头的于，传出了一声呻吟，小小声的。 互相磨蹭着的蓓蕾，非常湿润。我用手肘施力，并抱紧于的大腿，使身体更贴近于。交缠的双腿，摇摆的腰臀，互相摩擦的下体。 我感觉到有一股热流，网状的窜出我的身体，再从所有末梢窜回胸口。 「啊嗯……」我也控制不住的呻吟起来。 随着我摇摆不停的腰慢慢加了速，于的身体开始不自然的抽动。特殊又柔软的触感、带着咸湿的气味，两体不断来回摩擦着。 汗水、淫水，空气渐渐潮湿，气味也变得混浊。臀部上那块被于抓住的肉，已经掐红，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现在，只有快感。 「啊……嗯……」 于的乳房，很有弹性，不像我的那样柔软，也许是因为有在健身的关係吧？我肆无忌惮的吸吮着她的乳头，蹂躪着她的乳房。 于仰起头，通红的脸庞不断地喘息，却矜持着，不发出声音。我也大口的呼吸，两手紧紧抱住她被抬起的大腿，确保她的下体能感受到我每一次的撞击。 「哈嗯…」我再次俯下身，用唇瓣堵住了她微微张开的口。 「嗯～嗯……」 爱液喷溅在床单上，早已湿了一片。 「啊啊…！」 「嗯啊……」 于拱起她的腰，我顺势紧紧抓住她的腰和腿，加重了磨蹭的力道，同时也摇得更快。看着即将来临的高潮，我将手指伸向了于的蓓蕾。 「啊、啊…！」于紧闭的双眼，皱起眉，小声的呻吟。 我大胆的抚弄着她的蓓蕾，不时又在花办里来回抽送。 「啊…！」 「啊啊嗯……」 某种不可思议的快感，牵动着每一根神经，我咬紧了下唇，等待着彼此达到高潮。这个姿势带来的快感，比起指腹还要刺激，而且彼此都能得到那天翻地覆的感觉。 到达最快乐的那一瞬间，于放松了掐着我的双手，继续紧闭着双眼。 「哈……！」我放下她的腿，直直朝她身上趴了下去。 于瞄向了我，有些瘫软。 「呵呵…」见我笑了，于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 最后，我尽然就这样在于的身体上睡着了，我们甚至没有盖被子。 「啊！」我从于的身上弹起，抓起洒在床上的衣物。 「嗯？」于从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十一点多了！」我单脚跳着，想穿上内裤。 「唔…好、好。」于也抓起束胸往头上套，「我马上送你回去。」 我们在混乱中穿回衣服。 「哈哈哈！你的领子！」我帮于的领口翻好。 「你看看你！」于也将我卡在裤头内的衣服拉出。 「哈哈哈哈。」 我们一路嘻嘻哈哈的前往回家的方向。 「对了，我问你。」于帮我扣上了安全帽。 「嗯？」跨上机车，我紧紧抱住于，这一次，我能名正言顺的动作了。 「那个kate还什么的…」 「你说凯唷？」 「嗯。她…」 「她是巷口咖啡厅的店员啦～」 「她满关心你的。」 「你…吃醋囉？」我偷笑着。 「只是好奇。」 「是喔…她情人节有送我东西呢！」突然想起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还安安稳稳的放在我的书桌上。 于在我家外面的巷口停下。 「谢谢你载我回来。」说完，我往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虽然吓了一跳，于还是笑了，「不怕被你爸看到喔？」 「我们刚刚都在你房间…」我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也是，还有什么不敢呢？」于还是笑着，并将我的安全帽掛在握把上。 透过家里的窗户看见里面都已熄了灯，想起爸爸早该睡了，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放心，我能体谅。」 「什么？」 「家里的事。」于握住了我的手，「你爸如果不能接受我们…」 「哎呀！不会啦！」我故作轻松的说，其实连想都不敢去想，要怎么告诉爸爸这件事情… 「我爱你。」她说。 我们湿吻了一阵，交缠的舌头，情慾渐渐高涨，于却停了下来。 「进去吧。」她摸着我的头，笑得特别温柔。 这一刻才觉得，我的人生终于找到了方向。 就好像经过了前世今生，就只为了，今天能预见你。 我也爱你/限 我们就像每对热恋中的恋人一样，从早到晚腻在一起，甚至每天晚上分别后，还是要讲电话讲到很晚。 班比较多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吃早餐，有时候我睡过头，于会买到店里给我。而我，每晚都会偷偷装好一个爱心便当，隔天带去给她。 「哇～又有便当！」小吉站在我身边，直往我手里的便当盒瞧。 「嗯。」我微笑。 「你对我都没那么好…！」小吉嘟着嘴。 「我对你更好！」 「哪有！」小吉继续嘟着嘴。 「我的休息时间，都献给你了耶～而且，我是担心她每次一忙起来，就都把自己的休息时间忘掉了…」 「你也知道，于现在还是扛着管理这间店的责任。」 「嗯…」 「小景，你真是个贴心的…」吉还没说完，林安站在我们身后插了嘴。 「唉～有情人终成眷属唷！」林安一脸笑嘻嘻的。 「真的！你们太闪了啦！」小吉也笑道。 林安一双手搭到了我的肩上，吓我一跳，「唔……」 「我说你们啊～不知道让多少人伤心喔！」林安又像往常一样捧起我的脸。 「小心点啊！人家是有妇之妇！」小吉推开了她的双手。 「咯咯咯…」他们相视而笑，真是难得看到他们两个这么处得来。 「景。」 「嗨～」我回头望向来接我的于，见到彼此，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今天比较忙吗？」 「还好。」 「你知道，你不需要扛那些责任的…」 「没事。不用担心。」 「可是…」 于堵住了我的嘴，用她那张湿润却有点冰冷的唇。 「抱歉，每次都让你等我。」离开我的唇之后，她便揉了柔我的耳垂，小声的说。 于几乎每天下班，都还是会＂义务＂留下来善后店长没有处理完的事物，我很心疼，可是又没办法。 有时我会跟吉和林安去附近吃晚餐，或是自己逛逛，等着于下班。有时我会直接回家，煮好晚餐，准备好便当，边和爸爸共进晚餐，边等着于的到来。 「走吧！爸爸再等了！」我说。 「嗯！」 于再次发动了那台白色档车。 我想起某天和于在城市的路间漫步，聊着聊着，就聊起了这台老车。 我终于知道那是一台来自suzuki（台铃）的档车，tu250grasstracker。 「台铃请来了日本设计师，以七零年代英国的草地越野车为蓝本。」她悠悠地说，「是台仿復古的车。」 「外观比一般档车来的小，油箱也细长，属于细小的车材。其实这款车的设定是强调简单，所以并不像其它车有非常多配备。」 「也就是说，设备有点阳春。」她搔搔头。 「不过我觉得小白还满适合长途骑乘。因为它的把手高度很适合我。」于握了握档车的握把，我们相视而笑。 于甚至还讲了很多我听不懂的专有名词，电镀铝合金汽缸、气冷四行程单缸，耐久性，骑乘的震动… 「这台车已经不再引进台湾了。」她说。 它也不算很老，只是现在，它的身影只会出现在中古车行里了。 我喜欢听于讲她感兴趣的东西，她讲得越起劲，越是滔滔不绝，我越感到开心。 我是个好的倾听者，于也是。我们总是交流着彼此的想法，就算想法不一，也还是会尊重对方。 我想当一个，只属于她，一百分的女朋友。 「今晚可以来我家吗？」喘着气，又有点害羞，于胆怯的问着。 我蹲在于的面前，「要继续吗？」我反问。 身体贴在墙上，于两手扶着后方的墙壁，灰色的牛仔裤被脱到了小腿肚上。 我的手指陷进了于双腿内侧的肉，将她的双脚打开到足够我进去的宽度，将整张脸埋进了她的秘密花园。 双手捧着她的臀部，用舌尖，探测着她的蓓蕾。 「嗯啊……」 「你不喊停，是要我继续对吧？」 「景，我…」 我故意在她试着说不的时候，加速逗弄着她的蓓蕾。 「嗯……景，不要…」 听见于忍不住的呻吟，我感到一阵兴奋。 「如果等等有人…」 这里是仓库，除了于和我，进得来的就只剩下店长和林安了，碰巧，林安今天休假。 即使店长也有备份钥匙，对他来说除非必要，不然他是不会自己踏进仓库的。 「放心，不会有人的。」我也学会了小狐狸那样的坏笑。 「景…」随着我的挑弄，于下体的湿度，已足够让我的手指进入。 「好湿喔～」我将中指和无名指滑入她的秘密花园。 「啊…！」 每天最期盼的，就是这一个时刻，和于紧密结合的时刻。 聆听着于美妙又带着矜持的呻吟，我享受的舔弄着她的花蒂。两隻指头留在她的体内，时而弯曲，时而抽送… 她不断的喘着，不时还用指头抚弄我的头发。 「快了吗？」 「嗯……」于微微睁开眼皮，神情有点不自在。 我俏皮的舔着自己唇上的花蜜，指头从于的下体抽了出来，接着站起身，将中指和食指盖上了于的唇瓣。 「来～」我将沾了花蜜的指头送进了于的嘴里。 「嗯…景、景…？」 「乖～」我用嘴唇贴住于的嘴唇，再次将指头放入了于的体内。 「啊…不、不行了…」于想要挣扎，却被我强硬的按压在墙壁上。 「乖，快好了～」我说。 于扭动起臀部。见状，我更是加快自己抽送的速度。 来来回回，于终于达到了巔峰。 「……啊…！」于紧贴着墙壁，身体一弯，双手扶到了我的肩上。 「呵呵，舒服吗？」 于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了我的胸口。 这次抗争，小白兔终于征服了以往总是欺凌她的小狐狸！ 那种成就感，言语真的无法形容，我笑得很开心。 晚餐的时候，我和于并肩坐着，于妈妈就坐在我们对面。 「这炒乌龙麵真是好吃！」于妈手里捧着碗，开心的吃着。 是我和于一起炒的乌龙麵。 「好险我会处理魷鱼，不然景也不知道怎么炒出这道菜。」于好像还在气下午的事，故意在于妈面前消遣我。 「哪是啊！这食谱是我想的！好吃当然归功于我啊！」 「没有魷鱼，这道菜还会成功吗？」 「当然会啊！」 「呵呵呵。」我们一来一往的斗嘴，惹得于妈笑得更开心了。 于忽然看向对面的母亲，转了话题。 「妈，今天景要在这过夜。」 「唷～」于妈夹起一条魷鱼，开心地放进我碗里，「好～好～好～当然好！」 「谢、谢谢！」我捧起碗，向于妈频频点头。 然后再转向于，对她使了个眼色。 我明明没答应你，我今晚要留宿啊？ 于笑笑，对我咬了耳朵，「我要把下午的事讨回来。」 我吞了一口口水，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回到于的房间，我走到书桌边，把后背包放下，假装没事的翻看了一下内容物。 想称于没有注意，就马上往厕所里衝。 「怎么？」于的手臂横在我眼前，手掌紧紧贴在厕所的门边上。 「你就这么急着洗澡？」 「我…有点累了。」 「累了？」于把头低到我面前，眼睛眨着。 「呃、嗯…今天有点累。」看她担忧的神情，我更加有信心的扯着谎。 「好。赶快洗一洗吧。」于放下了挡在我面前的手，转身朝衣柜走去。 「我也很累。」于从衣柜里拿出毛巾塞到我的手中，自顾自地走进了浴室。 「…？」 于现在的意思是，要跟我共用浴室吗？ 「还站在那干嘛？不是要洗澡吗？」于从浴室的门口探出头，显然已经把衣裳脱了。 「呃，嗯…对。」 「进来啊！」于没好气的说。 水柱不断淋在我俩的身上，于就站在身后，头发已经浸湿，让我不太自在。 「你…你要洗吗？」我背对着她抹肥完皂，想把肥皂传给她。 「嗯。」于接过肥皂，一隻手贴上了我的背，温柔的抚着。 「我帮你吧。」于的手悠悠的带领着肥皂，在背上滑过我每吋肌肤，非常滋润。 我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望进那双清澈的眼眸。 「怎么了？」于眨着那双眼睛，湿润的发梢，不断滑落细小的水珠。 我用力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也爱你。」我说。 「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深怕于不相信我的话，我再次声明。 听见我的认真，于却笑了出来，右边脸颊上的酒窝，在灯光下產生阴影，特别深邃。 突然有点害臊，我转过身，用双手胡乱戳洗着身上的肥皂，于却伸出双手环抱住我，彼此紧密的前胸贴着后背。 她亲吻我的颈部、肩膀，就像诉说着我们爱的点滴—温暖，轻盈。 随着于的亲吻带入轻咬，两手也慢慢游移至我的双峰、乳头和私密处。 「啊…」 又是一阵激情的湿吻。 「呵呵。」 于拿下了莲蓬头，将莲蓬头的洒水模式调成水柱，放到了我的双腿中间。 「啊！于！不要…！」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我全身直颤抖。 「别、别呀…」我伸手握住了莲蓬头。 于将我的手挪到了她的臀上，于的臀部很圆润、翘挺，很美好… 「今天是谁说要轮流扮演顺从的角色…？」 我想起下午我和于在仓库… 为了说服于让我碰，而衝动说出口的话… 「现在，换你了。」她露出坏笑，一手撑开了我的私处。 「啊啊……」 交换过不安，人才因此亲近。 袒露过不堪，人才真正变的亲密。 一句我爱你，只有我，和你，加上爱， 仅此而已。 无知的勇敢/限 早上醒来，我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个梦寐以求的景象。身边躺着一个高挑、白皙，完美无瑕的女人，早晨的阳光晒在裸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上，呈现一道橙黄色的光晕。 我偷偷朝她靠得更近一些，好让自己能更清楚的记下这个美好的画面。白皙的脸蛋上也透着那一丝一丝的橙色光晕，于看起来睡得很香。我轻轻的吻了一口她的唇。 于突然像无尾熊那样环抱住我。 「啊！」我看见她笑着，原来她已经醒了。 「哈哈！」 「今天不用载妈妈去市场吗？」我瞄了一眼床头柜的闹鐘，现在是早上五点半。 「嗯…她叫我今天好好陪你。」于揉着眼睛，懒洋洋地说道。 「于妈知道我今天休假？」 「对啊！」 「可是你又陪不了我！」 于今天明明要上班…想到这件事，我嘟起了嘴。 「哈，你又知道我今天要上班？」她撑起身，来到了我面前。 「因为班表上…」 「班表已经改了。」她用食指戳了戳我嘟起的嘴。 「改了？」我握住她的指头，兴奋地看着她。 「嗯，店长今天会进店里，说我不用上班也没关係。」 「嗯……」我垂下眼帘。 想起以往店长进店里的日子，于都要守株待兔，即使休假也要任命的去上班，甚至往往都需要加班。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被降职了…… 「也好！这样你就不用那么累了！」我抬起双眼，开心的笑着。 「这样就能陪你了。」她也笑着。 「嘿嘿。」我将手中的指头，慢慢地放到了嘴边，小小的亲了一口。 于的眉毛双双向上扬，很好奇的样子，我伸出舌头，舔拭着她的指尖。 「唔…」 然后稍微张开口，用舌头将指尖包覆住，来回缓缓舔着。 「一大早的…你干嘛？」于挪动了一下身子，试着坐起身。 「你说，我能干嘛？」我笑盈盈地看着她的下体。 「喂…」于用臀部往后退着，「我、我妈可能还没出门…」 「你不要出声，就不会被发现啦～」 她的手还在我的口里，而我的手，滑到了她的双腿中间… 「啊……」 我四肢着地趴坐在于的上方，两人的位置前后颠倒，于的手环绕住我的双臀，舌头缠绕着我的下体。 「嗯……」我将身体往下倾，也伸出舌头，挑逗起于的蓓蕾。 在深入祕密花园之际，我放慢了在腿间及其他敏感部位的挑逗，随着节奏的律动，将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一阵你来我往的享受后，我们深入了彼此那神秘又性感的花丛中。 「啊嗯…」 体验着至高的欢愉后，我们在晨光的温暖中，一起达到了高潮。 早餐过后，我兴高采烈的牵起于的手，「今天要去哪～」 「你觉得呢？」于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们去看花？」我提议。 「看花…？」 「我知道有个地方。现在这个季节应该是金针菇…？」于托住下巴，想了想。 「金针菇……的花吗？」我疑惑的歪着头。 我记得金针菇不是属于花的一种… 「对…」于的眼神还有些恍惚。 「好啊！」我灿烂的对于笑起来，坐上小白，紧紧环抱住她。 「哇～你看！」 我指着前方，一片柿子红带着青草绿映入眼帘。 前景有金针花的红，中景有小山坡的绿，后景则是蓝到不行的天空，这样渐层式的视野引领着我们的视线。 「喜欢吗？」 「嗯嗯！」我奋力的点头，即使于看不到。 我们停妥车，漫步在山间的小路上，今天是假日，下午这个时间，人来人往。 我看见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手牵着手，拿着手机互拍，很是甜蜜。另一边也有爸妈带着小孩出游，开心的用相机拍着照。 我转头看了看于。 「怎么了？肚子饿？」于看着我渴望的眼神，猜测到。 「不是。」我眼睛扫过一个个正在拍照的人群。 「嗯？」 「怎么了？太热？」 「人太多？」 于好像还是不太懂，我嘟起嘴停格了一阵…然后抓起她，衝到一棵大树下，没等她准备好，我迅速的将手机举到我们面前。 喀喳— 我拍了一张。 「哈哈哈哈哈哈…」 于的眼睛里满是惊讶，没有任何预兆，一个恍惚，就被我捕捉下来了。 我笑得很开心，因为很满意这张合照，那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 「你…」于尷尬的抓了抓头，又摸了摸耳朵，「你想拍照就说啊…」 「谁知道你会不会让我拍！我只好直接来…」我得意地秀出手机萤幕上那张照片。 于突然俯身靠近我，我自然反应地往后躺，于没有就此打住，继续往我这倾倒，我几乎下了腰… 「来阴的…是吧？」她眼睛瞇成一条线，仔细地端详着我的嘴唇。 「我…」心跳声扑通、扑通的非常大声，就像是那一天我们第一次面对面，于靠我那样进，让我连呼吸都没办法控制。 前方传来一个小弟弟的声音，「妈妈～她们在亲亲吗？」 只见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瀏海剪的很短，整齐贴在眉梢上方，站在金针花海前，指着我们。 后方追来了一位妇女，头发盘起，看起来很慈蔼。 「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自己乱跑！」妇女用力地扯着男孩，好像他犯了什么滔天大错一样，严厉地喝斥，「走！不要接触那种东西！」 说罢，妇女拍了小男孩的小手一下，小男孩瞬间放声大哭。 「你长大也想要这样不正常吗！？」哭声中夹杂着母亲训斥的声音，「以后看见这种东西，就要避远一点！知不知道…」 我一把推开了于，有种想上前跟这位妇女解释的衝动；但也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妇女拖拉着小男孩离开，途中，小男孩不时回过头朝我们招手，却被遭来一阵痛骂和打手心。 他们走了以后，我愣愣的望着远方，久久没办法回过神。 「她刚刚说＂那种东西？＂是什么意思？」 于没有马上回答我，她好像也傻住了。 「没什么意思啦！可能怕我们这样会教坏小孩吧！」于乾笑了两声。 其实这解释听起来也合理，但总觉得不那么贴切。 「你看啦！都是你啦！」我又推了她一把，「这里是大庭广眾耶！」 我好气又好笑，心里却有种无法解释的刺痛，正在蔓延。 我们带着沉默继续漫步在山间，和都市相比，空气真是焕然一新。 心情却不怎么爽朗… 「你知道…其实这不是金针菇的花。」于悠悠地说。 「哈哈哈…我知道…」想到先前的对话，我笑出了几声。 「它们只是姓氏一样。」我耸耸肩。 「你知道它品种还有分高山和平地的吗？」 「你说菇，还是花？」 「花。」 「不知道…」 见我失了朝气，于停下脚步，「来～」示意我跟她到旁边的石阶是坐下。 我知道自己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但是那无法解释的刺痛，让我没办法不去在意。 「平地的金针花会在四到七月生长；八月过后呢…」于握紧了我的手，「才是高山生长的时段。」 「高山金针花是橘红色的，就像眼前这片。」 「那平地呢？」我终于开口。 「平地偏向黄色，类似稻草的那种顏色。不过现在很多农家改良场，陆续将平地金针花改良成观赏用…」 「所以呀～顏色也多了很多，有白的、粉的、淡黄吧…甚至鲜红色。」 「你知道金针花可以吃吧？」于转过头，另一手盖上了我们牵紧的两隻手。 「嗯…小时候好像喝过金针花煮的汤…」我卖力地寻找着回忆宝箱，却跳不出心中那个刺痛的漩涡。 「高山的金针花在食用上，口感较脆，而平地的花口感较韧。一般吃到的居多是高山金针花。」 「嗯！我记得我吃的是脆脆的口感。」我忆起了那段过去，笑嘻嘻的看着于。 「要去吃吗？」 我转过头，心里掀起一股激动，于成功的抹去了我心中的刺痛，让我逃出了那个漩涡。 缓缓捧起她的脸蛋，双眼闪闪发亮的我，挑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就好像没有边际的一片汪洋，带给人安心与平静。 太阳缓缓的下降，折射在那双清澈的眼珠中，这样日落将近的阳光，让人觉得更加温暖。 望着于出了神，我不知道自己已经盯着她过了许久，眼睛眨都没眨。 「干嘛？我可不是金针花…」她说，「你如果想吃，我带你去……」 我噗哧大笑不等她说完，便吻上了她的唇。 小吉的过去 「吉～」感觉像是隔了一年才见的牛郎与织女，我热情的挥着手。 「亲爱的～终于见到你了！」小吉熊抱住我。 「咯咯咯…」被小吉动作逗乐的我傻笑。 「真是的！我们这次真的像八辈子没见了！」 「你很想我，对吧！」我笑着。 「当然啊！那天你跟于休假，刚好隔一天是我休假。」 我接下小吉的话，「再来我们一起上班，可是不同岗位，又太忙，根本没碰到面！」 「对啊！而且休息的时间又不一样！」吉抱怨着，「然后再隔天的下班，我们终于见面了…」 「可是你赶着去健身房，没办法陪我吃晚餐！」我故意打断他。 今天是我们两个隔了好几天，终于见到面，也说着话的傍晚时分。 「要不是于要加班开会，我哪找的到你啊！」吉终于放开了我。 「哈哈！干嘛这样说！」提到于，我不经嘴角更上扬了。 「她不是说要开会吗？怎么四点就看不到人了？」 「喔…她跟店长要去总公司。」 「为什么？」 「不知道耶…林安也去了呢！」 其实于很临时才接到通知，还来不及告诉我，她已经跟着店长出发了。 「她没跟你说吗？」 「太临时了啦…她有传讯息来，说已经到总公司了。」 「好吧！」 小吉和我走出了餐厅。 「有吃饱吧？」 「超饱！」我一手搭上了小吉的肩膀，「啊～好久没这样跟你掏心掏肺了！」 小吉只是笑着，伸手将我搭在他肩上的手十指紧扣。我们一路摇摇晃晃又嘻嘻哈哈地，像是喝醉了一样。 「对了…」 「嗯？」 「你们…还好吧？」 「我跟于吗？很好啊！」 「怎么这样问？」我扭过头。 「没有啦…」小吉看着地面快速地眨着眼，「就…」 「有话就说！」我催促，我知道只要紧张，小吉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我觉得你们不要公开比较好！」他紧闭双眼一口气说完这句话。 「你说在公司吗？我们本来就不打算在店里太明显啊…」我皱起眉眼。 「不是，我是说全部，不只在公司。」 「全部？」 「对，就是家人或是在外面…」 我不知道对于自己性向那么自豪的宋周吉，居然会在意外人的眼光？ 「你什么时候，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我是怕你受伤。」小吉捏了捏我的手。 「吉…」我低下头想了想，「我想我，不害怕受伤。」 「爱上于倩这件事情，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我并不害怕因为爱上同性而受伤，也不担心未来我们有没有结果…」我语气缓慢，字句清晰，「我现在只想…好好珍惜，能跟于倩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亲爱的，你知道你选择了这条路，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小吉站到了我的面前，我们十指紧扣着，面对面就像一对让人怜爱的小情侣。 只可惜，我爱的是女人，而他爱的是男人；我们之间，除了接近家人的朋友之情外，再也擦不出任何情愫的火花了。 「选择于倩的原因，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亮丽的外表或是对我的温柔体贴…」我继续说道。 「你爱她什么？」 「我爱她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我没办法特别举例，我爱她什么。但我心底深处知道，我爱着她所有，所有的一切；从外到内，从深到浅，从破晓到下一个黎明。 「我很确定，她会是我停靠的最后一站。」 「傻女孩…」小吉紧紧抱住我，我不太懂他的捨不得是为了什么。 他说我像一朵还未绽放过的花，他不希望花苞绽放，因为不忍心我枯萎。 我告诉他，种下了种子，随着时间，自然会生长，久了，终将要面对花开花落。所以我不害怕，不害怕终究要凋零的那一天。 我想要为了于倩绽放，我心甘情愿为她付出我最美好的一切，即使我最终要走上自毁。因为是于倩，所以什么都值得。 「其实…我们那天去山上看金针花，遇到了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我在小吉的怀中又缓缓开口。 「怎么了吗？」 「她看见我们的反应-…」脑海中闪过那女人嫌恶的脸庞，我的语气带着恐惧，「让我觉得…我们好像是某种会让人厌恶的东西。」 「这很正常啊…」小吉接着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担心你的原因！」 我们松开彼此，肩并肩走在河堤上。 「你要坚强。」小吉说。 「其实我当下有种…」我高高举起两手，紧握诚拳头，「有种想衝过去的衝动！」 「我的天！」小吉瞪大双眼，看着我，「你要打她吗？她还带着孩子耶！」 「不是啦！」我笑了笑，「我只是想跟她解释…」 我低下头看着边走边踢的脚尖，「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但我想让她明白，我和于相爱，是很正常的事…跟一般人没有不一样…」 「也想让她知道，我们没有毛病，更不会害人，我们只是用同样构造的身体，爱上彼此而已。」 我们彼此沉默了许久，小吉才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曾经深深爱上一位长我很多的男人…」 「是我国中的家庭老师。」小吉有些不好意思的搔着头，「他很沉稳，也很温柔。我被他那种书生气息迷得神魂颠倒。」 那年宋周吉才十来岁，哪懂得这样的爱慕叫做同性恋。 「我最期待的，就是每天放学回到家，让他帮我温习功课，然后预习隔天要上的内容。」小吉像是回到了过去，眼神里充满期待以及兴奋。 升上国中的第一天放学，小吉回到家中，看见爸爸站在门口等待，身后的圆桌旁，坐着一位端庄且健壮的男性，约三十来岁。 他朝小吉和善的微笑，小吉的内心像是终于找到火苗的乾柴，等待着擦出熊熊烈火。 「从那天之后，我们每天都腻在一起…我常常在班上画图或是做些简单的美劳作品，想要放学带回家给他。」小吉微笑着说。 但是好景不常，班上的同学们发现小吉的行为举止，开始对他出现了排挤、厌恶，甚至是霸凌的现象。 「闹到最后，班上都在传说我爱上我的家教老师，都觉得我发病了。」小吉掛着的微笑渐渐消失，「有些男同学觉得噁心，说我是变态、怪物，常常要求我证明自己是个真男人。」 我不解的望着小吉，「证明…？」 「嗯，他们常常脱我裤子，或是把我压在其他女同学身上。」小吉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 「什么？」我睁大双眼，有些激动，「这样做太超过了吧！！」 「我记得有一次，他们放学后在巷子里脱光了我的制服…还逼我换上女孩子的洋装…」小吉有些颤抖，「然后拿出我包包里的色笔，在我脸上涂鸦…」 昏暗的巷弄内，只有几隻苍蝇在飞舞。小吉被推倒在地，一个同班同学从他手中抢走了书包，并将书包里的所有东西倒了出来。 「还我！」小吉还未站起身，就又被推倒在地。 「唉唷～今天画的是什么？」 时常霸凌小吉的那群男同学，轮流传着那张小吉用午休时间画的插画，「一隻乌龟？哈哈哈哈哈哈！」 小吉的家教老师在小吉数学考了满分后的隔天，带了隻小乌龟到他面前，当作奖励。 「你这噁心的死玻璃！」 后来，同学们对着小吉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不敢进家门，但是他们把我推了进去。我有点忘记后面发生什么事了，只记得，我裸着下半身，跪坐在他面前。」小吉的颤抖更是巨大，两隻褐色眼珠，像是没有底部的深渊，被恐惧佔据。 带着伤和泪水，恍惚的倒在老师面前，小吉那时甚至没有穿着内裤。这样同儕间无心的恶作剧，对一个年少的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和伤害。 我吞了吞口水，想说些什么安慰小吉，但他话锋一转，又回到年少时的甜蜜，「毕业那年，我们在我家附近的榕树下，接吻了。」 温习完功课后，老师带着小吉散步到了榕树下。徐徐的微风，还有些鸟儿飞过，四处飘荡着落叶，有些被风颳起，有些被风吹落在地… 「听起来好像很浪漫，事实上，也真的很浪漫。」小吉和我相视而笑。 「只是，他最后是被我爸拿着棒球棍追打着离开的…」小吉掛回笑容，看起来却还是有些失落，「而我也是。」 我听完小吉叙述着他那段情史，不经感到怜惜。 比起我的脆弱和不安，我想小吉的过去，才真正叫人折磨。 末日之战 于贴在我的上方，双手爱抚着我的下体和乳房，等不及再次撩起那过膝的长裙，于将我推到了书桌边，我坐到椅子上，被撩起的裙下，是一件黑色底深蓝色蕾丝的内裤。 于将我的连身裙解开，镶着深蓝色蕾丝的同款黑色胸罩，就这么带着乳房弹了出来。 「唔……」于倒抽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我的双峰。 「怎、怎么了？」我有点紧张。 「新买的…？」 「嗯，你不喜欢吗？」 于没有说话，隔着奶罩吮着我的乳头，好像变得更兴奋了，她的双手和舌尖在我的肌肤上不断擦出新的火花，没有停止过。 「那、那个…」我挪动了一下身子。 「嗯？」于的头从我的双腿中探出。 「小吉的过去…」我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彆扭地问道「你也经歷过吗？」 「…」于站起身，靠上桌沿，「怎么这样问？」 「我想知道。」 兴致瞬间被中断了，于扯了扯领子，并督了一眼手錶，「…唉，好吧！」 那是非常炎热的夏天傍晚，于拖着身子，终于回到家。 「倩庭？你怎么了？」于妈将手中的扇子丢下，站到了于和房门口的中间。 「没事。」于的头低低的。 「是不是又打架了！？」 「我没有！」于瞬间抬起头辩驳。 「还说没事！！你看看你的脸！都是伤…」 于妈还没说完，于已经侧身拐进了房间。 碰— 房门被狠狠关了起来。 那天于倩没有出来吃晚餐，于妈特地燉了清凉的绿豆汤，端到于的房里。 「让我看看。」于妈坐到了于的身边，将绿豆汤搁在书桌上，「唉唷…」 「干嘛啊？又不会痛！」于抽了张卫生纸，递到母亲面前。 「你知道妈妈看了多心疼吗？」于妈擦拭着泛泪的双眼，「妈妈很爱你，所以能体谅你，不会要求你改变…但是这世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谅解你。」 「你知道吗？嗯？」 那天，于妈抱着于倩哭了一整晚。 「哇～又是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白色的高中制服透着少男黝黑的肤色，扣子没有扣满，掛在精瘦的身上显得有些过大。 一群衣衫不整的少年来到了于倩的面前，有的将侧背包掛在额头上，有的在嘴里叼了支未点燃的菸。 「喂！见到同学不会打个招呼吗？」一位双手插在口袋，理了个平头的少年喊道。 「怎么？昨天教训的不够？」另一边带着耳环的少年，走过来搭上她的肩。 「不要碰我。」于倩用平静又低沉的声音说。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她叫我不要碰她耶？」少年朝其他人喊着，手还在于倩的肩上。 「哈哈哈！干！」 那群少年，约五六个，个头都比于倩矮，中学过后的于，身高就已经超过170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纷纷围到了于倩的身边。 「为什么不能碰？」嚼着口香糖的少年用手背拍了拍于倩凹瘦又白皙的脸颊。 「嘖。」于倩甩开了头，斥了一声。 忽然，飞来一记重重的拳头，瘦弱的于倩马上倒地。 「靠！」少年吐了一口口水在于倩掉落的背包上，「瞪什么瞪！你这隻杂种！」 大伙儿一拥而上，对着倒地不起又弱不经风的于倩拳打脚踢。 那一次伤得最重，于倩没有让妈妈知道，她的右侧胸痛了整整三天，每呼吸一口就痛一下。 于倩照惯例在篮球场上展现英姿，她忍住疼痛，就在举手要上篮时，重重的摔了下来，一阵混乱和晕眩之后，在病床上甦醒。 原来，于倩的右侧胸部钝伤，肋骨骨折了两根。 「什么时候开始疼？」 「礼拜一。」 「都第四天了。怎么没有马上就诊？」男医师扭头看向于妈。 于妈还未从惊恐与担忧中回过神，只是不断地点头、擦泪。 「这样是不行的，妈妈都没发现吗？还是你都没和妈妈说？」 于和于妈一致的沉默。 「礼拜一发生什么事了？」 「打球跌倒。」于倩说。 「…唉」男医师用鼻子呼出长长的气，然后叮嚀，「如果学校有同学在欺负你，你要跟大人反应，才能解决。」 「篮球本来就会碰撞。」于倩瞄了于妈一眼，于妈还是在流泪。 「好吧！我开止痛药和消炎药给你。」男医师一边快速在纸本上纪录，一边盯着x光片碎念，「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到今天的，骨头都移位了…」 「这阵子你就不要再打球了！任何激烈运动也不行，也不要搬重物，能休息就休息。」男医师将滚轮椅子滑到于倩面前继续说道，「基本上，一两个月之后就会自行逐渐癒合。虽然癒合后，骨头不会长得和原本一模一样…」 于妈伸手按住了于倩的肩膀，好像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会稍微有些偏移，但并不影响支撑或是保护胸腔的功能。」男医师朝于妈微笑，「不用担心，外观上也几乎看不出差异。」 医生将纸本递给了一旁的女护士，护士亲切地引领着于倩和于妈去领药。 「从那之后，我就立志不再让我妈伤心。」 我靠在于的臂弯里，虽然这是我感到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听完这些过去的当下，我内心深处捲起一阵恐惧的浪潮。 「所以你开始健身？」 「嗯，我国小毕业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了。」 「好早喔…」 「我不只健身，也读了很多书，我想当个有担当的人，不只是表面上。」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女篮队的队长。」 「哈哈…我的女篮生涯是从国中开始的，一直到大学毕业。」 「唉～难怪你那么高！」我起身扑到于的身上。 「我爱你。」我说，「我什么都不需要了。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害怕。」 于咯咯笑出声，用手拨乱了我的发。 「我也不能没有你。」她说。 别人的爱情，面临着爱与不爱，或者痛还是不痛，而我们的爱情，却像只有痛或者更痛，爱上一个人就好似面临着末日一样，为了爱而抗战，痛上一天也值得。 不间断又不固定的砲弹，肆意的轰炸，那是一场极尽毁灭的战争。也许爱一个人本来就是这样紧张，明知道会受伤，却又心甘情愿继续往里走。 没有人能保证在这场战争中，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输谁赢，其实也显得不重要。我们不能投降，也还不能放弃；我知道我不能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你。 硝烟里，我试图寻找能带你逃离这一切的方法。 但我看不清前方，也看不清你。 入秋 因为那样的爱太强烈，强烈到我也忘了自己是谁。 我们的热恋期很长，距我们交往那一天，已经过了八个月，到后来的每一天，都甜蜜的像是过情人节。 那天，接近下班的时分，一位体态有些圆润，却异常高挑的中年男子，来到我的面前。 「小姐，不好意思…」 「是！需要找什么吗？」我反应很快地接着回应。 「那个，这、这边有位…」男人有些踌躇。 「嗯？没关係的！您说吧。」我鼓励着，毕竟，有些时候一个大男人要询问女店员比较内着类的衣物，是满私密的。 「我想找于倩庭，我是她的父亲。」 下班后，我照往常一样等待着于的到来，却迟迟没看见任何身影。 「喂？」 「嗨～小景！下班了吗？」 等待的时候，我随手给凯打了电话，「下班啦…我在你们店里。」 「我今天上半天而已！」凯的声音即便在电话里，也还是一样开朗。 「难怪没看到你…」 「怎么了？今天太忙吗？」凯的声音转为温柔。 「嗯…」我一边烦恼着于见到爸爸的心情，一边担忧着自己是不是被于遗忘了。 「我去找你吃饭吧！」凯提议。 掛上电话，我离开了咖啡厅。 「所以…你是很担心她？」凯大口大口的吃着手里的汉堡，不时又用另一隻手抓起几根薯条往嘴巴里塞。 「嗯…当然担心啊！」我将沾了番茄酱的薯条送进口中。 「你就别想太多了吧！」凯舔食着指头，「一直将所有心思掛在对方身上，多累啊！」 「可是…」 「我看你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再来担心吧！」凯把汉堡塞进我的掌心。 我打开汉堡的包装纸，咬了一口，是我最爱的口味，牛肉花生酱汉堡。 「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条项鍊？」 「嗯？」 「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啊！」凯盯着我微笑，「你不会还没拆来看吧？」 突然一阵沉默，我从恍神中清醒，感到有些不安。 「对不起。」我说。 凯抬起头，将汉堡和即将入口的薯条放下，「干嘛道歉？」 「因为…」 「因为你没戴项鍊？还是因为你根本还没拆开？」 「我……」 「我知道你爱的是那个于倩，但你突然的消失…我以为我们说好还是朋友。」 「对不起。」我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 「失联的这阵子，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嗯…」 突然有一股浓浓的罪恶感，感觉把全心全意放在于身上的自己，对朋友来说实在太过分了。 凯突然起身亲吻了我的脸颊，我吓了好大一跳，旁边的人都在看着。 「你…」我瞪大双眼，抚着自己脸颊。 「嘻嘻！」凯自顾自地笑着，「这是处罚！」 我往整间餐厅瞄了一圈，大家的眼神都带着些许的不友善…好像开始感觉到小吉曾试图告诉我的感受。 「凯…」 「怎么？」 「爱一个人有对或错吗？」我的头低低的。 「爱这件事情本来就谈不上对错啊！」凯还是一样瀟洒，「但是如果是爱上什么人的话…就不一定了！」 「也许爱就是这样子吧？」我抬起头，望向远方，「明明最重要的人可以是自己，但却选择对方。」 在这条街道上，梧桐树笔直成列在两旁，树渐泛黄，即将或者已经，落下的叶子千姿百态。我不捨离开原本的绿意，艳丽而短暂。盼着这哀戚的橙黄能带给你安慰，像以往那样，我们手牵手，散步在这满地金黄的落叶，沐浴过清爽的微风… 我可以好好爱自己，但我选择你。 即将入秋的夜里，有些凉爽，思绪在风里飞舞，凯想送我回家，我答应了。 「谢谢你。」我说。 「嗯？」 「总觉得每次见到你，就有种充满能量的感觉，好像又可以重新出发了！」我傻笑着，凯只是靦腆地低下头，「我也很抱歉，因为和于倩的关係，冷落了你。」 「还有那条项鍊…」 「哎呀！不用想太多啦！」凯打断我，「所以，你不要怕！不管天会不会塌下来，我都在！」 我们在巷口紧紧相拥着好一段时间，凯总是带给我这样的感觉，窝心又放心。虽然只能是朋友，但我们某种程度上，非常依赖彼此。 手机在我和凯分别后响起。 「景？」 「你到家了吗？」于担忧的问。 「嗯！快到了，在巷口。」 「你爸问你去哪了。」背景传来爸爸每晚都会开来看的电视声。 「你在我家？」我有点惊讶。 「你讯息没回，我就来你家找你，抱歉。」于听起来还是很忧伤。 「今天开会还好吗？」我问。 不太敢提到父亲的事情，我随口问了她和林安开週会的事。 「嗯…等你回来再说吧。」 掛上电话，我加快了脚步，有股不安在心里窜起。 「小景！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呢？」爸爸的嗓门大到可以划破天空。 「你小声一点啦！」我站在玄关。 「你知不知道人家在这里等多久了？」我看见前方餐桌上摆满了五菜一汤，爸爸端着水果走到了我面前，「跑去哪啦！？」 「没有啊…」 「这都是于倩准备的呢！」爸爸呵呵笑着。 我垂下眼帘。 「吃饱了吗？」于从沙发上起身，也走到爸爸身旁。 「嗯…」 「那等等放凉了我再拿去冰。」于没有其他疑问，只是转身往我房间走。 「那个…」 我很想开口对于解释，却又想起刚刚那个深长的拥抱，虽然只是一个拥抱，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但我心里总觉得不该让于知道。 「吃饱了还是可以吃点水果。」于开口。 「嗯…好。」我答。 一阵沉默后，于坐到床上，「我爸今天来店里了。」 她摇了摇头，「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已经改过了。」 「他没有对他消失的这几年做个解释，也没有任何歉意…」她将头埋进双掌间，手肘托在自己的膝盖上，「难道他没有良心吗？我妹都已经…」 我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紧紧抱着只能苦笑的她。 「我不懂他出现在我面前是想要得些到甚么？」 「亲爱的…也许她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边拍着于的背边安慰道。 「唉…」于的苦笑，听起来比较像是叹息。 「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不假思索地抚摸着她的发梢，想安抚她的激动。 「我没办法原谅他做过的事。」于的态度直接了当，「是亲生的又如何？」 「对我来说他什么都不是。」她的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后就离开了我爸，我以为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的自己能体会于的心情。但我错了，我完全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这样的我，起码不用承担后续在童年时所发生的沉痛。 「于…」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只能静静的听她说，听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沉默… 「我先回去了。」 我陪于走到了玄关，站在门口目送着她跨上小白，呼啸而去。 在那天之后，于变的有些难以亲近，像是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高墙，就连曾经最亲密的我，都无法靠近。 我试图接近她，接近她最脆弱的深处；但那只使我们的关係越来越紧张，甚至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于倩。」我抱着夹了厚厚一叠清单的板夹，将最后一个项目画上一笔。 「嗯？」于正埋头把衬衫和西装裤全数装回箱子。 「你为什么不和我聊聊内心的话呢？」 「内心的话？」于没有抬头，只是自顾自地忙。 「你知道，你可以对我说的…」我把笔收进腰包。 这时于才抬起头，然后定定地看着我，「景，你别想太多，好吗？」 她总是这样，总是用这样温柔又真诚的眼神看着我。但那双清澈的双眸下，却暗藏着那道防备，防备我别再试探她的内心，或者其他。 「我没有想太多啊！」我几乎咆啸，「你是对我不放心吗？」 于站到我面前，双手拉起我的，「你是我最爱的、最亲密的人，我怎么会对你不放心？」 我推开眼前的于，「我觉得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我想放声大哭，可是这里是店里的仓库。 「景…」于想再次伸手拉住我，「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但是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擦拭着眼角的泪。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 我抬起头，不太理解于的意思。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于…」 「难道要我哭着跟你说，我的童年有多命苦，生活有多悲惨，你才甘愿吗？」于的语气虽然平稳却变得激动，「嗯？这是你要的吗？」 「不是的…」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听到的，不是吗？」于将夹在腋下的黄色资料簿丢到了货架上，没有回头，直直地往仓库门口而去。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 我想挪动脚步追过去，也想大声喊叫要她不要走。可是我没办法动弹，我的双脚像是被绳子牢牢捆住一样，只能留在原地，而嘴里像是吞了好几根针般疼痛，没有办法开口。 等到门＂碰＂的一声关上后，我流下滚烫的泪水。 遇见你的那一刻，我便失去了自己，我知道我的爱太深，会让人窒息，但是我还是不懂，这样爱你的我，到底错在哪里。 也许，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你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也愿意为她牺牲所有。但是当你为了她投进沸水，踏入烈火时，曾有无想过，这是不是她要的？她有苦求你为她牺牲到肝脑涂地的地步吗？ 说穿了，人都是自私的，自私的总用自己的想法为他人着想。就像我，想继续自私的佔有你… 出游 「小景～」凯朝我大声嚷着。 「凯！」我拉着小吉开心地奔向她。 今天是风和日丽的一天，迎接着秋天的到来，我们决定一起去游乐园玩。 「林安他们呢？」小吉扭头问我。 「他们到的比较早，好像先去售票口了。」 我们加快脚步奔进转运站里，寻找着他们的身影。 「你们都到啦？」我开心地朝熟悉的背影喊道，只见小汤和林安转过身，讶异的看着我们。 「哇…」小吉也有些讶异，「怎么这么多…」 林安将口袋中的票拿出来，「我以为只有你耶？景怡。」 「你们买好票了？」我抽过那把票，数了数，只有八张。 小汤身边站了另外几个中性的女生，和一个身体壮硕却带着娃娃脸的男孩。 「我再去买两张，你们坐第几排？」凯主动提议，便把头探过来。 「我跟你去吧！」我带着手中的八张票跟上前。 「奇怪，你怎么也来了？」小吉不屑地说。 「哈哈哈！别吵！」林安很用力地拍了拍小吉的肩膀，「我跟你介绍介绍。」 「哎呀！很痛耶！」小吉闪到一边，撞上了那个壮硕的身体。 「抱、抱歉…」小吉和男人四目交接，顿时红了脸。 「他是宋周吉，这是小汤酒吧的送货员兼我同学，康呈。」林安骄傲地说。 「你、你好，我是小吉。」小吉羞怯地像个还未嚐过恋爱滋味的少女。 「叫我康呈就好。」康呈很绅士的伸出右手，与小吉相握。 「车来囉～」我和凯站在上车的门口，朝他们大喊。 看着大家双双入座，我站在巴士走道上有点不知所措，林安和一个不高不矮，戴着鸭舌帽的中性女孩坐在一起。小吉早已被刚认识的康呈有说有笑地引领到最后面。 而林安另外带来的女孩当中，我只认识小汤。其中最帅气的那个女孩，已经和凯聊到忘我，自然地肩并肩坐了下来。 我记得她，那个头发和林安一样几乎替个精光，只留着瀏海和一点点发梢。帅气的脸庞，除了清秀的眉间以外，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女孩儿，是那天在酒吧，第一个朝我问话的女孩。 「嗨～我们见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眼前的女孩带着渔夫帽，体型微胖，穿着束胸下的胸膛，藏不住她丰腴的身材。 「嗨！我知道，在小汤酒吧。」我朝她笑了笑。 那一晚，她也站在人群中；高硕的身体，很难不注意她。这时，小汤挤过她直接坐下来的同时，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几乎是用跌的，跌进位子里。 「这是我们的位子。」小汤瞬间往后面扯开嗓门，「阿仓！大胖说要跟你坐。」 阿仓是一个帅与美兼具的女孩，她的身型和于差不多，只不过肤色是小麦色，发梢及肩，编发露出的侧脸非常俊美。 阿仓没有任何动静，只见大胖垂头丧气的走到我们后面坐下来。 「吼！难得有妹子！」大胖嘴里嘟囔着。 「后面瘦的是阿仓，胖的是大胖；阿仓是我们的招牌调酒师，你来的那天她刚好休假，所以我才要站吧檯。」小汤一边笑着大胖的反应，一边对我一一介绍。 「大胖是常来光顾的熟客，后来渐渐变朋友。林安旁边是小叶，她比较文静。是唯一一个能制伏林安聒噪的人。」 我点点头，朝后方看了看，小叶将帽子压的低低的，根本看不出来她是睡了还是醒着。 「嗯？」林安从包包里拿出一罐汽水，递到小叶面前，只见小叶摇了摇头，林安便打开易开罐，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林安和小叶的互动很奇妙，向来不安静的林安，遇上小叶后，变得格外无语。她们一路上讲不到五句话，多半都是用肢体表达。 「康呈你应该知道了吧？他和小吉好像满聊得来的。」小汤继续笑着。 我将视线移到最后一排，看见小吉和康呈虽然对彼此还带着些生涩，却聊得非常愉快、自在。 坐在他俩前面的，便是凯和那个很帅气的女孩了。凯和她正浮夸的笑着，即使被逗的仰头大笑，凯豪迈的笑容，依然好看。 「那凯旁边的呢？」我死盯着凯的笑容说。 「凯？喔…你朋友旁边的是郑冰，我们都叫她ice或是小冰。」 「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女生…」我将头转回来，我和小汤坐在走道上来最前面的位子。 小汤帮我把包包掛到前方椅背上，便笑笑地看着我，「她很喜欢凯那一型的。」 我愣了愣，没有回应；巴士关上门，准备朝我们的目的地行驶。 「你最近还好吗？」小汤放下咖啡，忽然开口问道。 「嗯…」 「看你心事重重的。」她摸了摸我的头。 「哈…」这阵子和于处的不好，其实大家都知道吧？ 听到小汤的话，我感到很哀伤，却不想被那样的悲伤吞噬，我转移了话题，「没什么啦！哈哈！我们等等要先玩哪个啊？」 「小景。」 「嗯？」 「其实你可以不用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别忘了你可以哭，也别忘了你还有我…」 「我是说我们这些朋友。」小汤微笑。 下车之后，所有人都因为看见主题乐园而兴奋起来，唯独小叶和我，还是一样平静。小叶的平静应该是归功于她本身，而我，则是在思考着小汤的话…脑海中顿时混乱起来。 小吉藉机走到我身边，用手肘推了我一把，「看来你们处的不错唷～」 「谁跟谁处得不错，还不知道呢！」我的视线瞄向前方不远的康呈。 「这个屁股可以！」我笑着说。 「吼！你在看哪呀！」小吉有些恼羞。 「帮我的好闺密鑑定呀！哈哈哈！」我拉着小吉小跑步来到康呈身边，并打了招呼，「唷！」 「喔？嗨！」 我拍了拍康呈的肩膀，「那小吉就交给你啦～」 留下小吉尷尬的面容，我加快脚步，不用多久，就听见两个男人在我身后的戏弄与欢笑声。 「康呈是单身。」林安来到我身边。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爽朗的笑了。 「哈哈！你就这么想把小吉推销出去啊？」 「也不是啦…」 「其实他们走在一起满搭的，但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我会觉得有点彆扭。」 我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小俩口，「为什么？」 「怎么说康呈也是我的同学吧？」林安搔了搔脑袋，「其实康呈向来跟我们这种女生很好，但从来没人过问他的性向，也没见过他身边有男性的朋友。」 「所以他一直都是单身？」 「至少在我们面前，是这样没错。」林安耸了肩。 「真希望他不要辜负小吉……」 林安没有接话，只是掛上淡淡一抹笑容。 「林安…」我想开口问问林安的意见，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怎么了？景？」 「你知道，很多事情啊…是勉强不来的。」我的沉默好像惹来林安的不安，她继续说道，「喜欢就是喜欢，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就算你勉强了自己，也不可能长久的。」 听不明白林安的意思，我回头望了小汤一眼。 「你喜欢她吗？」 「喜欢。」我不假思索的说。 「那于呢？」 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回答，我自责的低下头。我知道小汤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她尊重我、保护我，也很照顾我…在她身边，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心，但是，她终究不是于… 「我爱的是于倩。」我说。 可是我没办法成为于的谁，有些事情终究勉强不来。就像林安刚刚说的。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快乐。对于我们这种一辈子都在跟世界拼命的人，要碰上喜欢的对象，已经很不容易了。」林安若有所思的说着，「说真的，你们能这样子认定对方，谈何容易啊…」 林安的话，差点逼哭了我。 「是啊…」我擤擤鼻子。 「哈！所以啊！现在就尽情放松吧！」林安突然一个跃身压在我身上，两手紧紧扣住了我的肩膀。 「啊…！」 虽然林安身高跟我相近，体重也没有过重，但身体被林安这样重力加速度地一压，我差点失去重心，跌到地上。 「哈哈哈哈哈！」林安一把抓住我，就这样搭着我往前进。 小汤出现在我俩身边，斜眼瞪着林安，「喂！小心点！」 「干嘛？吃醋喔？」林安一脸欠扁的样子，害我也不小心笑出来。 「唉唷～小汤大哥居然会吃醋！」林安维持动作没有放开我，对后方的人们大叫起来。 「安静一点好不好？」小叶越过我们，嘖了一声，「丢脸死了。」 林安瞬间僵住身子，我扭头看向林安，她的脸铁青，气氛凝结了那么几秒鐘，小汤先噗哧一声笑出来，跟着后方的所有人也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一行人，轰轰闹闹的带着欢笑声踏进了游乐园。 乐园 林安站在一座巨大的云霄飞车面前，张大着嘴，「哇！」 眾人都被这浩瀚的设施给震惊了，以红色与黄色油漆过的车身，一排可併四人，除了座椅外，脚下并无任何能踩踏的空间。我们一个挨着一个排队，既紧张又兴奋，只见大胖一脸发青，我赶忙推了推小汤。 「还好吗？」小汤越过我们身后的小叶和林安，伸手拍了恍神的大胖。 「…喔！」大胖回过神，「没、没事！」 「死要面子！」林安嘟囔。 「走吧！」小叶看了身旁的林安一眼后，便拉着后方的大胖离开。 「怎么回事？」阿仓终于开口了，「她们上哪去？」 阿仓的声音意外地粗旷，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我下意识地仰头看她。 「大胖脸色不大好。」小汤对大家说。 小叶与大胖离开后，剩下的八个人刚好可以坐满两排，门开啟的下一秒，林安率先踏进了第一台车子，再来是面无表情的阿仓，紧接着是牵着凯的郑冰。眼看第一台车满了，康呈和小吉乖乖坐进第二台车。 「会怕吗？」小汤站在身边看着，我就站在车身与地板相隔着的缝隙前。 「嗯…」我的心脏跳得飞快，脚也颤抖起来，「会、会怕…」 「那我们去旁边吃冰？」小汤说。 「不…都来了…我想上去！」我怯怯地说，「只是很紧张…」 「来，你抓着我。」小汤二话不说伸出手，「我不会放手的。」 我牵上小汤伸出的手，抬脚跨跃了缝隙，小吉就坐在旁边，我缓缓将上方的安全措施拉下，并扣上掛在双腿间的安全带。 小吉等我结束动作，便用左手紧紧牵上我的右手，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为我打气。 车子要啟动前，小汤牵着我的手在手背上施了点力气，然后说，「别紧张。」 我微笑并点点头，车子便出发了，缓缓地往上爬，那种明知道后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的恐惧感，让人脚软。任由身体随着车子俯衝，我止不住尖叫，奔驰在曲折的轨道上，而最刺激的部分就属中间360度的大回转了，透过拚了命的尖叫与紧紧捏住小吉和小汤的手，我渐渐不再害怕。 我蹦蹦跳跳地离开这个设施的帐篷，「我大概连续尖叫了整整两分鐘吧？」 等我站稳，小汤松开牵着我的手，「还好吧？」 「嗯！嘿嘿！」我傻笑。 「哈哈哈！」小汤笑了，就像在酒吧那晚，一样开怀。 「我说你！知不知道我耳膜都要被震破了？」小吉在一旁附和。 「对啊！好险才两分鐘！」林安也嘲笑道。 「景，你真的叫得很大声，你还好吗？」凯太过真诚的关心，逗得大伙乐不可支。 我噘起嘴，不说话。 「喂喂！下一个去鬼屋列车怎么样？」林安提议。 「我不要！我要坐海盗船！」小吉吵着。 「我要去坐摩天轮！」凯也高兴的呼喊。 「我带你去！」郑冰没有任何犹豫，掏出地图，便牵起凯的手准备要走。 「喂！小冰！」林安朝着头也不回的郑冰大喊，「你现在是要甩开我们啊！？」 只见小冰的背影伸出一隻捏着地图的手，中指直直竖在眼前。 「干！死不要脸的！」林安咆啸道，「就只知道把妹啦！」 「安哥，我们先去找小叶她们吧？」阿仓说道。 「嗯？走啦？」小汤推了推我发起呆的身子，笑着说。 「大胖！」林安一个箭步衝上前，跃上大胖的身体，「真是个小孬孬！看到女人就没见你这么孬过！」 「唉唷！放手啦！」大胖挣扎着，想让与她对比相对来的娇小的林安放开她。 「下一个去哪？」小叶皱起眉头，对林安不耐烦的说。 林安马上从大胖身上下来，然后拍拍皱褶的衣角，「鬼屋列车啊！」 等待鬼屋列车的人群，比刚刚悬空的云霄飞车还要冗长，因为一台列车只有五节车厢，一节又只能坐两个人，我们被要求双双併排前行。 缓慢地移动着脚步，小汤将刚刚在门口拿到的地图摊在我眼前，「你有想玩什么吗？」 「嗯…」我边走边看着地图，「这个吧！」 小汤盯着地图两秒后，对我笑笑，「没问题！」 「那我的海盗船呢？」小吉看我俩达成协议，也跟着对我撒娇。 「等搭完鬼屋列车，我们再一起去。」康呈贴到小吉耳边，信誓旦旦地说。 小吉兴高彩烈地摀着嘴，猛点头，我和小汤相视而笑。 这是一个以列车为主题的设施，兼顾视觉惊悚以及列车奔驰的快感，总共分为六个不同的惊吓场景，全新的投影技术，加上仿真的各种人偶与设备，在裸眼的情况下，每个乘客都能感受到实境虚拟影像带来的恐惧。 小叶若无其事地走在第一个，接着是林安和我，然后是小汤，小吉与康呈并着肩走，而大胖与阿仓在最后方窃窃私语。 越往里头挪动，视线越昏暗，入口处是一个洞窟，潮湿又阴森，就算在秋老虎的监视下依然传来阵阵寒意。洞窟正前方，插着一个禁止进入的木製牌子，老旧又湿漉漉的，我们纷纷绕过牌子，带着恐惧的步伐踏入洞窟。 ＂你上车了吗?＂ 忽然一个嘶哑的嗓音缓慢地从喇叭传出，声音之大，害小吉整个人从地面弹了起来。 「…呃！」 康呈马上伸出双手揽着小吉，如此窝心的举动，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前方的林安在声音传出的第一秒鐘转过头，见我也跟着吓着，便顺手牵起我。小汤就走在我身后，不知道她看见我吓一跳没有。 走进洞窟后，几乎没了光源，当大家一一慢下脚步，有点迟疑该不该再往下走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盏鹅黄的灯，一位身穿深蓝色制服，头上戴着帽子的男士，正提着那盏仿古的油灯。 「各位，好。我是今天，带领你，们，前往，幽灵车站的列车长。」男人话语停在奇怪的顿点，诡譎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慄。 说完，列车长缓缓背对我们，直直朝前方而去，身体没有走路產生的律动，就这样缓缓往前移动着。 灯亮一看，才发现他的制服破烂不堪，帽子还大大的歪在一边，头顶上血肉模糊，太阳穴旁边还掛着一条血淋淋的不明物体… 「请各位旅客，小心步伐。」列车长突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非常缓慢，摊开手掌指引着我们上车方向，「第一站，末日旅途。」 小叶省掉犹豫直接入坐，林安入座前将我交给小汤。 「注意缝隙！」 「嗯。」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小汤，然后坐定。 大家接着依序入座，列车缓慢地啟动，引擎磨擦的声音非常大，像是好一阵子没有行驶一般，剧烈地震动着在坐的每一个人。 除了第一台车的前方有一个简单的护栏之外，每台车的右边，也就是我们上车的小门上，正掛着一条简易的安全带，供两人使用。 位子上并没有多馀的防护措施了，小汤将门边的安全带拉起，绕过两人，并扣在车的最左边。 「来…」小汤绕过我的腰际时别开头，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已经歷过高速的无底盘云霄飞车后，这样的速度说来不快，但是每每往下俯衝时，还是让人心头一跳。 「唔……」 小汤再次握紧我的手，我转过头勉强地微笑。 「车子即将进站，请下车的旅客，记得随身行李。」列车长站在最前头，没有任何扶手或是安全带，「未上车的旅客，请加速上车，本站，末日旅途。」 一个破旧的黄色牌子，上面以红色油漆写着末日旅途四个字，周围成列着各式各样早已废弃的家用品，餐桌下有个东西正在蠕动，是一具殭尸的尸体。 「噁！！！」后方的小吉叫了一声。 「快看！是殭尸耶！！」前方的林安转过头看我，手还指着那个正在蠕动的尸体。 殭尸缓缓起身，大致可以从微弱的光线看出，那是一具男人腐败的尸体，头拗在侧边，双手直直伸起，正拖着脚奋力朝我们迈进，眼看就快要摸着我们了！ 「呀啊！！！」后方传来小吉惊恐的叫声，「这车就不能快一点吗！」 「吼！康呈！是不是男人啊！」大胖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康呈没有作响。 大胖用嘲笑的口吻又说，「我们坐你马子后面都没再叫了！」 近在咫尺的殭尸正对着大胖齜牙裂嘴，并发出奇怪气音，「嘶——呀——」 列车慢慢加速，拋下留在原地的殭尸。突然一个急速转弯，停妥在一扇铁门前，栏杆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透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第二站，死亡医院。」列车长没有被转弯或急煞所影响，直挺挺地站在车子最前方，望着铁门说道。 铁门在无人的推拉下缓缓开起，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一栋高大简陋的建筑随着光源慢慢呈现在眼前，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水泥墙上水跡斑斑，泛黄的白色床单，加上老旧失效的仪器，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一位身穿手术服的男医师站在中间，双手戴着塑胶手套，右手握着一把镊子，头戴隔离帽，脸上掛着口罩，只露出一对无神的眼珠。 「你好。」他直视着我的双眼问候，并将镊子放下，拿起一瓶橘褐色的玻璃瓶。 瓶子哗啦哗啦地倒出透明的液体，瞬间传来阵阵消毒水的味道。 「马修医师正进行着他的实验，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列车长与医师点头示意，列车便又加速了。 紧接着，我们来到一片平静的湖，看着用投影投放出的场景栩栩如真，我不经想起方才那对无神的黑眼珠，不知马修医师是否还在进行着他的实验？ 远方飘来细细的呜咽，似女人又似寂静中的回音。 「呜呜……」女人的哀鸣乎近乎远。 「此站不予以停靠，请各位乘客注意，切勿回头。」列车长语气诡异，笑容勉强，「我再重复一次，切勿回头。」 坐在进站未减速的列车上，我仰头望着那老旧发黄的牌子，「至死不渝。」 「什么？」小汤转过头问。 「啊…」没发现在几嘴里正喃喃念着牌上的字样，「那个！」 我指着上方的牌子，苦着一张脸。 「呜呜……我在等啊…」身后传来一个极其悲痛的女人声音。 我反射性地转头，看见一具穿着白色雪纺材质婚纱的尸体朝我飞来。 「唔…！」我摀住自己的脸，低下身去，身边传来剧烈的尖叫声。 「哈哈！」小汤先是噗哧笑出声，并伸手揽过我的肩膀，让我稳稳躺在她的胸口上。 乐园(2) 以声、光融合的视觉效果，配上每一位工作人员的演技及道具，我们各个吓得魂飞魄散，除了小汤和小叶以外。 「我的天！」林安一踏出洞窟，便马上大吼大叫，「这也太恐怖了吧！」 「还不是你选的！」大胖边擦着汗边叹气。 「对啊！安哥！你干嘛要带大家来做这个啊？」阿仓用手掌朝脖子搧风。 「唉唷！还不错玩啊！」林安笑盈盈地勾起我的手，「对吧！小景！」 「…」我脑袋空白，还未从刚刚的惊恐回过神。 「你刚刚还尖叫耶！」林安笑道。 「那白色婚纱飞来的时候你不也在叫？」小汤有点像是在为我护航。 「我可没像宋周吉一样！像个娘们在叫！哈哈哈哈！」林安对着半躺在康呈怀里的小吉大喊。 「我说你！」小汤把林安的手抽出我的手臂，「安分点好吗！」 「不是…」小吉从康呈的怀里甦醒，「刚刚那个拿着电锯的男人…」 「我看你倒是乐得要死啊！结石的胸膛！」林安居然还有办法大笑。 第三站之后，我们在第四站芳香四溢短暂地停了一阵，只见类似五六零年代的贩卖舖正忙着呢，男人裸着上身，下身套了件围裙，手持电锯，将桌上的腿锯断，血四处飞溅… 想起刚刚那间人肉贩卖舖，我冷不防地颤慄。 再来是最后一站，乐而忘返，列车在中途缓缓停下，身边除了漆黑什么也没有，眼前是出口外洒进来微弱的光线。远方突然传来小孩天真爽朗的笑声，我和小汤就是在那时候不约而同的握紧彼此的。 ＂要不要跟我玩？＂ 小男孩天真可爱的声音从喇叭传来，不断重复同一个问题。 ＂要不要跟我玩？＂ 声音慢慢转为男人的笑声，甚至极尽怒吼的问大家要不要下车陪他… 我紧闭上双眼，躲在小汤的怀中，依稀记得，耳边最后传来小吉的喘息和求饶声。 「我不要…我不要…」小吉几乎是边哭边说，「对不起…」 除了小吉和自己的心跳声，外面一片死寂，我缓缓抬起头，看见带着浮夸妆容且非常狰狞的面容，笑容让人恐惧的小丑，正在拿一条长形的气球，要给小吉。 小丑庞大的身体佔据所有视线，他正俯瞰着我们每一个人，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小丑身上带来的气势让人非常压迫。 「呜呜……」只见小吉紧闭的双眼不断涌出泪水，一旁的康呈铁着脸。 「嘻嘻！」小丑将手上的气球收回，在两隻套着露指手套的手掌里，又捲又折的，发出让人难以接受的摩擦声。 我轻轻皱眉，看着小汤的后脑勺，她正专注地望着眼前这位可怖的小丑。 「好了！好了！」大胖催促着，「我要去贩卖部！」 林安对我单眨一隻眼，然后开开心心地跳起来，在小汤肩上挥了一拳。 「无聊！」小叶斜眼督着我们，并不是很想停留在这。 「刚刚那…不是尸体吗？」我看着并肩走在身边的小汤。 「嗯？」 「就是穿着婚纱的…」 「喔…不，那只是一件被剪得很破烂的婚纱。」小汤笑了，露齿笑了。 「那…你说林安…」 「对，你缩起来后，林安失声尖叫了。」小汤忍着笑，对我说。 我们看着彼此，没有说话，很识相的用眼神交流，止住不自觉的笑意。 「哇！我要吃这个！」大胖率先衝进了贩卖部，隔着冰箱的透明玻璃门说道。 「什么？」阿仓走在大胖后面，朝冰箱里督了几眼。 「冰棒啊！」 「吃什么冰棒啊！小孩子喔？」林安边说边将衬衫脱下，露出右颈上那头兇猛的老虎，旁边多了一朵冷艳的玫瑰花。 「不然呢？」大胖仰着头问。 「要吃当然是吃炸鸡啊！」林安将衬衫掛在侧背包上，朝另一边的柜台走去。 「会饿吗？」小汤和小叶站在我面前，同时转过头看我。 「嗯？」 「你想去餐厅吗？」小汤又问。 「我…」我飢肠轆轆的肚子渴望着林安口中的炸鸡，馋嘴的却又嚮往着眼前的棉花糖。 「哈哈！」小汤看着我笑，「不然这样吧？我们先去吃正餐…」 我一脸疑惑，惹来小汤失控的笑声。 小叶见状，接着说，「再过来吃点心。」并对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才发现，刚刚自己看着棉花糖看得出神了。 贩卖部是开放式的，有各式瓶装饮料、冰品，以及简单的零嘴。比较特别的是，柜台旁有两座机器，一个爆爆米花，一个捲棉花糖。 我跟着小汤和小叶走到了另一边的柜台，排在阿仓后面，轮流点餐。 这是一间复合式餐厅，有卖两种义大利麵、牛或鸡的咖哩饭，以及蛋包饭。还有炸鸡、薯条、两种口味的浓汤。 「我要一个炸鸡桶餐！饮料给我可乐！」林安在最前头，点餐的声音连最后一个的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喂！」小汤突然朝前面的阿仓耳语，但依稀听得见，「她有来找你吗？」 阿仓垂下眼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有去过她那？」小汤继续问。 「嗯。你改天也该去去…」阿仓望着前面说。 小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真不知道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我垫起脚尖，两手搭在小汤肩上。 小汤没有转头，只是颤了一下身子。 「你吓到了？」我调皮地问。 「小景？是景，对吧？」阿仓转过头，眼神坚定地看着我，「我想问你一件事。」 「对，风景的景。」被阿仓的坚定的眼神盯着，让我突如其来不太自在。 「你做什么？」小汤这才回过神，口气显得严肃。 「你要吃什么？」阿仓低而粗旷的声音，此时带着点戏弄。 「吃饱，我们就去坐海盗船。」康呈说话总是字正腔圆的。 「那我们可不能吃太饱！」小吉笑笑，「不如…我们一起分一套吧？」 「你想吃饭还是义大利麵？」 「嗯…麵好了！」 康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很准确，「红肉酱，还是奶油培根？」 「奶油培根！」小吉笑的很天真，「再多点一份薯条吧？」 「好。服务生，我要…」 看着两人默契十足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老夫老妻！ 「其实吧！开幕那天，她也有约我去那坐坐…」大胖在我们前面等着康呈点餐，突然开口。 「然后呢？」小汤又叹了一口气。 「都粉红色的…」大胖继续说，「酒就是简单的那几样，没啥新鲜。」 阿仓没有说话，她们三个都注视着点餐的柜檯。 「我说啊…不就是为了那个谁吗？何必呢…」小胖又自顾自地说，「说实在，我不喜欢那里，那里跟我们不一样，处处都让人压抑。」 沉默过后小汤突然转身，确认我要吃的餐点后，便叫我先去找个八个人的空位歇着。 康呈手里端着托盘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小吉则是拿着两杯饮料，开心的捱着康呈坐下。 「你吃什么？」小吉问道。 「蛋包饭套餐。」 「我就知道！」小吉和我相视而笑，「你是不是有点累？」 我还没说话，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景！！！」 凯一个扑到了我身上，笑的特别开心。 「哈哈！凯！你们也来吃饭啦？」我开心的说。 「对啊！我们刚刚去玩了好多设施！超饿的！」凯兴奋地说，「我们去摩天轮的路上看到飞跃潜艇不用排队，就顺道进去了。」 「还有呢？」小吉咬着吸管。 「摩天轮旁边就是海盗船啊！超好玩的！小吉你们一定要赶快去！」 小冰走到凯旁边，温柔的说，「这给你，我去排队。」 凯接过一袋糖果，继续说道，「还有丛林溜滑梯跟飞天盪鞦韆！小景你一定会喜欢！」 我望着小冰离开的背影，和小吉贼贼的发笑。 「干嘛…」凯意识到异状，尷尬的问。 「说！你们两个现在是怎样！」小吉劈头就问。 我在一旁笑着看戏，「对啊～我看人家很真诚喔？」 「我…」凯盯着我，「我……」 「我觉得郑冰不错啊！」我微笑。 「来囉～来囉～」林安一手一个托盘，端到了我们桌上。 「好香喔～」大胖一手拿着饮料，另一手已经伸到了炸鸡桶里。 「死胖子！」林安不屑地说，「去帮忙拿啦！只知道吃！」 大胖嘟起嘴，放下手中的饮料和即将入口的炸鸡，奔到了小叶身边，接过托盘。阿仓和小汤走在最后，两人面无表情，身高又相近，一黑一白的肤色，像极了黑白无常。 我们分食着餐点，有说有笑，小汤坐在我右边，小吉在对面，左手边则是林安。 「给我吧！」小汤对着我吃到一半的蛋包饭说。 我没有说话，将盘子推到小汤面前。 「我是说…」小汤拿起我的汤匙，朝饭里头挖了又挖，挖出了好几块巨大的红萝卜，「红萝卜。」 我挑起双眉，看着小汤将红萝卜一一吞下，最后若无其事地将盘子推回我的面前。 「谢、谢谢……」我拿起汤匙，「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红萝卜？」 小吉看着小汤的举动也跟着我挑起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汤微笑。 吃饱后，凯走到身边和我一起收拾着桌面。 「这个要回收吗？」我拿起纸杯。 「要吧～」 凯和我一人一个托盘，走向回收区。 「景…」凯放下手中分类到一半的托盘，转身面向我，「我想要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 没想到凯会迸出这样的话，我也转身面向她，「凯…」 「但是我知道我们只能是朋友，对我来说，你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不管往后我或你，和谁在一起了，你要知道，如果你有任何困难，我都还是会以你为优先的。」 我对凯微微笑，继续手中的分类工作，「你喜欢小冰吧？」 「嗯…ice人很好！」凯将纸杯丢进纸杯回收桶。 「那你们有什么决定吗？」 「我们走来餐厅的路上，ice有问我，喜不喜欢和她相处。」 「什么意思？」我不解，「为什么是＂和她相处＂，而不是喜不喜欢她？」 「她知道我放不下你。」凯说，「但她愿意给我时间，而我也很喜欢她在身边。」 我深深呼吸，「凯，我没事。真的，你不用替我担心。」 「嗯。我知道。」凯对我微笑，语气非常平静。 「小景！」阿仓在远方喊着，「要走囉！」 我和凯转头看向门口的阿仓，小冰突然从另一边奔过来，「凯，你想去哪？」 「什么？」 「她们要去的地方，我们都去过啦…」小冰对我点头示意，一心向着凯，「还是你想再去一次？」 「你们可以去西西列车，那个吃饱坐应该满舒服的。」我说。 「那你们呢？」凯握起我的手，动作马上吸引了小冰的目光。 「我等等去隔壁买个点心，就要去溜丛林溜滑梯了。」我微笑，松开凯的手，转身小跑步到阿仓身边。 插曲 「小汤和其他人呢？」我朝门口外张望。 「大家刚刚讨论的结论是，分散行动，小汤和大胖说有事要谈谈，等等过来。」阿仓用她那粗旷的声音细细解释。 「我想要吃白色的。」我说。 「好！」 我们一人一支棉花糖，坐在餐厅附近的座位上，「你当酒保多久啦？」 「数不清多久了…」阿仓笑着。 「那一定很厉害！改天去试试！」我一手撕着棉花糖，两脚晃呀晃的。 「呵，我不敢夸大其辞，但听说很多人是慕名而来。」 「慕名而来？」 「嗯，大多数人来到我们百合，就是为了小汤…」阿仓停顿，「还有我…吧！」 「噗…」我被阿仓的表情逗乐，「为什么要迟疑？」 「我不像小汤那么帅气…」阿仓顿时垂下头，「也不像sun……」 「抱歉，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她们，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我。」 「嗯。」我微笑，「你不吃了吗？」 「太甜了…」阿仓望着手中那支黄白相间的棉花糖，「给你吧！」 「谢谢！」我们将手中的棍棒交换，只是我的棒子上早已空无一物。 「唷～～」林安站在一个被各式各样树木佈满的拱门前。 「林安～」我开心地跳起来打招呼，小汤她们也在。 「安哥！」阿仓也朝那头呼喊。 「怎么现在才来啊！」小汤盯着我们两个问。 「是你们说你们需要点时间的。」阿仓愣愣的说。 「是吗？」向来冷漠的小叶忽然对着阿仓诡譎的笑。 「喔～～～」林安也跟着起鬨。 我没等阿仓开口，「我们不过就吃了一支棉花糖！」 待我说完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我看着大家堂目咋舌的脸庞还以为是我说错了什么，没想到小汤指了指身后，我才转过头。 康呈和小吉面对面站在一宗大树下，小吉的高度只到康呈的肩膀，中午过后，烈日依旧，使得每个人的肌肤上都沁着汗水，树荫在他俩身上盖上一层灰黑色的面纱。 康呈粗硕的手臂一手就能揽过小吉乾瘦的身体，另一手则是轻柔地抬起小吉的下巴，他们正深情的对看着。不用多久，康呈吻上了小吉的唇，小吉两手抚着康呈的腰际，甜蜜交织在这酷热的天气中。 「我的老天爷啊…」阿仓喃喃着。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大胖吞了吞口水。 「回去开房间啦！」林安勃然大怒。 所有人同时转向林安，尤其是远方树荫下的两人。 「呃…」康呈先是尷尬的放了手，并害羞地看着大家。 「你、你说什么！」小吉不开心的大喊。 「大家都快被你们噁心死了！」林安浮夸的假装要吐，「呕…」 见小吉和康呈的表情从粉红转为紫红，林安再次模仿反胃的样子，随后阿仓和大胖跟着大笑起来。 「喂！」小叶突然大声喝止，「有完没完？」 所有人都收起笑脸，除了林安，一脸无所谓的擦着眼角泛出的泪光。 「林安你这白目的个性，到底什么时候要改？」小叶不屑至极的脸，让林安也收起了笑容。 「没事、没事！」康呈字正腔圆地说。 「别、别生气啦…」我也不安地说。 「走吧！」小汤悠哉的样子好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我们走进拱门，马上被一股山林的气息包围，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包覆着我们，随之而来的是各式各样的喊叫声，倒也不像是云霄飞车那样肆无忌惮的尖叫，或者鬼屋列车里那种歇斯底里的哭喊。 「这就是你想玩的？」林安瞪大眼睛，看着我。 「嗯…」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溜滑梯，底部採不锈钢材质，全面被透明压克力包覆，不时看到有人套着麻布袋呼啸而过，穿梭在里头，一共有六个弯道，体验时间平均21秒，这可是专门请到德国量知名厂商身打造的巨型溜滑梯，并已刷新亚洲最长溜滑梯的纪录。 看完外部简介，林安语气夸张的说，「本体长度78公尺，还、还有高度是31公尺！」 「怎么？安哥怕了？」小汤在一旁笑着说。 林安转过头直视着我，我也只能笑笑。 「好期待！」我小声的说。 小吉看着我笑，「你可整惨林安了！」 「她怕高吗？」我问。 「是没听她说过，不过她看起来很害怕！」小吉还是在笑。 「要不要叫她别玩了？」 「我跟你说，我们决定在一起了！」小吉没有理会我的提问，看着前方的康呈，眼里尽是粉红色的爱心。 「嗯，我想大家都知道了。」 「你们笑什么？」阿仓在我们身后问到。 「哈哈哈哈哈！」被这样问，我们笑得更开心了，就好像我们的笑容里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样。 终于爬到了最顶端，我们一个接着一个排队，领过一隻又一隻的卡其色麻布袋，我不时瞄着底下越来越小的人们，不时将目光放在体验者呼啸而过的身影，这溜滑梯的视野很好，鼻子不断传来山林美妙的芬多精。 「嗯？」小汤手里握着两个麻布袋，将一隻递向我。 「谢谢。」我接过麻布袋，破破烂烂，但是很厚重，能保护这样高速下坠带来的摩擦。 「我帮你穿上吧！」小汤将自己的麻布袋丢在一旁，蹲下身，「来～给我！然后你扶我肩膀。」 我将麻布袋还给小汤，抬起一隻腿伸进小汤捲好的麻布袋中，并坐定位。 「准备好了吗？」小汤和工作人员几乎是同时间拋出这句话。 「嗯！」我奋力点头，眼前看不到底，手里的麻布袋让人心安。 「有什么话想说吗？」工作人员对我吼着，「说出来！才能战胜恐惧！」 「我要这世界公平一点！！！」我紧闭双眼大叫，还没说完，我已被工作人员单手推入这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双手紧捏麻布，我高速下滑，搭配上罩透明的滑道，周围的昆虫佈景及高大茂盛的树林，彷彿就置身在其中，失速的下坠，猛烈的离心力，底部的麻布袋传来阵阵高速磨擦后的炙热。 「喂！喂！」大胖快步朝刚着地的我奔来，「你有纸巾吗？安哥吐了！」 才刚着地，我愣愣看着眼前的大胖，几秒鐘后才意识到自己包包里有湿纸巾，马上两步併一大步，跟着大胖跑了起来。 「林、林安还好吗？」我边跑边问，忘记要等小汤。 不远处传来林安乾呕的声音，「呕……」 林安咳着嗽接过我手里的溼纸巾，「要不是上去前看到那个场景！我也不会吐！」 「呵！」小叶突然轻哼了一声，「我看你就别逞强了吧？谁不知道你高中就这样了？」 「你闭嘴！」林安靠在墙上微微颤抖，嘴唇发白。 「高中毕旅的时候，我们坐了独木舟，你也是这个样子。」小叶继续说。 「走，我们去那坐。」我扶着林安到树荫下的木凳上坐。 我盯着因林安过度换气而上下起伏的老虎，旁边的玫瑰，比勾勒出老虎的线条更鲜艳，一朵盛开的、娇艳的玫瑰，花瓣螺旋式的绽开，足足有一隻手掌那么大。 「原来你们在这啊！」小汤奔跑过来，被吹佛的发丝飘逸在我的眼角，「这是怎么了？」 「没事！」林安不开心。 「喂！」小叶这时掏出了一瓶水，还有一包薄荷糖，「别扫大家兴致了！」 林安不满的接过瓶装水，马上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别担心。」小汤摸了摸我的头，我才发现我蹲在林安脚边，一直望着她苍白的脸。 我尷尬地起身，「那我们休息一下吧？」 「不用啦！你们继续玩吧！」林安说。 「是啊！死不了的。」小叶也说。 「好吧！那我们走啦～」大胖二话不说背起背包，「晚点再连络吧！」 小汤和阿仓也纷纷转身，我还是放不太下心，「可是…」 「没事啦！小叶陪着呢！」阿仓说。 我回头望着，那鲜红的花瓣在阳光照耀下慢慢舒张，而碧绿带刺的根特别引人注目，椭圆的绿叶在微风中摇曳，衬着老虎威猛的姿色，锐利的双眸中，顿时多了份炙热。 不知为何，她们两个背对背坐着的身影，让人有股莫名的温馨。 玩过所有凯推荐的设施后，我们来到了海盗船和摩天轮的面前。 「哇～我要坐那个！」大胖开心地指着摩天轮。 小汤撇了一眼，没有说话。 阿仓二话不说拎起大胖往海盗船走，「走！陪我去海盗船！」 「我不要！我要摩天轮！！！」大胖瞬间哭闹起来，像是个三岁小孩，被父母连拖带拉的带离开现场。 我挑高眉，瞪大眼，然后痴痴地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走吧！」小汤手心的温度从我的掌心传来。 来摩天轮排队的队伍，不外乎都是小孩或者情侣，我望着人群，没有特别的想法。 「今天，还可以吗？」小汤问。 「嗯！可以啊！」我的微笑里充满兴奋以及疲惫，「凯说对了！我好喜欢飞天盪鞦韆跟丛林溜滑梯！」 我吱吱喳喳说个没完，「还有那个飞跃潜艇！我屁股到现在都还是湿的呢！哈哈哈！」 「其实鬼屋列车也不差啦…但就是太恐怖！…」 小汤的视线停留在队伍的不远处，说罢我也朝那个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对情侣，一对象我们这种人的情侣，酷似男性的女孩搂着一个长发飘逸，娇羞可爱的女孩。 她们两个有说有笑的，气氛非常曖昧，甚至有各式各样过度亲暱的举动，其实在店里也有很多这样的客人，在店里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男方总是大胆的压上女方，而女方总是娇滴滴的婉拒男方，这一点都不新鲜，我看多了。 只是眼前这一对眷属，一对明显的女人线跳，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刺眼。 「怎、怎么了吗？」 「嗯？」小汤终于把脸转向我，「没事。」 直到那对女孩情侣踏进了摩天轮的车厢，我们的视线都没有移开过。 「对了…」不知为何凝结的氛围，让我吞了几口口水，「小吉和康呈呢？他们还好吧？」 「还好啊！大概甩开我们去约会了！」 「喔，对，他们在我们前面…」 尷尬之馀，突然不自然的气氛，小汤和我没有再多聊什么，再终于踏进包厢后，掌心的温热渐渐消失，小汤松开了手。 我们面对面坐着，小汤望着我，而我望着窗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汤。」我看着窗户外的景物，「我…」 「怎么了？」 「谢谢。」我说，「谢谢你这么照顾我，替我着想。」 「这没什么…」小汤叹了口气，「我怎么觉得，我都还没表示，就被拒绝了呢？」 我看着小汤用食指抓了抓太阳穴，看似瀟洒地笑着。 「对了！我听小叶说，她和林安是高中同学吗？」我想起她俩的背影。 「对啊！她们高中就认识了！一直都是这种相处模式。」小汤笑笑。 「所以康呈也是吗？」 「不是，康呈是林安的大学同学，和林安是同科系不同班的。」 「很妙的是，小叶和林安大学还是读同一间，明明那么不搭的两人，明明永远都在吵架的两人…」小汤一隻手掌盖上双眼，露出白皙的牙齿笑着，「你说好不好笑？」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刚还以为小叶是真的生气了呢！」我也笑着。 「小叶多少认识康呈，但完全不熟吧！可能彼此说过的话两隻手数得出来。」小汤秀出两隻手掌。 我看着小汤也极尽纤细的十指，不自觉的加快了心跳。 「其实刚刚那些啊，基本上都不是我的朋友。」小汤收回双手，耸耸肩。 「怎么说？」 「阿仓是之前一起合伙的朋友带来的调酒师，小叶是林安的高中同学，康呈是林安在我临时需要人手的时候，帮我找来的司机，郑冰是店里的兼职dj…」 「那你跟林安是怎么认识的？」我拋出疑问。 「在一场婚宴上认识的。」小汤将身体往后靠，用鼻子呼了长长的气。 「嗯…是艳遇的意思？」我笑。 小汤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对我来说，和你在热炒店的相遇，才叫艳遇。」 「景，我不知道我这样对不对，但我…」小汤撑起身体，然后缓缓站起来。 「怎么？」 「你和于，过得好吗？」小汤眼神坚定，身体直直立在面前，我发现小汤好瘦… 她俯身朝我弯腰，右手抚着我的脸颊，靠的好近好近。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天你们分手了…你会考虑我吗？」 手机的震动，从我们中间狠狠划出一道界线，一道我只属于于的界线。 「喂…？」 「景，乐园好玩吗？」于温柔的问。 小汤的手从我的脸颊抽离，敏锐的速度就好像小汤也想把自己抽离。 「嗯，你下班了？」我看了一眼手錶，还没五点。 「还没，出来吃饭，等等还要加班，仓库一堆货还没整理。」 「嗯…」我缓缓低下头，「应该也差不多了…」 「嗯？」 「我说我们这边啦…坐完摩天轮，应该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于安静了几秒，「你在摩天轮上？」 「嗯。」 「林安在吗？我有事想问她。」于的语气平静。 「只有我跟小汤。」我说。 跟我走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于，除了吵架或是兴师问罪的对谈外，没有其他交谈。 真正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阂，是我开始发现，许多关于我的事，她的事，甚至我们之间的事，我不敢再对于说。我总怕她忙，怕她烦，怕她有更想过的生活… 「把你交给我，我会记得在今晚离别前，送你回家，并把你交还给她。」 小汤最后对我说。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原来这也是一种喜欢的徵兆。 我和小汤在转运站跟大家道别后，并肩走在巷弄内。 「你还要赶回去上班吧？还是我搭公车回去就好？」我握着手机，翻找起包包里的耳机。 「没事。」小汤突然捉住我的手，「阿仓和小叶会回去，郑冰今晚也有排班。」 「喔…嗯…」我抽出小汤手里的右手，并将左手的手机放进包包。 「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小汤看了一眼我的动作，提高嗓门说。 我跟着小汤走进了地下停车场，花了几秒鐘的时间在机台缴费，最后在听见一声清脆、可爱的声响后，眼前印入一台黑色休旅车，头尾车灯跟着铃响亮了一下，就好像对我们拋了个媚眼。 「包包要不要放后座？」小汤没有走到驾驶座，反而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嗯…好的。」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包包交给了小汤。 等着小汤放好包包，并从车尾绕到前坐，我朝车内环视了一遍。后照镜和中控萤幕都是液晶的，简单乾净，没有什么多馀的装饰，除了手剎车那里放了一块小小旧旧的布条，看起来像是吊饰，不知道原本掛在何方。 「有想吃什么吗？」小汤一上车，便朝我凑近。 我不安的往后贴住椅背，小汤对我面对面微笑，「安全带。」 小汤的温度好像在这没有触碰到彼此的状况下，带给我一股燥热。 「没、没有。」等小汤离开我面前后，我才开口。 「谢谢。」 「呵，那有什么不吃吗？」小汤也将自己的安全带系上，「牛？鸡？猪？」 「只要不是红萝卜就好。」我想起中午，小汤一口一口将我盘里的红萝卜取走并吞下肚… 那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窝心的举动，先别提这样就不会浪费食物，于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子过。 「哈哈哈哈！」小汤笑得特别豪迈，「行！以后跟我出来，你再也不用担心红萝卜！」 我们驶向郊区，车子拐进一间位于交流道附近的餐厅，餐厅是一栋独立的房子，一共两层楼，外边环绕着宽敞的空地，汽车随意停放。 「来吧。」小汤熟练地在萤幕上按下几个钮，先行下车。 进到餐厅，气氛非常舒适，优雅得座椅以及奢华的装潢，用餐的客人不少，但却没有任何吵杂或者咆哮，比起刚刚在乐园的餐厅，这里高贵太多。 「这……」我看着菜单，价位高得吓人。 「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一餐我请。」小汤看着我，语气和眼神都非常坚定。 「嗯…可是…」 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小汤从我手中抽走菜单，并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给我两套这个。」小汤看了我一眼，「你有什么推荐给这位小姐的吗？」 「小姐有比较喜欢海鲜或是肉类吗？」服务生和小汤同时看向对面的我。 「我……」我不安的瞄了一眼净白柔软的桌巾，「鱼吧…」 「那就给她…法式海鲜浓汤，然后前菜…」小汤一手捏着菜单，一手托着下巴，「鱒鱼吧！你们的鱒鱼处理的不错！」 「好的！谢谢！」服务生笑容可举，乾净俐落的头发，加上和桌巾一样洁白到发亮的衬衫，毕恭毕敬抄写着我们的餐点。 「我要牛骨清汤，前菜酥炸蟹虾。」小汤慢条斯理讲着我完全没听过的菜餚名字。 「一个牛骨海鲜清汤，以及酥炸蟹虾，佐蟹膏还是蟹黄呢？」 「两个都包含青苹果冻吗？」 「是的。」 「那蟹黄吧！」小汤抬起眼，「热前菜你要鸭肝吗？」 「鸭、鸭肝？你说我们身体里的肝吗？？」我恍恐地倒抽一口气。 「嗯…我看还是算了，那不合你胃口。」小汤甩甩手，「长尾鸟，还是蜗牛？」 「鸟…？蜗牛？这、这倒底什么餐厅啊…」我扫视小汤身边的服务生说。 「哈！」小汤半憋住笑，「给小姐长尾鸟吧！」 「鸟…鸟……？」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好的，那您…？」 「我点蜗牛吧！主餐就各一份吧！」小汤将菜单盖上，推到桌子中央。 「没问题。」服务生看似绷着一张脸，对我发笑。 「我…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低着头问。 「没有啊！怎么了？」小汤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意。 「嗯…」 「长尾滨鯛，又称长尾鸟。皮薄刺不多，肉质厚实有嚼劲，味道清甜。」小汤看着透明的高脚杯，「最适合拿来做生鱼片、握寿司，或是清蒸。」 「喔…那、蜗牛……？」我不好意思地再次低下头。 「escargots是法国料理中的经典菜色，因为肉质营养高，法国人很早以前就开始食用了，起初只是普通的家常菜，后来经过改良，将蜗牛加上罗勒、蒜、牛油焗烤，这种烹调方式异常美味，广受大眾好评。」小汤边解释边与服务生点头示意。 服务生马上来到我们面前，亮出一支红酒，见小汤再次点点头，服务生俐落地将软木塞取出并提起高脚杯，顿时间，紫红色的酒精在杯里闪闪发亮。 「法国的蜗牛有两种原生品种是饕客心中的首选，也是顶级法国餐厅使用的食材，一是勃艮地蜗牛，二是小灰蜗牛。勃艮地蜗牛是法国原生品种，外壳体积较大，肉质滑嫩，容易于葡萄园里找到，但由于嗜吃蜗牛几乎已成为法国人生活的一部分，每年都有庞大的需求量，而被列为濒临绝种动物，除了设立禁捕期，还规定不可捕捉直径小于三公分的蜗牛。」服务生将葡萄酒注入我的酒杯，边说。 「因此吃蜗牛也变成品味与富裕的象徵。」服务生微笑，「另一种小灰蜗牛，產地分布于温带气候区，目前以人工繁殖为主，但由于需求量太大，仍然呈现供不应求的情况，还得仰赖外地进口，所以我们坚持採用的一种品种。」 「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就是要对自己比平常更好一点！」小汤双肘压上桌面，倾身对我说。 「你什么都不用想，就当作…」小汤停顿的时候，伸出指头将我的下巴抬起，「就当作是我不开心，要你来陪我的吧！」 「小汤…」 「就好好吃这一顿吧！」小汤起身走到我身边，温柔地将餐巾布拎起，小心翼翼地舖在我的双腿上，「什么都别再想了。」 「很饱吧？要不要去走走？」小汤边扯着衣领边问。 「嗯，好啊…」 小汤将车子行驶到半山腰，缩小的人群与车阵呈现在眼前，五顏六色的小光点渲染着这片黑夜。 下车前，小汤从后座拿出一件外套，披到我肩上，「山上会冷。」 关上车门，我和小汤漫步在山路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亲山步道的入口。 「要进去吗？」我瀏览着告示牌上的步道示意图，还有海拔等等的相关资讯。 「你会怕黑吗？」 「不会。」 「那走吧！」小汤说。 一进入步道，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就像那天，我想起于的体温从手臂暖暖传来。 我捏了捏披在肩上的外套，残留着一点菸草的味道，是一件厚重的皮革衣，和那晚于帮我穿上的风衣外套截然不同。 「小景！你看～」小汤站在景观平台上，等待漫步的我跟上。 「好漂亮喔！」我兴奋得加快脚步。 「你比较漂亮。」小汤爽快地笑着。 「小汤，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我微笑，「站在小汤身边，让我感到很自在。」 本以为是放松的约会，我却突然想起和于倩看夜景的那一晚。我听着她的过去，看着她受伤的侧脸，我记得，那晚的我信誓旦旦地承诺，愿意用任何条件去交换，让于不再难过。 「景，你怎么哭了？」 「我……」情绪突然袭来，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我感到脸颊阵阵炽热，「对不、对不起…」 「小景，没事的…会没事的…」小汤温暖的手掌服贴在我的背上，「不需要道歉。」 「我…我好想她…呜呜…」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小汤面前崩溃大哭，「真的好想、好想她……！」 嚎啕大哭的我不断吵着要回家，小汤一边安抚一边拉起外套将我裹紧，深怕着凉。 「好点了？」小汤将她的手机掏出，「嗯？要打给她吗？」 我用力揉着眼睛，轻轻的点头，「嗯。但我不知道…」 我在银幕上快速输入那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却迟迟不按下拨号，「我不知道……」 「我来说吧！」小汤抽走手机，二话不说地按下拨号键。 通了。 「喂，你好。请问是于，于倩对吧？」 「是的。她在这。」 「……」小汤讲没两句，突然沉默许久，才蹦出一句，「我想我可以直接载她回去。」 电话掛断了。 小汤先是愣愣地看着远处，在低下头用两隻拇指在萤幕上输入了些东西，最后将手机插在裤子的后方口袋，朝我走来。 「在坐一下吧？」小汤微笑。 「嗯。」 因为刚才崩溃的情绪还未平息，我完全没有发现小汤的表情那么凝重，甚至极尽哀伤。 「许维汤！」 听到后方的喝斥，我将靠在小汤肩上的头弹起，是于！ 「你这自以为是的傢伙！到底想要对景干什么！？」于两手紧紧勒着小汤的衣领，将她一把拎起。 「于！！？」我被这一瞬间吓傻，不知所措。 「你不要以为你开了间酒吧，有点钱，就能为所欲为！」于倩压低声音，「像你这样不要脸的人，我看多了！」 小汤没有说话，眼神留在就是被揪住的领口上。 「说话啊！你这垃圾！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吗？」于的脖子和双手布满青筋，她愤怒吼着。 小汤轻蔑地笑了一声，两手抓上于的手腕，「过去？你懂什么过去？」 被小汤的态度一触即发，于狠狠把小汤搁倒在地，并一个跨步上前，拳头高高举起。 「呀！！！于倩！！！！」脑袋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坐视不管，双脚却无力地留在原地，不得动弹。 较量与坦白 于倩搁倒小汤后，在她脸上重重地挥拳，一下见红，二下见青，小汤厚实的手掌挡下了第三拳。许维汤忽然一个侧翻，将于倩狠狠踹开，正要起身的她，却又被于绊脚而跪地。 许维汤愤怒地转头，破口大骂，「你懂个屁！」 两人都还未站稳，就衝向彼此大打出手，于倩微侧着身，左脚前右脚后，直直朝许维汤的脸再次挥拳，被击中后的小汤跌坐在地上。 「呸！」小汤用力撑起身子，同时在地上吐了一抹，混杂着泡沫和鲜红色血丝。 「散打？我也多少学过，这可是出来混的基础。」小汤维持轻蔑态度，笑笑地说。 「我和你这种垃圾不一样！」 于倩又将拳头举起，拉高，一模一样的方向，一模一样的力道，许维汤轻而易举地闪过，不料，于倩的左手从下方袭来，不到一秒鐘，五指骨头贴上许维汤的下顎。 许维汤的脸侧过一边，她边用右手腕左右矫正着下巴，边晃了晃脑袋。 没有半点耽搁，许维汤一手跩住于倩的颈部，将她放倒在地，「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于倩不领情，朝许维汤的肚上踢了一脚，两人便又扭打起来，一阵激烈的你来我往之后，许维汤扭转腰部，提起膝盖，向上直撞，于倩被小汤扎实的衝膝击中腹部，倒地。 「于！于倩！」我含着泪水，衝到于的身边，膝盖着地，两手扶住她颤颤的身子。 「你要跟我说过去？我告诉你什么叫做过去！」小汤大步朝我们走来，「景，你让开！」 「不…」我望着小汤。 许维汤的眼神里燃烧着熊熊怒火，锐利的盯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我们，我想带着于倩逃跑，却动弹不了。 「景，你先到旁边去…」于开口，小声的说。 「…不、不要…」我呜咽着。 于倩没有理会我，缓缓站起身，朝许维汤走去，「sun，你认识吧？」 「……」小汤没有答话。 「我听说她才是百年好合的老闆？」于倩继续说，「林雅嫺，你不可能忘记这女人吧？她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这次换于倩的脸上掛上一抹轻浮的笑容。 「记得，不记得，又怎样？」小汤瞇起双眼，带着疤痕的眉毛微微上扬，「你管的到吗？」 「哈…我是管不到。」于点点头，「但你总要跟景解释吧？」 「什、什么……？」我望着眼前的两人，一边是掛着笑容、一脸自信的于，一边是没有抬头、插着口袋的汤。 「还是要我帮你说？」于倩再次调侃小汤，「我看你就这么点儿胆！」 「那你呢？你的现在有比过去好吗？嗯？」小汤突然激动起来，「雾里看花的人，怎么会看得出花的美？」 于倩向上勾起的嘴角缓缓下降。 「也许我的过去，关係到我喜欢景的原因，但是你呢？」许维汤直视着于倩，「这阵子，你有好好对待过小景吗？你有把她当作回事吗？」 于倩的眉头纠成一团，紧紧捏着拳头。 「如果不是你自私的只顾到自己的心情，黄景怡今天会这样难过大哭吗？如果你真的有把她当回事的话，我有需要带她出来散心吗？」 「够…够了！」我双手握拳，愤愤地喊。 我再也听不下去，再也看不下去！两个我在乎的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的人，这样争锋相对，甚至拳脚相向。 于倩追了上来，「景！！！你要去哪！？」 听见于倩的叫喊，我终于停下脚步，「我始终走不进你的心里，对吧？」 身后传来于倩微弱的呼吸，我背对着她继续说道，「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一生所有，来换取你的过去，让你不再悲伤。」 「我很爱你…可是……也许我的爱，太多，太让你窒息…」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将视线染上一层朦胧，「但我只是希望你快乐，我希望你快乐！你懂吗？」 我转过身，「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的笑，开心的活……这样…这样就够了。」 于倩死死盯着我，过了好久都没有开口，后来我才意识到，对她来说，这些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的心就像是封印起来的石头，不得碰触。 我擦乾泪水，吸吸鼻子，「于倩，谢谢你。」 说完，我便离开。 「小景，你是不是想离开我？」 于倩最后的话语，像是某种魔咒。她的声音，在我的身体里环绕，再也不是最初那样有温度的电流，让人酥麻，让人松软。而成了一种刺痛，一种肝肠寸断那般的痛，缓缓流入耳朵，冷冰冰地流过大脑，再顺着血液通过身体每一个器官，最后封印心脏。 「我搭小汤的车回去。」我说。- 我的离开，也许才能让她真正自由。 我不敢看小汤，也不敢再哭，我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不知道飞过多少街道景物，小汤在我家巷口的对街找了一格停车格，将车停妥。 「抱歉…」小汤帮我解开安全带之前，对着我说。 「嗯？」我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何道歉。 「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更不应该衝动…」小汤坐回驾驶座，「我明知道跟她起衝突，最难过的会是你，我却……」 「别说了。」我侧着身，伸手捧起小汤的脸颊，「你流血了…」 我用指头轻轻抚摸着小汤，好像藉由这样的触碰，能抚平她的伤痛一样。 「其实于倩说的没有错。」小汤别过脸，看向前方。 「sun应该才是百合酒吧的老闆，当年我能从银行贷款出来的金额并不多，名义上我们是合资，但其实sun出了将近八成的资金…」 我眨眨眼，「sun是谁？」 「是高职毕业后，工作上认识的朋友，当时同性这件事情并不像现在这样公开，我们某种程度上，算是心有灵犀。」 「嗯…」 「她一头黑到发亮的长发，行为举止和个性却跟男人没两样。」说到这里，小汤不由自主地上扬嘴角。 「虽然她是他们家族企业的千金，但除了借出开店的资本外，基本上是跟我一样白手起家的。」 「我们共识了几年…从身无分文的打拚，到后来在这世界上，终于站稳一片天地，也许是共患难过吧！產生出了一种…非常紧密的革命情感…」 「听起来…你很在乎她吧？」 「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汤停顿，蹙眉，「后来她遇上那个女生，那个让她痴迷到愿意陪她一起……」 小汤停顿许久，我拋出我的猜测，「私奔天涯？」 许维汤突然面向我，眨了眨眼，再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那女孩自杀了…」 「什、什么？」 「不对。应该说，被这社会杀死了。」 「…小汤？」一瞬间被短短两句话堵住了口舌，我只能紧紧握住小汤。 「其实我…」小汤垂下眼帘，「我也不希望闹到现在这样子，但是她的经歷，对我来说是一种痛，我不是不谅解她，是真的没办法面对她。」 「是…于刚刚提到的另一个女生吗……？」我胆怯地开口。 小汤只是摇头。 「你也曾爱着那女孩…吗？」 「不…」小汤再次摇摇头。 「我深爱的她，叫做梁诺菲。」 外传(1)-梁诺菲和林雅嫻 风和日丽的下午，许维汤静静坐在咖啡厅里，盯着桌面上那杯冒着白烟的马克杯。 「许、维、汤！」梁诺菲声音雀跃，在许维汤身后响起。 「喔？你来啦？」许维汤瞬间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 「对呀！」 梁诺菲从身后紧紧抱住许维汤，许维汤转过连，笑容依旧，梁诺菲将脸颊贴上许维汤的额头，蹭了又蹭。 「咯咯咯…」许维汤傻傻地发笑，「好了啦！不是都还没吃吗？赶快坐下点餐吧！」 「我太想你了嘛！」梁诺菲嘟起嘴，「你怎么都没有很想我的感觉啊！」 「我当然想你啊！怎么可能不想！」许维汤伸过手，将梁诺菲的小嘴抚平。 「哼！」梁诺菲跺脚走到对面坐下，并迅速地翻起菜单。 「新加坡好玩吗？」许维汤笑盈盈地看着生气的梁诺菲，她明白她的小脾气。 「还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 「咦？可是这不是你家人第一次带你去亚洲吗？」许维汤放大声量，非常疑惑。 「嗯啊！」梁诺菲继续翻着菜单，没有抬头。 「你一点都不觉得新鲜吗！？」 「就都差不多啦！」梁诺菲这下真的被问烦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梁诺菲打断许维汤，并朝远方向服务人员招手。 点完餐后，许维汤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许维汤抿了抿嘴，「有这么爱你的父母，愿意每年都带你到处玩，还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维汤…」梁诺菲微微皱起眉。 「菲菲，你有想过，未来，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吗？」 「没有。」 「我很害怕…」许维汤稚气的脸上，显得过于忧愁，「我害怕我们…」 隔着桌面，梁诺菲一瞬间起身，秀气的脸庞就在许维汤面前，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呼吸都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气味。 「菲…这边是咖…」 梁诺菲不让许维汤有机会说下去，便吻上了她。 「这样。」梁诺菲坐回位子，对许维汤笑笑。 「唔……嗯？」还没从甜腻的交缠中回神，许维汤愣愣地望着眼前美若天仙的梁诺菲。 「会是这样子。」梁诺菲解释，「未来，我们还会是这样子。」 这时的她们，正值青春年华，脸上略带青涩，许维汤和梁诺菲互看了许久，便傻笑起来。 「那时候的我们，把心靠得很近，把话说得很远。」 「拜託！我不能没有你！」梁诺菲嚎啕大哭。 许维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把梁诺菲的身子从地上拉起。 「我不想走！拜託你！」梁诺菲站不稳，双手用力扯着许维汤的手臂，「求求你！带我走！我没有生病！我爱你啊……」 许维汤定定站在梁诺菲面前，说不出话也哭不出声。 「走吧！你爸妈在楼下等了……」最后，许维汤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便解开梁诺菲纠缠的双手，提起行李，往楼梯走。 「汤……」梁诺菲还是跪坐在地，「维汤……我的维汤…」 没有打开一楼的大门，许维汤只是把行李一一排列在门边，便又踏上楼梯，回到门前。 「行李我放好了，绿色那袋里面都是盥洗用具，你常听的cd我放在……」 啪—— 许维汤的话还没说完，左侧脸颊传来一阵温热，伴随着刺痛。 「我恨你！许维汤。」梁诺菲站在门口和许维汤中间，面对着赏了她一巴掌。 许维汤没有说话，只是把盖在脸上的发丝拨开。许维汤的头发又直又黑，发质很细緻，一路长到了臀部。 梁诺菲绕过许维汤，缓缓往楼下走，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在哭。 等到大门打开，听过几声招呼和斥责，大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许维汤大放悲声。 她没有想过，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甚至对未来抱持各式各样梦想的梁诺菲，会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也没想过，原来，打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爱着梁诺菲而来到世上的。 之后的许维汤，没日没夜地流泪，哭得肝肠寸断。梁诺菲离开了，带着她的心走了，世界彷彿也失去了色彩，食之无味，连痛的感觉也慢慢的麻痺了。 「维汤？」 好几次许维汤都梦见，门口传来梁诺菲的声音，是她回来了！是她回来找她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待她！ 梁诺菲，你想走，我就带你走。你想逃，我就带你逃。去到一个只有我跟你的世界，逃到一个有人愿意接受我们的国度…… 「许维汤？？」是林雅嫻。 「……嗯？」许维汤从梦中甦醒，眼角泛着泪。 「还好吗？你好像瘦了……」看见许维汤睁开双眼，林雅嫻松了一口气。 「哦……」许维汤没有说话，将自己继续埋没在被窝里。 林雅嫻边说边走到窗户边，将乌漆抹黑的窗帘一把扯开，落大的窗户马上透进刺眼的光线。 「啊…！」许维汤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呵呵！」林雅嫻笑了，接着把密不通风的窗户拉到最开，「走吧？睡美人？」 「去哪……」许维汤盖住棉被的声音，格外沉闷。 「去……」林雅嫻想了想，「你想去哪？」 「哪也不想去。」 「你知道你错过了毕业典礼还有谢师宴吗？」林雅嫻走到床边坐下。 「嗯。」 「还有三天两夜的花莲行，还有那天的唱歌、昨天的桌游…」 「嗯。」 「大家都很想你。」林雅嫻的手掌贴在许维汤的肩上，虽然隔着厚重的棉被，林雅嫻还是能感受到许维汤的哀伤。 「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把钥匙给我的，梁诺菲。」林雅嫻故意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许维汤踹开棉被，弹身坐起来，「你说什么！？」 「梁、诺、菲，给我的。」林雅嫻继续不经意地说，「要我好好照顾你。」 「她还说…」林雅嫻瞄了许维汤一眼。 许维汤长的过腰的头发散乱、打结，就这样在头上，看起来很多天没洗了。双眼红肿，鼻子脱皮，嘴唇乾裂，呼吸声夹杂着一点鼾声。 「她一定会回来的。」 「在那之前，请帮我好好照顾她，我亲爱的维汤。」 「她是这样说的。」林雅嫻一字一句清楚地传进了许维汤的耳朵里。 许维汤的脑海中浮现出柳眉星眼的脸庞，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梁诺菲。 「所以，你先去洗个澡吧？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林雅嫻说。 是啊，许维汤不知道这样躺在床上多久了，也算不清几天没洗澡了，站在浴室镜子前，许维汤瞇起眼睛，看着镜中倒影，再也不认识的自己。 「怎么会搞成这样？」许维汤也被自己的外表震惊到了。 以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毕业生来说，许维汤少了那份清纯和热血，脸庞上佈满着沧桑的泪痕，双眼堆积着悲痛的憔悴。 许维汤抓起一旁的美工刀，那是不知道几天前，她一度想不开的时候拿进来的文具。她捉起一把头发，一手推开美工刀，把原本长到臀部的头发割到剩下耳朵的长度。 额蹙心痛的她说不出话，却感到清醒。 「你……？」林雅嫻坐在床边等待，视线闪闪留在许维汤的脸庞。 「好看吗…？是不是很奇怪？」许维汤的头上披着一条白色毛巾，她被林雅嫻的视线看羞了，不自觉地摸摸头发。 「不、不会。」林雅嫻露齿笑，「但等等还是带你去修一修吧！」 许维汤露出僵硬的笑容，那是不知道脸上的肌肉停摆多久后，第一次有了变化，连神经都感到很生疏。 「走吧。」许维汤在短袖外套上一件牛仔外套，走到门边。 林雅嫻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欣喜却表达了一切，她很欣慰终于能见到消失了整整两个月的许维汤，也很开心，许维汤愿意振作起来，并接受她的关心。 「刚刚那个很好吃吧？你看你关在家多久了？都不知道这间店已经开三个月了！！」林雅嫻边说边将头发塞到耳后。 「嗯…刚刚这样吃下来真的很划算耶！」许维汤想着刚刚桌上满山满堆的肉片。 「可是满三个月的优惠只到明天。」林雅嫻说。 「那明天再来！」许维汤呵呵笑着。 林雅嫻也笑了。 「好，你想吃几次，我都陪你！」 外传(2)-生日 「小汤！」林雅嫻拿起手机，对着镜中的人影喊。 「唔…」许维汤还没做好表情，就被喀喳一声给捕捉下了。 「你看！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林雅嫻将手机递给许维汤，非常兴奋。 林雅嫻和许维汤才刚从理发店踏出来，理发店位在二楼，门口出来后，一路到一楼的墙壁都是大片大片的镜子，也就是他们合照的第一个场景。 「哈哈……」许维汤笑出声音，「其实你剪了瀏海后，很可爱耶！」 许维汤顺手摸了摸林雅嫻的瀏海。 「…呃…」林雅嫻脸一热，别过头，「什、么、说什么啦！」 「哇！林雅嫻会害羞喔？」许维汤边照着镜子边拨弄着自己刚修完的发梢。 头发更短了点，有些不习惯，脖子空荡荡的，脸颊空荡荡的，心也是。 但至少，乾净俐落了很多，许维汤心想。 「好看吗？」许维汤瞄向镜子里的林雅嫻。 「很好看！很帅！」林雅嫻露齿微笑。 「接下来去哪呢？」许维汤右手放在后颈上，好像没了长发的保护，有些不自在。 「去……逛傢俱吧？」林雅嫻提议。 「傢俱？为什么？」许维汤不懂。 「去就对了！」 「好吧。」 她俩一前一后跨上机车，随着阳光与微风，慢慢行驶在路上。 「你这台机车好慢！」许维汤嘟囔。 「什么很慢！我可是存了很久的钱，才买到我这台可爱的二手老爷车的！」林雅嫻大声嚷嚷。 「但真的很旧，又很慢。」 「你再嫌？你就下车自己走！我看谁比较慢！」林雅嫻嘟起嘴，看了一眼后照镜里的许维汤。 「我以后买车载你。」许维汤笑咪咪的说。 许维汤不确定林雅嫻是怎么想她的，但至少在许维汤眼里，林雅嫻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对她来说，她们是种异曲同工却又同病相怜的存在。 林雅嫻在后来的大学生活中，每天都往许维汤的住处或是上班的地方跑，扣掉花在学校的时间，其他就都献给许维汤了。 她们彼此依赖的程度，几乎已远胜过亲人。也因为如此，在林雅嫻大四那一年，她们决定一起搬到一间较宽敞、较舒适的大套房。 「回来啦？」林雅嫻两脚翘在桌上，翻着手上的时尚杂志。 「你怎么在家？」许维汤稍稍惊讶了。 这时间的林雅嫻，应该在上西洋文学概论，甚至，每个礼拜的这天都会特别晚到家，为的就是和同学能在课后留下来讨论课堂中吸收到的各种观点。 「教授拉肚子！」林雅嫻把杂志放到腿上，笑嘻嘻地说。 「谁相信啊！你是个不翘课的人耶！就算老师请假，也会去温书或是跟同学自习不是吗？」许维汤将外套掛到衣架上，包包则放在书桌旁边的地上。 「哈！教授是没有拉肚子，不过…我是真的翘课了！」林雅嫻站起身，看着书桌前的许维汤。 「今天是你生日。」 许维汤先是呆住几秒鐘，便将视线从林雅嫻的双眼中移开。 「我没在过生日的…」许维汤说。 「今天，我想跟你一起过。」林雅嫻突然温柔起来，「以后，都有我陪你了。」 林雅嫻慢慢靠近许维汤，慢慢的、慢慢的，很近，却又好远。 许维汤往后，硬生生的退了一步，「嗯。」 「哈…走吧！我订好餐厅了！」林雅嫻失了色的脸庞配上招牌的灿烂笑容，看来特别尷尬。 「来！我帮你挑衣服？」 在高中毕业那一年之前，每一年，都是梁诺菲陪伴着许维汤过生日的。她们从小就情同手足，许维汤的父母因为长期在外工作，将许维汤託付给梁诺菲的父母，因此每年许为汤都会跟着梁诺菲庆祝。虽然梁诺菲的父母只会在梁诺菲生日的时候庆祝，非常浩大、神圣的那种。而许维汤只是在一旁＂顺便＂被祝福的。 然而，梁诺菲从没来有忘记过许维汤的生日，每年都会特地帮许维汤亲手准备一份最适合她的礼物，还有好吃的起司蛋糕。家里贫困的许维汤从未吃过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更别说起司蛋糕了。 某天深夜，许维汤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年幼的她，听见有大人在楼下争执的声音，那是许维汤即将十岁的前一个晚上。 「你明知道我们没有办法了！」梁诺菲的父亲在楼下压低着声音训斥，「半年前你们就没有匯钱过来了，我让你们拖延一个月！又一个月！……」 「好了！小声点，还让不让小菲睡呢！」梁诺菲的母亲一向温文儒雅的声音参杂着几声烦躁。 「我说过了！不可能！！我也不想要你们家那个……」梁诺菲的父亲站在客厅中央，手里紧握电话筒，生硬地从齿缝里挤出一字一句。 「没有用的杂种。」 就在那一刻，许维汤的视线迎上了梁诺菲的父亲。他狠狠地盯着她，没有眨眼，也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许维汤的额头和背部肌肤缓缓沁出冷汗，然后逃回房间。 许维汤用棉被紧紧裹住自己，她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毛孔撑开，每一个细胞都在激烈的跳动，她清楚记得他炯炯有神的双眼，黑得发亮的眼珠中心有闪烁，像是憎恶形成的怒火，犀利又致命。 那不到两秒鐘的时间，却彷彿过了一个春夏秋冬，许维汤的日子从春天有望，到夏日烈阳带来的灼伤，再从凄凉的秋叶中清醒，最后渐渐冻结在冬夜刺骨的寒风中，再不能呼吸。 「维汤…」 许维汤感觉到有人在碰触她，是梁诺菲，梁诺菲也跟着躲进了许维汤的被窝中，她从许维汤背后紧紧环抱住她。 慢慢被拉回现实中，许维汤感觉到另一个人带来的温暖，她缓缓挪动身体，面向那个总是为她带来温暖的女孩。 「你在发抖…」梁诺菲轻声说完，便在许维汤额上亲了一口，再把她那入怀中。 梁诺菲总是这样温暖，天真的脑袋瓜里又不失成熟稳重的气息，许维汤的眼泪在无声中落入手心，绵延到枕头和床单，在慢慢沾湿了梁诺菲的胸膛。 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梁诺菲还了解许维汤了，就算是许维汤的亲身父母。 外传(3)-来信 吃饱饭后，林雅嫻带着许维汤返回住处。正当许维汤随后踏进屋内时，林雅嫻将套房连接小阳台的落地窗窗帘一把扯开。 「不要开灯。」林雅嫻说。 她背对着许维汤拉开落地窗，从地上抓起一颗小按钮，喀—— 数颗圆型小灯泡同时亮起，印入许维汤眼帘的不再是那个满是沙尘，空无一物的小阳台，取而代之的是布置过后，充斥着温馨鹅黄灯光的小空间。 小阳台中央摆着一个小巧的塑胶收纳桌，桌上放着一个八吋的方型蛋糕，是提拉米苏。 「小菲学姊说，每一年都是起司蛋糕。但是，最后那一年开始，是提拉米苏。」林雅嫻同时拿起桌上的蜡烛和打火机。 「我记得…」许维汤眼泪潸潸落下，「我记得小菲也都是这样帮我庆祝的……」 那年，是梁诺菲最后一次为许维汤庆祝。她将往常的原味起司蛋糕，换成了提拉米苏。 「提拉米苏？」许维汤有点意外，居然不是她最爱的起司蛋糕。 「这间很有名，我吃过了！很好吃的！」梁诺菲将脑袋靠在许维汤的肩膀上撒娇的说。 「哈…我知道你很喜欢提拉米苏，可是你明明知道我讨厌咖啡的味道啊…」许维汤像个被惯坏的小公主嘟起嘴巴。 「好～我知道～但这次是特别的生日嘛！这个蛋糕可是有含意的喔～」梁诺菲抬起脑袋看着许维汤，并抚摸她嘟起的朱唇，语气浪漫又温柔。 「我知道啊！意思是＂带我走＂嘛～！」这次换许维汤撒娇。 「呵呵！其实pickmeup的意思，也可以是唤醒我。」梁诺菲微笑。 「而且…你知道，提拉米苏和二战后的义大利妓院息息相关吗？」梁诺菲的语气充满曖昧，眼神闪烁。 「嗯？什么？」许维汤不像梁诺菲见过很多世面，周游列国，有各式各样的国际知识和丰富的观点，打从出生，她就没离开过眼前这个女人，她天真的将梁诺菲视为全世界。 梁诺菲再次微笑，此时稚气的脸上，多了点煽情，「你知道里面的成分吗？」 许维汤很单纯地摇摇头。 「里面加了高热量的起司和浓郁的可可粉，那个年代不会加糖，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咖啡因。」梁诺菲说，「欧洲的咖啡都是浓缩的，espresso，你知道吧？」 许维汤看似点头又看似摇头。 「所以，这是义大利妓院为了让客人雄风大振，或是事后帮助客人提神而提供的甜点。」 「事后？」许维汤不解，「事后为什么还要提神？」 「哈…因为还要回去上班或是守卫啊！笨蛋！」梁诺菲在许维汤的额头上，用指头轻轻弹了一下。 「哎呀！」许维汤紧紧闭上双眼，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双唇传来湿润又温热的熟悉触感。 「汤…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两人说完，双双闔上含情脉脉的两对眼睛，慢慢靠近，慢慢交换彼此的呼吸。 经过一晚的缠绵交错，两人睡得特别香甜，那是她们的第一夜，却没有人知道那也是最后一夜。 许维汤在晨阳中甦醒，她眨眨眼睛，醒来的第一眼，竟是身边赤裸裸的梁诺菲，许维汤想都没想马上伸手紧紧抱住这样的美好，不可置信。 「你带我走，我们私奔，好吗？」梁诺菲转身靠在许维汤怀里，好像早就清醒了。 「哈！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离开这里！去…去法国！不、不对…旧金山！旧金山好了！！！我们搬到卡斯楚街吧？」梁诺菲激动不已。 「慢、慢着。菲菲，你现在是认真的吗？」许维汤挪动了一下身子。 「当然啊！我很认真！只要你点头，我们就走！所有事情都我来准备就好！」梁诺菲继续靠在许维汤的怀中说道。 「可是…你不觉得在这里生活，也很棒吗？我们……」 「不行！我爸妈他们！……」 「他们？」 「他们要我毕业后直接去美国…」 「毕业…？」许维汤低头想了想，「下个月！？」 「嗯。」 「要不要我去跟阿姨说说？我相信我们能…」 「不！你不懂！」梁诺菲突然起身大吼，吓着了许维汤，她从没看过梁诺菲如此激动。 「…菲，为什么一定要国外呢？」 「因为那里住着很多我们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在许维汤面前的，却不是她最爱的起司蛋糕，也不是她最想念的梁诺菲。 「我应该…我应该要带她走的…我那时就应该……」 许维汤在心里对着自己哭喊。 蜡烛呈螺旋细长状，被林雅嫻装在旁边的小玻璃杯里，努力燃着渺小又微弱的火光。只有梁诺菲知道，许维汤很讨厌蜡烛在蛋糕上残留的味道。 桌子旁边铺了两个圆形小坐垫，坐垫旁边放着一本黄色笔记本。许维汤也记得，梁诺菲每年帮她庆祝生日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个小本子，要她在上面写下三个愿望，梁诺菲会一个一个的追问，细细的问，并在本子的另一边抄抄写写。 最后，一定要许维汤在上面写上一句祝福许维汤自己和给梁诺菲的话，当然，右下角要签上许维汤的大名，还要标记年月日。 许维汤又哭了，唏哩哗啦的。 「小汤…」林雅嫻早料到这一幕，并不打算多说什么，「没事了，有我在。」 林雅嫻让许维汤跌坐在怀里，并紧紧抱住她，就这样到深夜，许维汤才渐渐停止哭泣。 「学姊交给我的。」林雅嫻手里握着两本非常熟悉的小本子。 许维汤接过其中一本，白色的花边，粉蓝色的底，有点厚度，外圈套着一个咖啡色的弹性绑带。 「梁诺菲……」许维汤打开第一页，是梁诺菲的笔跡，梁诺菲的签名。 「我房里还有几箱，都和这个很类似，有按时间分类，这里是最近的几本。」林雅嫻说，便指向阳台角落的一个小纸袋。 「小菲学姊把钥匙交给我的时候，特地搬来我家给我的。」林雅嫻继续说，「她说，一定要记住你的生日，如果可以，她希望我照以往的方式做……」 许维汤的双眼又被泪水给淹满了，看不清字跡，也看不清林雅嫻。 「菲菲在哪？」许维汤的声音在颤抖。 「……我不知道，只能确定在国外。目前为止我收过两封信。」林雅嫻伸手将那袋纸袋拖过来，从里头拿出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的书，「还有这一本日记。」 烂烂旧旧的，上头有好多好多的印章，都是过过海水的，许维汤一个也不认识。 「给我的？」许维汤疑惑。 「嗯，小菲学姊第二封信有提到，她写了一本日记给你，希望我能转交。」林雅嫻把信塞进许维汤的手里，「学姊的信在这，如果你有勇气看的话……」 许维汤根本没听出林雅嫻的用意，马上将皱褶很多的信封打开。 第一封信，梁诺菲除了恨，剩下的都是担心。她责怪许维汤不带她私奔，也怨恨许维汤是个女人。但是其馀的，都是担心。 她担心自己走后，许维汤会失了神，不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己。也担心许维汤自己租房在外，要打工又要兼顾课业，失去她父母的资助后，会没办法上大学。没错，现在的许维汤早已放弃大学生涯，投入社会工作。 她担心的太多太多，第一封信就写了整整五张，密密麻麻的，多半是告知林雅嫻，怎么照顾许维汤。许维汤喜欢什么、习惯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 第二封信却只有两张，字数极端的少，第一页没有密密麻麻的文章，只有几句非常临乱的字句。 梁诺菲在最上方大大的写下：「我妈要我结婚。」 字体歪七扭八，下笔很用力。光用看的就能连结到梁诺菲的痛苦。 第二句在正下方，隔了好几行，「生小孩。」 第二页又变回整整齐齐的文字，变回最初许维汤认识的梁诺菲。 这段期间，我被他们关在精神病院的照料中心，我自己一个人待在一间密闭空间，只有顶端有个遥不可及的小窗户，偶尔透着光。 我想我爱上你没有疯，也不是病。 但是他们总说你是魔鬼，要我远离我的内心想像…… 这段时间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数日子的时间好像也慢慢将我们的过去倒数了。 但我不想忘记你。 简短的话语，却字字穿入许维汤的心脏，很痛，但是那些刺不会停下，还在奋力地往内深入。 在信的最尾端，梁诺菲又恢復下笔用力，歪七扭八的字体。 林雅嫻学妹，拜託你，帮我。 我很认真的写完这本日记，但我只剩一次机会寄给你。 没了。 「三年…」许维汤双手重地落在两腿上，泛黄的纸张被用力捏着。 「三年了…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呢……」许维汤喃喃自语，像是没了魂的空壳，愣愣地跪坐在阳台，直到天明。 外传(4)-初衷 距离得知梁诺菲的事情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是今年第一波寒流来袭的清晨，许维汤因为前一天加班到很晚，在公司睡着了。刚从公司返家的她下意识地打开了一楼大门旁的铁製信箱，里面装着一张红色帖子。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上面大大放着梁诺菲和一个陌生男子相拥的合照，彼此相望，笑得绚烂。许维汤捏着手里的红色贺卡，被冷风扫过的鼻头早已通红，眼泪顿时滴落在梁诺菲灿烂的笑容上。 「我以为她在等我，我以为我们……」许维汤用力揪着电话，「我以为我们会有不同的结果。」 电话拨通的那头是林雅嫻，想必她正说出各式各样安抚的话，导致许维汤沉默许久。 「可是她笑得很开心…」许维汤掛上电话，擦乾眼泪。 「差不多了吧？」女人穿着一件黑色棉质的挖背背心，两条手臂爬满五顏六色的刺青。 「嗯。」 「明天就要开幕勒！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啊！？」 「我？我很兴奋啊。」即便加上了一个＂啊＂许维汤听起来却像在哭。 「哭么喔…」女人的流氓样，深根地固。 忽然，街道的底端出现一个人影，朝她们飞奔而来，「sun！来了！酒商来了！！！」 名叫sun的女孩，用手肘大力地推了一下许维汤，便往那个人的方向跑。 许维汤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从未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距离上次收到梁诺菲的喜帖，又过了一年。 这是她和梁诺菲约定好的，她依然记得，永远记得。 许维汤和sun合资开了一间女同性恋的酒吧。 梁诺菲离开许维汤之后，许维汤接到了一通面试电话。为了继续在这个不容许怠慢的世界里存留一丝活口，许维汤答应了，进到公司之后，上头就是现在这个女生，一位浑身都是烟味和流氓气息的大姊大。 但其实小汤的年纪比sun大上三岁，可是sun却一脸老成，甚至举手投足都比许维汤来的稳重太多。 那年许维汤才刚满19岁，那间公司是属于sun家族的，听说sun只有小学毕业，国中輟学，因为不爱读书又常常惹事生非，sun的父亲决定将她带在身边，教她怎么经营自家事业。 「我说，许维汤？」sun那天是这样对着许维汤说的，「我要逃离这里！你跟不跟？」 在气势逼人的sun面前，许维汤只敢乖乖的点头。 「你跟我一样，我们是同一种人。」sun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许维汤的肩膀。 「我都想好了，我们开一间酒吧吧？只给像我们这样的人进出，创造一个属于我们这种人的小天地！」 就这样，sun出了大部分的资金，许维汤则付出劳力，包办所有事物。 「你觉得要取什么？仙杜瑞拉怎么样？」sun的口里混着白色烟雾。 「仙杜瑞拉？」许维汤不解。 「哈哈哈哈！干！你这什么反应啊？」sun吐了口白色泡沫在地上。 「百年好合，简称百合。」许维汤口齿缓慢又清晰，简洁明瞭。 那一晚，sun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只是待在烟雾瀰漫的小空间里沉默。 隔天一大清早，许维汤接到装潢公司的电话，正赶着前往酒吧开门时，她看见sun传来的讯息。那是一个图档，一张招牌製作完毕的照片，上面用手写的方式，勾勒出百合两个字。 许维汤望着手机微笑，明明从找地点到挑酒杯，所有的一切都是由sun作决定的，除了这件事情。 「小汤…」听完所有事情，我发现还来不及消化，眼泪却已在眼眶滚动。 「没事啦！都是过去了…」小汤看着我微笑，温柔的眼珠，有些什么在闪动。 我迎上她的目光，不自觉的靠近，小汤吻了我，一个深情又长久的湿吻。 「创造一个让同性恋在这世界上能栖息的角落，这是当初我们开创百年好合的源头。在那段时间里，林雅嫻也离开了我的世界…然后，我遇见了你。」 「你知道，菲菲也不爱吃红萝卜吗？」 小汤最后微笑，目光传来的却满是伤痛。 「小吉？」一大早，我就在门口看见小吉。 「景！！你还好吗？」小吉衝到我面前，紧紧握起我拎着钥匙的手，「我都听说了！昨晚的事情！」 我还没回过神，便愣愣地将门上锁，再转身，「什么事情？」 「唉唷！我特地来找你，可不是听你装傻的耶！」小吉撒娇。 「真的没事啦！我打算今天找于讲清楚…」 「你要讲什么讲清楚？」 「就认真聊聊啊！聊聊到底最近怎么了…」我低下头，「我知道她其实很在乎我，而我也是。」 我想起昨晚小汤忧伤的面容，清澈却忧愁的瞳孔里，超载着悲痛，但我什么都帮不上忙，能给她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知道那个深长的湿吻不代表什么，只是一种得以让小汤找到短暂寄託的吻，而对于无能为力的我来说，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小景？」小吉勾着我，滔滔不绝，这时才发现我陷入了其他思绪中，「哈囉？有人在吗？？」 「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我尷尬的笑笑。 「唉唷！我是说！我昨天啊！跟康呈……」 就这样，在小吉的陪伴下，我们一起到了公司，像往常一样，优先在巷口买了杯拿铁。 「早安！」小吉眉开眼笑。 「哇！恋爱的力量真伟大！」凯不留情面的说。 「哈哈哈哈！」我大笑着附和。 「你看起来也春光满面啊！」小吉也不甘示弱。 凯听完瞪大双眼，嘟起嘴，在向我求救。 「好了啦！你们！」我边说边笑，馀光督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于！！！！她正从对街经过。 「那个…凯，我的咖啡好了吗？」我着急的踮起脚尖。 凯正按下机器的啟动键，并将我俩的杯盖打开，「蛤？还没啊…」 「吉，你等等帮我拿上楼好不好？」我拖住吉的手臂，「等等见！」 小吉满脸疑惑，却还是点点头，接着再目送我夺门而出。 「于！！！」我追着于的身影，但她没有停下来。 于转身拐进早餐店，我急着过马路追上她，一不小心，撞上了前方正在看手机的上班族男子。 「啊！！！」我跌坐在地。 「小姐，你没事吧？」男子好心的伸出手，「要不要扶你起来？」 「没、没关係！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伸长脖子探望，早餐店门口并没有于的身影。 「喔！没事，我也很抱歉！」男子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公事包，并拍拍西装外套转身离去。 我没有时间理会他，或是跌倒的屁股有多疼，我到处张望。 「你在干嘛？」于的声音，突然在我后方响起。 我想马上起身，于却伸手直接将我拎起。 「我…」 「你要买早餐？」于皱眉。 「呃…嗯。喔！对！买早餐。」我回头瞄了一眼早餐店，不敢直视于的双眼。 「嗯？」于将手上的提袋抬起，「不用买了！一起吃吧？」 我看着早餐，再看看于的面孔，好俊美，好想念。 我绽放笑容，扑上去紧紧抱住眼前这个我最爱的女人。 完结 「对不起…」于倩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轻柔地说。 我用力呼吸，想把于身上最熟悉也让我最想念的味道牢牢绑在身体里。 「于倩，我才要跟你对不起…」我抬头望进那双清澈的眼珠。 于倩只是定定的凝视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于是我再次开口。 「于倩…」 「景。」于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我的双眸，「我们结婚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于已经慢慢往后退了几小步，同时放松原本紧抱住我的双臂。她两手握住我的肩膀，在我们中间留下她修长又结石的手臂宽度。 于倩的凝视增加了许多认真…我微微张开了嘴，不知道下一秒将发生什么事情。于倩的右脚往后踏了一个弓箭步，单膝下跪在我的面前。 她用右手牵起我的左手，像呵护公主那样她深情抬头，凝望我。 「黄景怡。」于倩说，「你愿意，将你的下半辈子交付到，我，于倩庭，的手上吗？」 「快一点好不好？今天是大日子欸！」小汤面对镜中的自己整理仪容，不知对谁在咒骂着。 「干！来了啦！这燕尾服他妈的有够难穿。」林安从厕所隔间走了出来，汗流浹背。 我和于倩挑了今晚，包下小汤的酒吧，准备让几个熟识的亲友们见证这一刻。于妈将当年结婚的礼服给了我；甚至从化妆、梳头、鞋子、指甲油，于妈一手包办。 于倩从今天早上就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于妈说这是礼貌，女人家准备，她不能看到。但我好紧张也好想好想她。 「小景，我们来了。」林安朝着我大喊。 我就站在吧檯前方，傻楞楞地，不知道该用什么姿势站立在这里。 「你不自在的样子，还是没变啊…」小汤走到我身边，微笑。 「蛤？…蛤？」 「让我想到你第一次来到这的那一天。」小汤小声且温柔的耳语。 「是啊…」我想了想，「我那时候也站在这，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哈哈哈哈哈！我记得！我有注意到！」小汤大笑。 似曾相识的爽朗笑声，就像那晚一样。 「我从没想过，会见证这种事情。」林安眼眶泛红，搭着我的肩膀说道。 「但这也没什么啊…不像一般人那样，有很大的排场，所有认识的人都能参加…」我说。 「我们只是希望彼此都认同的这件事，能有接受我们，而且爱我们的你们来见证而已。你就当作是一场私人的小聚会吧！」我微笑。 「不是你结婚，你怎么哭成这样？」小汤将纸巾递到林安的面前。 林安硬生生地吞了几口口水，才说，「……因为太美了。」 这时，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了。是于倩！我的于倩！！！我奋力朝她奔去，拋下于妈、林安，还有小汤。 康呈和小吉先后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便迫不及待将两手紧紧勾着于倩的颈部，然后吻住她。 我们请不到什么特别厉害的牧师，也没办法真正在彼此的配偶栏上留下名字，但我们却在彼此身上留下相同的温暖，并将名字刻在对方心上。 当大家缓缓靠近我们对我们祝贺恭喜时，我有说不出的感动，也许不浪漫，也许不辉煌，也许不气派，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我们没有资格。但当欢聚告一段落时，我们凝视彼此，交换眼神，交换沉默。那一刻对我来说，就是全世界。 现在的我不太记得当时后来怎么了，只记得大家都渐渐红了眼眶，然后林安哭着说。 「太美了…美到痛了…」 我们最后高举酒杯，享受大声地笑，尽情放生地哭。这样无拘无束的夜晚可以称得上是，我此生最美、最幸福的一夜。 小小的囉哩八说： 非常感谢大家把我的第一部作品读到这里。谢谢大家的爱戴与支持，即便是个过客也好，你们都是我持续创作的动力来源。 其实小汤的故事还有些没交代完，也还有好多想法想写给每个角色。不过我想，目前故事就先让它停妥在这吧！毕竟，未来是每个人都无法预测的。 这次的主轴是平凡无奇，却又最真实的爱情，最终还是让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希望读者们看到，会满是欣慰。 谢谢大家，温尚则，在这里下台一鞠躬。